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異事(1 / 3)

南宮訪文不忍再逗留在此地了,瞧瞧走到門邊,指甲在門框上劃下一道痕跡,輕巧地關上了門,掩麵狂奔而去。

這幾日,樸恩賜依舊是沉沉睡著,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南宮訪文每日練完劍,便立馬衝到樸恩賜房內,用毛巾沾著溫水,細心擦拭著他的身體,好像在擦拭一個玉器一般。至於尹穀槐,總是悄悄來到樸恩賜身旁,給他輸了好多玄清訣真氣,再悄然離去。

這一夜,南宮訪文來到以前練劍的草坪上,坐了下來,雙手擺弄著裙擺,腦海中卻不住的想樸恩賜。“在想什麼呢,居然一個人呆在這裏。”南宮訪文的背後突然想起了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南宮訪文忙回頭一看,居然是大半年未見的嶽向鬆!嶽向鬆也不管她臉上那驚愕的表情,微微一笑,道:“我還識得你,你就是當初第一次帶那傻小子到我閨房的丫頭。”南宮訪文點點頭,有些木訥地說道:“是的,嶽師姐……”嶽向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呀,怎麼孤身一人半夜三更到此?”南宮訪文道:“我?我叫南宮訪文。至於我為何孤身一人半夜三更到此,隻因我生性愚鈍,師父教的劍術我每每不能領悟透徹,便想著半夜好生練習,或許能看出什麼門道。”嶽向鬆低頭伏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可是觀察你好久了呢,你有心事?”南宮訪文一下驚住,忙擺手道:“沒有沒有……”隨即話鋒一轉,問道:“聽聞嶽師姐閉關修煉了,怎生會半夜到此?”嶽向鬆嗬嗬一笑,道:“不錯,這大半年來,師父陪同我閉關,想要讓我學會更厲害、犀利的鞭法。剛開始還算有些體會,這些時日卻怎麼都無法提升自己的武功,所以半夜睡不著,便出來走動走動,不料卻瞧見你啦。”南宮訪文微微一笑,便不作答。嶽向鬆突然問道:“你可知尹師叔的那些關門弟子的事情?”南宮訪文一驚,心道:“嶽師姐當真在乎著公子……”她口中回答道:“啊……呃……我的確知曉他的一些事情……”嶽向鬆一聽,大為開心,一下坐在南宮訪文身旁,喜道:“那你快與我說說那傻小子如何了?”南宮訪文咬咬牙,還是將她所知道的都告訴了嶽向鬆。

天蒙蒙亮了,兩位女子倚肩而睡,似乎是累極了。事實上,當嶽向鬆知道樸恩賜被尹穀槐考驗去了偏峰,並導致了最後全身功夫化為泡影之時,頓覺傷心;而南宮訪文亦如是,她好容易找到一位能夠將這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的人,說出這一切後,感覺輕鬆不少,才覺得自己也累了。兩人幾乎是同時轉醒的,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然後微微頷首以示敬意,便各自回去了。

這一日,南宮訪文回到住處,突然體力不支,在床沿一下栽倒在地。她的那些師姐妹們,倒是被她嚇到了,忙將她扶上床,又請來了她們的師父。她們的師父——南宮侍先來到南宮訪文身邊,為她把了把脈。過了半響,南宮侍先負手而立,那些姐妹們自然嘰嘰喳喳向他詢問南宮訪文的情況。南宮侍先手一擺,示意她們噤聲。果不其然,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南宮侍先。南宮侍先道:“她這孩子,想必是最近累壞了。這還不算,拖著病體,還不知怎麼會惹上了風寒……”那些姐妹們立馬又炸開了鍋,嘰嘰喳喳詢問治療的方法。南宮侍先再次擺了擺手,歎口氣道:“首先自然不能這般吵鬧了;其次,讓她好生休息便可。”所有人點了點頭,退了出去。南宮侍先看了她一眼,隨即也退了出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南宮訪文漸漸轉醒。她掙紮地爬起,卻覺得頭痛欲裂,全身也失了氣力,端的站不起來。她太累了,為了樸恩賜實在是累了,是那種身心俱疲的累……她頭靠在牆上,眼睛半開半閉,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曾拂過樸恩賜那張俊秀的臉的手。“我真的是愛上他了麼?”方十五歲的少女,對愛情是如此迷惘,她根本不知道對樸恩賜的那份感情,到底是不是愛。但是一想到嶽向鬆,總覺得自己是那麼卑微:嶽向鬆是鞭宗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而自己隻是劍宗的一名小弟子;嶽向鬆容貌清秀,靈動的眼睛,潮潤的櫻唇,尖俏的臉蛋以及那滑如羊脂的肌膚……這些自己根本無法去與她相比。不知從何時,南宮訪文竟然對自己這般失望。不過,想得再多也是無用,現在最關鍵的便是快些將身子養好,隻因為那個“他”還需要自己去悉心照料……

