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混混(2 / 3)

“對不起,對不起。”李飛連忙跑過來道歉。

可那胡善稚哪裏是講道理的人。

下課鈴響了,班長拿著足球準備回體育用品辦公室去歸還,操場的其他同學作鳥獸散,而我,秦賀,齊哮卻跟著李飛留在那操場上跟那胡善稚“講道理”。

“我給你道了歉,還想怎麼樣?”

“我這件衣服值一百多塊,你不賠我就想走得掉?”他似乎想乘機勒索點零花錢。“道歉頂個屁用,我捅你幾刀,再給你道個歉。你怎麼想?”

李飛怒了。再怎麼說,我們這邊也算人多勢眾,這小子居然還這麼囂張,真他媽不知死活。“我賠你媽個屁,你給老子爬開點。”

那小子似乎也認真了起來。指著李飛叫道:“你他媽的把這句話給我記好了,別等到被砍的時候還不知道為什麼。”

“你他媽的再指,老子現在就把你打個半身不隨。”

“有種你來。”

“我還怕你了!”李飛揮起拳頭,正要向那胡善稚砸去。

突然,一個身影出現在我們身旁,一把抓住了李飛的手。“等等。”此人正是恭翰毅,他連忙站到李飛的前麵。“你們做什麼?”

“喲,還是你罩的人啊?”

“是。”恭翰毅的身高即使在同齡人麵前,也略現矮小,但卻絕對不失氣勢。“你打算怎麼樣?”

“你以為你替他出頭,他就沒事了?我這衣服一百多塊,不賠我怎麼行?”

“一百多塊,你蒙傻子啊?”

“我說一百塊它就值一百塊。”

“你以為這是邯雨路?什麼都你說了算。”

“我現在要他賠錢。你準備怎麼樣吧。”

“敢在壁虎街鬧事就是和馬會過不去,這好歹也是我們的地方,你說會怎麼樣?”

胡善稚怒視著恭翰毅,二人沉默了一陣,這戰爭似乎一觸即發。然後胡善稚才突然笑了笑,說道:“好好好,你他媽的不得了。我今天給你個麵子,以後下麵的人管好點。”說完,狠狠的盯了李飛一眼,才向教學樓走去。

“媽的,這麼拽。”

“他三個哥哥,都是邯雨路有板有眼的人物,不該拽麼?”

“嗬嗬。”李飛笑著。看來有些人天生就是混黑道的料。

學校的生活有時候是很枯燥的,我記得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們以前自創了一種類棋牌式的遊戲,一張自己徒手畫的地圖就是我們的棋盤,沒有特定的方格或者線路,而是以厘米為每回合的移動數量單位,自由移動。上邊還畫有城池、村莊,遍於我們相互攻城掠地。我們也設計了高地優勢,主場優勢,潛伏,兵種相克等多元化因素,所以這並非一個簡單的遊戲,我和李飛常常一上課,就拿出地圖開始撕殺,一節課在我們的“爾淫我詐”中飛快的度過,但卻無法分出勝負,所以我們會作好記錄,待下一堂課繼續。

但我和李飛所坐的位置並沒有挨在一塊,所以每次我都得拜托一為叫盼夏的女孩子和我換一換位置。她並不能算優等生,但就綜合成績和學習的態度來講,絕對比我要有前途。我每次拜托她,她似乎總會先試圖推脫,還會叫我既然坐了第二排的位置就好好學習,恐怕是害怕被老師抓住吧,畢竟擅自換位置是不被允許的。但經過一翻死纏爛打,她還是會和我換的,或許是因為第二排這個位置確實會比較誘人。

其實我應該自豪,因為我大方讓出第二排的位置,也算幫助了愛學習的同學。那時候已經是初三了,大家都為能上一個好的高中而努力,而我卻一點也提不起興趣。這第二排的位置給我又有什麼意義呢?

