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婦女,可真是不東西!”
“這幫王八蛋膽兒可真夠大的,穿製服還敢打人,就不怕王法?”
“整個就是一群地痞流氓!”
“我呸!”
馬世豪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破口大罵,哪個他們也沒落下。即使這樣,他們也難以湮滅心中的怒氣。
“我要以後一不小心當了國家主席,第一個就先把他們全體槍斃!”
“應當把他們淩遲!車裂!”楊辰博憤恨的說。
牛翰毅聞此景,也放下手中的活兒過來看了一會兒。
“知道人家這這陣勢叫什麼嗎?”牛翰毅懶洋洋的問道。
馬世豪他們看了牛翰毅一眼,搖了搖頭說:“什麼?”
“人家這叫‘知己知彼,百戰百姓。’沒聽現在市麵上流行這麼一句話嘛,‘過去土匪都尋山,現在土匪在城管,明拿明搶沒人管。’”
直到傍晚,牛翰毅才得以清閑。他一屁股坐在馬紮上,手裏夾住一根香煙,一邊抽著一邊心滿意足的說:“今天也不知是什麼日子,老天爺可真給我臉。”
馬世豪明白牛翰毅話裏的意思,忙說:“要不晚上我到你家一塊幫你數錢去?”
“喲,那倒不必。”牛翰毅趕忙擺了擺手,笑道,“別等到時越數越少了,哈哈……”
馬世豪總是在人多的時候才能感覺到自己是真實的。
他喜歡熱鬧,特別是跟楊辰博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那種感覺仿佛是飄在蔚藍天空中的雲,無比的輕鬆和自由。當然這裏麵也包括比他大好幾歲的牛翰毅。他們總是無話不說,什麼事都可以聊,什麼人都可以罵,彼此開著對方的玩笑,十分愉快。
他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
然而,他一回到家,便像是得了病似的,沒精打采的。麵對著自己的母親,他仍舊是一張冷冰冰的臉。他不喜歡這裏,討厭這個讓他住了將近二十年的家!
他的腦子會經常性的想起那些曾經所經曆過的事來。那些事猶如雪片一般,全都飄到他的眼前,他瞬間便有點應接不暇了。他通常會花很長一段時間來理順那些雜亂無章的事,當他理順完畢再從頭回憶的時候才發現,這些事情雖有些讓他刻骨銘心,但基本新鮮感全無,仿佛是一個被人上完了的處女,再也沒有什麼值得吸引他的地方了。
有時,他會特意站在一座高地,望著城市的那一頭,看著那些不知何時拔地而起的大樓而浮想聯翩。他突然之間便有了一種感覺,他從沒把這種感覺跟任何人說過,他隻是一個人藏在心裏獨自享受著。
傍晚,天不知怎地,一下子刮起了狂風。那些雲朵被風吹的四處亂竄,有的都已經散了架。它們懸浮在空中,一副亂七八糟的樣子,仿佛是大街上那些正滿天飛舞的塑料垃圾。
外麵的風“呼呼呼”的作響,鬼叫一般的聲音十分嚇人。可他並不害怕,一個人在街上故意逆著風向使勁跑著。風刮的越大,他便跑的越賣力,一邊跑他還一邊時不時的“啊啊”大叫著,聲嘶力竭,像是受了刺激。
那風像是故意跟他作對一樣,時不時的會變換著方向來玩弄他。有幾次他差點被刮倒在地,幸好及時調動身體平衡才得以幸免遇難。
“你他媽就有病!”他的異常行為被正在回家的牛翰毅撞見了,他指著他不留情麵的罵道。
“我呸!”馬世豪從牛翰毅身邊跑了過去,噴了他一口道,“有你他媽的什麼事?老子願意!”