南宮訪文再次躺了下去,輕輕閉上眼睛,再度沉沉睡去。

十餘天過去了,南宮訪文著實好了許多,如今臉色紅潤,一副活力四射的模樣。今日,她已能下床走動。她緩步出了屋子,聞見草地上那些花草芬芳的氣味,精神亦為之一振。她伸了個懶腰,抬頭看向天空,柔聲道:“感覺是如此之好。”一位身材嬌小的女孩負手握劍,嘻嘻哈哈跑來,笑道:“訪文師姐終於快好了,直讓淑姬擔心。”南宮訪文用手輕輕掐了下她的臉蛋,笑道:“真的麼,小淑姬?哈哈,實在對不住,你訪文師姐這麼沒用,生個病卻讓你這般擔心。”那位叫“淑姬”的女孩子嘻嘻一笑,道:“訪文師姐這是什麼話!隻要訪文師姐身子好了,淑姬比什麼都開心呢!”南宮訪文問道:“你怎麼好生偷懶不去練劍?”淑姬扮了個鬼臉,道:“訪文師姐理當知道淑姬可是聰明得很,師父的勞什子‘清蓮劍法’,淑姬我自然一看便會。”南宮訪文一拳頭輕輕敲在淑姬頭上,笑道:“你這小淘氣,還不快快練劍去!莫不成你想被師父打罰麼?”淑姬吐了吐舌頭,道:“好啦好啦,既然是訪文師姐這般說了,淑姬便去好好練劍啦。”說罷,轉身離去。淑姬才走幾步,突然回過頭來,大聲道:“訪文師姐,你還是要好好休息哦!”南宮訪文微微點頭,同樣大聲回答道:“知道啦!”看著淑姬離去的背影,笑了笑,繼續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吹著微風。不過此時也是初春,周遭還是冷得很,南宮訪文僅僅呆了些許時間,便回屋了。

這十餘天,樸恩賜依舊如活死人般,絲毫不見轉醒,隻是呼吸間沉穩厚重,一聽便知道已無大礙。這時,尹穀槐又輕步來到屋外,佇立在門口,輕歎一口氣,緩緩推開門,走至床邊,將樸恩賜輕輕扶起,然後盤坐在其背後,雙手抵在樸恩賜背心,將玄清訣真氣輸到樸恩賜體內。

大約一個時辰後,尹穀槐雙手放開了,緩步下床,這時他滿頭大汗,又似乎是極其吃力地將樸恩賜扶好,突然一下倒在地上,昏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尹穀槐才轉醒,此時他已到了自己的寢室之中。“我……我怎生在此?”尹穀槐大為不解,隨起身,無料從梳妝台上的銅鏡看到了自己的模樣,不禁大為失色!“我……我竟然成了這般模樣……”原來,這麼多天尹穀槐盡把自己體內的真氣輸送給了樸恩賜,一時丹田空虛,致使滿頭青絲化為白發。尹穀槐不禁慘笑道:“也罷,這或許是蒼天對我的懲戒吧。”尹穀槐心中明白,樸恩賜今日,隻是源於當初他讓他去偏峰考驗。尹穀槐憐愛此子,畢竟他天賦異常,心中不免有些急躁,恨不得一下將畢身絕學教予他。可是,武功的道路上,絕沒有一蹴而就的道理。無論樸恩賜天資如何聰穎,玄清訣畢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內功心法,區區修煉半年有餘,又怎可冒險去偏峰試練呢?!要知道,自己若不輸真氣給樸恩賜,隻怕現在樸恩賜活不成了。尹穀槐緩步來到銅鏡前,左手顫抖地撫摸自己已發白的頭發,神色黯然,隨意梳理一番,便出門了。