已經是五月,這裏的天氣漸漸轉熱,這意味著李飛的生日也快到了。他的父母雖然一直都不在身邊,卻也不忘他的生日,已經把給他過生日的錢寄了過來。李飛曾很認真的發誓一定要等生日那天再把錢取出來,可他卻還是敗在自己手上。

那幾個星期,我們幾乎每天在網吧裏玩,都是他請客。就在我們大肆揮霍的同時,銀行裏剩的錢也越來越少,最後,僅僅剩下一百多塊。

怎麼辦?還有生日要過,剩下一百多塊,買個蛋糕都還不能選高檔點的。

不過,我們是壞人,壞人就應該做一些壞事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於是,李飛和崔家就想到了一個點子:那年頭,在網吧裏玩通宵雖然已不算新奇的事,但真正玩的卻也很少,我們的這個點子就是要利用這一點。

那天,我們三人交了錢,就呆在這個不大的網吧裏玩通宵。大約十二點多鍾的時候,網吧裏的顧客也就隻剩我們三個。賺了一天的票子,老板心滿意足的反鎖了網吧的大門,為我們各人倒了一杯水,就打著哈欠去了另一間屋子睡覺了。

淩晨兩點半左右,是人睡得最香的時候。我們決定在這時候下手。我去老板的臥室門口盯著熟睡的老板,李飛、崔家二人開始行動。

雖然老板始終沒有因為外邊這些細小的聲響而驚動,但做賊心虛的我們卻對這些聲響敏感得要死,拆了兩台機器的內存條就沒有再貪心。

一直到天亮,我們故作鎮定的叫醒了老板為我們開門。

我們被笑著迎出了網吧的大門。一步,兩步。我們慢慢的走著,是為了不引起老板的懷疑,讓他跟遲一些發現狀況,我們也更不容易被抓到,而那段段的一段距離感覺走了好久才走到了轉彎處,一轉彎,我們幾乎同時拚命的跑了起來。

天蒙蒙亮,早起的攤販開始有一句沒一句的叫賣早餐,騰騰的白色蒸氣從他們的攤位上冒起來。一些人懶洋洋的啃著手中的食物,慢步走著。這是一個剛剛覺醒的世界,我們三人衝在這條路上,異常的惹人注目,但我們並不在意。

衝了多久已經全然不顧,總之相當於我們好幾場體育課加起來的運動量,我們才停下來,而且沒有一個人叫累,也沒有一個人因為一宿沒睡而疲憊,我們隻擔心後麵會有人追來,三個人像被通緝的犯人一樣,在左顧右盼中又走了好一段距離,才決定立刻就去把這兩塊賊貨處理掉。

“什麼?六十塊?有沒有搞錯?”李飛當即驚異的叫起來。

看三個小孩子來賣內存條,似乎誰都看得出來這內存條的來曆,他們也並不宣揚,而是將收購的價格壓得異常的低廉。因為他們也要顧及到如果我們被警察抓住,他們也不會虧損。這讓我們非常失望。

一直努力了一上午,終於找到這麼一家膽大的電腦公司,老板出每條兩百的價格,收了我們的貨。可我們並不知道,即使是這樣,他也很有賺頭。不過,管他的呢,我們已經很滿意了。

我們拿出一部分錢分給了崔家,剩下的都給了李飛。我和他是不需要分贓的,因為每次出來玩,都是他給錢,這有點像社會主義公有製的感覺,有錢大家一起用,沒錢大家一起窮。

李飛再次發誓要等到過生日的那一天在用錢,而我,隻是笑了笑,我清楚他的定力。

我們的生活並沒有因為那次行動而有所改變。我在我那零亂的課桌下翻啊翻啊,翻出了我們上次遊戲的殘局。

“盼夏,換一下位置吧。”我抱著那本“殘局”很溫和,很誠懇的笑著。

“啊?快中考了你還是……”

“是啊,要中考了,所以坐在第二排便於你的學習嘛。”

“你也要努力啊。”

“你更需要努力啊。”

“可……”

“行啦行啦,別客氣了。”我把她推了上去。

那時候就覺得時間過得好慢,要用來打發才會流走,終於將一下午的課程晃了過去。下課鈴聲是如此的悅耳。

那時候我們幾乎都不背書包了,背回去有什麼用呢?看書、溫習、做家庭作業,都隻是優等生和那些企圖擠入優等生行列的中等生每天回家必做的事,而我們呢?除了到處玩、鬼混、浪費國家糧食,其他什麼都不會做。