他累的倒在地上,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氣喘籲籲的像一個第一次偷東西的小偷。當他站起身來,拖著沉重的身子還想再像剛才那樣發了瘋似的跑時,他突然發現,腳下的步子邁的是如此的艱難,兩隻腳像灌了鉛似的,連抬起來都是那麼的困難。他突然感到自己現在的生活處境跟目前的情況差不多——寸步難行!無目的,無方向,無理由的橫衝直撞!到頭來隻能渾身是傷,遭罪的還是自己。
然而,他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去克服它。他現在特別希望自己身邊能有一位生活的強者來為他指點迷津,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他總是能夠在這位強者的幫助下順利的渡過難關。他不求自己日後能做出什麼樣的驚天大事(他也做知道自己肯定做不出),隻求能安安穩穩的度過,這比什麼都快樂。
夜晚,風停了。白天還熙熙攘攘的街道,到了晚上不知怎地一下子變得冷清起來。整條街陪伴他的隻有道路兩旁那些路燈所散發出的幽暗飄搖的燈光。他沐浴在裏麵,心情略有一絲沮喪。他把手中的香煙一根接一根的抽個沒完,直到抽完最後一根,他才產生了想要回家的念頭。他困了,想立刻躺在那張柔軟舒適的大床上呼呼大睡。可當他掉頭想要往回走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好像是已經迷了路,分不清東西南北,不知道是在哪裏。他內心焦急萬分,想喊救命卻看不到一個人。無奈,他隻有不停地跑,臉上驚惶失措的表情像一隻受了驚的小綿羊。
“哎,起來,趕緊起來。”他媽媽推了推正在熟睡中的馬世豪,不耐煩的說。
“嚷嚷什麼?”馬世豪翻了翻身子,屁股朝著他媽媽,懶洋洋的說,“正做著夢呢。”
“少廢話!”他媽媽急了,“今天我邀了客人來咱家,一位重要的客人!”
“誰啊?那是你的事兒!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就是把聯合國秘書長他小舅子邀來我也不起!”馬世豪說完便把頭埋進被窩裏佯裝的睡著。
“嘿……”他媽媽倆眼睜的老大,心中的怒火剛想發作,腦子卻一下子想起之前幾次與他的爭吵來。那種大爭吵後的痛苦勁兒甭提多難受了,整個人像失了魂,幹什麼都覺得有氣無力。特別是兒子麵對她時所擺出的那副表情,冷冰冰的,時常讓她望而生畏。她沒忘記那幾個晚上自己是怎樣渡過的,用“煎熬”二字來形容一點都不足為過。她曾深深地自責過,流淚過,難受過。在有過前幾次的經驗之後,他媽媽決定這次放軟,她要變一變,不能老讓自己在理上占著便宜而忽視了對兒子的內心感受。她明白男人會在什麼時候比女人更愛麵子。作為一個母親,她覺得自己更應該在這方麵放一放架子,何必死要真兒呢?自己在兒子麵前慫一會又怎麼了?
她要讓兒子感受到自己是關心他的,愛護他的,體貼他的。想到這裏,她慢慢的坐在馬世豪身邊,柔聲的朝他說道:“你怎麼了?感冒了嗎?”
她的話軟軟的,綿綿的,像一個正值青春期的少女。柔美的嗓音,好似一杯剛衝好的加糖咖啡,甜甜的。
趴在被窩裏的馬世豪顯然很不適應,他猛的打了下個寒噤,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把頭從被窩裏慢慢露出來,扭頭朝他媽媽說:“咱別這樣行嗎?求你了,我本來沒燒,可一聽剛才你那話的口氣我燒著了。”
他媽媽的臉一下子便紅了,覺得自己是有點做作了。
“我剛才是不是特裝純?”他媽媽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馬世豪思考著,“怎麼說呢?女人嘛,都一副嬌滴滴的樣兒。”
“我嬌滴滴了嗎?我哪兒嬌滴滴了?”他媽媽一臉茫然。
“嬌了,語氣裏略帶一點嬌滴滴。”
“我那是關心你。”他媽媽一本正經的說。
“別,千萬別,我別扭。”馬世豪掀開蓋在身上的毛巾被,下了床,“我可真受不了,從小也沒這待遇呀?
“那我現在給你補上。”
“不用,不用。”馬世豪擺著手,又說,“其實,你剛才的那一行為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說說。”他媽媽仰臉看著他。
“戀愛中的女人不都這樣嘛,一反常態,說話那聲……哎喲,麻酥酥的。”馬世豪呲著牙朝他媽媽“嘿嘿”笑著,“媽,你是不是擱陳皆泰懷裏把情話說慣了啊?
“滾!一邊兒去!”他媽媽生氣了,白了他一眼,“你都懂個什麼?大人的事小孩少打聽,討厭!”
“肯定是,瞧你臉都紅了。”馬世豪呲牙咧嘴道。
“少胡說八道,我這麼大歲數還能臉紅?”
