“我喜歡你……”
“他媽的,看你能在裏麵躲多久。”大門外的人開始不耐煩的向大門內的胡善稚叫起來。
而胡艇桑哪裏敢出來,他已經猶猶豫豫的在大門裏呆了快一小時了,他知道,一旦出來,不缺個胳膊少個腿,怕是回不了家的。
“媽的,找了你好久,原來你躲在學校!”突然,一個歇斯底裏的吼聲填滿了學校大門方圓數百米內的所有空間。隻有罵街的潑婦才會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等在門外的人不禁皺了皺眉。
那人看來並不高,但絕對的大,身材絕對可以用魁梧來形容;那體積簡直要用噸位來度量。頭發亂七八糟的梳在一起,紮成一束,滿臉橫肉,第一眼就讓人覺得這是一個狠角色。守候在門外的人群一下子傻了眼,瞪著這個半路殺出的陳咬金。
“是胡善稚的母親。”
“啊?這就是他媽?有沒有搞錯!”
“我媽要是也這樣子,我還是死了好!”
所有人頓時議論開了。
“剛才老師又打電話來了!說你幾天沒來學校!老子交錢來就是讓你鬼混的嗎?啊?”她繼續用彪悍的嗓門喊著。隨後,右手隨便一揮,將那胡善稚整個人就掀倒在地,然後居然開始在他的胸口上開始亂踩。“媽的,你不想讀書就去死,浪費老子的錢……”一邊踩,還一邊叫罵。
胡善稚也許早就有所預料,用手護著胸口,縮成一團,不斷向旁邊的一張長凳下挪。
“行了行了……”門衛似乎看不下去了,試圖勸阻。
“老子教育孩子關你屁事?”被那眼神一瞪,門衛的就沒說什麼了,又乖乖的縮回了他的值班室……
“是後媽嗎?”一個人向身邊的另一個人問到。
“親媽……”
“那她是搞相撲的嗎?”
“業餘愛好吧……”
“回去,回去叫你爸好好的收拾你!”隨後,胡善稚像一隻柔弱的小貓一樣被他母親一把提起來就向大門外走去。
“原來這還隻是熱身,回家還有他爸對他進行正式教育……”一個人一邊擦著額上的冷汗,一邊說道。
胡善稚已經被母親提出了校門,是動手的時候了。“喂,出來了,我們上。”另一個人提醒著所有圍剿胡善稚的同誌。
但卻沒有一個人回答,也沒有一個人行動,大家隻盯著那業餘相撲選手把他們的獵物提走,沒有多的異意。
眼看著胡善稚越提越遠,無奈,人們隻能聳聳肩。
但當我神誌不清的來到學校大門口的時候,所有人已經散了,剩下那麵臉笑容的李飛。
“終於下來了,你不知道!剛才胡善稚他媽來了,把我笑死了。”
“哦。”我已經記不清當時到底在想什麼了,總之腦子總是悶悶的,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沒什麼真實感,因為還沒從盼夏的那句話中擺脫出來,因為那時候的我對這幾個字還沒什麼免疫力。
“喂,你臉怎麼這麼紅啊?”
