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世豪趕緊跟他們二人一一擁抱。
“看看,人家老馬就是夠意思。”大羅表揚道,“一見麵就給擁抱。”
“行啊,”楊辰博在一旁開始打趣,“馬世豪今天可真是賺了,方千金都給他抱了,到現在我也沒這機會,唉……”
“就不給你抱。”方晴在一旁笑著說。
“老楊,你這麼說就不對了,你抱不上那說明你沒本事,哥們兒我現在可是‘ladiesman’。”
“喲……”一旁的宋俊明樂了,“老馬現在出息了啊,說話都開始帶洋味子了。”
“那是,人家老馬是什麼人啊?”大羅趕緊趁熱打鐵,“他是我們的先驅!領袖!我們得向馬世豪同誌看齊。”
“去你的吧。”馬世豪笑著。
“我說你們都累不累啊?咱進屋說吧。”方晴在一旁抱怨道。
“聽見沒有?人家千金發話了,讓我們進屋呢。”大羅嚷嚷著。
“沒問題!”楊辰博這時趕緊走到方晴麵前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說,“方晴小姐,您先請。”
方晴笑了笑,一臉的滿足。
眾人一起進了屋。
“老馬,接著,”楊辰博丟給馬世豪一條毛巾,“使勁擦擦吧,你可千萬別恨我,這全老宋的主意。”
“沒事兒,這做人啊,就是得有點娛樂精神。”馬世豪脫下短袖,光著身子一邊擦一邊說。
“就是。”宋俊明趕緊接上,說,“看看人家老馬,心胸多麼寬廣,思想多麼覺悟!”
馬世豪朝宋俊明點了點頭,笑了笑,又說:“大夥都說說啊,老楊這人是不是太不仗義了,電話裏也不事先跟我說聲你們來了,特別是宋俊明,我剛才在院子裏一看還真給嚇著了。”
“你別老埋怨我呀,要埋怨你埋怨老宋去,這些主意可都是他出的,嘿嘿。”楊辰博說。
宋鴻鏗隻是一個勁兒的在一旁笑著。
“得,看在老朋友的麵上,這段咱越過,越過。”馬世豪說完,又用手指著那個地方,說,“你們都看看,都看看我這褲襠,雖然這是老宋‘善意’的主意,但活兒全是老楊一人幹的,我說的沒錯吧?看看吧,我小時候尿褲子也沒尿成這模樣,這得多大的一泡尿啊。”
“你還別說,這圖案還挺氣勢的呢。”大羅蹲在馬世豪的褲前開始比劃著,“你們都看這兒,有沒有點兒飛流直下濕褲襠的意思?”
“有,中間那兒還拐了個彎兒呢。”楊辰博也參與進來。
“知道那段擱地理裏叫什麼嗎?”宋鴻鏗問。
“不知道。”楊辰博和大羅齊搖頭。
“我說你們當初都是怎麼學的地理?拐彎的那個地方叫支流,幹流正在人家老馬倆腿中間架著呐!”宋俊明說。
“噢……對,對!怪不得人家老宋提前一年就退了學呢,原來啊這學校裏的那點知識人家早透兒的了。”大羅說。
“哎,老馬,你以後還是去學畫畫得了,你就學那‘人體彩繪’,保不準以後你就能混上個行為藝術家什麼的,多牛逼啊!”楊辰博說。
“你自個留著牛逼去吧。”馬世豪說。
“我說你們怎麼一聚到一起就一股流氓相兒啊。”方晴這時在一旁抱怨道。
“哎喲,妹妹啊,跟你說實話吧,馬哥這也是無辜的啊。”馬世豪故意哭喪著個臉,“你剛才也看見了,從一進門他們就開始整我,你說我容易嗎?他們一個個都太不是東西了。”
“就是,我早看出來了,一進門他們就拿你當火苗,一個勁兒的往你身上澆,消防隊員救火也沒那認真勁兒啊。走,進屋,妹妹幫你換套幹淨的。”方晴打趣地說。
“喲喲喲……”大羅開始在一旁起哄了,“老楊,老宋,你們都聽見了嗎?人家方千金要給老馬更衣啦!哈哈……”
