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世豪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他們倆人在說什麼。他抬頭看了看自己的爸爸,心裏想問卻怎麼也開不了口。無奈之下,他隻好回到自己房間,心思平靜的躺在床上。
可他剛轉身要走,他爸便叫住了他。
“哎,別走,幫我買瓶酒去。”馬駒菘邊說手邊往兜裏掏著。
“不去。”馬世豪連頭都沒回,一口否決。
“怎麼了?”馬駒菘問。
“不怎麼了,不愛動彈。”馬世豪說的很橫。
“我今天可沒得罪你吧?”馬駒菘問。
馬世豪懶的理馬駒菘,歪著脖子回到了自己房間。他躺在床上,手墊著腦袋,耳邊傳來夫妻倆之間的對話。
“怎麼現在讓你慣成這樣?”馬駒菘問。
“你怎麼不說說這是讓你給慣的?還賴上我了。”他媽媽乜了馬駒菘一眼說。
“我慣的?那他現在到底是在跟著誰過?離了婚判給了你,難道還是我慣的?到底是誰賴誰?”馬駒菘生氣的問。
“噢,離了婚他就不是你兒子,你就不是他爸爸了?”他媽媽反駁道,“離婚那是屬於咱倆的事兒,你少把孩子扯進來。”
“得,”馬駒菘擺了擺手,說,“我今天不想跟你吵,以前我在家的時候他敢這樣跟我說話嗎?看讓他去買點東西的那個德行,慣的一身窮毛病,以後還想吃了我怎麼著?”馬駒菘點上一根煙,不耐煩地又說,“趕緊幫我說說去。”
他媽媽似乎也懶的再跟自己的前夫辯論,她隻好放下手裏的活,向馬世豪房間走去。
他媽媽推開房門,屋裏一片漆黑。她伸手摸到牆上的電燈開關,輕輕一按,房間瞬間變得光亮無比。
“趕緊幫你爸買瓶酒去。”他媽媽對著正側身躺在床上的馬世豪說。
“不去!”馬世豪依舊堅持自己的態度。
“你要再不去,你爸一會兒火氣上來,一準兒又得揍你,你可得心裏有點數。”他媽媽說。
“你甭威脅我,我不怕他,從小到大我都不知道挨了他多少回了,現在我也不在乎這一下兩下了。”馬世豪說的特不在乎。
“你知道不知道什麼叫做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媽媽急了,“在學校那會兒,你老師就沒教給你?”
“沒有。”馬世豪回答的很幹脆,“我可不是什麼好漢,反正我在你們眼裏也沒什麼出息,窩囊一輩子我也願意。”
“你這是放屁!”他媽媽氣乎乎地說,“你這像個男子漢說的話?你可真令我失望!”
“我說的可都是事實啊。”馬世豪轉過臉來,“他要是真想喝酒,為什麼來咱家的時候不自己順道去買而讓我買?這不是明擺著耍人嘛。”
“可能他忘了也可能沒來得及。”他媽媽簡單的應付了馬世豪的問題。
“嘁……”馬世豪白了他媽媽一眼,說,“少來了,一個無業遊民整天沒什麼事兒,他幹什麼沒來得及?再忙能比國家主席還忙?再說了,這樣的事兒他讓我幹了多少次了?他不就是怕自己上街被別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嗎?咱這片誰不知道他整天是幹什麼的?甭假裝自己也挺愛麵子的。”
“你這話可千萬別讓你爸給聽見。”他媽媽探頭看了看門外麵的馬駒菘,又小聲說道,“再怎麼說,他還是你爸爸,讓你去買瓶酒還有錯了?”
“他—不—是—我—爸爸!”馬世豪突然起身朝他他媽媽吼道。
他媽媽被馬世豪突如其來的反常給嚇呆了。
“你們大人的事能不能自己去解決?”馬世豪故意拉大嗓門兒好讓門外頭的馬駒菘聽見,他就是想故意氣氣馬駒菘。“憑什麼你們大人喝酒,就得讓我們小孩給你們去買?這是國家規定給我們的義務還是什麼?你們拿我們當什麼了?自己有胳膊有腿的都不能動彈了?我就是不去!”
他的話剛落音,馬駒菘便拎起笤帚衝了進來。
“我讓你狂,讓你狂!”馬駒菘氣急敗壞,狠狠地朝馬世豪身上抽著。
馬世豪逃命似的上下亂竄,他不停地往他媽媽身後躲著。
“你給我站出來!”馬駒菘大喝,“剛才不是挺能耐的嗎?能耐你別躲呀?”