“啊?不知道。”那時候的我單純得還會臉紅。
“算了算了,走,去玩玩。”李飛指的當然是那間遊戲室。
“不了。”我看看手中的幾本書,吞吞吐吐的說道:“我還是回去了。”
“啊?”李飛詫異的打量了我一翻,才發現我手中的書,頓時像看見世界第五大奇跡一樣。“你發燒了吧?難怪臉這麼紅。”
“去去,隻不過想看看書而已。”
李飛將信將疑的望著我。
“真的想看看書而已。”我堅定的重複道。
過了一陣,他才點點頭,笑著說:“好好好,不管你今天哪根神經搭錯了地方,你想看書就看吧,我自己去玩了。”
“嗯,拜。”說完,我抱著那些書離去。
怎麼說呢?我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個邏輯,反正突然很想看書,很想能考個好成績,很想上一個好一點的高中,很想自己有一個前途。於是我決定即使僅僅剩下最後的三天,我也要努力試試。
“……你的物理和化學這麼厲害,一定能考個好的學校。”她的這句話在我的腦海裏回蕩,我把它翻來覆去的研究著。我有物理和化學撐腰,說不定還真有點希望呢。
然後我開始看書,開始做題。吃飯的時候我看了看鍾,今天已經所剩無幾了,我緊張的放下碗筷繼續去鑽研。
回想起以前找盼夏換位置的時候,她也常叫我努力呢。我總是左耳進右耳出也沒當回事,沒想到今天還真的努力起來。
不知道哪來這麼強大的動力,我那一天所學的東西甚至比以前一年所學的東西都要多,就像饑渴的人乞求食物和水一樣,我乞求著更多的知識。
但三天後的考試,才使我終於清醒了過來,我笑了笑,世界上或許真有天才,但絕對不會是我。臨陣磨槍終究也改變不了戰鬥的結局。看來我三天前所做的選擇,是對的……
我的初中生活,已經過去……
“今晚行動?”我疑惑的問著李飛。
“嗯。”他點點頭。
於是,決定了,目標,上次用乙醚換來的點,時間,今晚……
根據觀察,那防盜網每根鋼條約有一根小指粗細,偷自行車時用過的鉗子力度確實不夠。李飛將最後剩下的五十一塊錢全部拿出來,買了一把更大的。白天,我們把鉗子用出租車運到那附近藏起來。接下來,就等天黑。
在李飛的家裏,我們一邊拿李飛的圍棋來壓單雙賭錢,一邊等待。
老時間,淩晨兩點半,我們拿起螺絲刀,出發。
“你真是個好人……”盼夏的話又回蕩在腦海裏。我苦苦的笑了,盼夏,現在你一定還在熟睡吧,可你知道我在做什麼嗎?我正拿著螺絲刀興致勃勃的去發財呢……如果你知道了,你就不會再說我是好人了吧。當你看清我的時候,你一定會後悔自己說過“我喜歡你”這幾個字了吧。
三人找出藏在附近的鉗子,仔細研究下刀位置之後,我們開工了。
我負責讓刀口對準位置,李飛和崔家各自抱著一隻鉗臂努力的推著,一米長的大鉗子卻紋絲不動,防盜網的鋼條也沒有準備被征服的樣子。
“繼續。”李飛小聲的說著。
隻覺得鉗子都在顫動,他們咬著牙,拚著命,如果不是因為現在是深夜,如果不是因為我們做的是見不得人的事,他們一定會喊出聲來。不過現在,耳邊隻有單調的蟲鳴,夜被渲染得不可思議的寧靜,決然不會有人想到,某個角落還藏著三個人,正賣力的奮鬥著。
“我喜歡你……”
毫無防備也毫無經驗的我頓時被這幾個字嚇蒙了。呆呆的保持著聽她說出這幾個字時所保持的姿勢。
眼睛裏,耳朵裏,鼻子裏,什麼感覺都沒有,那幾個字在腦海裏飄啊飄啊!
清醒和理智已經蕩然無存,剩下的就隻是因為驚嚇過度而神智恍惚的靈魂。
再然後呢?欣慰有一點點,高興有一點點,失落也有一點點,憤恨也有一點點。
就這樣站了不下一分鍾吧,我們都沒有說話,我努力的想說點什麼,但語言也快被我遺忘待盡了。
怎麼會呢?我哪點好?沒財,沒貌,沒氣質,沒內涵,沒抱負。一無所有,一事無成,兩手空空,兩袖清風。有什麼東西會被別人看上的?
我也很欣慰,第一次有人說喜歡我,喜歡是好事情,能不欣慰嗎?
