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爾柳是一個十分潑辣的女人,而且也不大顧家,經常在外麵與一幹無所事事的女人打牌,往往一打就是一天,渾然忘了她還有一個家。很多時候,都是韓航沛在關了店鋪之後,回家煮好飯,坐在家中等著她回來吃飯。
世上沒有後悔藥吃,不然的話,花再多的錢,韓航沛也會買了來吃。他深悔自己貪圖美色,深信媒人的花言巧語,聚了這樣一個潑辣貸回來。可是木已成舟,他也隻有徒呼奈何了。
一天,韓航沛關了店鋪回到家中,見嵇州龍與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聊得甚歡。那少年見韓航沛進了屋,邊忙站了起來,臉上閃過了一絲不安的神色,很快就恢複了常態。
嵇州龍對他說道:“舅舅,這是我的同學,叫金成貫,是百家姓中‘金成貫薑’的前三個字。他爸爸就是住在我們隔壁的那位。”
韓航沛聽嵇州龍這樣說,就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那個少年一遍。那少年高高的個子,青白色的皮膚,瘦長的身軀,挺直的腰板。麵容酷似端木熙,隻是身材就與端木熙差了起碼有十萬八千裏了。
韓航沛馬上道:“很好,很好,你坐下來,不要拘束。你爸爸的身體還好吧,我又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與他交談了。”
金成貫道:“回韓叔叔的話,我爸爸的身體反正總是那個老樣子,說好也好不到哪裏去,說差也差不到哪裏去。就是吃煙太厲害了,整天地咳嗽,這樣下去,他的肺病就更難好了。我說過他多少回了,要他少吃煙,可他就是不聽。他說他離不了煙。”
韓航沛道:“你要多關心你爸爸,他做那點事,要供你讀書很是不容易呀。”
金成貫懂事地點了點頭。
韓航沛道:“你也難得來,在這裏吃了晚飯再走吧。”
金成貫還沒有答話,就聽見門外一個女人的尖尖的聲音叫了起來,“喲,真是大方呀,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吃的了,還要留別人在家裏吃飯,等會不丟人現眼,鬧大笑話。”這是紀爾柳的聲音。她剛打完牌,從外麵歸來,剛到家門口,就聽到了韓航沛留人吃飯的那句話,於是就發了一通牢騷。
金成貫本就從不在外吃飯,端木熙也要求他不在別人家裏吃飯,聽了紀爾柳的話,他就說道:“韓叔叔,州龍,我爸爸不準我在別人家中吃飯,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這就回去了,我爸爸可能已在家裏等我吃飯呢?”
紀爾柳剛才那麼一攪,韓航沛知道今天留不住人了,於是笑道:“既然這樣,那我也就不留你了,你早點回去,代我向你爸問好。”
金成貫答應了一聲就走出了韓家。
金成貫剛邁出去,塗脂抹粉,化著濃妝的紀爾柳就走了進來。她蹙著眉頭,一臉的不高興。原本好看的一張瓜子臉,變成了苦瓜臉。
她對韓航沛說:“也不知是撞到了哪個倒黴鬼,這幾天的手氣都不好,老是轉不過來,本來已停和的牌,總被上家先和了去,真是見鬼。所以說哪,這幾天,你們不要隨隨便便叫生人到家裏來,更不要留生人在家裏吃飯。如果他是一個大倒黴鬼,那我豈不是輸得更慘。你賣紙的那些錢,三天也經不起我一天輸。”
韓航沛道:“你輸了錢,也不要亂怪人。剛才來的是州龍的同學,也是我的好朋友的兒子,不是什麼生人。”
紀爾柳冷笑道:“你的好朋友,你說的就是那個鋦碗的吧。你快別提了,老是與那樣一個窮鬼打交道,我的臉往哪兒擱,以後你少去他哪兒。如果我知道了,看我不扭斷你的耳朵。你聽清楚了。”
剛才,紀爾柳不留金成貫在家中吃飯,韓航沛和嵇州龍都心中有氣。要是在平時,軟弱的韓航沛懾於紀爾柳的潑辣,也不會多說,隻張開耳朵,不張開嘴巴。可今天她無端地指責端木熙的兒子,而且他又是與金成貫第一次見麵,就這樣被紀爾柳攪得不歡而散,氣就打一處來了。今天,韓航沛不僅僅是張開耳朵了,他也張開嘴巴了。他對紀爾柳道:“你少說兩句好不好。你成天在外打牌,家裏沒人看顧,已不成樣子了。你回到家裏來,還要我們侍候你,而你卻還在這裏說三道四,你還有一點婦德嗎?”