他媽媽此時緊緊護著自己的孩子。她幾乎用近似哀求的聲音對馬駒菘說:“行了老馬,打兩下出出氣就行了。”
“你他媽給我閃開!”馬駒菘一把推開他媽媽,狠狠地說,“我在這教育孩子,有你他媽的什麼事兒?”
“不許你打我媽!”馬世豪喊到。
“少給我廢話!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馬駒菘用笤帚把指著馬世豪,橫眉怒目地問道。
“不去!就是不去!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馬世豪大聲嚷著。
馬駒菘此時氣紅了眼,他一把揪住馬世豪的衣領二話沒說“啪啪”就給他來了倆大耳刮子。
馬世豪的臉頓時漲的通紅,掌印清晰可見。他兩手捂著臉,眼睛直勾勾的死瞪著馬駒菘。
“再給我瞪!”馬駒菘舉起手又狠狠的扇了他兩巴掌。
馬世豪一下子便屈服了,他低下頭,氣呼呼的喘著粗氣,心中的怒火像隨時快要爆發的火山。他乜斜了一眼馬駒菘那張形如魔鬼的臉,心中真有一拳打在上麵的衝動。可他還是慢慢的平穩了心緒,認為自己不能幹出這麼違背道德倫理的事來。
他擦了把鼻子,轉身走出房間,拿起桌子上的錢便摔門而去。走的時候,他清楚的聽到馬駒菘對他媽媽所說的那句話:
“以後就得這麼教育孩子!”
馬世豪的心頓時便碎了。
外麵的天已經黑了。街上比以往冷清了許多,路邊的燈下沒有了往日的歡鬧,倒是條條道路通暢無比,一眼便能望到盡頭。馬世豪心情沉重,走了一會兒,便撂開雙腿加速跑著,可他覺得自己怎麼也跑不快,縱然使出全力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內心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讓他倍感難受。樹上的彩燈一閃的,可天上卻黑雲密布,充滿陰霾。連遠處傳來的音樂也略先顯哀鳴,像怨曲一樣埋伏在他的耳邊。他望著那些從他身邊經過和走在他前麵的人們,心裏幻想著把他們其中的某一個人抓過來狠砸一頓的場麵,或著跟他破口大罵也行。現在他隻想用這種不合實際的方式來發泄心中的不悅。
回到家以後,馬世豪看見他媽媽和馬駒菘已經開始吃飯了。桌上擺了四五個菜,可他連看一眼的心情都沒有。他把酒重重的摔在桌上之後,便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那天晚上,他睡的特別不好,可以說是徹夜未眠。淩晨時分,他悄悄的從窗戶翻出房間,隻身一人坐在平房頂上抽著悶煙。天上的黑雲不知什麼時候全散了,飄浮不定的懸在半空中,零零散散著。沒有星光,沒有月色,涼風習習,樹葉沙沙。風不停地在他身上吹拂著。他坐在地上,雙手懷胸,不斷地揉搓著身上泛起的雞皮疙瘩。此刻的他很冷,嘴唇開始泛起青來,可他根本沒有想要回去的念頭。馬駒菘那惡毒的模樣不停地出現在他的眼前,他怕極了,感覺自己好像已處在了懸崖邊緣。他深吐了一口長氣,內心悵然,一臉愴然。
次日,風和日麗,陽光明媚。馬世豪起身,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望著窗外一大片絢爛的陽光,心情略顯舒暢。他在房間裏踢了踢腿抻了抻腰,然後又雙手摁在床沿做起俯臥撐來。隻聽骨骼在他有節奏的運動下發出“吧吧吧”的響聲。這一連串的運動之後,馬世豪隻感血脈暢通,精神颯爽。
“我爸什麼時候走的?今天早晨?”馬世豪走出房間,一邊扭著屁股,一邊對正在拖地的他媽媽說。
“嗯,早晨走的。”
“那他昨晚睡哪兒了?”馬世豪抻著脖子往他媽媽房間望著,“該不會昨晚睡你那屋了吧?”