有人喜歡我呢!我莫名其妙的感動,好想笑。如果我是一個好學生該多好?如果我是人才而不是廢材該多好?或許我能感動的接受。但那都隻是假設。而現實中的我……現實中的我,是一個想盡辦法做壞事以達到謀個目的的壞人。有人喜歡我呢!我莫名其妙的悲傷,好想哭。
我咬著牙,狠命的在崔家和李飛分別控製的鉗臂上一用力,突然“砰”的一聲。我們三人立刻提著鉗子去附近的草叢裏躲了起來。
“斷了吧?”李飛問著。
“斷了,我剛才摸了一下。還有點燙手。”崔家小聲的回著話。
然後我們都沒有說話,賊眉鼠眼的向四周打量,看是否有什麼動靜。那時候還真感覺到什麼叫草木皆兵,耳邊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呼吸也被控製得微妙的輕,稍有一丁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我們注視半天。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才決定繼續。
窗戶很高,要墊上一個人才能進去,而墊的那個人就是李飛,同時,他還要負責在外把風,而我和崔家負責進去拆機器。崔家身先士卒,踏在李飛的背上,鑽了進去……
“你回去吧。”終究,還是她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回去?就這樣回去?可能嗎?
我突然皺起了眉,一種壓抑感,一種自卑感充斥了大腦。“對不起。”我擠了很久,才從幹澀的喉嚨裏擠出字來。三個字,已經包含了我的答案。
“哦……”她很小聲的應著,聲音有些扭曲。
我還是不敢看她,隻覺得好想快點離開這裏。我慢慢的望向地麵,真是諷刺。她是個好女孩,會有人喜歡她的,但那個人不應該是我,至少,應該是一個有朝氣的男孩;至少會在中考前努力努力;至少會為考了低分而感到失望;至少會在被人鼓勵的條件下能舉起手發誓下次考試要一雪前恥;至少有一些追求……
我跟這個形象相差何止十萬八千裏。
“我回去了,再見。”
“嗯……再見。”她垂著頭,輕輕的向我擺擺手。
我咬咬牙,狠命的在李飛背上一登,從剪斷的防盜網鑽了進去。
“我在外麵等你們。”
“嗯。”
“小心。”
“交給我們了。”我對李飛笑道。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再見了,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真正的我並沒有你想象中這麼的好。明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子,不能害了別人……
你還要繼續你明朗的前途,考上好的高中,順利進入大學,畢業,要麼考研,要麼找個不錯的工作,會有個好的家庭;而我還要繼續我陰暗的歧途,直到有一天我覺得後悔。
我們進來的時候脫掉了鞋,手上也帶了手套,為的就是不留下蛛絲馬跡,倘若在帶上一個帽子以防止頭發或頭皮的掉落,那就真的萬無一失了,但這裏的警察未必有這麼敬業的精神,我們也不需要再多此一舉。
裏邊,外邊,各有一台機器。媽的,過了今夜就是有錢人了。那時候我隻覺得身上有個幾百塊錢可以隨便用就叫有錢人,也沒想過用完之後又會返回到窮人的狀態。我拔出腰間的螺絲刀,開始和崔家一起奮鬥。
借助一丁點微弱的光,摸索著下著螺絲,打開側蓋。那時候的我對這玩意還並不太熟悉,一切動作都帶了試探的性質,還要顧及到聲響,所以進度非常的慢,而也因為做賊心虛的原因,因為賊對陽光本能般的懼怕,我們的生物鍾跑得飛快,開始盤算已經用掉多少時間了?天會不會就快亮了?
已經拆下了第二台機器的芯片和內存條,崔家把那芯片放在稍微有一些光的地方一望,嗬,還奔III的呢!
“這次發財了……”他小聲的對我說著。
“這麼好的芯片,那這內存條也一定很厲害!”我趕緊把內存條對著窗外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一百二十八兆,這在那時候可算是寶貝。
突然,黑漆漆的屋子被一道亮光閃過。我和崔家頓時一驚,立刻以最輕盈的體態和在此體態下能達到的最快速度躲到了牆角。
然後,我們又由剛才的興奮恢複成了一片死寂,耳邊再次回蕩起心跳與呼吸的合奏。
“這麼晚了還在這裏做什麼呢?”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崔家悄悄的露出半邊眼睛,看見的是一個穿著警服的人,提著手電筒四處照了照,對李飛說到。
“朋友家玩去了,正回家呢。”李飛不以為然的揉揉眼睛。
“玩這麼晚?”