“流氓!”方晴罵了一句。
“哎,方晴,罵人可就是你的不對了,誰是流氓啊?你沒聽說過現在有這麼一句話嘛,‘過去管不三不四的人叫流氓,現在管流氓全叫學生了。’”宋俊明在一旁笑著說。
“就是,就是。”楊辰博點頭表示讚同,“所以,我們可不是流氓,流氓現在都在學校裏讀書呢。”
方晴朝他們幾個人一人翻了一個白眼,說:“好話到了你們嘴裏也全變了味,你們不都是剛從學校裏畢業嘛。”
“我們啊,哈哈,我們都已經是畢了業的流氓了!”楊辰博說。
這時,眾人全都大笑起來,隻有方晴一個人臉色緋紅的站在一邊不動聲色。
“哎,我說,咱們都歇一會兒吧,別讓人家老馬一人穿著濕褲子了,多難受啊。”大羅說。
“嗯。”宋俊明說,“老楊,趕緊給人家找一件去。”
“嗨……”楊辰博深吐了口氣,“這還用的著我去找嗎?人家方晴自己就去找了。”
“惡心!流氓!”方晴一個勁的朝楊辰博罵著。
“這下你願意了?”馬世豪說,“怪的得人家方千金不給你抱呢,全因為你這張臭嘴!”
“博千金一罵也是挺自豪的,嘿嘿。”楊辰博說。
“無恥!”方晴又朝楊辰博白了一眼。
眾人笑。
“老馬,你趕緊到裏屋去換換吧,你再這麼穿著我都覺得難受了。”宋俊明說。
“去裏屋換幹嗎呀?我看在這兒換就行。”馬世豪一邊脫一邊說,“我平日裏最恨的就是那些愛假裝掖著藏著的人,大家都甭覺得不好意思,男人、女人之間不也就那麼點事兒嘛!”
此時,屋裏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了方晴。隻見她紅著臉,倆手緊緊的捂住眼睛,拚命的搖著頭。
“老馬,不是哥們兒說你,你也太沒點素質了,你瞧你把人家方晴弄的,多難堪。”大羅說。
“方晴啊,你別不好意思,你現在就把自己回想成小時候跟你爸在浴池裏洗澡就成。”馬世豪說。
“就是,更何況人家老馬現在還沒脫幹淨呢,腰上不還有一內褲遮著嘛。”楊辰博笑著說。
“誰不好意思了?不就換一條褲子,有什麼呀?”方晴這時睜開了眼,倆眼珠子開始不停地亂轉,臉也已經由紅轉紫。
“我可告訴你們,人家方晴可比我們前衛多了,她才是我們的領頭軍!”馬世豪穿上楊辰博遞給他的短褲說。
“她做過什麼前衛的事啊?”宋俊明笑著問。
“接吻唄!人家在學校就跟那×××初吻好幾回了。”馬世豪說。
“喲,誰啊?”宋俊明又問。
“就是,你說出來呀,誰跟我們的方千金初吻好幾回了?”楊辰博笑著說。
“馬世豪,你閉上你的嘴!不許說!”方晴大聲朝他喊道。
“大羅,你就別在老那兒杵著了啊,趕緊過去安慰人家啊,現在考驗你的時候可到了。”馬世豪笑著說。
“又有我什麼事啊?怎麼說著就到我這兒了啊?”大羅一臉的驚愕。
“你還不好意思了啊?在學校就知道你們倆有一腿兒了。”楊辰博說,“在哥們兒麵前還想藏起來?告訴你,沒門兒!我和老馬還有老宋可都商量好了,以後可就等著喝你們倆的喜酒了啊。”
“這以後要是有了娃,那幹爹我肯定是當定了。”宋俊明又起哄道。
“哎,我說,你們今天都怎麼了?誰藏著了?藏什麼了?這都哪跟哪啊?”大羅滿臉的無知。
“還在哥幾個麵前裝呢?組織上可什麼都知道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現在可是給你們倆一個爭取寬大處理的機會。”馬世豪笑著。
“就是不說,就是不交代,怎麼著吧?”方晴走到大羅身邊挽著他的胳膊說。