“你問這個幹嗎?”他媽媽抬頭望了一眼問。
“沒什麼,就是好奇,想了解。”馬世豪笑了笑說。
“沙發上。”他媽媽冷冷的回了一句。
“噢。”馬世豪應著,又說,“你那天不是說要給我找個新爸爸嘛。”
他媽媽一下子被兒子的話給驚著了,她沒想到他會把她那天的一時衝動當回事兒,她悄悄的用眼的餘光瞄了一下旁邊的兒子,隻見他神情認真,一點沒有說著玩的意思。可她還是覺得兒子是在故意挖苦她,這讓她倍感沒麵兒。
“怎麼了?想要爸爸了?”他媽媽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說,“我這剛離婚,福還沒怎麼享,你又想讓我去遭洋罪?”
“不敢,不敢。”馬世豪這時躬了躬快要扭酸的腰,說,“我呀,現在巴不得你快點兒給我找一位新爸爸。”
“為什麼?”他媽媽放下手中的活,立著身子問。
“昨晚您沒看見啊?”
“你那是活該!你要老老實實買回來,你爸能那樣?你是一點麵子都不給他留!”他媽媽生氣的說。
“你可從頭到尾沒幫我說過一句話。”馬世豪抱怨道。
“我可不幫你,你這脾氣就應該找個人好好的收拾。你昨晚可把你爸給氣壞了,他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
“也沒什麼,反正我見他就煩!”馬世豪皺著眉頭說,“他特讓我討厭,打小我就討厭!”
“你以後可不能再這樣對待你爸了。”他媽媽說,“雖然我們離了婚,可他還是你爸,你還是他兒子。他就是再怎麼對你不好,你也不能那樣對他。”
“憑什麼啊?噢,你忘了他當初是怎麼對你的?”馬世豪說,“反正我是記得清清楚楚!那會兒他對你簡直太狠了!我有時就想不明白,他那心到底是什麼長的,根本就是禽獸不如!”
“那是我的事兒,你甭管!”
馬世豪沒再言語,他走進廚房,捂著運動之後咕咕叫的肚子,尋找一切能吃的東西。
“您還沒做飯呢?”馬世豪失望的問著他媽媽。
“沒看我正忙著擦地嗎?”
“你應該先把飯做了再去擦地。”馬世豪說,“這是一個很簡單的主次問題。”
“少跟我在這廢話!”他媽媽走過來把拖把遞給馬世豪說,“把你的房間好好收拾去。”
馬世豪一聽,一下子不樂意了。
“我這都快餓昏了,你竟然還讓我去拖地?”馬世豪一臉痛苦的說,“那房間幹淨著呢,不用擦。”
“幹淨什麼?”他媽媽說,“你看你那屋還能進去人?一股子臭味兒,那襪子都快在地上躺一年了,也不洗洗。”
“嘿嘿。”馬世豪笑了笑。“有空你幫我洗洗得了。”
“以後這事兒你可就別找我了,自己這麼大了,該學會怎麼照顧自己了。這自己的事情就得學會自己做,你媽總不能呆在你身邊伺候你一輩子吧?”
“對,對。”馬世豪回答的特不情願。
他拿著拖把走進自己的房間,開始彎腰擦著。
“你那房間最好先拿笤帚沾著水掃一遍,要不拖了也白拖。”他媽媽在廚房喊道。
馬世豪應了一聲,放下拖把悶悶不樂地走進院子按照他媽媽所說的那樣,按部就班的做著。
“你吃什麼呀?”他媽媽在廚房又喊。
“你看著弄吧。”馬世豪使勁甩了甩笤帚上的積水說。
“煎雞蛋和炸饅頭怎麼樣?”
“行,您是掌勺的,您說了算。”
馬世豪走進自己房間,關著門開始打掃著屋裏的每個角落。他認認真真的清掃著,沒有落下任何一個犄角旮旯。那些灰塵顆粒以及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毛茸茸的東西盡顯在他的眼底。他望著那黑乎乎的一團,不禁聯想到從人身上搓下來的那一卷卷的死皮,不但散發著嘔人的臭味,而且還讓他產生了一種窒息式的昏迷。最後,他連都沒來得及多想,屏住呼吸直接就把它們倒進了垃圾桶裏。
屋子裏洋溢著他媽媽炸饅頭的香味,這與馬世豪房間裏的臭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閉著眼睛使勁的用鼻子吸著,那樣子就像一名老年人在醫院裏吸氧一樣。他走進廚房,望著鍋裏油黃的饅頭,頓時這肚子叫的更厲害了。
“還沒好呐?”馬世豪有點迫不及待了。
“快了,快了。”他媽媽說,“就剩這兩塊了,你房間收拾好了?”