走在天山派內,所有的弟子對尹穀槐滿頭白發疑惑不已,卻又不敢想問,隻好三三兩兩竊竊私語,背地裏討論。

半路遇到掌門,掌門倒是一臉疑惑,忙走上前去,問道:“尹小子,你這是怎麼回事?”尹穀槐慘笑,搖搖頭,錯肩離去。那掌門忙追上,道:“到底怎麼回事?”手突然扣住尹穀槐手腕,一探,失聲道:“尹小子,你……你一身玄清訣真氣到哪裏去了!”尹穀槐慘笑道:“被大肚鬼吃了。”掌門一臉困惑,問道:“什麼大肚鬼?”尹穀槐搖頭笑道:“自然是我那要命的徒弟了。”掌門大為困惑,道:“你那徒兒怎麼了?”尹穀槐搖搖頭,依舊笑道:“無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尹穀槐剛要甩手離去,掌門大喝,道:“尹穀槐,饒你是氣宗的宗主,也敢對我如此無禮麼!”尹穀槐大驚,他心中不過是不想將這樁事情說出來,畢竟過去的便過去了,事後再提又有什麼用處。可沒想到,自己的行為以及態度卻惱怒了掌門。尹穀槐抱拳欠身道:“掌門師叔息怒。尹穀槐不過不想提及此事,若是有諸多無禮,還請掌門師叔寬恕則個。”掌門見他態度突然轉好,頓時也不好加以責備,想要問出事情原委,可奈何適才尹穀槐也說了是“不想提及此事”,自己若一再逼問,倒失了掌門的風度了。

掌門擺擺手,歎口氣道:“也罷,你的事你自有主張,我也不願多多加以幹涉。”尹穀槐再次欠身道:“多謝掌門。”說完,便離開了。掌門看著他的背影,歎了一口氣,轉身向相反的方向離去。

尹穀槐踱步來到樸恩賜屋前,剛要入內,卻聽得人語。“嗬嗬,今日你總算是醒了。”一個嬌脆的聲音說道。“嗯,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感覺睡了很長的時間。”一個微沉的聲音回答道。

尹穀槐仔細一聽,便知屋內是一男一女,且兩人分別是南宮訪文和樸恩賜。尹穀槐大窘,現在這時候踏進去不對,不踏進去也不對,一時間倒也沒了主意,便倚在門外。

南宮訪文道:“這次從偏峰回來,你整整睡了近半個月呢!”樸恩賜大為驚訝,問道:“竟有這麼久的時日?”南宮訪文道:“是呀,不過不知道你今日怎生會醒來?”樸恩賜搖頭道:“我也不知,總覺得今日有一股特別強大的真氣在我體內亂竄著,然後我便慢慢轉醒了。”南宮訪文心中猜想八九分是尹穀槐。樸恩賜突然問道:“我記得我去采阿修羅花的,但是失敗了。我……我記得受了很重的傷。對了,你知道些什麼麼?”南宮訪文雖然知道樸恩賜如今一身武功盡廢,但是先前尹穀槐一再告誡她莫要將此時告予樸恩賜,而事實上南宮訪文也不想讓樸恩賜知道這件傷心的事情。於是,南宮訪文搖頭道:“你的傷勢我卻未見尹師叔提及過。”樸恩賜點頭沉思,沒有答話。

突然,之前叫“淑姬”的丫頭急匆匆跑來,神色甚是憂慮,看到尹師叔倚在樸恩賜屋外,微微詫異,但是隻是朝他欠身作揖,便衝將進去。淑姬來到屋內,看見了南宮訪文,才氣呼呼地說道:“師姐!你怎亂跑呀!”南宮訪文還未來得及答話,淑姬便續道:“你受了風寒到現在尚未痊愈呢!好姐姐,我問了多少人才知道你這如意郎君的住處!”樸恩賜聽到南宮訪文受了風寒,忙問南宮訪文道:“你受風寒了?怎未對我提及?”至於後邊的話,則幾乎沒去聽。剛開始,南宮訪文也為自己來到樸恩賜這裏沒有和大家說一聲感到抱歉,但是聽見淑姬這丫頭後麵這般說,俏臉頓時紅了,心道:“淑姬這丫頭,說話端的沒遮攔,盡是胡說八道!”樸恩賜瞧她臉紅,以為風寒又起,忙道:“你還是快些回屋歇息吧,要是風寒又襲上身子,我倒是萬分對不住你了。”淑姬卻是瞧出南宮訪文的心思,幽幽道:“我師姐病倒是好得差不多啦,不過不知為何,一在她那俏情郎身邊,就舊病複發咯。”南宮訪文狠狠瞪了淑姬一眼,卻在這不好發作。這下子,淑姬膽子更大了,環顧四周,瞧見有火爐和藥鼎,於是道:“師姐倒是想要留在這呢,但是我最疼我師姐了,她要是再著涼了可也不好,瞧你這藥鼎、爐子都有了,我隻消在這裏煮了薑湯給我師姐喝了,我便也放心了。”樸恩賜心想也對,遂讓出一塊地方,掀開一小塊被子,道:“要不你先進我被窩暖暖身子?”南宮訪文瞥見淑姬在一旁偷樂,一時大窘,不悅道:“暖你個鬼啊!姑娘我走了!”說罷,重重地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走了。淑姬對著樸恩賜聳了聳肩,無奈道:“看來淑姬玩笑有些過頭了。”說罷,忙追出去,一邊還大聲喊著“師姐”。