“喲,哥幾個瞅見了沒有?狐狸露出尾巴了。”楊辰博說。
大羅這時人已經開始忸怩起來,臉上泛滿了紅暈。
“大家看見沒有?人家大羅臉紅了。”宋俊明笑著說。
“老羅還真當回事兒了,哈哈……”馬世豪也笑著。
“哈哈……”眾人齊口大笑。
“大羅,我剛才挽你胳膊你是不是真覺得我對你有意思啊?”方晴深情地看著他問。
“我怎麼覺得你們越說越問越離譜啊?我得罪誰了啊我?”大羅皺著眉頭無奈地問。
“好了,方晴,我們大家都知道數你會演戲,就剛才你看大羅那深情地一眸,足以讓大羅心裏激情澎湃的了。”馬世豪說。
“老羅,你可千萬別愛上方晴,粘上她你以後可就拿不下來了。”宋俊明說。
“得了吧,我可巴結不上她這千金大小姐。”大羅說。
“他不要我,我還看不上他呢!”方晴嘟著嘴說。
眾人又笑。
楊辰博這時起身走到另一個房間,返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條香煙。
“犒勞哥幾個的。”楊辰博熟練的把它拆開,一人一盒往下分著。
“老楊,你爸是不是最近又收好煙了?”宋俊明從煙盒裏抽出一根問。
“哪兒啊,現在可不流行送這些東西了,太俗了。時代在發展,人們向‘錢’看,現如今求人辦事送什麼都沒送錢幹脆,到時把錢往那該砸的地方一砸,啥大風大浪的都能過。”楊辰博說。
“這話對,十分符合我國現在的國情。”宋俊明把嘴裏的香煙點著說。
“方晴,你也來根兒吧。”馬世豪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對著對麵的方晴比劃著。
“我可不抽那東西。”方晴手托著下巴回道。
“沒事兒,你酒都學會喝了,還在乎這一吸一吐的事兒?咱不就圖個安逸嘛!”馬世豪說。
“就是,方晴,我可告訴你,這被動吸煙比主動吸煙危害還大。我們這也是為你的健康著想,你看你整天跟我們這些男的混在一起不會點真格的,出去不是太給我們丟麵子了嘛,大家說是不是啊?”大羅轉過頭對馬世豪他們使勁努了努嘴說。
馬世豪一看便知道大羅是什麼意思,趕緊就著這個勢頭往下轟。
“大羅說的對,我們可一直都擔心著你呐,你就抽兩口吧,真的沒什麼事兒。”馬世豪一再請求。
“可我不會啊。”方晴用一種很懵懂的眼神看著他說。
“嗨……”楊辰博吐了一口煙,說,“這沒什麼會不會的,看看就明白原理了。喘氣你會不會?你就當嘴裏叼著一氧氣管子就成,一吸一吐就這倆步驟。”
“老楊說的對。”宋俊明說。
“要不我試試?”方晴眼睛裏充滿著對新事物的好奇。
“老馬,趕緊遞呀。”大羅吆喝著。
“好嘞。”馬世豪趕緊從煙盒裏把剛才放回去的那根煙抽了出來,半空中丟給方晴。
方晴身子一躬,倆腿一彎,麻利的接住。
“這個也接著。”大羅把從兜裏掏出來的打火機扔給方晴,然後又從馬世豪等人笑了笑。
老宋翹著二郎腿,夾著手裏的香煙邊吐邊笑。
隻見方晴用她那雙纖細而勻稱的嫩手把煙輕輕地放入口中。她這一連串的動作做的極為仔細和小心,生怕那根香煙掉落到地上。她叼煙的樣子也與那些男孩兒有極為不同的地方,男孩們經常是把煙放進嘴裏一邊吸一邊嚼著齒間的煙屁股,而她不是這樣,她隻是用兩片薄唇輕輕地把香煙夾在嘴的中央,樣子頗為可愛。
“我酷嗎?”方晴這時擺了個造型,問馬世豪等人。
“哈哈……”屋裏的人全樂壞了。
“笑什麼笑?”方晴問道,“好笑嗎?”