節約出收拾書包的時間,我們是第一個離開教室的。

“去哪兒?”李飛問我。

“隨便。”

李飛看著我笑了笑,我也對他笑了笑。我知道他心裏想什麼,錢拿在手裏,不用,是挺難受的。

算了算了,管他呢?生日的錢等到過生日的時候再說。雖然他並沒有這樣說出來,可從他的表情裏似乎可以領悟得到。“走,去玩遊戲機。”

學校附近有一家我們常去的遊戲機室,除了我們,那裏麵也常常能碰到恭翰毅等人。哦,當然也有崔家。

“借我五十塊。”崔家坐在一台麻將機前,見剛進來的李飛,伸手要到。

“不是才分了你錢嘛。”

“今天手氣不好,輸掉了。”

“嗬嗬,真夠背的。”李飛從錢夾裏拿了五十塊出。“你要盡快還我,不然我要收利息。”

“好好好。”崔家不耐煩的接過錢,立馬向遊戲機室的老板喊道:“老板,上分。”

烏煙瘴氣,滿地都是煙頭,陰暗,吵雜,人頭傳動。GAMEOVER的人喪氣的重重拍著機器,而正在遊戲的則奮力的擺著搖杆,瘋狂的點著按鍵,狠命的吸著嘴上的煙,旁觀者也毫不顧忌的對著遊戲機屏幕指指點點,這裏常常會有人因為這樣而打起來。這就是那個遊戲機室給我留下的印象,雖然是如此惡劣的環境,可那時候的我還真沒感到有什麼反感。

門簾開了,又進來了一個人。遊戲室常有人進進出出,所以這並沒有引起注意,而引起注意的是另一個人的一句話。

“喲,唐峰,今天怎麼舍得到這裏來了?”

“來找點人。”雖然別人笑臉相迎,但唐峰卻並不笑臉相應。

我和李飛向那邊望去。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唐峰,鼻梁上的刀疤和不足一米七的身高是他最典型的特征,總有那麼一種逼人的氣勢,旁邊迎上去兩個人,連忙給那唐峰遞著煙,點著火。然後嘀咕著什麼。

“喲,李飛也在。聽說你前幾天搞了幾架自行車。哪天替我也搞一架玩玩?”唐峰不知從何處得知了這個消息。

李飛看看崔家,他居然還在目不轉睛的盯著麻將機。知道偷車這事兒的人也隻有我們三個了,看來吐露消息的一定是他。雖然不大情願,可李飛還是答應了下來。“好,沒問題,我找找看。”

“還有,記得明天下午到我們這裏來一趟。”

“什麼事兒啊?”

“反正你來就知道了。”唐峰又望想崔家。“崔家,跟我走。”

“誰啊!”崔家望我的盯著麻將機,似乎沒有回頭看看叫他的人是誰的打算。

唐峰索性走了上去,幹淨利落的將那台麻將機啪的一聲關掉了。

“你……”崔家剛借錢上了五十塊錢的分,還沒輸完就被人關了機,加上原本就輸得一塌糊塗,心情一陣煩躁,頓時發了彪,瘋狂的站了起來,可當看到吸著煙的唐峰時,又頓時啞然。

“你要做什麼?我叫你跟我走。”

“哦。”他灰溜溜的跟在唐峰身後,走出了遊戲機室。

翌日下午,李飛果然沒來。後來聽他說是應邀去參加一場收人錢財於人消災的勾當,誰料那倒黴鬼居然是一抬拳道高手,八人圍剿他一人卻也不見優勢,幸好李飛眼急手快加心狠手辣,陰到背後,一匹悶磚才解決了戰鬥。

我百無聊賴的坐在位置上發呆。臨近中考的時候,老師也不會再講課,隻叫我們自己複習,做題,有不懂的就問他。

老師已經被問題的人圍了嚴實的一層。譚夏哪兒問題的人也排成了隊。以至於一些欲問題卻被人群與長隊嚇住的人居然選擇了問我,不過僅限於物理、化學和生物。

在做題方麵我或許並沒有譚夏精通,可這並不代表我就不如他,其實隻要我稍微再努力努力,超過他也並不是難事,但一向吊兒郎當的我還是“自甘墮落”了,可即便是這樣,我的這三科成績也算得上名列前茅吧。