待得屋內重新歸於寂靜,尹穀槐才踏入房內。樸恩賜瞧見他來了,忙坐在床上,欠身道:“弟子下床有諸多不便,還請師父……”尹穀槐擺擺手,道:“罷了,我也不是拘泥於繁瑣禮節之人。”樸恩賜立馬問道:“師父您……您頭發是怎麼回事?”尹穀槐冷哼一聲,道:“與你無關,隻是先前真氣耗用過度所致罷了。”樸恩賜一聽,便明白其中緣由,心道:“尹師父果然是因為給我度真氣才會突變衰老的,我……我當真慚愧……”尹穀槐忽然柔聲道:“看你今日醒來,為師著實高興。你此刻覺得身子如何,可有何處疼痛或異樣麼?”樸恩賜搖頭道:“弟子未感任何不適,多謝師父掛念。”尹穀槐點頭道:“無事便好,無事便好……”樸恩賜察覺尹穀槐言語中的憂傷,遂試探問道:“師父……您沒事吧?”尹穀槐輕歎一口氣,道:“為師考慮不夠周全,讓你在偏峰吃了這麼多苦頭,實在是……愧疚不已。”樸恩賜搖頭道:“師父莫莫如此說,師父隻是為了考驗我的武功,又有何愧疚可言?隻怪……隻怪弟子學藝不精,未能采下阿修羅花……”尹穀槐輕輕錘了一下桌角,道:“為師讓你去采阿修羅花,實在是太過勉強。天山派自開山以來,但凡卓絕的弟子,修煉玄清訣尚有十餘載也未敢去采阿修羅花,我竟然讓你隻學了半年玄清訣的徒弟去試這般考驗,著實……著實大意了!”樸恩賜低頭不語。尹穀槐再次歎了一口氣,緩緩道:“這幾日你依舊好生休息吧。”說罷,拂了拂袖,離開了。

一連幾日都十分清靜。樸恩賜躺在床上,頓感無聊,遂出門走走。或許上次南宮訪文偷偷來此被那個叫“淑姬”的丫頭發現,所以這幾日被看得很牢,出不來。樸恩賜也不去多想,頓時運轉玄清訣,可是隻覺得體內丹田真氣充裕,卻堪堪不為所用。樸恩賜大驚,尋思道:“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又運功幾次,皆未果。“我……我到底怎麼了?為何體內真氣不能隨我意動而動?”樸恩賜想到尹穀槐醫治自己,那他理當比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身體到底發生了什麼。樸恩賜想到這裏,微微點頭,朝尹穀槐的居所跑去。

來到尹穀槐居所門口,眼瞧見門口站著兩位弟子。樸恩賜走上前去,兩弟子看到他,忙施禮道:“原來是東宮師兄。”樸恩賜微微頷首,道:“尹師父可在屋內?”兩位弟子搖頭道:“尹師叔到底在不在其內我們也不知,自從我們來此護衛後,從未有人在此出入。”樸恩賜點點頭,道:“那便作罷吧。”樸恩賜突然大聲喊道:“尹師父,樸恩賜求見,您若在,便回我一聲!”等了半餉,也不見屋內動靜。樸恩賜對那兩位弟子頷首道:“尹師父怕是不在,兩位幸苦了。”兩位弟子憨笑道:“不幸苦,不幸苦。”樸恩賜離開兩名弟子的視野,尋思道:“尹師父若在屋內,斷然不會置我其外而不理會。可是尹師父他既然不在屋內,又會去哪裏了呢?”樸恩賜隻好鬱鬱而回。