“晚?我媽都還在哪兒打牌呢。我想睡覺了,才先回來了。”
“哼,現在這些家長怎麼當的!”那警察小聲的嘀咕了一句。“行了,你快點回去吧。”
“嗯。”李飛說完,向一個方向走去。
警察搖搖頭,繼續開始了巡邏,提著手電筒左照照,右照照,但就是照不到這個辦公室的窗口上來,或許是因為窗口前麵的那幾株樹擋住了光吧!蒼天從來都是瞎著一雙眼,這次又保佑著我們這些梁上君子!
隨著李飛和那巡警的離開,我們那晚的行動也進入了尾聲,沒人把風,我們的心忐忑不安。
我和崔家就地取材,早辦公室裏翻箱倒櫃的找到一個挎包,把東西都放了進去,然後賊眉鼠眼的向外探望,四顧無人,才從窗戶又溜了出來。
不用說,李飛一定先回家了,因為再被那巡警撞見的話可不是好玩的。我們也應該去他家和他碰麵,然後分贓。
路上,我們的注意力一刻也沒有放鬆,警惕的掃視著四周的情況,爭取在巡邏的警察發現我們之前發現他們,以便於躲藏。
漸漸的,離作案地點越來越遠,我們的心裏也輕鬆了不少。
所謂酒足飯飽,然則思淫,意思是說在保障了最低需求後,又會提出更高的要求。現在崔家在“逃出生天”以後,也開始了新的想法。
那一路上,他漸漸開始數落李飛了,一會兒怪他走之前都不過來通知一聲,一會兒說他沒進來拆機器,應該少分點,一會兒有說他以前怎麼怎麼樣……我也隻是聽著,並不發表評論,畢竟別人的觀點應該多了解了解,多給自己參考的資料。
而漸漸的,隨著他對李飛的抱怨越來越深入,我開始懷疑他的用心。後來,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直到他認為已經成功在我心目中塑造出了一個極度不仁不義的李飛形象後,他才開始吐露他的花花腸子,他突然對我說道:“喂,我們倆把那奔的芯片和一百二十八兆的內存條私吞了怎麼樣?”
我瞪大了眼睛望著他。
他繼續道:“他沒進來拆,也不知道我們到底搞到些什麼東西,我們把那些小零件跟他分就是了,芯片和內存條我們吞了他也不會知道。這兩樣東西差不多也能賣個一千二左右,我們一人六百……”說著,他還豎起一根碩大的拇指,比劃著“六”的手勢,引誘著我。
“算了吧,事是一起做的,錢當然要一起分了。”我軟弱無力的回答並沒有讓崔家回心轉意,但使他沉默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倒不是不想要錢,可是回想起來,李飛用來過生日的錢是誰用的?是他自己一個人用的嗎?媽的,就算我現在是個賊,但也不能忘本……
我們就在寂靜的夜裏繼續走著,直到快到李飛的家裏,崔家才又舊事從題。
那時候,我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做黑吃黑,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電視裏的黑道都要互相打來打去,原因就是一個——分贓不均。錢當然是好東西,誰不想要?
我說話沒什麼魄力,我最終還是沒能成功勸說崔家,在他的強硬態度下,我們還是把那最貴重的兩件寶貝藏在了一個偏僻的角落裏麵,然後才拿著那些零碎的小東西回去向李飛交差。
“就這麼一點?”李飛看著那些東西,問著我們。
我還會為撒謊感到不安,所以我沒有說話,隻是趟在沙發上,崔家點點頭,說時間不夠。
“完了,這次生日是完蛋了。”李飛喪氣的垂著頭。
天終於亮了,我們原本是要睡一覺的,但是我沒睡著,一直沒有。
倒不是因為做案做得腎上腺素超標,過於興奮,而是別的原因。崔家這個人,視財如命,他以前不是李飛的朋友嘛,他既然可以出賣李飛,而隻不過見過幾次麵的我,又為什麼不能出賣呢?我擔心我睡著了,他自己摸去先把藏著的兩樣東西取走,那這一覺睡得可是虧大了!
翌日,我們爬起來,先是賣了那些小東西,總共加起來才六十塊,李飛掐指一算,除去了買鉗子的成本,昨夜一晚的辛勤偷竊賺到了九塊錢的純利潤!