“哎,我說哥幾個,你們說呢?”大羅在一旁開始起哄。
“好——笑——”宋鴻鏗、楊辰博和馬世豪異口同聲地大聲回著。
“方晴,我覺得吧……”馬世豪邊笑邊說,“你點著了會更酷!”
“就是,人家老馬說的對。”楊辰博說。
“趕緊點吧,我們可都對你拭目以待呢!”大羅等不及了。
方晴打著手裏的打火機,火苗微微顫動。她本能的眯著眼睛,生怕被這火苗所散發出來的黑煙嗆著眼睛。星紅色的煙頭已經點燃了,可她剛輕輕吮了一小口,便被這來勢洶洶的煙流給嗆的差點喘不上氣來。她大聲咳著,聲嘶力竭。
屋裏的笑聲更為強烈了。
“這都什麼呀?怎麼這麼辣啊?”方晴狠狠的把煙扔到了地上,用腳不停地跺著。
“方晴還酷……酷嗎?”馬世豪已經笑不成聲,吞吞吐吐的問道。
“我算是了解了,人家方晴明顯是屬於那種,寧可被酷死不能被笑死的主兒。”宋鴻鏗打趣地說。
“看出來了,”大羅說。
“你們也太那個了啊。”方晴開始責怪,她不停地用手揉著嗓子,兩隻眼睛已經變的紅紅的。
“來,方晴咱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咱高貴著呢,跟那幫小民較個什麼勁?”楊辰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自己的座位,他去給方晴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遞給她說。
“還是人家楊辰博有人情味,”方晴接過楊辰博手中的杯子,把裏麵的水一飲而盡。
“兄弟們,這下你們都知道人家老楊的女人緣是怎麼賺到的吧?”馬世豪問道。
“知道了。”宋鴻鏗和大羅異口同聲地說。
“咱們這群人裏頭,就數馬世豪最壞!”方晴嗔道,“一肚子壞心眼。”
“謝謝,謝謝您的稱讚,嘿嘿。”馬世豪開始厚臉皮。
“其實啊,我呀,真沒別的意思。”楊辰博假裝解釋,“我無非就是運用了一下我內心深處對方晴的一種憐憫之情。你們都說說,你們這幫害群之馬,人家方晴多正的一女孩啊,跟你們在一起真是糟蹋了,唉……”楊辰博搖了搖頭,看了看馬世豪又說,“特別是我們的馬世豪同誌,極度的無賴和厚臉皮。人家方晴說你一肚子壞心眼,那是對你行為及思想上的監督,想把你領上正道,你悄麼聲的聽著,埋頭蹲一邊反省悔過不就完了嘛,竟然還饒有興趣地嘻嘻哈哈跟人說謝謝,你的這種行為,是典型的對人家女孩的一種不尊重!雖然我們現在都已經畢業了,但我們依舊是祖國的花朵,生在屋簷下,長在紅旗下,再怎麼說我們在學校那會兒也是帶過紅領巾入過團的,所以……”
“得了吧,老楊,”馬世豪突然打斷楊辰博的話,笑嘻嘻地說,“你也別在這瞎胡咧咧了,人家方晴不吃你那一套!”