一間石室中,燈光昏暗得很。從燈光中隻瞧得有兩位白發蒼蒼之人。其中一人聲音嘶啞,道:“如此說來,此子確是天賦異稟。”另一位聲音較為洪亮沉厚,道:“是的。無奈如今一身武功盡數被廢,端的可惜。”之前的那人咳嗽了幾聲方才續道:“不然。你可聽說‘先破後立’的說法?”後者大為吃驚,道:“您老的意思是讓他重頭開始練起?”前者緩緩道:“正是!”後者有些不情願,道:“此次他武功盡數廢去,身子早已有了損傷,強行重新修煉,恐怕……”前者又咳嗽了幾聲,複道:“所以這也是有一定風險的。若是此子真的能夠跨過這次阻礙,怕是將來武學造詣不可限量!”後者輕歎一口氣,道:“我著實不想他以身犯險。這個孩子,磨難對於他來講,夠了,夠了……”前者也歎了一口氣,道:“你心思便是這般軟……也罷,到底讓不讓他犯險,全在於你了。”後者道:“我……讓我再好生考慮考慮。”前者道:“也好也好。”說罷,後者微微欠身,走出了石室。那人走出了石室,讓隨意春風吹起自己的白發,眼神卻有些濕潤,此人不是尹穀槐又會是誰!尹穀槐喃喃自語道:“恐怕這事情由不得我一人決斷,還是得把實情告予樸恩賜,讓他去選擇自己的未來。”說罷,輕輕關上石室的門,從一條偏僻小徑回到了天山派。

也許是樸恩賜的事情著實讓尹穀槐費心,當尹穀槐回到居所,和看門的兩位弟子打了個招呼,便入了寢室,上床便睡著了。

門外的一人問另一人道:“尹師叔果真在外呢,此刻回來了,要不要與東宮師兄通告一聲?”另一人道:“看尹師叔的樣子似乎極是疲憊,要不我們遲些通告?”前者點點頭,道:“也對,反正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

過了大約兩日,之前為尹穀槐看門的兩位弟子尋人問明了樸恩賜住處,便跑去了樸恩賜那裏。其中一人先是輕輕叩門,然後在外道:“東宮師兄,在否?”樸恩賜在屋內聞言,趕緊開門。兩位立馬施禮道:“若琴,若離見過東宮師兄。”樸恩賜也頷首道:“原來是你們呀,快快請進。”兩位依言入屋。樸恩賜立馬為他們倒了兩杯茶水,笑道:“兩位怎有興致來我這陋處?我隻好以茶水相待,切莫嫌棄。”那位叫“若琴”的人,道:“多謝招待。”若離用胳膊肘捅了捅若琴,道:“可別忘了正事!”樸恩賜聞言,疑惑不已,問道:“敢問是什麼事?”若琴緩緩道:“兩日前,尹師叔回了居所……”樸恩賜大驚,道:“真的?”若琴道:“自然是真的,不過由於當時尹師叔有些倦怠,我們也不便立馬告予東宮師兄,還請東宮師兄寬恕則個。”樸恩賜道:“我豈會怪罪於你們?相反我則要好好感謝你們,畢竟是你們替我找到了尹師父所在。”說罷,樸恩賜走出門,到了門口,突然轉身道:“兩位可在此小憩,我去拜見尹師父。”若琴、若離兩人一聽也不好意思呆在這裏,道:“我們可不能在站崗期間休息呢。就讓我們陪同東宮師兄一道去尹師叔那裏,如何?”樸恩賜點頭道:“也好。”於是,三人便來到尹穀槐居所前。若琴、若離兩人站在屋外,朝樸恩賜點頭,示意他們在此站崗,由樸恩賜一人進去。樸恩賜走至門前,叩了幾下。屋內尹穀槐問道:“何人?”樸恩賜回答道:“弟子前來拜見尹師父。”尹穀槐道:“門沒鎖,自己進來吧。”樸恩賜道:“諾。”便推門而入。屋內點著檀香,香味飄忽,讓樸恩賜感到精神有些振奮。來到寢室,尹穀槐已坐在桌邊,他手一擺,指著一掌椅子,道:“坐吧。”樸恩賜自撿一張離自己近的椅子坐下。才坐下,尹穀槐問道:“今日你怎會前來,可有要事與我相商?”樸恩賜心道:“不如就直白些與尹師父講了。”於是,樸恩賜道:“要事不敢,隻是弟子有一事不解。”尹穀槐道:“哦?何事,說來聽聽。”樸恩賜道:“前幾日,弟子想要修煉荒廢已久的武功,卻奈何體內真氣堪堪不為所用。”尹穀槐道:“不瞞你說,你的一身功夫,已被我盡數廢去了。”“什麼!”樸恩賜大驚,立馬跳了起來。樸恩賜瞪著尹穀槐道:“尹師父你……你為何要這般做?我……這麼長時間……我豈不是……豈不是白費功夫了麼……”尹穀槐麵色不改,剛倒了一杯茶,想要輕輕抿上一口,茶杯卻被樸恩賜奪下。“你倒是說呀!我……我還要救冷霜呢!你……你這般舉動豈不是害我麼!”尹穀槐突然一拍桌子,怒喝道:“你懂什麼!我若不這麼做,你焉有命在!”樸恩賜一怔,跌坐到椅子上,神色黯然,道:“弟子失禮了。”尹穀槐輕歎一口氣,也坐了下來,柔聲道:“你話也沒錯,我讓你去采阿修羅花,結果惹得你這般光景,確是耽誤了你。”樸恩賜置若罔聞,站起來想要離開。尹穀槐原本想要將“先破後立”的事情告予他,但看他這般樣子,也不忍再說下去,任由他離開。樸恩賜見尹穀槐沒話可講,遂大步離開。