“你就別裝了,事實大於雄辯。”馬世豪懶洋洋的走進客廳,摁開了電視機。電視裏依舊沒有什麼吸引他的節目,除了滿屏的早間新聞之外,連一塊像樣的電視劇都沒有。他十分失望,不停地靠換台來打發早晨那僅有的一點時間。
“你趕緊的,別看電視了,今天把你那屋好好收拾。你看你這床單,都嗖了。”他媽媽手裏拿起那條鋪在馬世豪床上的綠格子床單邊聞邊說,“這都什麼味啊?你聞聞,趕緊拿出去曬去!”他媽媽皺著眉頭,顯然是被那股奇異的味道給熏壞了。
“沒事兒。”馬世豪連頭都沒回,眼睛盯著電視,“那上麵全是我的男人味。”
“都招蛆了。”
“您別逗了,我有那功能嗎?”
“自己聞吧!”他媽媽朝他一扔,那條床單不偏不正的落在他的腦袋上。
他從頭上拿了下來,放到鼻子上仔細的聞了聞,巨大的異味讓他差點喘不上起來,他咳嗽了兩聲,說:“還真讓你說著了。”
“你就髒吧!”他媽媽一邊收拾著他的床一邊說,“再在家裏呆倆月你就跟大街上那些要飯的沒什麼兩樣了。整天蓬頭垢麵的,澡也不洗,頭也不理,你現在好好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哪兒還有個孩子的樣子?”
“你別老孩子的行不行?你就不能讓我成熟一回?”
“不能!”他媽媽嚴厲道,“少廢話,別老坐那跟個沒事人似的,趕緊過來把你地掃了,完了再拖兩遍,特別是這個床底。”
馬世豪極不情願的把電視關上,悶悶不樂地走出院子拿了把笤帚進來。
他掃的極不認真,塵土飛揚,完全就是在應付公事。
“到底誰來啊?”馬世豪邊掃邊問。
“也沒誰,陳皆泰。”他媽媽站在一根凳子上,擦著玻璃。外麵的陽光灑滿她的全身,一片金黃。
“嗨,我當誰呢。”馬世豪把手裏的笤帚一扔,癱倒在床上,“以後都一家人了,還收拾個什麼勁啊?”
“誰告訴你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沒誰,我看出來的。”馬世豪說,“整天車接車送的,咱這片誰不知道啊?”
“我們現在隻不過是普通朋友。”他媽媽嚴厲的強調道。
“得了吧,你能瞞的了你的親生兒子嗎?”馬世豪洋洋自得地說,“哎,媽,你收拾的這麼幹淨,以後不會是想讓他住到咱家來吧?倒插門?”馬世豪一臉壞笑的問。
“你看現在咱這個住了將近二十年的家還有個家樣麼?破破爛爛,外麵下大雨,裏麵下小雨,找人補我都找夠了,看見這房子我就心煩!”他媽媽使勁擦著玻璃,又說,“我再跟你聲明三條,請你注意!第一,我跟陳皆泰現在的的確確是普通朋友的關係,不許你胡說八道!第二,他要不把你送進學校,我堅決不跟他結婚!第三,你當人家願意來咱家住?跟個難民營似的,我都閑害臊!”
“噯,第二條和第三條我不愛聽啊。”馬世豪從屋裏走了出來,倚在門框上,“我求求你行不行,你能不能別做什麼事都說是為了我好嗎?結婚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你這不是把我卡在中間難堪,威脅人家老陳嗎?”
“這是他自己說的,你的事他全包,做事就得講信用,更何況他還是個男人呢!”
“整個都快成一個買賣婚姻的了,我倒成了交易品。”馬世豪不樂意的說,“還有,你怎麼知道人家不願意來這住啊?您沒聽過這麼一句話嘛,‘戀愛中的男人是傻瓜’,他要讓你給迷住了呢?”
“你當我是上海交際花啊,那麼讓男人著迷?”他媽媽把手中的抹布朝馬世豪扔了過去說,“我懶的跟你說,趕緊擦你的玻璃去!”
