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變革(二)(2 / 3)

韓航沛說完,就匆匆忙忙邁出了端木熙的家門。

剛進自己的家門,就看見紀爾柳坐在桌旁,端著一杯茶,抿了一口,打了一個嗬欠。精神顯得很是疲憊。

韓航沛也不與她搭話,就直奔睡房。

“站住。”身後傳來了紀爾柳的聲音。

“到哪裏去了。”紀爾柳問。

“到、到、到外麵走了走。”韓航沛囁嚅著。

“走到這個時候才回來。”

“心裏煩。”

“我看不是吧。你都煩,我看你很高興呢。老實跟我說,是不是又到哪個姓端木的人家裏去了。”

韓航沛知道抵賴不了,就承認了。

“沒用的蠢貨,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叫你不要到那個腰都直不起的人家裏去。怎麼說,你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老板,總與那樣的窮鬼打交道有什麼好處。”

“我喜歡。”

“喜歡也不行。”

韓航沛沒有再說下去,直接進了睡房。自從紀爾柳過門後就幹涉他與端木熙的交往。他因為有些怕紀爾柳,所以到端木熙那裏去的時間就少了很多。每次去端木熙那裏,都是趁紀爾柳不在家的時候去,又早於紀爾柳回家。這樣,紀爾柳就很難發現他去了端木熙那裏。這次,他本想早於紀爾柳回家,不想讓她發現。沒想到談得甚是投機,忘乎所以,回家的時間就晚了。其實,紀爾柳也是剛打完牌從外麵回來。

時光無聲無息地流過。年輕女子有了魚尾紋,中年的男人也有了白發。

這年,已是民國二十四年了。嵇州龍十六歲,多兒十四歲,韓紀文四歲。

嵇州龍高中快畢業了。他的成績門門俱優,是班上數一數二的優等生。他從十一歲開始跟海德學英文,現在,他的英文已是很不錯了。能夠說得很流利,而且寫作的能力也不錯。與說英語的外國人溝通是沒有多少障礙了。他不僅英文好,而且日文也好。他本來是痛恨日本人,厭惡學日文的,怎麼日文的成績也這樣好呢?

開始的時候,嵇州龍確實是在敷衍學日文。後來,韓航沛開導他,生活在日本人的統治之下,日文不好是沒有前途的,將來也許吃飯都成問題。從另一個方麵來說,學好了日文,將來從事抗日運動也是有好處的。

經過舅舅的一番說教,嵇州龍終於想通了,也真心實意地學日文了。

嵇州龍的語言天賦是很好的,學習外語不費力,而且很容易見到成效。他同時學英文與日文,兩門都學得不錯。

現在,嵇州龍麵臨一個問題:是繼續考大學,還是放棄,直接就業。老實說,嵇州龍真心還是想上大學的,他還想多學一些知識。因為他是一個很勤奮也很愛學習的人。可是有兩個原因,又使他不得不考慮不上大學了。

第一個原因是,舅舅的收入不大,而且大部份的錢都給了紀爾柳。雖然還能供得起他上大學,但是是很不容易的。他不想舅舅因他上大學,而過得更加辛苦。自從父母慘死在日本人的手中後,舅舅已經含辛茹苦地撫養了他十年。生活的艱辛,使舅舅平添了很多的白發,而且腰也過早地有些彎曲了。每看到這些,嵇州龍的心裏就泛起強烈的酸楚。

第二個原因是,他現在身處在日本人統治下的所謂滿洲國。如果真要上大學,上的還是日本人的大學。“中日親善”、“王道樂土”那一套,他從小學到高中,早已經聽得耳朵都生了繭子了。他很清楚地知道,如果上了日本人的大學,還得要聽這一套。他已經厭倦死了,說什麼也不再想聽本人的那一套鬼話了。

他對升學還是就業的問題考慮了很久了,但就是遲遲作不了決定。

這天晚上,剛吃完晚飯,紀爾柳就對韓航沛說:“給我一點錢。”

“昨天才給了你錢,今天你又向我要錢。”

“昨天那點錢算什麼,我兩個小時就輸光了。”

“現在剛進了一批貨,手頭沒有錢。”

“別跟我說了,快拿錢給我。”紀爾柳說著就向韓航沛伸出了手。

韓航沛知道再跟她多說也是白說,說到最後,可能惹起她罵人,結果還是要給錢給她。

韓航沛隻得無奈地走進睡房,拿了一些錢給她。並對她說道:“就剩下這些錢了,你再問我要錢我也拿不出來了。”