出了尹穀槐居所,樸恩賜怒目而去。若琴、若離看到他這般樣子,都不敢和他說話,怕言語上得罪他。待樸恩賜離去,若琴才小聲問道:“莫非東宮師兄和尹師叔鬧了什麼矛盾?”若離撓撓頭,道:“不應該啊。你想,尹師叔算得上是天山派那些分量重的人中最好說話的,而東宮師兄也是謙遜有禮,他們師徒能鬧出什麼矛盾呀?”若琴搖頭道:“這樁事情我們還是少管為妙。”若離點頭道:“能使這麼和善的師徒鬧成這般的,定然不是小事情。我們的的確確不要去管。”於是兩人便如什麼事情都沒有一般,依舊站崗著。

這一日,南宮訪文終於避開了淑姬,偷偷溜到樸恩賜那裏。不過才走到樸恩賜住所附近,便聽得他在摔東西,口中還不住地嘶吼。南宮訪文料想有事情發生了,忙走進去一看。剛到門口,突然一隻火爐筆直朝她臉麵飛來。南宮訪文身形一動,躲了開去。樸恩賜一看是她,一下坐在床沿,還不住地喘息著。“公子……你……你怎麼了?”南宮訪文定了定神,才走進門問道。樸恩賜冷哼一聲,道:“公子?你瞧我哪一點是什麼公子!來了這兒,還拜了尹穀槐做了師父,卻不料……我的一身功夫盡數毀了!毀了!”說罷,又是大吼大叫起來。南宮訪文大為吃驚,敢情樸恩賜已從尹穀槐知道了自己武功被廢去的事情。她一下子走了上去,把他的頭攬到自己懷中。這一帶有母性的動作,讓樸恩賜不自覺地哭了起來,而且還越哭越烈。南宮訪文沒有再說話,隻是緊緊地抱著他。

許久許久,樸恩賜才止住了啜泣,不過讓人看來,卻是這般憔悴。南宮訪文輕輕坐在他身邊,道:“沒事的,沒事的,武功沒了還能練……”樸恩賜冷笑一聲,道:“重頭再練?隻怕我沒那時間,亦沒那閑工夫。”南宮訪文此刻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全身都是迷,她已然愈發不懂他了。南宮訪文問道:“沒時間?”樸恩賜道:“是呀,過得兩年,我本準備去魔教救人。”南宮訪文大為吃驚,道:“聽師父提及過,當今魔教教主雖為弱冠少年,實力卻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樸恩賜冷哼道:“那又如何?即使他是天下第一,我也得設法救出她……還有他。”南宮訪文問道:“他?”樸恩賜輕歎一口氣道:“隻可惜,我如今一身武功被廢,和常人無異,又如何談及去救人?”“哼,你若是這般想的話,確是救不得人!”門外響起了一個聲音。隻見尹穀槐走了進來。原來,尹穀槐終究放心不下樸恩賜,於是後來便還是到了這裏看看樸恩賜的情況。如今,既然重修武藝一事被南宮訪文話題帶起,此刻言說自然是最佳時機,所以,尹穀槐立馬出聲。

