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拿我威脅你了是不是?”
這時,陳皆泰趕忙解釋:“沒有,我那會兒其實是想故意表現一下自己,獻殷勤。”
“你也別不好意思了,我都知道了。”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還是把那送禮錢給我媽留著,多為她置辦點嫁妝吧。”
陳皆泰聽著這話感到十分的別扭。
“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馬世豪反問道。
“你說。”
“你覺得你現在在社會上所施展的那些本領都是之前在學校裏就學會的嗎?”
“當然不是。”
“這不就行了?學習沒早晚,你不可能說你一畢業就放棄學習了對不對?我隻對我媽說過我想放棄上學,可從沒對她說過我放棄學習了。我覺得我整天在家呆著也算是一種學習,起碼我學會怎麼打發時間,怎麼混日子了,雖然我這話說的有點無恥。”
“你這話啊,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是,太超前了。現在不是一個認人的社會,是一個認證的社會,你明白不明白?你覺得你一個初中畢業生能幹什麼?”
“我白手起家,自己創業行嗎?”
“就你?”陳皆泰被馬世豪的話嚇了一跳,他顯然對馬世豪的胡說八道信以為真了。“我服了你了,你這是年少輕狂,說話如放屁,不懂事兒!”
“我寧願嚐嚐這種失敗的滋味。”馬世豪不依不饒,沒有一點妥協的意思。
陳皆泰不想把剛剛才建立起來的親密關係搞僵,趕忙轉移話題問:“你平常喜歡玩什麼?要不吃完飯跟你媽一起去公園?”
“沒勁,你們該不會讓我去蕩秋千和玩碰碰車滑梯什麼的吧?那都是小孩玩的,我都多大了?”
“那你說去哪兒?”
“哪兒也不去,就擱家呆著。”
“這多不好?”陳皆泰說,“那我教你開車怎麼樣?”
這句話一下子把馬世豪的興趣提了起來,他高興的說:“行啊,行啊。”
中午吃飯的時候,兩人聊的甚是投機。陳皆泰在他媽媽麵前一個勁兒的誇著馬世豪,說他多麼好,多麼聰明。馬世豪早已經習慣了這些假惺惺的表揚,可他並沒有感到反感,隻是在一旁強裝著笑臉附和著。
下午,陳皆泰帶著馬世豪找了一塊空曠的街道。這條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車不是很多,十分適合初級者練習駕車技術。
“左腳控製離合,右腳控製刹車和油門,右手控製檔位和手閘,這是喇叭。”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陳皆泰正耐心的給馬世豪講著車裏的各種部件。
“一開始,先掛一擋,然後慢慢鬆離合,記住,一定要慢,要不容易憋車,明白嗎?”
馬世豪一個勁兒的點著頭,可他剛記住這些便把之前的那些忘的一幹二淨。他覺得自己有點蒙,要記的東西太多,到最後沒有一樣能讓他真正記得住的。
“你按我說的來試試。”
馬世豪穩了穩情緒,按部就班的照著陳皆泰的法子做著。
車子竟然動了!他的內心有一種極度的興奮。
“別窮樂!眼看前麵,慢慢開,遇到情況就踩刹車!”陳皆泰在一旁囑咐道。
他的耳邊總是傳來陳皆泰這種教訓式的話語。有幾次他感到煩了,腦子竟走了神竟差點撞上迎麵而來的汽車,這種情況讓他感到十分害怕,幸好陳皆泰在一旁猛打了下方向盤才得以化險為夷。
一個星期後,馬世豪在陳皆泰的幫助下,車技突飛猛進。他終於享受到了那種在加速中如飛一般的感覺。這種感覺他形容不出來,隻是興奮,興奮!看著那些倒著走的建築,他感到自己是在前進。
那天之後,陳皆泰似乎成了他媽媽家的常客,他進進出出十分頻繁。他甚至成了他媽媽的專職司機,上下班全都是車接車送。每當陳皆泰把他媽媽送回家,馬世豪便嚷著跟他要車鑰匙,然後自己出去開車瘋玩一把。
“那事怎麼樣了?”他媽媽把下午剛買的那件白色名牌襯衫拿出來問正在客廳抽煙的陳皆泰。
“你說他上學那事?”