紀爾柳冷笑著接過了錢,裝進包裏,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家門,甩下了一句話“我要錢的時候可不管那麼多。”

韓航沛等她走得遠了,才一屁股坐了下來,歎著氣道:“唉,家裏有這麼一個敗家貨,就是有萬貫家財也會被她敗光,更何況我是小本生意人,長此下去,那可怎麼得了。”

說完這話,韓航沛就雙手捧頭坐在凳上,一言不發,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看著舅舅那副痛苦的模樣,嵇州龍也為舅舅娶了這樣一個花錢如流水的女人而感到傷心。他回想起了舅舅娶紀爾柳之前的那段美好時光。那時候,他、多兒和舅舅一家三口,過著其樂融融的日子。舅舅的生意也比較好,手頭也比較寬裕。除了父母的大仇印在腦海中,他是再沒有過多的傷心事。紀爾柳過門之後,這種美好的時光就一去不複返了。平時在家中,很少看到紀爾柳的身影。她一回到家,若是輸了錢,就向舅舅發脾氣,還要向舅舅要錢。如果舅舅不給她,她就大罵舅舅,什麼難聽的話都罵得出來。她對他和多兒也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情形,從來就不正眼瞧他們。她對他們二人根本就沒有一點好感,自然,他們二人對她也好不到哪裏去。

今天的場麵,再一次刺激了他,促使他下定了決心。他心中的那杆天平,終於向走向社會就業一邊傾斜了。

其實,韓航沛也早就在為嵇州龍中學畢業之後的事作打算。雖然他的錢不是很多,而且紀爾柳又經常向他要錢,但是他還是供得起嵇州龍上大學的。因為紀爾柳雖然花錢多,但是從來就不過問他生意上的事,所以,紀爾柳根本就從來不知道韓航沛到底能夠賺多少錢。在這種情況下,韓航沛多了一個心眼,瞞著紀爾柳私自藏了一筆錢,這筆錢足夠嵇州龍三兄弟讀書的花費。

到現在為止,韓航沛還對他死去多年的姐姐和姐夫沒有忘恩。他仍然一如既往地感激他的姐夫。他很清楚,要是沒有姐夫生前的在經濟上的扶助,他原來的古墓店開不下去,現在的文房四寶店也很難開下去。他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在姐姐姐夫死後,他義不容辭地承擔起了養育嵇州龍的責任,而且還為嵇州龍的將來早作打算。

按照他的意思,他是要嵇州龍繼續考大學的。因為,上了大學,在那樣的社會中,才能謀得一份體麵的差事,才能過上比一般人舒適的生活。

在離畢業還有一個半月的時候,嵇州龍鼓起勇氣對舅舅說:“舅舅,畢業之後,我就去找工作,不再升學了。”

韓航沛驚道:“那怎麼行,不上大學是難以找到工作的。你的日語雖然還不錯,也不一定就能找到好的工作,你一定要繼續上大學。”

嵇州龍違心地說:“我不想讀書,舅舅你總不能逼著我去上大學吧。”

韓航沛道:“州龍,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我又共同生活了這麼多年,難道我還不了解你。你爸爸不喜歡讀書,那是事實,你若不喜歡讀書,就是在說假話了。”

嵇州龍道:“舅舅……。”

韓航沛道:“你不用多說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擔心舅舅窮,供不起你上大學。我現在跟你說,這事你不用擔心,你上大學的錢,我老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韓航沛這樣懇切地說,嵇州龍也就不大好拒絕了。

於是他問:“舅舅,那你要我報考哪所大學呢?”

韓航沛用手搔了搔頭道:“這事我倒還沒想過。我原來想的都是為你湊上大學的錢,至於到底該上哪所大學,我也是不大清楚。這樣吧,過幾天,我向別人打聽打聽,看看哪所大學好一些。憑你的成績,我想考哪所大學都不成問題。”

嵇州龍道:“舅舅,這事不用麻煩你了,上哪所大學,我早就想好了。”

韓航沛高興地道:“是哪所大學,在哪個地方,這所大學好不好,快告訴舅舅。”

嵇州龍道:“這所大學肯定好。”

韓航沛道:“那這所大學在哪裏呢?”

嵇州龍道:“北平。”

韓航沛驚道:“北平,你要到北平去上大學?”