“喲,你跟我說起婦德來了,真了不起呀。”紀爾柳又尖叫起來。以往從不頂嘴的韓航沛今天頂起嘴來,使紀爾柳的火氣更旺了。“姓韓的,你要跟我說婦德,先賺夠了錢再說。不然的話,誰與你這個木魚腦袋說這些。再說了,現在是新社會了,提倡男女平等,婦德那一套,早就過時了,你還是少鑽點故紙堆吧。”
韓航沛被紀爾柳搶白了一頓,本就不善言辭的他,一時間無話可說,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裏。
嵇州龍見舅舅被紀爾柳罵得一聲不吭,也為舅舅抱不平,就對紀爾柳道:“舅媽,舅舅剛才說的那些話也是為了你好。你看你天天在外麵打牌,一坐就是一整天,身體比原來都差些了。你與舅舅結婚的時候,皮膚多白,現在看起來有些臘黃了。現在,我們學校的老師都提倡多幹體力勞動,而且他們自己也動手,女老師也一樣。那些經常幹體力活的女老師精神、膚色比不幹事的要好得多了。不信的話,你可以到我們學校去看看。再說,你也體恤一下舅舅。舅舅是一個不善經營的人,好不容易開了這一個店鋪,養著這一家四口,也確實是不容易呀。”
嵇州龍的這一番話,倒弄得紀爾柳一時間無話可說了。因為嵇州龍說的話句句在理,而且好像都是在表達對紀爾柳的關切。
在韓航沛這個家中,有一個十分奇怪的特點。那就是紀爾柳從不把韓航沛和多兒放在眼裏,卻對嵇州龍有著幾分畏懼。這種畏懼,說不出原因,反正隻要與嵇州龍的眼光一對望,紀爾柳就莫名地感到有一絲的冷意。
紀爾柳無話可說了,邊卸妝邊走進臥室。把門關上後,她在裏麵說道:“不善經營,賺不到錢,還想娶女人,天底下哪有那樣便宜的事。”
紀爾柳卸了妝走了出來,韓航沛一家四口已圍坐在飯桌周圍等著紀爾柳來吃飯。飯菜都早就擺在桌子上了。
紀爾柳慢條斯理地走向飯桌,緩緩地在凳子上坐了下來,再慢慢地拿起筷子去挾菜。隨著她的筷子的移動,其他人的筷子才早跟著移動。剛吃了兩口,紀爾柳就忍不住要嘔吐出來。她放下筷子,快步走到廚房,一陣大吐,把上餐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她吐完了,才又回到了飯桌旁,用手指著韓航沛說道:“沒有的東西,整天讓老娘吃這些難以下咽的東西,害得老娘吐了好幾次,把腸胃都弄壞了。”
韓航沛聽她這樣說,不僅不生氣,還麵帶喜色地問:“爾柳,這段時間你是不是老是想吐。”
紀爾柳道:“蠢貨,天天吃這些東西,還不嘔吐。已吐了好幾次了,吐得老娘好難受,難道你沒看見。”
韓航沛道:“這就對了,這就對了。”
紀爾柳道:“對什麼對,難道你要讓老娘一輩子吃這種難以下咽的東西。”
韓航沛連連道:“不,不,從明天開始,就為你改善夥食。”
紀爾柳笑道:“大善人呀,你也會發善心,給我一個人改善夥食,不顧你的寶藏兒子和外甥。”
韓航沛道:“爾柳是真的。你不知道,我是過來人,我當然知道。根據你的種種跡象,我判斷你是有喜了。”
紀爾柳半信半疑道:“真的?”