“廢話。”
“你說他能去嗎?那天我還特意問了問他,見他態度挺強硬的。”
“這你甭管,我自有辦法。你別忘了啊,你可是答應我的。”
“放心,我說話絕對算話。”陳皆泰拍著胸脯,“我都打聽好了,教育局那兒咱有人,好說。但是,總不能不給人家那個校長點好處吧,你說是不是?我都打聽了,他最好收藏個名人字畫什麼的,這幾天我正拖幾個外地朋友四處買呢,回頭一送,準成。”
“這還差不多。”他媽媽嫣然一笑,十分迷人,“過來,試試這件。”
“喲,給我買的?”陳皆泰樂的合不攏嘴,走到他媽媽跟前悄聲說道,“你倒是挺在乎我的。”
“去。”他媽媽推了他一把,不好意思了。
馬世豪不知不覺的就把車開到了牛翰毅的攤前。他本來不想顯擺,可他又壓抑不住。他使勁摁了幾聲喇叭,然後把頭從窗戶裏露了出來,朝牛翰毅大聲喊道:“哎,給我來10塊錢的燒烤!”
牛翰毅一回頭,仔細一瞅,驚道:“嗬,原來是你小子啊?”他趕緊跑到馬世豪麵前,四下環顧了一下他的車,嘴嘖吧著說,“這人啊……還真是,一日不見如擱三秋啊!你這開誰的?”
“說了你也不信。”馬世豪接過牛翰毅手裏的一支肉串邊吃邊說。
“都這麼派了,我哪兒還敢不信啊,趕緊說。”牛翰毅督促道。
“想聽?那我告訴你。
牛翰毅趕忙把耳朵伸了過去。
馬世豪大喊:“我未來爸爸的!”
“喲,你媽得結婚啊?”牛翰毅又吃了一驚道。
“嗯,新鮮吧?”
“是挺新鮮,那馬駒菘呢?”
“誰管他呀,有日子沒他信兒了。”
“哎,那到時別忘了把你那新爸爸給介紹啊。”
“沒問題,放心吧。”
“這車就是你那爸爸教你的。”
“啊。”
“什麼時候學會的?”牛翰毅把頭伸進駕駛室裏看了看裏麵的結構,“車還行,小桑就是好,牛逼。”
“看你跟個明白人似的。”馬世豪把他一把推了出去,又問,“怎麼攤前人這麼少啊?”
“別提了。”牛翰毅唉聲歎氣著,“熱勁已過,這不正等著你回來給我叫賣嘛!”
“要不我現在就給你喊兩嗓子?”
“好哇!多長時間沒那天紅火了?哥們兒今晚就特想再體驗一把數錢數到腰酸背痛的感覺!”
“放心吧,一準的沒問題。“馬世豪奸詐的笑了兩聲,然後朝路邊的行人大聲喊道,“大家都來吃免費燒烤啊,不要錢了啊,過這村就沒這店了啊,哈哈……”他的話剛說了一半便狠踩了一下油門一溜煙的跑了。
牛翰毅破口大罵,他從反光鏡裏能清楚的看到他惱羞成怒,咬牙切齒的樣子。他笑了,笑的前仰後合,這種感覺是他從未有過的。
八月份最後一天的那個晚上,楊辰博把宋鴻鏗等人全邀了出來。因為明天就要開學了,他想再和他們坐在一起好好熱鬧,他覺得以後跟他們見麵的機會肯定不是很多。
那晚,方晴、宋鴻鏗、大羅全來了,唯獨馬世豪遲遲沒來。大家都等急了,一個個手拖著下巴,滿臉不樂意的瞅著那些菜慢慢的變涼。
“哎,我說,你到底通知了沒有?”宋鴻鏗急了,“他怎麼還沒來啊?”
“通知了,提前多少天就告訴他了。”楊辰博解釋道。
“他不會家裏有什麼急事吧?”方晴說。
“大家都甭擔心,可能現在人家老馬正擱那搓澡呐!”大羅呲牙笑著,顯然不知道馬世豪早已經不在那幹了。
眾人齊聲大笑。
“什麼都別說了,白浪費了這一桌子菜了。”楊辰博盯著那一桌子菜唉聲歎氣著。
“咱就是太仗義,太義氣了!要是別人我早開吃了。”宋鴻鏗說。
“就是。”大羅說道,“咱也別等了,要不我先給大家夥帶個頭怎麼樣?”