方晴隻顧在一旁咧著嘴笑。
“老馬這人忒不仗義了,知道我好個說三道四,可每次都不給我表現的機會。”楊辰博略顯失望的說。
“聽你們說話,可真有意思。”方晴笑著說,“跟聽相聲似的。”
“方晴,你是不知道啊,”宋鴻鏗說,“人家楊辰博就好說個單口,人家這單口練的可厲害了,都有過群戰舌儒的經曆!是不是啊,老楊?”宋鴻鏗扭臉問道。
“是嗎?”方晴驚訝的問道。
“唉……”楊辰博謙虛地歎了口氣,擺了擺手,說,“別提了,別提了。俗話說這‘好男不提當年勇,好女不提當年浪’,咱都低調,低調。”
“別呀,低什麼調啊?”大羅趕忙說道,“剛才你不還埋怨人家老馬不給你表現的機會嗎?怎麼著?現在人家給你機會了,你又不想珍惜了?”
“就是!”馬世豪說。
“哈哈。”方晴又笑了起來,說,“楊辰博剛才說的那句俗話可真逗!”
屋子裏充滿了歡聲笑語,氣氛盎然。方晴幾次都笑翻了蹲在了地上。大家都覺得好象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了。楊辰博表現的最為活潑,甚至活潑的有點過頭,他把大家的興致帶到了最高潮。
“哎,我說老宋,給咱哥幾個都說說你這兩年幹嗎了?”馬世豪說,“自打你初三退學以後,可真沒怎麼再跟我們這幫哥們兒聯係過。”
“咳,沒什麼好說的。”宋鴻鏗又點燃一支香煙,神情開始變得黯然起來,“也無非就是掙點小錢瞎混唄。”
“我們可聽人說你小子一退學就混上老板了啊?”大羅說,“甭害怕,我們可都不是愛財之人。”
“老宋要真當上了老板這我絕對相信!”楊辰博胸有成竹地說。
“當什麼老板?”宋鴻鏗疑惑地問道,“都誰在我背後胡說八道呢?操!我他媽要真能當上老板還好了呢!”
“怎麼了這是?”大羅有點蒙,“生什麼氣呀?”
“賣菜算當老板嗎?”宋鴻鏗說的極不情願,他現在顯然不想讓這幫朋友知道他現在所幹的工作,“不會吧,賣菜?”方晴瞪著倆大眼睛驚訝地問道,“你當時在咱班學習多好啊,又當班長,又當團支書,所有的老師都向著你,不管你犯什麼大錯也都不舍得批評你。”
“就是,就是。”楊辰博也點燃了一支煙,“說句實話啊,那會兒我們這幾個哥們兒可真是佩服死你了。你看你整天跟我們一樣,打架、曠課、抽煙、上課愛出個風頭搗亂個紀律,可你一到考試,門門都好!說真的老宋,到現在我也都你是這個!”楊辰博朝宋鴻鏗伸了一個大拇指。
“我有那麼牛逼嗎?”宋鴻鏗說。
“當然了,”馬世豪半空接住楊辰博扔過來的火機,點上一根,說,“反正我那會兒是特羨慕你,起碼你在外頭打了人,老師不會怎麼說你呀!我、老楊、大羅,我們仨那會兒可讓老魯給整慘嘍,在學校挨老師的揍,回家再接著挨一頓家長的,夠倒黴的了!”
“其實,我那會兒也就腦子聰明點兒!有點小聰明,能哄得住老師。”宋鴻鏗說。
“宋鴻鏗,我能問你個問題嗎?”方晴用手輕輕的說了一句。
“問吧。”宋鴻鏗撣了撣煙灰。
“你那會兒學習那麼好,為什麼到了初三選擇退學呢?”方晴問道,“你走了以後,咱班好幾天都議論這事兒呢。”
“對對,老宋,這事兒你可得給我們好好說說,我們也都納悶呢。你要不說,就忒不仗義了啊。”大羅忙說。
“真的沒什麼。”宋鴻鏗緊著眉頭,解釋道,“那會兒我就是覺得在學校裏特壓抑,一點自由都沒有,想飛出去到外麵的世界看看。可我現在又有點後悔了,又有點懷念那時的我了。你們說,那時我要在學校裏好好聽老師的話,認真學習,以後考個好大學,這該多好啊!也不至於現在去擺攤賣菜了,就這我他媽還得找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賣,怕遇見熟人,怕人問這問那!”