嵇州龍道:“沒錯。這個問題我已經想了很久了。東北的大學都是日本人控製的,我不想再聽王道樂土那些鬼話了。在東北受了十年的氣,也早就受夠了。沒想到父母的深仇大恨,我哪裏還能再去上日本人控製的大學呢?”

韓航沛道:“也是,在東北上學,確是要受夠日本人的氣,我們做生意的又何嚐不是?其實我也想過送你到關內去念書,可出關卻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現在不是九一八之前了,現在出關就是相當於出國。”

“不管再麻煩,我也要到北平去,我現在已經快十七歲了,反正我是不能在呆在東北受日本鬼子的氣了。”

“你到北平是報考哪一所大學?”

“清華大學。”

“這是中國的名牌大學,很好,舅舅支持你。舅舅明天就去想辦法,給你弄一張出關的能行證,希望你能順利考上。你打算報考什麼專業呢?”

“英語。”

“你的英語這樣棒,舅舅相信你一定能夠考上。”

“但願這樣。”

“你找算什麼時候走?”

“下個月就走。我想先到北平複習二十天,再參加考試。”

“好吧,這段時間舅舅想方設法為你弄通行證,你就好好地複習吧。”

韓航沛答應下來後,嵇州龍感到無比地喜悅。他馬上來到海德的家裏,把這一消息告訴了海德。海德對他報考清華大學英語係的事,也深表讚許。

海德對嵇州龍說道:“羅傑,祝你好運,以你現在的英文水平,報考英語係是遊刃有餘的,願主保佑你考上。”羅傑是海德為嵇州龍起的英文名字。

嵇州龍對海德道:“海德,謝謝你,謝謝你這幾年來對我的關心,特別是你不辭辛勞地教我英文。如果沒有你來教我,我的英文是不會有這樣好的。如果我考上了,那也有你的功勞。”

海德道:“羅傑,你不用謝我,你我能夠相識,那是上帝安排的。教你英文,也是我很樂意做的事。現在來說,我感到很遺憾的是你沒有聽我的話,加入基督教。”

嵇州龍道:“海德,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期望。一想到就要與你分開,我的心裏十分地難過。”

海德道:“我也是,羅傑。你是一個很優秀的人,你一定會有美好的前途。你放心地去吧,我會天天為你祈禱的。”

說完這話,嵇州龍與海德緊緊地抱在了一起,良久才分開。兩行熱淚不由自主地從嵇州龍的臉頰上流了下來。海德用手輕輕地為他拭幹淨。

嵇州龍放學剛歸來,一進家門,就直奔廚房,忙著做起飯來。這時,舅舅和紀爾柳都還沒有回來。

從前年開始,隻要有空,他就義無反顧地承擔起了大部份家務。他是一個非常懂事的孩子。舅舅為了這個家,確是太操勞了,嵇州龍希望能盡量為舅舅分擔一些家務。

正在做著事,舅舅一臉不高興地邁進了家門。

嵇州龍原來很少看到舅舅有這樣的臉色。不僅在娶紀爾柳之前極少看到這樣的形情,就是在娶了紀爾柳之後,舅舅雖然飽受紀爾柳的氣,但舅舅是一個豁達和心境平和的人,舅舅知足、達觀,所求不高,凡事都看得開。很少表現出不悅的形色。

嵇州龍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到一向豁達的舅舅遇上了什麼令他這樣煩心的事。

嵇州龍砌了一杯茶,遞給已在凳子上坐了下來的舅舅。他自己也跟著坐在了舅舅的身旁,關切地問:“舅舅,今天的生意好不好。”