沒錢,我們都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還有兩天就是李飛的生日了,看來這次生日真的是過不成了。
“喂,如果秦賀和齊哮問到我生日的事情,就說我生病了……”李飛對我說道。
我聳聳肩,沒回答什麼。
我知道,李飛的生日就掌握在我的手中那天,從來沒什麼主見的我終於做了一次決定。人們常說一個決定或許就能改變人的一生,我相信,我的那個決定也有這樣強大的威力,我用它,換來了一個情勝手足的好兄弟……我決定,出賣崔家。
或許出賣他也有一點罪有應得的感覺,可他畢竟想出賣的是李飛而不是我,我始終會為賣他而感到一些不安,但我還是做了。
“你們等等,我換件衣服就下來。”李飛有兩個家,一個就是昨晚我們藏身的那個窩點,因為父母都在外地的原因,那裏長期無人居住,李飛偶爾去玩玩;另一個就是現在眼前這個,是李飛奶奶的家,也是他上學時住的地方,他已經有幾天沒有回去了,所以今天得回去一趟,順便也換件衣服。
正當他要走上樓去的時候,我把肚子一捧,說肚子痛,要上廁所,然後死皮賴臉的跟著李飛上了樓去,讓崔家一個人等著。
門開了,李飛的奶奶畢竟老了,雖然李飛幾天沒有回來,但也沒多說什麼。而我,一進門,一臉被肚痛折磨出來的鬼哭神嚎像立刻被一臉的嚴肅所代替。
“怎麼了?”李飛詫異的看著我,恐怕還以為我把原本該在廁所裏解決的事情解決在褲襠裏了。
“你的生日還能過。”時間不多,我用最快速度把事情給李飛說了一遍。“待會兒我帶崔家去洗澡,你去我給你說的地方取東西,然後我們學校大門見,到時候再打發崔家走。”我突然很佩服自己,因為在此關鍵時刻我的腦瓜信息處理頻率提高了不少,從簡述事情的來龍去脈到安排出計劃,我隻用了兩分鍾的時間,我早說過崔家很有背著我獨吞東西的可能性,而這點時間也不夠他去轉移那些東西再回來,一切都在我的計算之內。李飛迅速的答應了,我們下樓去,什麼都還不知道的崔家當然還等在那兒。
計劃很成功,幾天沒洗澡的我和崔家一起去洗澡,一路上他還暢想著有了那筆錢要怎麼怎麼樣,而我隻得在一旁苦笑。哎,如果可以,如果值得,如果他受得起,我還真想對他說聲對不起……
後來在學校大門口,李飛用二十塊錢打發了崔家,而我因為要參加李飛的生日為理由,跟李飛一起走了。
大約脫離了崔家的視野範圍,我才慢慢轉過頭去:“發財了。”這財也發得夠坎坷的。
李飛,拍拍我的肩,笑著說:“好兄弟!”
親兄弟,明算賬,才能保證友誼的長久。其他人總這麼說,而要我說呢?錢真就這麼重要嗎?做兄弟要的就是那種互相扶持的默契,不光為自己的利益著想,而更多的站在對方的立場上考慮問題,為對方打算……如果接觸對方隻是為了自己的目的,那就不是兄弟,那頂多算個夥伴,那才應該真正的分清你我。
兩樣東西拿去一賣,總共一千一百塊錢。那時候的錢可比現在值錢,一千一可不少了。
李飛把錢拿著走了出來,我當即覺得自己的身價也漲了不少,走路時頭仰向天的角度也稍稍提升。我是“有錢人”。
錢並沒有均分,但放李飛那兒了。因為比起丟三落四的我,錢放在精明的他那裏更合適一點。
人靠衣裝嘛,還有兩天就是李飛的生日,我也得買身像樣的行頭。陪我去名牌店裏買了些牌子貨,我一穿上,果然不同凡響。
然後,我們在網吧裏包了兩台電腦,要麼睡覺,要麼玩遊戲,打發了兩天時間,熬到了生日那天。
那天,秦賀和齊哮來了,懷蕾也來了。一看我滿麵春風,油光水滑的樣子,頓時在腦門上冒出一大問號:“才放假幾天啊?就大變樣了!”