大家聽完宋鴻鏗的話後都把頭深深的埋下了。天真爛漫的方晴眼圈紅紅的,眼角存滿的淚水似乎頃刻之間就要湧出。
“我說的是不是特傷感啊?”宋鴻鏗笑了笑,說,“怎麼看你們一個個都黯然神傷了啊?幹嗎呀這是?”
“老宋,說真的,認識你這麼長時間,這可是第一次聽你說這麼損的話。”楊辰博說,“你瞅瞅人家方晴,都被你的話傷感成什麼樣了?”
“嗬嗬。”宋鴻鏗看了一眼方晴,趕忙勸道,“方晴,甭害怕,我現在也算是苦盡甘來了,老天爺其實對我挺好的,雖然咱沒混上真的大老板,但現在也算是白手起家有自己的小買賣了,等到你們一個個的都高中畢業上大學了,估計老子也已經奔小康了!”
宋鴻鏗的話逗樂了全屋子裏的人。
方晴揉了揉紅紅的眼睛,也笑了。
“哎,我說,你們都考哪了?”宋鴻鏗突然問道,“你們一個個都還沒跟我說呢。”
“別提了老宋。”大羅一擺手,“咱們這一圈人裏頭,就人家方晴考進了市重點的三榜,我們這些全沒戲!”
“市重點?就那××一中?”宋鴻鏗驚訝的問。
“嗯。”方晴揚起嘴角,一臉的自豪。
“好事啊,方晴。”宋鴻鏗大加讚賞,又說,“那可是咱們市唯一的市重點,進了那所學校,就說明一隻腳邁進大學了!”
“嗯。”方晴笑了笑,又是滿臉的自豪。
“哎,我說哥幾個,雖然你們沒考上,但也別失去信心從此一蹶不振啊。”宋鴻鏗勸道。
“我們可沒那麼脆弱,高興還來不及呢!”馬世豪堅定的說,“我也覺得特壓抑,想飛到外麵的世界去看看。”
“老馬,你可別跟我一樣。”宋鴻鏗說,“說真的,我這兩年的苦不是你所能受的了的。我勸你、你們,還是想辦法留一級回去好好用功讀書,興許明年還能考個好學校!”
“你千萬別勸我、我們。”馬世豪用手指了指自己和楊辰博說,“我和人家老楊都商量好了,反正我們以後是肯定不會再蹋進校園半步的!是不是老楊?”馬世豪扭頭問道。
“楊辰博,你倆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宋鴻鏗問。
楊辰博沒吱聲,倒是馬世豪回答的幹淨利落,“沒錯!”
“大羅,你呢?”宋鴻鏗又問。
“我爸這幾天正給我花錢找關係呢,興許能上個民辦什麼的。”大羅說。
“那就行,民辦也沒什麼不好,在哪兒學不一樣?關鍵是得靠自己。”宋鴻鏗說完,又轉臉看了看馬世豪和楊辰博,說,“老楊,老馬,你們倆就聽我一句勸,還是想辦法回學校吧,在咱們中國沒個狗屁文憑真的不行,我當時退學以後麵臨的第一個重大問題就是學曆!真是走到哪兒碰到哪兒,沒人稀得要你!你們都別以為我自己的這個小本買賣幹的挺容易,我他媽這走了多少後門,拖了多少關係,欠了多少人情才走到這步?不容易!”宋鴻鏗苦口婆心地說。
“行了,老宋,你就甭勸了,個人有個人的打算。”馬世豪說,“反正我是不想再在學校裏虛度光陰了。”
楊辰博依舊沒有吱聲,他埋著頭,一副黯然神傷的樣子。
“好,好。”宋鴻鏗起身習慣性的看了看手表說,“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店裏還有事呢,大家有空再聊吧!”