“還不錯。”韓航沛邊喝茶邊回答。

“那你是不是碰到了什麼煩心的事呢?我很少看到你這樣愁眉苦臉的。”嵇州龍不緊不慢地問道。

“唉,就是為了你的那一張通行證呀。”韓航沛又啜了一口茶答道。

“很難辦吧,舅舅。辦不好就算了,不要勉強,不要去受人家的窩囊氣。”嵇州龍有些憤憤不平地說道。

韓航沛聽了嵇州龍的這句話,心頭感到一陣陣的溫暖。他心裏想,外甥對他的體貼和關心超過了他那不爭氣的兒子多兒韓單羽。

過了一陣,韓航沛又道:“州龍,為通行證的事,我找了好幾個據說是很有能耐的人。這些人我原來也不認識,都是別人介紹後才認識的。開始的時候,這些所謂的能人都拍胸脯擔保,說是一定為我弄到通行證。可到後來,他們都不得以時局緊張為由,說一時間很難搞到,要我等等,等時緩和下來,再為我去弄。我一看他們說話的那幅神態,就知道他們說的都是搪塞人的話,可是我也拿他們沒有辦法。這樣下來,害得我錢花了不少,話說了不少,臉色看了不少,最終事卻沒有辦成。唉,錢都不是很大的問題,重要的是,如果你的通行證不能如期拿到的話,就會把你考大學的事耽誤了。唉,我真是沒用,我真是沒用。”韓航沛一邊說一邊用手拍著腦袋,神情變得更為愁苦。

看到舅舅這幅神情,嵇州龍鼻子一酸,差一點就流下淚來了。不過他強忍住了,始終沒讓淚水流下來。

自從父母去世後,他與舅舅相依為命有六七年了。舅舅一直待他如親生兒子一般。吃的、穿的等都與多兒一樣,他從未有不平等的感覺。在他的心目中,舅舅就是一個慈祥的父親。與他的親生父親嵇信品相比,舅舅要慈祥得多了。如果說親生父親嵇信品是一個嚴父的話,那麼可以說舅舅韓航沛就是一個慈父。

嵇州龍強忍住淚水,對韓航沛說道:“舅舅,通行證弄不到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上大學。你為我的事操勞,這些天又添了許多白頭發了。”

“州龍,你安心地複習吧,通行證的事,你不要管,由舅舅來想辦法。無論如何,我都要為你弄一張通行證的,你放心吧。不然的話,我怎麼對得起你那死去的爸媽。”

“舅舅你千萬別這樣說。你對我的好,我全都記在心裏。我想,我爸媽如果知道的話,在地下也會感激你的。”

舅甥倆正說著話,紀爾柳突然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一見他倆的麵,就說道:“喲,兩人都愁眉苦臉的幹什麼呀,我一進門就給我這樣的臉色看,不會是天塌下來了吧。”

韓航沛和嵇州龍想互對視了一眼,沒有理會她說的話。

紀爾柳見他二人都默不作聲,就又對著嵇州龍說道:“聽人說,這段時間你在為州龍辦通行證,花了不少的錢。你這個人還看不出,還挺會裝的。平時向你要錢,你總說手頭緊,隻給那麼一點點。可為了這事,聽人說,你卻大方得很哪。你真是個蠢貨。現在住在滿洲,不是很好的嗎?你還要花那麼多的錢去弄什麼通行證,送州龍到中國去幹什麼。”

聽到紀爾柳把東北說成滿洲,不承認自己是中國人,韓航沛和嵇州龍兩人的心中都充滿了無名怒火。

韓航沛道:“你一個婦道人家,在家中少說兩句好不好。我們明明是中國人,你為什麼也跟著那些漢奸,說自己是滿洲人。”

紀爾柳道:“姓韓的,你想清楚些。在外麵,有哪個不說自己是滿洲人,哪個敢說自己是中國人。你小心些,不要說漏了嘴,自己被當成思想犯抓了還不至緊,還會把我也牽扯進去。”

韓航沛道:“在外麵可以不亂說,可這是在家中,你還這樣說,你還有沒有一點民族氣節。”

紀爾柳冷笑道:“民族氣節,我不懂,你也用不著來跟我說這些,我是不會聽的。你還是好好地多賺些錢吧,你上次給我的那些錢,我又快輸得差不多了。”

聽到這裏,一直沒作聲的嵇州龍發話了,“舅媽,通行證我也不是很在乎。但我們都是中國人,可不是什麼滿洲人,在家中這樣說,那是不對的。”

嵇州龍這樣一說,一向對嵇州龍心存有畏懼心理的紀爾柳就道:“好吧,好吧,你們都是有民族氣節的人,就我沒有民族氣節,這樣總可以了吧。”說完,她進入了睡房,砰的一聲,重重地把睡房的門給關上了。

在房中還聽到她在嘟囔:“中國人也好,滿洲人也好,做哪國人舒適,就做哪國人,這你們管得著嗎?”