“不許,不許。”方晴嗔怒著,“就要等。”
“得,”大羅把頭一歪,“這還有個跟咱不是一條船的。”
宋鴻鏗和楊辰博笑了笑。
“我看,他今天是來不了了。咱們還是趕緊趁這菜沒涼透提前添飽肚子得了。”楊辰博拿起筷子準備夾菜。
“就等你這句話了。”
宋鴻鏗和大羅剛夾了一口放進嘴裏,便聽到門“咣當”一聲被人踹開了。隻見馬世豪邁著大步,三兩下跨到飯桌麵前二話沒說坐下就是一個狠吃。此時用“狼吞虎咽”來形容簡直一點都不為過!
“你們都看看老馬這吃相。”宋鴻鏗說,“簡直跟那日本鬼子進了村一模一樣!”
“你懂個屁!”馬世豪把嘴塞的滿滿的,嘟囔著,“咱都這麼哥們兒了,還客氣什麼?見食不搶,到老不長,你們都明不明白?再說了,也沒你們這樣的啊,人還沒齊你們就敢開吃,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是不是那雙眼都開始容不下我了啊?”
“誣蔑!簡直就是誣蔑!”大羅喊著,“真該噎死你這個沒良心的!”
“就是,怎麼就沒活活噎死你啊?”楊辰博也罵著。
“哎,我說,你們別朝我放炮了,這菜怎麼全是涼的?涼菜?”馬世豪疑惑的看著他們的眼睛,“我這肚子可兩天沒吃東西了啊,就等這頓呢。老楊,你說你都辦了些什麼事兒?要請吃飯也不能這麼坑兄弟的肚子啊?這東西要消化不好,不就等著鬧肚子嗎?”
方晴在一旁“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你還真不是個東西!”宋鴻鏗罵道,“說你是王八蛋,你還非得把頭伸出來狡辯。說你不是吧,你還硬把自己往殼裏縮,什麼玩意兒!”
“怎麼了?”馬世豪一臉茫然的看著他們。
“大家夥都等你一個多小時了,再熱的菜那也都涼了。”方晴把事實的真相說了出來。
“真的假的?”馬世豪瞪著眼睛,“他老楊也沒告訴我幾點到啊?要不我去叫服務員再把這些菜重新熱熱?”
楊辰博、大羅、宋鴻鏗三人一起搖搖頭表示不同意。
“這麼著吧,”馬世豪一拍桌子,“我先自罰三杯怎麼樣?”
三人又一同搖了搖頭。
“你們倒是說話呀,怎麼著也得給哥們兒一個重新改過的機會啊!”馬世豪急了。
他們又笑了笑,彼此看了一眼對方,沒說一句話。
“豁出去了,我再連敬你們三杯!”
“哎……”大羅、楊辰博和宋鴻鏗異口同聲,“這才夠哥們兒!”
整個房間洋溢著歡樂的笑聲,馬世豪左右逢源,不一會就醉倒了。他癱倒在飯桌上,眼前的一切都讓他感到模糊。他什麼也看不清,那些畫麵像是被人把上了馬賽克,自己感覺十分的難受。所有的人都醉了,跟爛泥一樣,全身都軟綿綿的。特別是宋鴻鏗,他醉的什麼都不知道了,一個勁兒的說著胡話,他總是不間斷的重複著某一句話,無休止的重複著。
“咱哥們兒怕什麼?操!咱哥們兒什麼都不怕!咱玩的是誌氣,拚的是力氣,靠的是運氣,舞的是霸氣!哈哈哈……”宋鴻鏗大聲笑著,瘋子一般。
“你……你他媽嚷嚷個什麼?”馬世豪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走了宋鴻鏗那兒踢了他一腳,沒想到他這一腳把自己給踢倒了。他艱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又晃悠著身子走到楊辰博、方晴和大羅那,一邊鞠躬一邊說:“老……老楊,祝你好好學習。大羅,祝……你好好學習。方晴,祝你好好學……習。”
方晴和大羅根本就沒聽到,兩人全睡死了過去。
楊辰博一腳把馬世豪踢倒在地,罵道:“去……去你媽的吧!”