“那當然,我幹活老利索了。”馬世豪拍著胸脯道。
“嘁,光利索就行了?得幹好。”
“那是,那是。”馬世豪從牆上的箸簍裏抽出一雙筷子,指著放在桌子上剛煎好的雞蛋問,“這個能吃了嗎?”
“吃吧,吃吧。”他媽媽說。
“可真讓你給說對了,我那房間太髒,味兒太大了。”馬世豪咬了一口雞蛋,邊嚼邊說。
“知道了?看來以後這樣的事就得讓你自己做才行,要不跟你空口白話也沒用,你也不信,把你說急了還愛跟我瞎瞪眼。”
馬世豪笑了笑,說:“以後保證不會,再怎麼說我今天也算是通過實踐得出真知了。”
他媽媽把鍋裏那兩塊炸好的饅頭放進碟子裏,端到馬世豪麵前說,“以後你再少跟我油腔滑調的,趕緊吃!我發現你這嘴是越來越像你爸了。”
“不不,我可跟他不一樣,我頂多算個還在成長中的油嘴滑舌,我爸那厲害了,他整個就是一調唇弄舌!”
“你倆沒個好東西!”他媽媽白了馬世豪一眼,“整天氣都讓你給氣死了。”
馬世豪笑了笑,說:“有件事兒我挺納悶的,你說你當時怎麼就看上我爸那人了?他哪點好?模樣帥?有學問?還是有事業?反正我知道我爺爺那會兒是沒錢,我爸在這方麵就更不用說了。”
“你爸也就那張嘴……”他媽媽搖了搖頭,沒繼續說下去。
“特愛耍嘴皮子是吧?”馬世豪問。
“嗯。”他媽媽應著。
“你倆該不會還是一見鍾情吧?”馬世豪捂著嘴笑嘻嘻的問。
“一見個屁情,他倒是經常厚著臉皮在你姥姥家的牆根下瞎吆喝。”
“那肯定是我爸對你是一見鍾情。”
“這你自己問他去,他又沒跟我說過。”
“那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了。”馬世豪胸有成竹地說,“八成那會兒你是讓我爸給硬拉進莊稼地裏的,也可以說你是被他的花言巧語給騙進去的,反正你是進去了。最後,你倆的特殊關係不甚暴露被我姥姥知道了,我姥姥怕村裏人議論起流言,便含淚把你許進他們馬家門。”馬世豪笑著說,“是不是這麼一回事?”
“你倒是挺能編,又跟誰學的?”他媽媽推了推馬世豪的腦袋,“你要再胡說八道,我可真揍你了啊。”
“您別生氣呀!”馬世豪說,“您沒聽《焦點訪談》裏的那句經典的開場白嘛,‘用事實說話’,多帶勁兒啊?雖然我剛才講的那話沒有什麼事實依據,但起碼也是我從一個正常人的思維去理性的分析了這件事啊。”
“我看你就是一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東西!你睜眼看看誰家小孩都跟你似的?有你這麼跟你媽說話的嗎?”
“您別動不動就拿我跟別人家的孩子比,我跟他們不一樣。”馬世豪反駁道。
“你比別人多條胳膊還是多條腿?難不成你是三頭六臂?”他媽媽略帶諷刺的說,“你是跟別人不一樣,學也不上了,書也不念了,整天悠閑自得的呆在家裏靠你媽養著,多自在?簡直就是過著神仙般的日子。”
“你別老跟我爸似的愛挖苦人好不好?人都是有自尊心的!”馬世豪嚴肅地說。
“你倒是挺能倒打一耙的,我可沒挖苦你。你剛才不也說‘用事實說話’嗎?我這說的可都是有憑有椐,你自己心裏有點數。”他媽媽說。
“嘁。”馬世豪歪著腦袋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你以後要覺得有能耐,就拿出來給我看看,是騾子是馬還得拿出來溜溜呢,別光說不做,自己瞎佩服自己。”
“行,您是王道行了吧?”馬世豪一屁股坐到飯桌前,又問,“老家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我看我爸昨晚可是戴著孝箍回來的。”
“你老六叔他爹死了。”
“老六叔他爹?”
“就走起路來一拐的那個。”
“噢……想起來了。”馬世豪說,“有年數沒見著他了,怎麼著?你這幾天就去忙活這事兒了?”