“師父……您這話倒是什麼意思?”樸恩賜現在心情到底平複了些,語氣漸柔。“你可知道‘先破後立’的道理?”尹穀槐想要打開樸恩賜心扉,語重心長道。“先破後立?什麼意思?”樸恩賜疑惑道,但是心中卻覺得還有一絲希望。尹穀槐緩緩坐在桌旁,道:“事實上,武學上有些功夫就是要先將畢身修為盡數廢去,重新練過。”樸恩賜和南宮訪文大為詫異,道:“這算哪門子練功之法?”尹穀槐道:“一般人與你們一樣,認為畢身武學修之不易,一朝廢去未免……未免可惜。隻是,由於有了先前練武的經驗,使得重新修習武功更為容易,之前武學上一些枯澀難懂的地方說不定也能夠領悟,使功夫更上一層樓。當然,由於古往今來實在沒有多少人這般練過,所以我也無法擔保其一二。”樸恩賜心中衡量許久,仍覺得為了白冷霜和宮鮮瓏,自己退無可退,隻能修成高深武功,將他們救出。樸恩賜想畢,點頭道:“我且一試。”尹穀槐心中覺得有一絲擔憂,道:“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一個不當,出了什麼差錯,我可也是回天乏術,救不得你!”南宮訪文一聽,忙道:“公子……要不……要不算了……這種修煉武功的路子太過凶險……”樸恩賜搖頭道:“我想好了,任何閃失,我一並承擔!”尹穀槐又歎了口氣,道:“其實我不想你犯險的……”樸恩賜搖頭道:“左右是一死,若是此次不死,倒也死得光榮些!”尹穀槐道:“既然你心意已決,明日我便重新教你導氣用氣的法子。”說罷,離開了。

南宮訪文倒是有些哭了,搖著樸恩賜手臂道:“公子你怎麼這般傻啊!”樸恩賜搖頭道:“為了我的宮大哥和冷霜,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南宮訪文道:“宮大哥?還有……還有那個冷霜……他們是誰?”樸恩賜道:“宮大哥是太行宮的大弟子——宮鮮瓏,至於冷霜,則是廣西爭博門的大小姐——白冷霜。”“冷霜……冷霜……叫得好親熱!”說罷,南宮訪文便哭著跑走了。樸恩賜一臉茫然,道:“隻是個人名麼,這丫頭怎麼這般呀?”無奈,隻好將屋子打掃了一下,把到處亂扔的物事重新歸於原位。

三更天了,樸恩賜很自然地去那片草坪。誰知才走近,便聽得兩個嬌脆的聲音。樸恩賜仔細辨聽,聽出了是嶽向鬆與南宮訪文二人。樸恩賜聽見嶽向鬆的聲音,心中不由一陣激動,結果忘記自己不會武功,被她二人察覺到了。“誰!”兩女同時喝道。“是我!”樸恩賜無奈地說道,隨即來到她們麵前。“公子?”南宮訪文驚道。在同一時間,嶽向鬆也驚道:“傻小子?”“你怎麼會來此?”嶽向鬆搶先一步問道。樸恩賜看到南宮訪文暗暗擺手,遂明白她的用意。樸恩賜打了個哈哈,道:“我嘛,今日有些睡不著,便四處走動走動。瞧你們兩人在此,我還當有賊偷跑到我們天山來了呢,就過來查看,卻沒想到先被你們察覺到了。”這麼一說,倒是合情合理,嶽向鬆不住點頭。南宮訪文在旁邊輕呼了口氣,心道:“還好公子明白了我的心意,沒將我倆私會之事說出,不然我可就沒臉呆在天山了。”嶽向鬆又問道:“許久未見你了,跟著尹師叔,武功學得如何呀?”這一問,引出了樸恩賜的傷痛。樸恩賜淡淡道:“武功……全部廢了……”嶽向鬆大吃一驚,看向了南宮訪文。南宮訪文道:“我也是才知道,好姐姐,你瞧我也沒用呀。”其實,南宮訪文早就知道了,隻是不願把樸恩賜的傷心事往外捅。樸恩賜道:“沒事了,大不了從頭再來唄。”話雖如此,但在場的都聽出了他的無奈。嶽向鬆安慰道:“沒事了,尹師叔本事這麼大,定會重新把你教成一等一的武學高手的。”樸恩賜隻能附和地笑一下。

三人坐在一起,隨意聊了些家常。聊到四更天,三人居然不約而同地起身離開。而這細微的習慣,卻讓嶽向鬆看出了些門道。嶽向鬆心道:“好小子還敢騙我!我與南宮妹妹認識十餘天,方知她得四更回寢室。你這小子居然知道三更來,四更走,說是無意來此,卻教人如何相信!”當然,這層窗戶紙嶽向鬆沒有捅破,任由它埋藏在心底。

又是半年過去了,送去了春季,卻是迎來了炎熱的夏天。隻是天山派處在天山山巔,夏天到了,也未覺太過炎熱,不過還是覺得空氣中帶著一絲絲熱浪的味道,粘在肌膚上端的讓人覺得難受。