街上一下子就多出一些背書包的孩子來,這讓馬世豪多多少少有點不適應。特別是他家門前的那條街,經常會有一大批的學生騎車駛過。他們歡笑著、打鬧著、追逐著,瘋狂著。有些膽兒大愛耍帥的男孩經常會把車騎的如雜技團裏的演員差不多,花樣百出,技巧讓人咋舌。
馬世豪看到這些,心裏便有一種失落感。他似乎忘了自己曾經背書包上學的那段經曆,包括書包的重量他都忘的一幹二淨。雖然他現在自由了,可他還是覺得生活中少點什麼。楊辰博、大羅、方晴全都上學去了,他經常會想起跟他們在一起抽煙喝酒開玩笑的時光。他懷念他們,也懷念那段日子和友誼。如果不是宋鴻鏗能隔三差五的來找他玩一玩,他真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誰還把他當回事了?他經常想著這個問題。他不敢出門,一出門他就怕遇到熟人,他特害怕遇到那些跟自己同齡孩子的家長,他們經常會在遇到他的時候問一些類似“你沒上學?或者你怎麼還不上學?”之類的問題。他討厭這些,對於這些敏感的問題他總是一笑了之,然後匆匆溜走。那種臉上猶如火燒一般的感覺,隻有他一個人能夠明白。他知道自己是在逃避,逃避現實,逃避自己,可每當他回到家躺在床上冷靜一會兒之後,他自己又想通了,既然自己選擇了不去上學,那就要學會去麵對這些敏感的問題,丟回人怎麼了?就不要臉了行不行?他們愛諷諷他們的去!
半個月之後的一個中午,馬世豪接到楊辰博的一個電話。
“來吧,老馬,閑著幹嗎?我們學校鬆著呐!我跟你說,我們這兒的老師根本就不管,也根本就管不過來!”楊辰博在那頭吆喝著。
“有意思嗎?學校有什麼好玩的?”
“看漂亮女孩唄。哎,我跟你說,有幾個可巴實了。”
“把你那臭毛病趕緊改改吧,走哪兒都圍一堆娘們也真不嫌累。”
“嘿嘿,你快來吧,我們這剛軍訓完,他娘的,累死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傻逼出的主意,說什麼軍訓能鍛煉我們的意誌和毅力,增強我們班級的凝聚力。我當時哪兒知道這個啊?還以為祖國要跟台灣幹仗提前培養優質兵種呢,合著我這不是上學來了,是花錢從軍來了。”楊辰博冷笑了兩聲。
馬世豪笑了笑,說:“怎麼著?要真幹起來你還不願意去啊?”
“去啊,咱可是團員——共青團大團員!這要擱抗戰年代,咱好歹也是一革命的火種啊,你說是不是?”
“得了,咱見麵再聊吧,要不你越說越來勁了。我在哪兒等你?”
“還等什麼呀?你直接來我們學校不就行了嗎?我正上課呢,地兒你也知道,就在咱市防疫站對麵。”
“行,一會兒到。”
這所高中是這座城市裏唯一的一所公辦學校。起初,它的名氣並不是很大,可由於前幾年接連不斷的有學生被清華北大這樣的高校錄取,這所學校仿佛一夜之間走紅的明星,一下子便家喻戶曉起來。從那以後,所有的家長都把這所學校當成一種標準,他們經常給孩子灌輸這麼一種思想:上了這所重點高中,就等於一隻腳踏進大學了!那會兒的孩子歲數都小,毅力還不夠堅定,抵不住家長的沒完沒了,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仿佛誰家孩子能進這所學校讀書,誰臉上就多有光似的。可見,孩子隻不過是家長手裏用來爭奪麵子的工具而已。
“夠大吧?”楊辰博傍著馬世豪的脖子在校園裏遊蕩著。
“有什麼呀?”馬世豪滿不在乎,“也就比咱那初中大那麼三分之一。”
“那也是大。”
“哎,你不會是愛上這兒了吧?”馬世豪問。
“操!一進門我就後悔了。”楊辰博憤憤的說。
馬世豪笑著,問:“老楊,給哥們兒說句實話,重返校園的感覺怎麼樣?”
“無聊,無助,無奈啊!”楊辰博一臉的惆悵。
“別這麼垂頭喪氣的,打起精神來啊,你還早著呐,還有三年,夠你熬的,哈哈……”
“你就幸災樂禍吧!”
馬世豪掏出一盒煙,剛想往外抽,楊辰博便一把捂住,趕忙說:“這他媽可是在學校,抓著是要被處分的!”
“知道。”馬世豪撒開楊辰博的手,“反正我也不是你們學校裏的人,你怕什麼?”
“我求你行不行?咱收斂點好不好?”楊辰博苦著臉,哀求著,“叫老師逮著,賴我這兒怎麼辦?我這才剛來,可不想背什麼處分啊。”
“那我這癮上來了,你叫我怎麼辦?”
“走,我帶你到我們的‘吸煙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