原本李飛隻打算吃頓飯了事,但現在為了撐足自己的麵子,臨時改變了行程安排。
我們五人乘了半個多小時的出租車去了動物園,在那裏瘋顛顛的從上午玩到下午,從偷老虎食物的老鼠到被孔雀啄成碎片的毛毛蟲都被我們看了個遍,才決定回來吃飯,而飯店還要上檔次的。
當然,過生日蛋糕是不能少的,但現在是有錢人了嘛,吃蛋糕也要吃出風範。別人用嘴吃,我們用臉吃,開頭的是秦賀那小子,趁人不注意,抓著一把奶油就向李飛臉上拍去,李飛臉上一片慘白,弄得像沒修胡子的聖誕老人。我狂笑不止的時候也慘糟毒手,奶油甚至滑進了我的眼睛,我在次看見這個世界時,感覺是在霧裏看花,有些朦朦朧朧的,但也絲毫沒有削弱我報複的決心……
那天我們都很高興,當然,讓我們高興的並不是錢,而是那錢所換不來的東西。今天以後,大家就有各自的路了,考去不同的高中繼續“深造”。再次見麵也指不定要等到何年何月,他們代表了我的一段時光,代表了我大部分的初中生活,以至於一直到現在,如果有人問我最希望回到哪段日子,我一定會回答初中。
一天很快就結束了,李飛也從此滿了十六歲。根據新的法律,他已經有了負刑事責任的能力,但那時候卻還是老法律,要負刑事責任還要等到本世紀十八歲。
我們在昏暗的路燈下告了別,秦賀、齊哮、懷蕾各自分路向各自不同的方向走去,留下背影。我看看李飛,他笑著。
“去玩玩?”
“好啊……”我不想回家,家對我來講沒多大的意義。
二人走在大街上,已經被夜幕籠罩的城市被霓虹燈盡染。
之前的努力一直就為了今天,而今天結束了。
“吃不吃點什麼?”李飛問我。
“隨便。”
天比較熱,我們先去買了可樂。這玩意以前可是不敢多喝的,偶爾慶祝踢球勝利,或者過節的時候,才會來買,而現在我們隨隨便便就一人提著一瓶灌了起來。但卻越喝越覺得沒什麼滋味,最終,我們還是喜歡那路邊五角錢一根的甘蔗。
草坪上歪歪斜斜的插著“亂扔瓜皮果屑罰款二十元”的牌子,而我卻一口把甘蔗嚼剩的纖維束吐到上麵,但這一點點雜物卻也並沒有過多的影響原本就被垃圾覆蓋的草坪。然後,李飛也跟著吐到上麵,我再吐,他再吐,甘蔗被啃完了再去買兩根來繼續。漸漸的,我們開始比賽誰吐得更遠。然後,我們發現了我們一個共同的愛好,吃甘蔗。
最後,被掃馬路的大嬸抓住,死皮賴臉的要罰我們款,我們交了錢,然後繼續吐。
今後的幾天,我們都在俾晝作夜中度過。
出門一律用出租車代步,吃飯也一律去有檔次的店,玩遊戲機也開始瀟灑的買一大堆零食去邊吃邊玩,而讓我們花錢最多的還應該是玩電腦。
那時候網吧正在興盛,我們也追趕著潮流,一天大多數時間都混在裏麵。
在網吧老板的教導下,我們學會了上網聊天,並有了自己的ID,但由於看著那些陌生而又肉麻的呢稱我就沒話說,我還是退化去玩電腦遊戲,而李飛很快適應了聊天的氛圍,開始津津有味的和那些饑渴的美女扯談。
有一次,他在成功的“騙”到一個“老婆”時,向我大肆炫耀,並輕狂提出騎自行車去湖南看她,一路可以靠些歪門邪道維生。原本我也覺得刺激,也很同意,這麼瘋狂的事情不做做,一輩子枉活了。但後來計劃還是取消,因為那女的第二天上線的時候居然問李飛“你是誰?”