韓航沛道:“不能說百分之百,起碼在百分這九十以上。”
聽了這話,紀爾柳高興得大叫大跳起來,叫道:“我要生兒子了,我要生兒子了。”
韓航沛趕快扶住她道:“你不要太高興了,你這樣又叫又跳的,會傷害肚裏的孩子的。”
自此以後,紀爾柳就很少出外打牌了。她雖然是一個不顧家的女人,但傳統的思想還是很重的。她認為。女人嫁了人就要生孩子,而且一定要生兒子,這是天經地義的。她的想法是,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時光倏倏易過,轉眼就過去了九個月。紀爾柳的產期到了,她生下了一個六斤重的男嬰。韓航沛和紀爾柳都笑得合不擾嘴。等到孩子彌月的時候,韓航沛給他取名叫韓紀文。
待到小紀文能夠蹣跚學步的時候,紀爾柳又恢複了常態。塗脂抹粉,在外打牌,把家和小紀文拋給了韓航沛。
小紀文模樣生得俊俏,很是招人喜歡。話還說得含糊不清,就對著嵇州龍哥呀哥呀地叫個不停。嵇州龍也十分喜愛這個小表弟。每次放學回來,他都要先抱抱小紀文,逗他玩一會兒,然後才去做功課。
紀爾柳生下了韓紀文後,自以為奠定了在韓家的地位。對韓航沛更不尊重,對嵇州龍也有些不放在眼裏了。韓航沛中年得子,喜出望外,對紀爾柳更是遷就,盡量滿足她的要求,把賺來的大部份錢都不得給了紀爾柳,隻留下小部份錢來養這個家。從中還要節餘一點點出來,用來購買書報。
韓航沛本就不善經營,加之紀爾柳的開銷過大,他一家的日子過得比較緊。韓航沛對生活的艱辛並不以為意,他所在意的是三個小孩的成長和他所喜愛的書報。
端木熙的那些書報,他在空閑時間已看了三五遍。大部份的內容他認為都弄懂了,隻有一小部份還不是很清楚。他想找時間到端木熙那裏去,就書中的一些感興趣的內容,與端木熙探討一下。與端木熙交談,是他的一大樂事。
在一個月色皎潔的晚上,吃了晚飯後,紀爾柳扔下飯碗就到外麵打牌去了。趁著這個機會,韓航沛拿著從端木熙那裏帶回來的那些書報,來到了端木熙家裏。
其時,端木熙也剛吃了晚飯,一個人坐在堂屋上吸煙。每吸一口煙,就要伴隨著幾聲咳嗽。
端木熙見韓航沛來了,就微笑著站了起來。
韓航沛道:“端木兄,我勸你這煙還是少吸兩口,吸多了對你的身體可沒有多大的好處的。”
端木熙道:“多謝韓兄的良言,不過這煙我是這輩子也離不了了。不瞞你說,我不吸煙,人就沒有精神,咳嗽好像也更厲害一些。”
聽了端木熙這話,韓航沛也就再沒多說什麼。
端木熙見韓航沛提著那袋書,就道:“這些都看完了?”
韓航沛道:“都看過了,有的還看了三四遍。不過,有些問題還是弄得不是十分地清楚,還要向端木兄當麵請教。”
端木熙道:“我倆還用說那些客氣話,那些書,我也不過看了三四遍,也還有很多的東西弄得不清楚,還等著你來探討呢?”
說完這話,端木熙就邀韓航沛進入了他的睡房,關上了門。他的睡房,一如既往陳設都沒有變動。
韓航沛在放古箏的桌前坐了下來,順便把那袋書報也放在了桌上,就對端木熙說道:“端木兄,今天我倆也就不拐彎抹角說其他的了,直接就談談書報中我們都不得感興趣的問題,你說好不好?”