這一日,幾位女徒弟著實熱的難受,遂寬衣,在離天山派不遠的一處寒潭沐浴。那幾人嘻嘻哈哈,在寒潭中嬉鬧不止。一少女笑著說道:“你說你說,那東宮公子長得俊不俊?”一旁的少女乘勢輕輕掐了她一下,笑道:“南宮姐姐的男人,你也敢搶?”另一位少女卻道:“不害臊!誰說東宮公子是南宮姐姐的?”之前那位女子努了努嘴,道:“你看,東宮公子常常和南宮姐姐一起呢,有時掌門還有尹師叔也教他們出去辦些事情。”又是一位少女道:“南宮姐姐真是好福氣呀!人家東宮公子,人長得俊,又謙遜有禮。”突然一位少女走了過來,來到潭邊,雙手插於腰間,道:“你們這幾個小丫頭,又在瞎嚼舌頭了是不?!”眾人一看,笑道:“什麼嘛,原來是南宮姐姐。我們幾個可沒有胡說哦,姐姐你和東宮公子真的很配嘛。”那少女自然是南宮訪文了,隻見她指了指那幾名少女,氣呼呼道:“再胡說八道,我……我就撬開你們牙,拔了你們舌頭!”南宮訪文又轉了話題道:“你們怎麼在這裏洗澡呀,你們可知這裏是什麼地方?”眾人搖頭,示意不解。南宮訪文道:“這裏是公子練功的地方,他現在倒是在午休,過得一會,便要來了,你們還是快些離去才是。”眾人也不好拂了她意,快快洗浴完畢,穿戴整齊,便準備離去。這時,忽聽得人語,仔細辨聽,確是尹穀槐和樸恩賜。尹穀槐道:“樸恩賜啊,這半年來,你倒是勤奮得很,身子也沒什麼大恙,看來這‘先破後立’倒的確沒有害到你。”樸恩賜回道:“多虧師父當初矯正我急躁心性,加上之前便學了小周天回轉心法與玄清訣,自然學得快些。”尹穀槐道:“這幾日,為師愈發覺得你的真氣較去年更為精純深厚,而內功心法也已至臻境,是時候教你一手拳腳功夫了。”樸恩賜剛想說話,卻看見南宮訪文與那幾名少女站在潭邊。“訪文,有什麼事麼?”樸恩賜問道。南宮訪文還未答話,她身後一名少女突然說道:“東宮公子,我們隻是來潭中衝個涼,若是打擾到你,還請海涵。”說罷,還吐了吐舌頭。樸恩賜微笑道:“以後叫我樸恩賜便成,東宮公子這名號著實讓我很不自在。還有,至於你們再次洗澡,我萬萬沒有什麼意見,何況並未打擾到我,你又何須介懷呢。”那少女嘻嘻哈哈地拉著眾人離去。南宮訪文欠身道:“公子,我走了。”樸恩賜點點頭,柔聲道:“一路好走。”尹穀槐歎口氣,道:“你這人呀,一點威嚴都沒有,真的比為師當年對這些女娃還溫柔……”樸恩賜笑道:“這又何妨呢?”尹穀槐輕歎一口氣,道:“也罷也罷,我現在便教你這門功夫。”樸恩賜凝神立其左。許久,尹穀槐才道:“不是我有意想惹你回憶,隻是……你可記得當初我叫你去采阿修羅花作為考驗?”樸恩賜臉色有些難看,道:“那師父以為如何?”尹穀槐道:“正是因為這麼功夫凶險萬分,我才要你去采阿修羅花以查探你內家功夫是否練到家。”樸恩賜作揖道:“敢問是什麼功夫?”尹穀槐沉聲道:“劫天掌!”樸恩賜問道:“名字倒是霸氣,且不知這掌法有多厲害?”尹穀槐道:“此掌法顧名思義,有劫天之能,天下萬物皆為我所用!”樸恩賜搖頭不解。尹穀槐道:“他人畢身真氣皆可被你吸走,掌風亦可化為無形兵刃。”樸恩賜點頭道:“聽你這般講,這掌法著實厲害,隻是……隻是奪取他人修習已久的真氣,未免有些殘忍……”尹穀槐道:“此掌法自我悟出後,除了你之外,我從未教予他人。”樸恩賜不解,道:“這是為何?”尹穀槐微笑道:“隻因你懷揣一顆仁義之心,對人不會痛下殺手。要知此掌法厲害非常,一旦被心術不正之人習得,端的便是武林之大不幸了。”樸恩賜抱拳道:“弟子謹遵師父教誨!”“很好!”尹穀槐豪氣大發,遂即教了樸恩賜口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