“嘿,給我講講這道題。”正當我在給另一個同學講得爐火純青時,坐我前方的懷蕾突然轉過身來,衝我大喊到。

“喂,他的這道題還沒講完呢,你先等等。”我指指我身旁的向軒和。

“你晚了一步。”向軒和對懷蕾笑著。可能是因為我同樣身為男人,所以無法理解他的笑擁有多大的魅力。我隻覺得,懷蕾頓時愣了。

大約兩、三秒鍾之後,她才無所謂的左看看,右瞧瞧,然後大方的揮著手,笑道:“好好好,讓你先問,問快點。”

於是我繼續為向軒和講解,向軒和也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到了題上。懷蕾再次傻傻的盯著他,剛才的笑意漸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憂傷。

“哎……”我居然情不自禁的哀歎一聲。

“你歎什麼氣?”向軒合納悶著。

“啊?哦,是歎你太苯,講了這麼多遍還不懂。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

“嗬嗬。”懷蕾突然又笑出聲來。

放學了,可真不容易啊,小時候父母說腦子不動會生鏽,看來是真的,我居然對以前如此擅長的理科感到疲憊。我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教室,也不帶書本,也不背書包,真有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詩意。

經過那所幾乎每次回家都會經過的那所專科學校大門,那裏麵有一個戒備超級鬆懈的化學實驗室,我已經光顧過那兒好幾次了,今天李飛不在,這麼早就回家也沒趣,不如去看看吧。

用以前偷車時收集的萬能鑰匙,打開了那破舊的門,我在裏麵翻箱倒櫃的挑選。許多常用的化學藥品早就被我征用過了,所以我也沒必要再拿,我隻是尋找一些我還沒有的,又比較有意思的藥品。

突然眼前一亮,一瓶乙醚端正的立在櫃子裏,我興奮了。這可是個好東西,電視上常有這樣的鏡頭,一個特工摸到一個士兵的背後,以一塊浸濕的帕子捂住士兵的嘴,幾秒鍾之後,那士兵就暈厥過去,而我知道,那浸在帕子上的東西正是乙醚,威力強勁的麻醉劑。而現在,我隻要把它帶回去,嘻嘻,我就可以……可以做什麼呢?暫時還沒想到,先拿回去再說。

後來,我告訴了李飛乙醚的事,他驚訝的望著我,突然詭異的笑道:“試試效果怎麼樣?”

“怎麼試,我可不想被麻醉。”

“有人想。”

而李飛指的這人就是崔家了。

那天下午,我用一個小棕色玻璃瓶裝來了一丁點乙醚,放學的時候和李飛一起去那個遊戲室找到了崔家,並把他拉到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

當我拿出瓶子時,崔家聽說要自己來做實驗品,立刻後退了一大步,還把頭向後仰到了極限,感覺是想離這玩意越遠越好,像是誰要他命一樣。

但李飛得意而冷靜的一笑,一陣糖衣炮彈,崔家終究還是經不起“不用還上次在遊戲室借的那五十塊錢”的誘惑,心一橫,決定冒險一試。

隻覺得他拿瓶子的手都會顫抖,皺了皺眉,左看看,右望望,像是在留戀這個世界,然後才激昂的拔開瓶塞,大吸一口,簡直像是烈士要殉職了一般。我和李飛瞪大了眼,望著他,那一秒鍾對我們來講好象過了很久。正當我們納悶他怎麼還不倒下時,咚的一聲,他一頭栽倒在地上,瓶子掉下來,沒碎,但剩餘的乙醚全灑了出來。

試驗成功,我們笑了。然後一陣拳打腳踢之後,才把昏迷的崔家弄醒。

“喂喂,那是什麼東西?”我們滿意的離開時,崔家緊跟在我們身後,不停的問著。

“乙醚。”我如實回答著。

“可以把人麻醉?”