他們兩個人忙忙活活幹了一上午,整個家頓時變了樣。窗明幾淨,一塵不染,物品的擺放也是井然有序,沒有一丁點的淩亂。
他媽媽累壞了,倒在沙發上沒有一絲的力氣。她喘著粗氣,額頭上沁滿了汗珠。
她仔細看著現在這個煥然一新的家,心中的欣慰之情隻有她一人而知。然而,她並不滿足,她知道這個家還缺少一種叫做溫暖的東西。
十一點剛過一點兒的時候,陳皆泰來了。他一隻手捧著鮮花,一隻手拎著一大堆禮品。
他剛推門而入,馬世豪便笑臉相迎的朝他走來,並主動伸出手來寒暄道:“喲,您就是陳叔叔吧?您好,您好。”馬世豪一邊說一邊往屋裏請著陳皆泰。“您說您來幹嗎還帶這麼多東西啊,直接帶張嘴來不就行了嘛!哈哈……”
陳皆泰顯然被馬世豪的熱情給驚著了。他怔了一下,然後趕忙把那隻拎禮品的手騰了出來,與馬世豪握了握手,笑著朝他媽媽問道:“這是你兒子?”
“我倆不像?”他媽媽接過陳皆泰手中的鮮花說。
“哈哈,我看行。”他摸了摸馬世豪的臉,十分的高興。
他媽媽把陳皆泰請到屋裏的沙發上坐下。她拆開那盒提前備好的鐵觀音,往茶杯裏倒著。
“媽,眼看中午就要到了,你還是趕緊做飯去吧,我陳叔叔肯定餓了。”馬世豪在一旁督促著。
“哦,對。”他媽媽愣了一下,然後朝陳皆泰笑了笑,“你看我都忘了。”
“沒事,我不怎麼餓。”陳皆泰說。
“不餓也得吃啊!”他媽媽係上圍裙說,“你先跟馬世豪聊著,我這就去做飯。”他媽媽一邊說一邊朝廚房走去。
“簡單點就行,我真不餓。”陳皆泰急了,生怕第一次來就累著他媽媽,他站起來向外追到,“要不我幫你搭把手吧。”
馬世豪一把把陳皆泰給拉了回來,說:“陳叔叔,你就踏踏實實的坐著吧,飯都是現成的,累不著我媽。”
馬世豪把那杯剛泡開的茶遞了過去,說:“這茶還行,我媽昨天特意給你買的,她知道你好這個。”
“謝謝。”陳皆泰端起來,輕輕的呷了兩口。
“你甭那麼拘束,反倒讓我覺得有點不自在,來這兒你就當跟自己家一樣,隨意。”馬世豪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遞給陳皆泰道。
“你……也會這個?”陳皆泰有點驚異,他顯然對馬世豪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還不是特別的了解,這引起了他的興趣。
“嗨,男人嘛,什麼不都得學著點,你說是吧?”馬世豪吐了一口煙,話說的十分從容。
“你媽知道?”
“知道。”馬世豪說,“怎麼了?”
“沒什麼,我就覺得有點奇怪,她怎麼能容忍你做這些。”
“我做哪些了?抽煙?嗨,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事。”馬世豪說,“陳叔叔,咱話可說在前頭啊,以後你要真當了我爸爸,那可不許你管我這些。”說完,他便歎了口氣,一臉惆悵道,“唉……你說這以後要是小子能和老子坐在一起一邊抽煙一邊推心置腹的聊天,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啊!”
“現在不就是嗎?”陳皆泰用手指了指彼此。
“現在哪算?你還沒進我們家的門呐!”馬世豪笑道。
陳皆泰笑了,他知道自己已經喜歡上這個孩子了。特別是他說話時的那種姿態和語氣,宛如一個富有經驗的中年男人,總帶有那麼幾分的成熟。
他們侃侃而談,無所不聊。陳皆泰幾次都被馬世豪的話逗的哈哈大笑。他有時覺得自己就夠幽默的了,沒想到今天還真碰上了對手!他自愧不如,甘拜下風。
他覺得眼前的這個孩子總能夠帶給他一種不同於別的孩子的新鮮感。他喜歡這種新鮮感。以前,他在孩子麵前總是扮演一種大人的身份,他煩透了這些,這讓他自己都感到討厭。可此刻他跟馬世豪在一起便沒有那種感覺。他跟他聊得很輕鬆,沒有任何的包袱,仿佛就是一個交往多年關係甚密的哥們兒!
馬世豪倒沒察覺出什麼,話滔滔不絕講個沒完,氣氛全讓他一人給掌握了,好像他能操縱一切似的。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陳皆泰摁滅那根抽完的煙蒂,“你不想去上學是不是真的?”
“真的,一點沒騙人,我媽告訴你的?”
“嗯,我都跟你媽打包票了,要一定把你給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