端木熙道:“很好,很好。”
韓航沛道:“看了這些書,才知道英、法的那些大思想家真是不簡單。他們真是太聰明了,他們的眼光看得比一般的凡夫俗子長遠得多了。他們的這些著作,對歐洲和美聯社國的立國建製地起了巨大作用的。我確實是相當地佩服這些先哲們,夢中都想與他們見上一麵。”
端木熙道:“你說得很對。他們的作品不僅對歐美影響很大,而且對中國、日本,對亞洲,以及世界上其他的一些國家的影響都是十分巨大的。這些作品流傳到哪裏,哪裏就會掀起一陳旋風,甚至會引發革命。正是有了這些作品,英美等國家的民主製度才得以建立健全。這些國家的製度建好之後,他們又不遺餘力地向世界其他的國家宣傳這些思想,想使這些自由民主的思想傳播到世界各地,想使全球都能建立民主自由的國家。”
韓航沛道:“他們向國外派的傳教士,雖說是傳教,實際上也是在傳播民主自由的思想,你說是不是?”
端木熙道:“沒錯。就拿我國的辛亥革命來說,革命領袖孫中山先生等一幫革命精英,大多都是在海外。他們充分體驗到了民主自由的好處,比在國內的人先讀到了民主自由思想家的作品,這對他們的影響是異常巨大的。他們拿中國與國外一對比,內心就不能平靜了。於是就下決心以這些民主國家為樣板,決心推翻中國數千年的專製統製,建立像歐美那樣的民主共和國。間斷地說,中國的辛亥革命也是受了這些大思想家的影響才促成的。而且孫先生的《三民主義》、鄒容的《救世軍》和陳天華的《猛回頭》等革命著作,都是借鑒了這些大思想家的作品,結合本國的國情寫成的。沒有這些思想家的著作為借鑒,他們的這些東西是出不來的。就拿孫先生的《三民主義》來說,它的核心內容是民權。這個東西西方的思想家早就提出來了。隻不過孫先生根據本國的情況加以了發揮,獨創了五權憲法。他的五權憲法也是建基在《萬法精理》的三權分立的基礎之上。《萬法精理》中說的是立法、行政、司法三權的分立,不過說來說去,孫先生的五權分立實質上就是三權分立。他隻不過把彈劾權從立法權中分離了出來,考試專設一種權。其實在中國的封建社會中,彈劾權與考試權是與君權分離的。”
韓航沛聽了這番話,讚許地點了點頭,道:“《政府論》、《民約論》中都把國家的權力的來源說成是人民協商一致,簽署契約,委托一個共同體來行管理行國家的權力。這真是一種大膽的耳目一新的構想。要是不看這些書,我是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國家的權力竟是像我們賣房一樣,寫了契約,就轉讓給人家了這麼簡單。”
端木熙道:“沒年這些著作之前,沒有中國的那些先驅者的大力宣傳,不止是你我,就是全中國的人民也不會想到,統治國家的權力,竟是以契約的方式,委托一個共同體來行使的。如果他們亂用權力的話,那麼人民還可以重新訂立契約,委托另一些人來管理國家。在古代的中國,說是受命於天,皇帝說他的權力是天授予的,他是天的兒子,人民理所當然地應該接受他的統治。中歐洲,說是君權神授,君王說他的權力是神授予的,人民也理所當然接受他的統治。其實,這兩種說法如出一轍。自從民主、自由的思想傳開之後,君權神授就站不住腳了,革命的風暴也就慢慢地來臨了,把皇帝推翻了。我們雖然也推翻了皇帝,但畢竟比歐洲遲了二百多年,可見歐洲人的思想比我們要先進得多了。如果我們能跟得上他們,那就可少受二百多年的專製統治了。”
韓航沛道:“好你歐洲很多思想家的思想都十分地相似。”
端木熙道:“是的,那是因為他們所處的年代和國家不同的原因。比如平等、自由的觀眾,早在洛克和盧騷之前的思想家就提了出來。社會契約的問題,洛克和盧騷兩人都提過,隻不過盧騷比洛克的觀眾又先進了一些,更適應當時的社會。畢竟他們二人一前一後,一在英國,一在法國。再比如說,三權分立的學說,洛克早就提了出來,但是孟德斯鳩在《萬法精理》中又提了出來,隻不過有些東西比洛克的更為先進。他的三權分立的學說,為歐美的民主製度的建立打下了很好的思想基礎。”
韓航沛道:“好像他們的作品論述的問題都比較複雜,國家製度有君主製、共和製和貴族製等,還涉及到了財產、人口、氣候、賦稅、宗教、文化和風俗習慣等多方麵的問題。”
端木熙道:“哲學著作,有的隻論一點,有的十分龐雜,像他們的著作就都比較龐雜,你孫先生的《三民主義》相對來說就簡要一些。”
韓航沛道:“孟德斯鳩的《萬法精理》好像還論述了很多的國家和民族的特點,這其中好像還包括了中國?”