“嗯。”

“給我一點。”

“我隻有一點。”

“就一點。”

“不行。”

經過一陣糾纏,他還是被我堅定的態度征服,但絕對最後一試。

“還記得上次那個網吧嗎?”

“嗯?”

“一晚上就了四百塊,這次我瞄到個更賺錢的點,有興趣嗎?”

李飛一聽,稍微愣了愣。我也跟著停下了腳步。這幾天過得挺逍遙的,上次的那幾百塊錢也差不多耗光了,生日迫在眉睫,可不能因為沒錢丟了麵子。

“好,就一點乙醚和你換這個點。”

“就這樣換可不行。你給我乙醚,我就讓你們和我一起做。一比一比一的分。”

李飛稍微猶豫了一下。“好好。”

協議,達成了。

崔家帶我們去看了那個點,是一個一樓的辦公室,原本用於安裝空調的窗口現在空了出來,足夠一個人鑽過,隻是外麵還有一層防盜網,以防君子。

“這防盜網怎麼辦?”賊就是賊,崔家小聲的問著同樣賊兮兮的我們。

“我有辦法。”我突然想到了以前剪自行車鎖用過的鉗子。

於是,那天我們決定了,放假後就來光顧這裏,趁還有點時間,多策劃策劃,有備無患。

因此,學校放假的前夕,所有前途無量的同學們都努力用功的同時,我和李飛也多了件可以做的事情。首先,我們想到以前那種七百五十毫米的鉗子恐怕也無法弄斷直徑一厘米多的防盜網,我們得買個更大的鉗子;然後,我們還要顧及夜裏有沒有巡邏的警察;最後,我們還想到裏麵會不會有報警器,或監視儀什麼的,由於後來的觀察,發現這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辦公室,應該不會安裝這些先進設備。

“賣凳子,賣磚頭……”是秦賀的聲音,當班上有人打架的時候,他喜歡一手拿塊磚,一手拿根凳子,在打架的人身邊販賣“軍火”,搞得無論是勸架的,還是參與的都笑得要死。架也自然打不怎麼起來了。

我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無聊的望著那邊,傻笑著。

突然,門外進來了一個人,是恭翰毅,他在教室裏巡視了一翻,直到目光落到我身上,才停止搜索。

“浩城是吧?”他問道。

“嗯。”

“跟我來一下,有人找你。”

我被他帶到了教學樓對麵的那個山坡上,原來李飛也在。那天是我第二次見到唐峰,他向我要乙醚。

是崔家走漏的風聲吧,我想到,真後悔讓他知道了乙醚的事。種種跡象看來,那還真是個包不住話的人。

無奈之下,我還是答應了,說反正自己也沒用,把剩下的乙醚都給他,他這下可樂了。但他哪裏知道,那天我回家隻拿了半瓶出來,再兌了半瓶的水。當遞到他手中時候,他如得珍寶,我真怕他把瓶子打開來聞,被摻了半瓶水的乙醚味道絕對要淡得多,可惜他根本不感用自己的鼻子去鑒定,又或者即便鑒定也鑒定不出個名堂,隻好作罷。

離考試還有三天,學校允許我們在家複習。今天可以說是最後一次來教室。成天渾渾噩噩的過,似乎連教室什麼樣子也沒有認真的打量過,突然要離開,居然會有些不舍。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這樣的感覺……

一下午我仔細的觀察著。我的前麵是懷蕾,後麵是一個空位……左邊是過道,右麵是麵牆;桌麵上有幾隻被我畫得奇形怪狀的豬,牆上有匿名者留下的打油詩;窗簾雖然被人用夾子夾得緊緊的,但還是被風吹得一鼓一鼓;陽光從窗簾與窗簾間的縫隙漏進來,把教室照得亮出一塊;正好處於亮處的同學,用鏡子將陽光反射到其他同學的眼睛裏去;然後二人開始瘋打,老師開始招呼紀律;但有前途的同學全然沒有注意道這些,隻顧埋頭修煉。