吃一塹長一智,李飛也對上網也失去了原本的熱情,隻是偶爾去光顧光顧光顧。
就在渾渾噩噩之中,剩餘的錢被我們消耗待盡,我們再次恢複到了以往的貧民生活。
而同時,中考的成績也下來了。我們沒有去看,因為我能猜得到。隻要往最壞的方麵想,那就能得出我的下場。
耳邊回想起盼夏的一句話“……你的物理和化學這麼厲害,一定能考個好的學校。”我說過,那是天方夜談。
過慣了有錢的日子,突然就窮了下來,一時半會兒也習慣不了。原本上網吧玩遊戲的時間,我們隻能坐在操場的單杠上瞎混了;天氣很熱,原本提著可樂暴灌的手也隻能擰著一隻小冰棍小心翼翼,一絲不漏的舔;無論要到什麼遠點的地方,我們現在也隻能靠步行,頂多乘公共汽車;飯也隻能回家去吃。
窮人和有錢人就是不一樣,無論那一方麵,都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媽的,以後我要做有錢人。”李飛忿忿的說著。
後來得知,譚夏考去了市一中,本市最好的中學。我媽明知故問的在我耳邊嘮叨,說別人的孩子怎麼就這麼聰明。我心理氣憤的回應,別人老媽每個月都要拿幾千塊錢去讓他上補習班,而他們在我身上花的錢比起來能占百分之多少?但我也知道,那隻是次要的外因,也隻是我氣話,我也並沒有因為這個原因而覺得我從他們身上少得到了什麼。而真正的內因是,在潛移默化中不斷滋長的對學習的厭倦,對學校的厭倦,對家的厭倦。
譚夏叫我出來玩。他是個好學生,卻似乎沒什麼朋友,能叫出來的玩的也隻有我一個人。可是總感覺和他走在一起,我是那麼的不倫不類。人家是人才,我是人渣,人家是社會的棟梁,我是社會的絆腳石……
那些日子,我每天固定下午都要和他一起去打打籃球,我媽也極力讚同,或許是希望我能進朱者赤吧,但我卻絲毫沒有受到他的影響,他也保持著他自己的風格,對於學習啊什麼的,我們都之字不提,因為在那方麵,我們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而李飛,我們也經常在一起,而隻要我們在一起,也做不出什麼好事情來。
記得有一次,李飛慌慌張張的把我叫了出來。
當我來到碰麵地點的時候,問他怎麼了,他說他捅人了。
我當即頭腦一蒙,連忙問他把人家捅成什麼樣兒了,那被捅的人呢?他才說隻是刺穿了那人的手,然後轉身跑掉了。起因是他無意中將嚼剩的甘蔗吐到了一個大學生的身上。
“那是你不對嘛,幹嘛要去捅人!”我不屑的說著。
“我道歉了,他媽的仗著他比我大個幾歲,在那裏不依不繞的。說什麼長了雙狗眼,盯著地上不盯人。我當然怒了,說他是吃狗屎長大的。”
“然後就打起來了?”
“他當然想來打我,我當然就摸了刀,誰知道他硬不信這邪,硬要來推我一把,我也不知道怎麼用刀一檔,就把他的手掌捅穿了。”
“那刀呢?”
“我還不是被嚇著了,那還管什麼刀,轉頭就跑。”
“哦……”我稍微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殺人了呢。”
那是他第一次拿刀子捅人,雖然有些後怕,但後來想想,也沒什麼。現在的人,都他媽的欺軟怕硬,遇見老實一點的或弱小一點的,就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譜,可隻要真的跟他狠起來,他一樣嚇得屁滾尿流。所以做人不能太老實,否則吃虧的總會是自己。
後來,李飛開始漸漸的留長了頭發,不再保持上學時剃的學生頭造型,也因為這樣,他雖然還是帶著副黑框眼鏡,但看起來已經遠沒那麼斯文,能對那些欺軟怕硬的人起著一定的威懾作用。