“啊。”他媽媽應著。
“那我在電話裏問你,你怎麼還弄得神秘兮兮的?”
“你不知道這種事不好開口說嘛,忌諱著呢。”
“嗬……你可真迷信。”
馬世豪放下手中的碗,給自己倒了碗水,他一邊呷著,一邊嘴裏哼哼著。
他媽媽收拾好灶台,解下圍裙,端了盆水彎腰在院子裏洗著臉。
“你一會兒出去啊?”馬世豪問。
“嗯。”他媽媽閉著眼睛,一邊搓著臉腮一邊說。
“上哪啊?”
“我能上哪?上班唄!”
“嗨,這都幾點了?”
“甭管幾點,不上班你讓我喝西北風去啊?”
馬世豪聽完後,沒再說什麼,放下碗便悶悶不樂地離開了廚房。
“從今天起,你就得好好記著,以後這吃完了飯不能就這麼直接抬屁股走人,自己的碗自己刷,以後這活全是你的。”
“憑什麼啊?”
“不憑什麼,怕你閑著。”他媽媽說,“過幾天你連飯也一起做了,不會我教你。”
“我覺得沒這必要!”馬世豪大聲反駁。
“有必要!”他媽媽態度十分強硬,過了一會又問,“那個……今晚的事兒你沒忘吧?”
“沒有,您都說了一萬遍了我哪敢忘啊?”馬世豪不耐煩的說。
“這還差不多。”
他媽媽走了以後,馬世豪自己在院子裏坐了一會兒。他感覺今天的天氣真是出奇的好,風就是那麼輕飄飄的吹在他的身上,他能靜靜的覺察到心中的那一絲絲愜意。蔚藍的天空,似錦的白雲,連鳥兒的叫聲都如音符般流動在他的耳邊。他閉上眼睛,有節奏的深呼吸著自己身邊的縷縷空氣。那種感覺就好象自己在天空中飛翔一樣,也仿佛自己置身於園林之中。
之後,他又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電視裏依舊在沒完沒了的重播著那些沒有任何意思的節目。成千上萬個廣告不斷地汙染著他的眼球,就連那幾句相聲式的逗哏的廣告詞也讓他頗感沒有什麼新意。
他仰著頭,無聊的想要死去。心裏的那種空虛、寂寞與無助頓時油然而生。他走到電話旁,拿起電話試著往楊辰博家打了幾次,可電話一直沒有人接,這讓他倍感失望。無奈之下,他隻好像一個剛結婚便喪偶的女人一樣,孤苦伶仃的呆坐著。
“愣什麼呢?”
馬世豪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他扭頭一看,原來是牛翰毅,便籲了一口長氣,沒再搭理他。
“裝深沉呐?”牛翰毅吐了口煙說。
馬世豪依舊沒吱聲。
“嘿……”牛翰毅瞪著倆眼,一幅不解的樣子,“真讓你爸給打啞巴了?”
“去去去……”馬世豪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胡說八道什麼?我還能怕他?”
“裝!使勁裝!”牛翰毅嘲笑道,“就你那兩下子我還不知道?當麵沒本事,背後瞎來勁!”牛翰毅吸了口煙,白了馬世豪一眼。
“好象你自己多能耐似的!”馬世豪嗤之以鼻道。
牛翰毅懶得跟再跟馬世豪抬杠,趕忙轉移話題問道:“最近都忙活什麼呢?怎麼也沒看見你?把你牛叔忘了是不是?”
“我還能忙什麼?跟你一樣,醉生夢死唄。我現在可算是理解人家臧克家說的那句話嘍。”
“誰?臧克家?”牛翰毅咕嚕著倆眼珠子想了一會,“哎喲……這哥們兒我跟他還真不熟,印象裏沒這人,你們班的?”
“操!”馬世豪囅然而笑,差點沒被牛翰毅的話給咬到舌頭。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問,“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啊?”
“真不知道,毛主席保證!”牛翰毅一臉認真的說,“他說哪句話了?”
“就是那句,‘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
“噢……”牛翰毅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怎麼?這句話你聽過?”馬世豪問。
“沒有。”牛翰毅說。
“沒有你瞎噢什麼?搞的自己很懂似的。”馬世豪白了牛翰毅一眼,說,“人家可是著名的愛國詩人!”