那時候的感覺我永遠不會忘記,教室裏一片單調的安靜,時有的小動作也並不能引起稍大的風浪,因為大家都在為升學而拚命,而我在做什麼?我在望著他們。雖然身在同一個班,我和他們卻像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其實,那麼小的孩子哪裏完全懂得學習對自己人生的重要性,他們隻是單純的為著父母的讚賞而努力,為父母的期望而努力,為父母的肯定而努力。可能大多數中國的優等生都差不多是這樣吧,學習對於他們來講,隻是必須做的工作,而不是興趣。我也一樣,我曾經也期望這些,也為了這些而努力過,也名列前茅過,但已是小學的事了,隻記得當我拿著一百分的考卷高興的放到父母麵前時,他們卻隻跟我說,“一百分算不了什麼,第一名沒什麼好得意的,不能驕傲,隻能繼續努力,以求更好。”而當我做到更好,他們對我所說的話卻還是沒有變。讓我感覺像自己是在遷就一個貪婪的人,永遠無法滿足他的胃口。

可能是我太懦弱了,因為無法得到他人的肯定,而選擇放棄。

又或者是我從來都沒有過真正的理想,所以選擇了放棄。

我唯一的理想隻是希望能帶上一塊畫板和一隻筆,以畫畫維生,滿世界的去飄,滿世界的去遊。可那是最不切實際的,最不負責任的想法,我並沒有讓他在我的腦子裏呆多久就把它壓製住了。學習才是第一位,父母一直這樣說,所以我繼續走著上學的路,但也隻是虛有其表罷了。

“嗯,今天打掃教室的是……”班長看了看本子,繼續道:“訪天,盼夏……”

“啊?”我怪異的叫道。“能不能換換?”

班長聳聳肩。“今天是我們初中生涯的最後一次打掃教室了,你認為會有人傻到和你換嗎?”

“也對。”可是我突然得到一個很不錯的消息,正要和李飛去幹一件大事呢!

“那你就別去了,待會兒我在樓下等你。”說完,李飛匆忙的離開了教室。

“哦……”

來自內部的特大喜訊:那天不怕地不怕,拽得要命,和李飛也算結過梁子,與恭翰毅並稱校園兩大堅決不能招惹的人物——胡善稚,一夜之間成了過街的老鼠,人人叫打,連李飛也連忙跑去參一腿。

至於為什麼,很簡單,他的三個哥哥,一個參軍去保衛祖國了,再也保衛不了他的弟弟了;另一個不知道被哪位除暴安良的大俠砍死了;還有一個被警察抓去吃了牢飯。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不過老天有眼,能讓我們在離開學校之前看到那胡善稚的糗樣……

就在學校大門外,已經圍好了一大群人,四十來個,有高中的,也有初中的,有結過梁子的,有不認識的。這胡善稚還挺有麵子,送葬的人都是這麼一大堆。這些人彼此遞著煙,客客氣氣互相詢問著這樣或那樣的事情,更多的是一起追討胡善稚的罪行,唯一的共同點是個個都睜大了眼把學校大門緊緊盯著。拜胡善稚所賜,不認識的人們成為了朋友,稱兄道弟,還不斷的互相叮囑,以後有事大家相互照料;而接過梁子似乎也本著不打不相識的原則,三句兩句就冰釋前賢,化幹戈為玉帛。總之,頗有六大門派聯合圍剿光明頂的恢弘氣勢。

一切內部矛盾無影無蹤,今天大家本著同一個目的來到這兒,大家就是朋友。

“李飛。”一個聲音大喊到,是羅京。“你也是來等胡善稚?”

“那當然,那天我不是弄髒了他的衣服嘛,他也說了,那衣服值一百多塊,不賠不行,我今天就來陪了……”李飛邪氣的笑著。

“嗬,這小子惹了不少人。”羅京向李飛遞了一支煙,被李飛謝絕了。“怎麼,不給麵子?今天大家都是一起來逮胡善稚那小子的,都是朋友,以前的事過去了就過去了。”

“嗬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會。”

“哦……對對對。”羅京笑了笑,自己點了一跟,抽起來。“很久沒跟你說話,我都忘了。”

學校裏那些優等生和中等生們走出大門時,似乎都戰戰兢兢的,生怕這些已經結成一股強大勢力的差等生同盟的目標就是自己。而圍在門口的差等生們也用鄙夷的眼光目送這些戰戰兢兢的優等生離開學校。

