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西。我背著行囊,環顧周圍的一切。這裏,是沐晨桀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鄉,這裏有他最美好的回憶,這裏,也曾是讓他痛徹心扉的地方。
這鄉音切切的街頭,可曾有過他少年時匆匆而過的身影;這眾多的小吃玩物,可有哪一樣,曾令兒時的他愛不釋手?我默然深思著,才發現我們對於彼此了解地太少;他從來沒有向我形容過他的家鄉,而我亦從來沒有問起過,關於他少年時代的點點滴滴。
晨桀,你現在,在不在這裏?我抬目望,浮雲遮住了烈日,卻拚不出答案的形狀。我來淮西,是為直覺,我能感覺沐晨桀的存在,連呼吸到的空氣都有他的味道。幾年前的沐家,是淮西第一大戶,幾年後的今日,人去樓已空,那庭院那朱門那樓台,是否早已易主?
我從一名老者的口中問到當年沐家府邸的所在。沿路走過,煦暖的風中充滿了他的氣息,這條路,是少年時的他回家必經的路吧!
沐府。門匾上的兩個字不是鎏金所鐫,卻幾乎灼傷了我的眼。晨桀,是你嗎?是不是你,回到了故鄉,買下了自己的故居?我上前敲門,正好有一名家丁迎上來開門,那人手中還提了兩個通紅的燈籠,燈籠外壁的紙上 寫了“喜”字。
“請問,這裏是沐晨桀沐公子的家嗎?”我問。
那家丁看了我一眼,問道:“你是什麼人?”
“我……我是,沐公子的朋友。“我支支吾吾。
“哦,難道你是來參加婚禮的?“那家丁一麵問,一麵已掛好了燈籠。
“婚禮?”我倒吸一口冷氣,說話聲音發顫,“誰的婚禮?”
“我家公子與陸家小姐的婚禮。”那家丁對我並不隱瞞,滔滔不絕地說下去,“聽說,公子是與她處小有婚約的……”
婚約?我淒然一笑,多麼可怕的兩個字,就那麼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可以讓沐晨桀毫不猶豫地去履行,義無反顧地背棄我和他之間的山盟海誓。
不,沒有盟誓,他從來,沒有真正承諾過我什麼。是因為這樣,因為放不下這個所謂婚約,才始終對我有所保留吧?
我淒涼地發現,我來錯了。我轉過身,欲離去,卻被那家丁叫住:“公子,婚禮馬上便要開始,不留下喝杯喜酒麼?”
不知這人,是有意還是無心之舉。我一時決定不了要不要答應。
“是這樣,少爺在這邊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我留下,我會祝福他。”我微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事已至此,我卻還要這樣折磨自己。親眼看著自己所愛之人要了旁人,會是怎樣的疼痛……
天光雲影明明滅滅,世間男女愛恨匆匆。他在哪裏,我就插翅難飛,怎麼逃,也逃不出天網恢恢。
他要成親了,娶的是自小訂親的姑娘,我還癡癡等在這裏,為什麼,為什麼?
“公子,請進吧。”那家丁迎我入內,一臉的熱情,“我以為我家公子已經夠英俊不凡了,沒想到公子更是……公子貴姓?”
“我姓陶。”我答道。我一身的男子裝打扮,除了簡約的白衣身無長物,一路上卻引得女子駐足目眸。不知沐晨桀見到我的時候,會不會認不出我來?
那家丁給我奉了茶,末了說道:“陶公子,我這就帶您去陸家……”
“陸家?!”我愕然,難怪沐府如此冷清,原來婚禮根本不在此舉行。
“婚禮在陸家舉行。陸家那邊客人多些。”
不知怎麼鬼使神差便跟著那家丁走到了陸府的門口,停在了門口卻再也沒有勇氣進去。
我看到沐晨桀身穿大紅喜袍,與那家著蓋頭的新娘,依照俗禮,拜完三拜……
驀然間,眼前的世界全部變成了灰色,我看不到蒼翠的大樹,看不到翱翔的候鳥,看不到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是心裏灰了,才會如此吧,什麼都成了一片虛空……
我跌跌撞撞往外走,分不清東南西北,這般的絕望,隻在當年在薑國皇宮目睹初戀情人南宮銳在自己眼前死去才有過。失去了最重要的人,縱使坐擁天下,對我來說亦如形同座 。
我不停地前行,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少路,過了多少門,不知時間過去了有多久。
停下來的時候,我看到三個字:靜水庵。
在傍晚黯淡的日色裏這三個字,被一種溫暖與光明圍繞,讓我再也邁不開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