人都散了。馬世豪走的時候,楊辰博突然在背後叫住了他,他似乎對他有什麼話要說,可最終還是沒能開口,他內心的掙紮開始讓他的話變的吞吞吐吐起來。
“有事兒?”馬世豪轉過頭來問,“有事兒說!”
“沒……沒事兒。”楊辰博朝支支吾吾著。
“怎麼跟個娘們兒似的?”馬世豪笑了笑,走了。
單薄的身影消失在夕陽裏。
從楊辰博家出來以後,馬世豪頓感饑腸轆轆。他用口袋裏僅剩下的幾元錢在路邊的小攤上吃了幾碗混沌。這家混沌攤做的混沌遠比上他媽媽的手意,不是餡兒少就是皮厚,調料放的也不怎麼地道。馬世豪邊吃邊罵,艱難地吞了兩碗之後,便悻悻而歸了。
家裏一切照舊,氣氛安靜的像是一名正在酣睡中還沒有蘇醒過來的嬰兒。馬世豪習慣性地洗了把臉,冰涼的清水撲在他的腦門兒上讓他倍感舒暢。他仰起頭深深地吐了一口長氣,兩隻手不停地拍打著那顆漸進麻木的腦瓜兒,慢慢地享受著這涼水所給他帶來的那種陣陣的快感。幾分鍾之後,他似乎對這種快感產生了依賴,所幸一頭紮進這水裏,躬著腰,倆手摁著盆邊,大口的朝水裏吹著氣,隻聽盆裏的水咕嚕的翻滾著,像是壺裏沸騰地開水。他渾身上下每一處神經都無一不受到這涼水所帶來的刺激。漸漸地,他便開始有點招架不住了,特別是他的腦袋,像是被人一棍子打爛的西瓜,再也沒有了先前的那種快感。最後,他的頭從水裏一躍而起,動作靈活的像那些在水麵上跳躍的魚,無數的水珠在半空中連成了一條長長的弧線。濺灑出來的水弄濕了他的全身,他低著腦袋,步伐趔趄地走近房間摸下掛衣繩上的一條幹毛巾擦著。擦完之後,他感覺房間裏冷多了,又接連的打了好幾個噴嚏。然後,他推開臥室的房門,躺在床上,攤開一條薄薄的毛巾被,再也沒有起來過。
夕陽落入了山頭。
黑暗吞噬了房間裏所有的光亮。
馬世豪睜開了雙眼,撲麵而來的一大片的黑暗,讓他平靜許久的內心泛起了一絲絲的漣漪。他似乎有點害怕這即將到來的夜晚,仿佛自己是置身於無底深淵或像是掉進了別人早已經為他挖好的陷阱。
屋裏隻回蕩著時鍾嘀噠行走的聲音。他伸手摸了摸有點受驚的心髒,然後又在心裏說了幾句安慰自己的話,便從床上坐起身來,扭頭把一個枕頭豎在牆上用背倚住,兩隻手手插手縫兒的交合在一起,貼著後腦勺墊著腦袋。門外不時的傳來那些穿行在各個胡同裏的小販的叫賣聲,同時也有瞬間而逝大分貝的汽笛聲以及那些整天閑著沒事愛蹲在一起打牌、搓麻將、賭錢的爭吵聲。狗叫聲、小孩嬉笑聲、夫妻打罵聲、孩子的哭聲等,無一不在他的耳邊回蕩著。然而,這些並沒有影響他什麼。相反,他對自己十幾年來所處的生活環境早已經適應,甚至有些地方他都適應的有些過火。
他在黑暗中強睜著眼睛,目光開始遊離在房間的各個角落。他的眼前開始不停地閃現著下午在楊辰博家見到的那些熟人來,他們彼此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經曆和路要走,可他此時此刻依舊感覺自己所選的這條路是正確的。顯然,宋鴻鏗的那番規勸並沒有讓他意識到什麼。他開始幻想日後的自己一定會鵬程萬裏,最起碼他不會是個賣菜的。他認為他混的再怎麼不好,也肯定不會走宋鴻鏗的那條路。因為,他有一種感覺,就是女人嘴邊經常所說的“直覺”二字,他堅信自己的直覺是不亞於那些女人的。