終於,一個坐在圍牆上的人站了起來。“來了,他媽的終於敢出來了。”

此語一出,所有人都來了精神,向大門口望去,剛好看到大門內的胡善稚,他左右為難的站在那裏,似乎知道自己跨出學校之後的後果,不敢有任何貿然的舉動。

我嘿喲嘿喲的打掃完了教室,用手擦了擦額上浸出的汗,大功告成,下麵就準備去湊熱鬧,畢竟千人同討胡善稚可是千載難逢的場麵,不去看看,還真是可惜了。

“我的那份做完了,我先走了哦。”我準備離開教室,現在去恐怕還來得及吧。

“等……等等。”突然,盼夏叫住了我。

“還有事?”我轉過頭來,看看她,又狐疑的把教室打量了一翻,除了那些因為從來都不怎麼引人注目而導致灰塵堆積形成厚度的死角以外,都算掃幹淨了吧。“沒……問題了吧?”難道她想讓我把那些死角也掃幹淨?我又看看她。

“不,我是想……請你幫個忙。”

“幫忙?什麼事?”我隻記得,那時候,我隻是一直在祈禱她要我幫的忙別太費時。

“嗯,就是……馬上就中考了吧,我物理和化學還有些不懂的地方想問問你。”她睜大了眼睛盯著我,似乎在察言觀色。

“哦……”我皺了皺眉,問問題的話,那不是要花掉很多時間?

“你很忙?”她小心的問著,似乎是從我的臉上讀出了“左右為難”四個字。

忙?突然間,我怎麼就覺得我不感麵對這個字?我心裏莫名其妙的不是滋味起來……我很忙?我忙著做什麼?忙著去看打架。在大家為中考忙著複習的時候,我在忙著看打架……還真是大忙人……

“算……是吧。”我勉強笑道。

她的眼神裏閃過些許的失望,不過僅僅是一瞬間而已,也偶然的被我眼角的餘光所捕捉。但她立刻又掩蓋住了那個表情,聳聳肩:“還有三天就中考了,你自己也要複習吧,那就不打攪你了……”

又一柄神聖的箭刺進我陰暗的心靈之中……複習。

算了算了,她還以為我忙著為中考努力呢……畢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別想了,再想,《胡善稚之死》就看不成了。

可是……她一定很失望吧。

其實我很了解失望是什麼一種感覺,因為失望對於我來說,應該算家常便飯了。不過那是過去的事,大概比失望更高等級就屬絕望了吧,杜絕一切奢望,而我現在也應該屬於這個境界。我也就沒再體會過失望的心境,但我還是能回憶起失望時候的感覺。

“喂,這些死角你都沒掃過呢……就想走了啊……”盼夏突然又對我喊到。

我再次回過頭來,看見她一臉的壞笑。哈!小姑娘聰明著哩!知道威逼了。

“如果你當作沒看見的話,我可以考慮考慮你剛才的要求。”我看看那些死角,因為地形的原因,想清理,一定又要大費周章,我很懶,所以我選擇了順從。

看著她陰謀得逞的笑,我也莫名其妙的有一點高興。哎,算了吧,那邊的熱鬧注定與我無緣。

人已經走完了,剛才還沉浸在喧囂之中的教室現在隻剩下我們兩個人,變得異常的寧靜,看著那一張張已經被收拾幹淨得近乎空曠的桌子,我的眼中還能浮現出那些同學坐在桌前讀書,或趴在桌上睡覺,或在桌麵上亂寫亂畫時的情景,才突然再次想到,今天已經是我初中生涯的最後一天了,以後我也不能再看到那些同學們在這桌前的一舉一動了。幾天之後,大家就要天南地北,各奔東西,心理浮起一絲淒涼。

給盼夏講解完那些題目之後,差不多那邊的架也打完了吧,我也突然一點也不想離開教室。以前第一個離開教室的我今天居然還留念起教室來,自己也開始都覺得自己好笑。我背靠著牆望著窗外,雙手交叉在胸前,敲起二郎腿,悠閑的擺來擺去。