韓航沛和嵇州龍聽到屋裏傳出的話,兩人的眼中者噴射出了憤怒。但他們還是忍住沒有答話。他們知道再說下去,一場大的吵鬧是在所難免的。

韓航沛為通行證的事,繼續想著法子。錢沒少花,人沒少找,可是那通行證還是沒有到手。

韓航沛白天守在店鋪裏,回家後就讀讀書看看報,有時背著紀爾柳到端木熙那裏去談心。此外,他很少有其他的活動,也沒有什麼朋友。所以,辦通行證這樣的一件事情,沒有很多錢的他,沒有什麼朋友的他,一時間辦不到也是情理中的事。

辦不好事,韓航沛每天都是愁眉緊鎖的。

見到舅舅為了通行證的事而這樣愁苦,嵇州龍也感到很傷心。他不想舅舅為了這事再去花錢,不想舅舅為了這事再去與那些他不喜歡的人打交道。他苦勸了舅舅幾次,可是舅舅根本就聽不進去。舅舅總要他好好複習,不要管其他的事。他勸了幾次後,也就沒有再勸了。他知道舅舅十分疼愛他,不為他弄到通行證,舅舅是不會罷休的。所以,他也就聽舅舅的話,把更多的時間用在了複習上。

其實,自從有了報考清華大學的想法後,嵇州龍的睡眠就不那麼好了。他人雖然在沈陽,他的心卻早已飛到了北平。通行證遲遲辦不成,他幾乎快失眠了。每天晚上,上了床後,他都要翻來覆去幾個小時才睡得著,心中總想著通行證的事。他急切地盼望,早一天能拿到通行證,馬上離開沈陽到北平去。他一天也不想呆在這個所謂的滿洲國,做滿洲國的國民了。他認為,他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但在東北隻能忍氣吞聲,隻在離開東北,他才能夠揚眉吐氣。

時間轉眼又過去了二十天,離畢業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眼看著通行證還沒有著落,他非常地心焦,幾乎是整夜不眠了。

一天晚上,已是淩晨三點了,嵇州龍還在床上翻來覆去。突然,靈光一閃,他的腦海中冒出了一個念頭,何不去找一找海德呢?他是洋人,路子廣,日本人都讓他三分,他也許有辦法能夠弄到通行證。有了這個念頭之後,他又是一夜未眠。與以往不同的是,以往是因焦慮而失眠,而這晚卻是因興奮而失眠。

第二天下午放了學,嵇州龍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海德那裏。幸運的是,海德剛剛從教堂回來。嵇州龍開門見山地向海德說明了來意,海德聽後,略為想了想說道:“羅傑,你給我幾天時間吧,我去試試看。”

見海德應承了下來,嵇州龍心中的高興勁簡直是沒法說。他連聲對海德說了三聲謝謝之後,就快步走了出來,一溜煙跑回家做飯。

韓航沛回來時,嵇州龍見他緊鎖的眉頭沒有舒展開,嵇州龍知道通行證又沒有弄到。

於是,他走上前去,對韓航沛道:“舅舅,以後你不用再為通行證的事操心了。”

韓航沛道:“州龍,你不要管,不管有多難,舅舅總要為你弄到通行證的。”

嵇州龍道:“舅舅,我的意思不是不要通行證了,我是告訴你,有人幫我去弄了,而且還比較有把握。”

韓航沛感到奇怪了。嵇州龍隻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從來不與社會上的人打交道,又有誰來幫他呢?

韓航沛帶著疑惑問道:“是誰幫你呀,你可不要輕易相信人家。”

嵇州龍道:“舅舅,這個人你也認識。”

“我也認識。”韓航沛更奇怪了。

“他就是教我英文的海德。”

聽到海德這個名字,韓航沛沉思了二分鍾,那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了,臉上也有了喜色。

韓航沛道:“州龍,你還真找對了人。我想海德出麵的話,辦一個通行證應該是沒有多大問題的。”

隔了一會,韓航沛又道:“海德真是一個熱心腸的大好人哪,他對你是夠好了。這幾年來,堅持教你英文,沒收過你一分錢,也沒到我家來吃過一頓飯,現在,他又幫你辦通行證,這樣的好人,你叫我怎樣感謝他呢?”

嵇州龍道:“舅舅,海德是傳教士,他不是求回報的人。他們的教義就是盡量幫助別人,不求任何回報。”

韓航沛道:“這倒也是。不過等他把這事給辦好了,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向他當麵說聲謝謝的。”

他倆正說著,紀爾柳又回來了。看他倆喜悅的神情,就道:“通行證辦好了?花了多少錢?”

韓航沛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