而夜裏,我們碰到了唐峰。他拖著一雙拖鞋出現在我們麵前,而見我們的第一的反應就是試探性的問起前幾天“發財”的事。說我們賺了錢也不通知一聲,說得我們不仁不義似的。一定是崔家漏的風聲,他小子嘴巴最大。而唐峰是個明白人,或許也能從事情的蛛絲馬跡中察覺到是我賣了崔家,但為了不被抓到把柄,我們連忙裝傻說什麼也沒賺到,那些垃圾貨色賣了才剛好收回本錢。話又說回來,我們賺了錢又憑什麼要通知他!看來這唐峰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吃著自己鍋裏的還盯著別人的碗。
不過,現在他窮了,被警察到處盯著,什麼事也做不了。
聽說前幾天他拿著我給他的乙醚去做了什麼案子,鬧大了點,警察到處找他呢。所以這幾天他白天都呆在屋子裏不敢出門,晚上才出來溜達。
“以前的事算了,現在朝元門那兒有個點,我們去做一筆。我也正好賺點路錢去成都避避風。”他誘惑著我和李飛。
剛做慣有錢人的我們手早也癢了起來,現在機會一來,立刻同意。
於是,那天晚上我們一車坐到了朝元門。
網吧的通宵時間是十一點到次日早晨九點,時間還不到,我們在朝元門碼頭下烏漆麻黑的江邊蹲著,河風吹在身上,涼涼的。百無聊賴,唐峰給我們講了一些關於朝元門的雜事:比如,那天我們才得知,這裏的地頭是個叫羅平的人,和壁虎街的人也有些接觸;又比如,羅平的弟弟就是那個砍死胡善稚三個哥哥之一的“民族英雄”。
那些閑得無事的老頭老太太也愛帶著孫子孫女來河邊走走,孩子們興高采烈,老人們也安詳的笑著。也有些情侶到這裏來體味花前月下、詩情畫意,唐峰說他們都是窮鬼,男人沒錢帶女人去消費,才一起到這裏來吹風。
身邊不斷有人來來去去,我們三人蹲在那裏始終沒有動過,唐峰的煙一支又一支的點著,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的磨著。
最後,身邊的陌生人越來越少了,月亮也越升越高了,時間也打發得差不多了。我們三人並肩站開,在河灘上灑下一泡尿,作為到此一遊的證據,才開始向目的地進發。
那是一個小網吧,二十幾台機器,夜裏除了我們以外,沒有其他上通宵的人,這正是唐峰選這個地方作案的原因。老手法,淩晨兩點半行動,我盯著熟睡的老板,他們開始拆機器零件。而唐峰畢竟是老手,做起事來也不像我們畏首畏尾,三下五除二就拆了六台,李飛也拆了三台,然後若無其事的等到早晨,老板起床來給我們開了大門。
那天,出貨的時候,唐峰沒要我們跟他一起去電腦公司,隻叫我們在電腦公司的樓下等著。而這也是我們的一大疏忽。
媽的,九台機器的內存條加芯片,就算再垃圾,也不止三百吧,可他硬說隻賣了三百,而分錢的時候就拿了五十塊給我們。媽的,打發叫花子都不夠。
我們當然不同意,而他卻立刻翻臉不認人,對我們理也不理,上了一輛出租車就走了。
那天之後,我們算了解他了,我們從此就沒跟他合作過!但再怎麼說也是壁虎街有頭有臉的人物,這口氣也隻能吞了。
坐了車回來,在李飛家裏睡了一覺。當我們醒來時,已經又是晚上,這一天已經又快結束了,可這一天,我們什麼也沒幹,甚至連飯也沒吃,沒有任何的有關記憶留在腦中,感覺就像是遺失了時間一般,令人迷惘。
來到已經燈火輝煌的大街上,俾晝作夜的人們又出來娛樂了,喝酒劃拳的,卿卿我我的,重複著各自的生活。我們買了一盒香噴噴的螺絲肉,來到那學校的小山坡上,一邊吃著,一邊看著這個用昏暗的燈光抵禦著黑暗的城市。
這月份,大學差不多都放假了,常常穿過附近的大學,看見裏麵不少剛領了學位證的博士或碩士到處拍照留戀母校。他們一個個都看來斯斯文文的,帶副眼睛,加上方帽和長袍子,頗有文化人的風範。他們一步步走過來,學到這個境地也很辛苦吧,他們的父母一定非常的驕傲。我常常會羨慕這些人,倒不是羨慕他們手裏的學位證和智慧的帽子、袍子,而是羨慕他們滿腦子的知識;也很佩服這些人,佩服他們一路讀過來的毅力……而至於他們的人品,我不清楚,也就不做評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