夕陽已經準備落下山去,世界被一片黃色盡染,偶然有一隻鳥孤獨的飛過,發出幽長的叫聲,似乎還伴了遠處的山反彈回來的回音……頗有落霞與孤騖齊飛的意境。

“今天謝謝了。”盼夏笑道,可那笑,並非滿意的笑,反而有一種和這黃昏很匹配的失落感。

“為人民服務……”我喊著口號。

她嗬嗬的笑出聲來。“你真是個好人……”

又是好人?我也笑了,第三個說我是好人的女孩,看來我以後去拐騙婦女兒童的話,估計很容易得手,是條財路。“好什麼人啊……還不是你逼的……”

“不,如果你真的不想留下來的話,我逼你也沒用。”她笑了笑。“今天是最後一天,就算你逃了,老師也沒辦法再追究什麼的。”

“是啊,我真傻。”

“嗬嗬。”她又笑了。“我知道,你總是怕看到別人失望嘛,所以總喜歡找理由答應別人的要求。”

“原來我已經傻到這種境界了。”

教室裏沉寂了片刻,她突然又說著:“我準備考市七中。你呢?”

“我?有個願意收留我的學校就算好的了。”

“你怎麼這樣說,你的物理和化學這麼厲害,又聰明,一定能考個好的學校。”

“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

“光這兩科好有什麼用。”

“你再努力努力。”

“還是天方夜談。”

她翹著嘴,無可奈何的看著我。

差不多了,留念也該留念夠了,即使呆在這裏,時間也不會停止。我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等等。”

“還有什麼事?”

她指著我的課桌上那一堆課本。“需要袋子裝嗎?我有多的袋子。”

我看看那堆書,跟我這麼久,我還沒仔細打量過它們呢。“不用了,我並沒打算要帶走它們。”

“啊?你不複習?”

“算了吧……有什麼用,得了癌症的人終究要死,再去什麼放療,化療,氣療還不是一個結局。”

說這句話時,我突然想起了兩個人,一個就是我的姨媽,想起病危的她在我生日的時候給我錢的樣子。我並不是貪財,錢也不多,但原本並不富裕的她拖著已經瘦削的身體幾乎用掉所有力氣,小心的從上衣口袋裏取出錢來給我,叫我自己買點什麼喜歡的東西時的樣子,我永遠記得。我幾乎沒有過過生日,所以當她給我錢的時候,那種欣慰的感覺,看到她不振的精神,那種苦澀的感覺,是我永遠無法忘記那次生日的原因之一;而另一個原因就是,我的姨媽在我的生日的幾天之後就去世了,那種重視自己的人突然在世界上消失的感覺也是刻骨銘心的。姨媽是好人,我那時候很舍不得她,可現實的結局並不一定和電視劇裏一樣,總會以大團圓告終。她走了,那個關心過我的人永遠不能再睜開眼睛,永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任何角落。

另一個人是我的外婆,小時候,她無論做什麼好吃的都會先塞到我嘴裏來讓我嚐嚐,雖然她從來不笑,可我知道她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我,我也就是在她的關注下長大的。後來,我外婆病了,住院了,需要手術,需要一大筆錢,我們許諾會盡快把錢湊齊,醫院斬釘截鐵的堅持要我們把錢湊齊了才手術,無奈,我們無論多麼努力也沒能搶在時間的前麵,外婆也去世了。這就是我們所生存的社會,金錢就是醫者們可以見死不救的借口,我恨那家醫院,恨到巴不得做顆炸彈炸了那棟樓。這些個成績優異突出,博士或博士後文憑,一個月拿著好幾千的俸祿,社會的上等人,白領階級,也跟那沒有良知的畜生無異嘛。

“喂。”盼夏把我的思維拉回了教室。

“啊?”

“你還是努力努力吧,總會有希望的。”

我看著她真摯的眼神,笑了笑,“我回去了。拜。”

“哦……”我背對著她,看不見她的神色。

我拉開了教室的門,右腳才剛跨出教室。“等等……”她突然又向我叫到。

她今天已經叫了三次“等等”了。我又回頭看向她,看她這次又想說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