“噢……”牛翰毅又擺出一副很明白的樣子,說,“怪不得聽著有點味兒呢,你還別說,他說的還真有那麼點意思。”
“何止有意思,簡直就是我現在生活的真實寫照!”馬世豪氣呼呼的說。
“怎麼啦?”牛翰毅側著腦袋問道,“憋不住啦?
“有那麼點。”馬世豪唉聲歎氣的說。
“我說你是不是大閨女要飯吃——死心眼啊?悶了你就不會自己出去溜達啊?”牛翰毅說。
“誰愛出去?”馬世豪悶悶不樂地說,“碰見熟人多不好意思?問這問那的我討厭!”
“喲,怕丟麵子?”牛翰毅說。
“就算是吧。”
“怕什麼?甭怕!咱們這條街,都知道你沒考上高中。”
“這我心裏有數,我就討厭那明知故問老想著找機會挖苦人的那號人。”
“沒事兒,沒事兒。”牛翰毅擺著手,特有經驗的說,“甭理這樣的,對付這種人,你就擺出一副天掉下來有人替你頂著,無所畏懼的樣子就行,包準能氣死那幫孫子!這方麵我比你老練,你聽我的準沒錯,打小我什麼錐心話兒沒聽過?我就是聽著它們長大的!”
“吹吧你就。”馬世豪說,“我可沒你厚臉皮,跟件防彈衣似的。”
“不信拉倒。”牛翰毅白了馬世豪一眼,說,“以後遇到這樣的事兒你就得臉皮厚點,要不準讓人看了笑話。”
馬世豪手托著嘴巴子沒再怎麼言語。
“哎,我說,你別整天搞的跟個娘們似的好不好?”牛翰毅有點急了。
“給我根煙。”馬世豪伸出倆指頭比畫著。
“毛病還真不少。”牛翰毅悶悶不樂的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遞了過去。
馬世豪熟稔的把煙叼在嘴裏。此時,他抽煙的姿態跟那些吸煙多年的老者差不多。
“抽完這根,立馬和你出去。”馬世豪仰頭吐了口煙說。
“那行。”牛翰毅笑了笑,“瞅你現在這姿勢夠老練的啊,最近水平見長了?”
“比不了你。”馬世豪揚了揚嘴角,說,“還是有點糙,往裏吞的時候有點嗆。”
“那可別猛吞,慢慢來,這東西你得講究點節奏。”牛翰毅勸道。
“那怎麼練這個節奏呢?”馬世豪認真的問道。
“這個節奏問題嘛……”牛翰毅骨碌著眼珠子思索了一會兒說,“太深奧了,別看它是倆字兒,可這裏麵的學問還真不少。”
“少賣關子!”馬世豪催到,“趕緊的。”
“這你得去問那些搞音樂的,人家那可都是藝術家,專搞這個!”牛翰毅一臉說。
“噢,搞了半天,你全說了一大堆屁話啊?”馬世豪很生氣的說,“狗屁藝術家!咱中國最不缺的就是這個。”
“你看你,急了不是?嘿嘿……問你個事兒,你家有吃的沒有?給牛叔我施舍一點唄?”
“沒有!”馬世豪生氣的朝牛翰毅臉上吐了口煙。
“少來,我可是聞著味兒過來的。”
馬世豪耷拉著腦袋,沒理他,“得!”牛翰毅一拍大腿,說,“還是我媽說的那句話好啊,‘這人啊,但凡能靠自己的地方還是得靠自己。’聽聽,我媽這話說的多好,太他媽牛了!別看她老人家沒念過什麼書,豆大的字不認識幾個,可關鍵的時候還真有那麼一兩下子!大學生可沒這水平,光這一條至理名言就夠我受用一輩子的了。”牛翰毅丟掉手裏的煙屁股,手搔了搔後腦勺又說,“今天我是深得體會了,幸好我媽把我生的有胳膊有腿,能走能跑能找能藏,要不準吃了大虧!”說完,他便進了廚房翻箱倒櫃似的尋找著。
馬世豪被牛翰毅的話弄的哭笑不得。
“我就說你是蒙我吧?”牛翰毅端著他媽媽早晨炸好的那盤饅頭一邊吃著一邊說。
“你還真能找著。”馬世豪吐了口煙說。
“那是!”牛翰毅自信的說道,“我呀,就是晚生了幾年,這要把我生在戰爭年代,我準是個出色的地下工作者。”
“你還不是地下工作者啊?都背著我牛嬸嫖幾回了?”