門是被輕輕擰開的。馬世豪本能的從床上一躍而起。他跪在床上,眼睛緊緊的貼在窗戶上,仔細地觀察著外麵的一切。一團黑乎乎的身影映入在他的眼簾,他使勁努了努神,直到耳朵聽到他媽媽的咳嗽聲之後他才穩穩的舒了口氣,心裏想著“嚇我一跳”之類的話。
“我還以為家裏進來小偷了呢。”馬世豪從房間走出來對他媽媽說。
“害怕了?”他媽媽把手裏的東西放到桌子上,擦了把臉問。
“說實話,還真有點兒。”馬世豪邊說邊走到他媽媽剛才放東西的桌子旁,伸手拆著,“嘿,燒雞!”他高興地嚷著,然後又朝他媽媽嬉皮笑臉道,“還是您疼我,嘿嘿。”
“去去去……”他媽媽不耐煩地說,“這是給你爸買的,一會兒他得來。”
“他來幹嗎?”馬世豪一臉的不情願。
“來勸勸你唄。”他媽媽說。
“得了吧,就他?別到最後勸著變成‘拳’了就行。”馬世豪說。
這時,院子裏傳來了一陣開門聲。馬世豪透過玻璃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的爸爸,他依舊是老樣子,唯一不同的就是在他的左胳膊係了一個黑色的孝箍,那個大大的純白色孝字在黑色的夜晚顯得格外耀眼。
他突然回憶到了幾年前,或者更早以前。在他的記憶裏,爸爸的形象似乎並不像書裏所讚美的那樣。他覺得他的爸爸完完全全就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他不關心家庭,沒有半點父愛,沒有工作,整天遊手好閑,愛喝酒,喜歡挖苦和諷刺比自己強的男人。甚至有時他竟然背著自己的妻子在外麵找情人。慢慢的,馬世豪便對他產生了厭惡,甚至有些時候他都相當的恨他,恨的牙根都癢癢,因為那個時候,他有好幾次都親眼看到他是怎樣打自己的媽媽的。他恨他的無情,同時也恨自己的無能和軟弱。之後,他便變的孤僻起來,不管有什麼心事他都不會選擇與自己的家長交流。每天放學回家,他甚至連一句對自己爸媽想要說的話都沒有。吃完飯,他便回到房間,把自己反鎖起來,靜靜的呆在隻屬於自己的一片小世界裏。
“爸。”馬世豪極不情願的叫了一句,這是他們父子幾個天之後的第一次見麵。
“嗯。”馬父抬頭看了他一眼,很幹脆的答應著。
“喲,你怎麼還帶著這個啊?”他媽媽指了指馬世豪爸爸胳膊上的孝箍,“事完了就趕緊摘了,這東西不好往家帶,忌諱。”
“忘了,忘了。”馬駒菘拍了拍腦門兒,一隻手一邊拆一邊說,“我這還是偷偷回來的呢,那老六非得讓我留那兒再幫他一晚,幸虧你走的早,要不他肯定會死活把你留那兒。反正我是不想在那兒呆了,太熬了,到現在我這腦袋還嗡嗡響呢。”
“這次就當個教訓得了,以後得長個心眼兒。”他媽媽一邊撕著手裏的雞一邊說。
“那是肯定的了,”馬駒菘說,“咱爸死的時候他老六也沒這麼賣命幫過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