“喲!”牛翰毅一聽馬世豪說這個嚇的差點沒讓嘴裏的那口饅頭給噎住。他把盤子放在地上,跑到馬世豪麵前近乎哀求地說道,“咱能不能別大聲聊這個?”
馬世豪一看他那一臉的孫子像頓時就給樂壞了。
“瞧把你嚇的,就你這膽兒還當地下工作者呢,沒等敵人用刑自己全招了,哈哈……”馬世豪笑著。
“少損我,我可告訴你,這事可不能傳到你牛嬸的耳朵裏。”牛翰毅一臉認真的說。
“知道,你就放心吧,我這人渾身上下哪個地方都不緊,就這嘴——緊!”馬世豪拍著嘴道。
“這還差不多,夠意思。”牛翰毅笑了笑,走到盤子前又重新拿起一塊黃油油的饅頭吃著。
“哎,你給我留著點,別自己都全吞了。”馬世豪說。
“啊呀,反正你都吃過了,你就不能發揚一下風格?”牛翰毅說完,便開始表揚道,“你媽這手藝可真不賴,你瞅這饅頭炸的多酥多脆?記得下次再讓你媽攤幾張餅,就攤上次我在你這兒吃的那種,那口感,真叫一絕!愣讓我這肚子兩天沒回過彎兒來。”
“臉皮可夠厚的啊?跑別人這吃東西還挑上了。”馬世豪笑著說。
“嗨,別提了,年輕的時候蹭吃蹭喝蹭慣了。再說了,咱倆誰跟誰啊?推倒隔院牆那不就是一家人嘛!”牛翰毅樂嗬嗬的說。
馬世豪又笑了笑,問道:“我牛嬸現在不給你做飯吃了啊?”
“不是早就跟你說了嘛,在家我主內!”牛翰毅嚴肅的強調。
“對,差點給忘了。”馬世豪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你主內,那你更應該餓不著啊?”
“這不你牛嬸這幾天全是夜班嘛,她早晨不回來,單位管飯,正好我也懶的做。”牛翰毅解釋道。
“噢,搞了半天,原來你這主內的大老爺們是下崗了啊?”
“差不多吧。”
“得,看來我以後還得天天給你送飯吃。”馬世豪把煙屁股放腳底下撚滅說,“我養著你得了。”
“沒那麼嚴重,就是以後有這樣好吃的東西想著點你牛叔就成。”說完,牛翰毅又“嘿嘿”的笑了兩聲。
“你可真豁上你這張老臉了!”
出了家門以後,馬世豪幾乎是縮著頭走路的。他把頭縮的跟烏龜一樣,生怕在街上遇見認識的人。每當有人從他身邊經過或有人朝他迎麵走來的時候,他的神色就開始變的驚慌失措起來,臉不知怎地就像一塊瞬間被火燒紅了的熟鐵,頓時覺得有點沒地兒擱的意思。他的心跳也開始不斷的加速起來,目光不停地在地上遊離著,等那些人從他身邊走過之後,他才敢慢慢的抬起頭,但也不是全抬,他隻是把腦袋微微的一側,賊一樣的望著那些人的身影,直到確定不是自己認識的或認識自己的,他才會完全把頭抬起,裝作沒事兒似的繼續前行。
牛翰毅倒顯得從容不迫,一路上他的腰杆挺的比誰都直,一點畏懼的意思都沒有。他不斷的跟自己那些熟悉的人打著招呼,那些人也都一一還他一個回敬。其中,這裏麵不免有幾個對他開一些諷刺嘲笑之類的玩笑的人,可他並沒有對那些人惱羞成怒,隻是鎮定自若的用了一些尖酸刻薄的話回應他們表示還以顏色。馬世豪望著牛翰毅,聽著他那些宛如子彈式的回答,頓時對他肅然起敬。
他們拐了幾條街,穿過一條柏油馬路,來到離家不遠的一條人工湖畔。這條人工湖是這座小城唯一一塊能看得過眼兒的地方,經過幾年的修建,這裏變得山光水色,風景如畫。一片片草坪翠綠欲滴,綠草如茵,放眼望去一碧千裏;一排排楊柳迎風招展,鬱鬱蔥蔥,枝繁葉茂;一叢叢鮮花爭奇鬥豔,姹紫嫣紅,五彩繽紛。風景真是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