端木熙道:“不錯。”
韓航沛道:“我記得孟德斯鳩說中國是世界上以恐怖為原則的專製主義的國家,而且還說中國人不誠實,外國人都不相信中國人,還說中國人是世界上最狡猾的人,這不是貶低我們中國人嗎?”
說到這裏時,韓航沛顯然有氣,神情顯得有些激憤,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對此,端木熙隻是笑了笑,伸手示意他坐下來,笑道:“大思想家是不會貶低人的,他們的品德都是十分高尚的,隻不過是各人的見解不同罷了。我認為,孟德斯鳩的話大部份是對的。秦始皇統一全國之後,建立了世界上最大的專製國家,不惜用焚書坑儒的殘暴手段來維持他的血腥統治。曆朝曆代的統治者,為了維護專製統治,不惜殺人如麻,有父殺子的,有子殺父的,有叔殺侄的,有母殺兒的,反正什麼凶殘的事都做得出來。在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就興起了幾百起文字獄,造成數萬人死亡。這些事例難道還不能說明中國是世界上最專製的國家嗎?”
韓航沛聽了這話,點了點頭,道:“那怎麼能說中國人是最不誠實,最狡猾的人呢?”
端木熙道:“這你還用問我,你就生活在中國,難道你還體會不到,這句話難道還會有錯嗎?”
韓航沛道:“不誠實是對的,狡猾也是對的,但是這當得上一個‘最’字嗎?那些外國的思想家們怎麼就這樣清楚中國的情況呢?”
端木熙道:“思想家是不會說沒有根據的話的,想必他們是從前人的著作中以及傳教士的口中得知這些情況的吧。”
說了這麼久的話,兩人都沉默了幾分鍾。
韓航沛又問道:“按理說,有了這些大思想家的著作的指引,歐洲的革命應該是一帆風順的,為什麼又多次發生複辟呢?”
端木熙道:“思想是對的,但是有些人是反對這些思想的。因為一旦發生革命,他們就會失去政權或特權,所以他們要千方百計保住現在的製度,這並不奇怪。幸運的是,他們的複辟最後仍然是不成功的,民主自由還是占了上風,這與歐洲人的鬥爭性和寬容是分不開的。”
韓航沛道:“歐洲人的鬥爭性我略知一二,但是寬容性就不大那麼清楚了,歐洲人真的有那麼寬容嗎?”
端木熙道:“根據從書上看來的,歐洲人是普遍寬容的。他們是在該鬥爭的時候就不讓步,該退讓的時候就寬容。所以他們的革命能得以成功,民主製度能夠建立。相反,中國人很渙散很冷漠,普遍不寬容,所以革命的難度是相當大的。辛亥革命主要是一些受了民主熏陶的精英在行動,沒有喚起冷漠的大眾,革命當然不可能取得徹夜的成功,封建專製的思想也不能一掃而空。袁世凱這家夥是個野心家,孫先生是寬容大度的人。孫先生當上共和國的臨時總統後,絲毫沒有抵抗,就把政權讓給了袁世凱。孫先生的這一幫人比袁世凱的那一幫人,對於西方的製度法律顯然要了解得多,治國也比他們強。但袁世凱是一個不顧大眾,隻顧個人利益的人。他不是中國的華盛頓,他是一個倒行逆施的人,當了總統,還想做皇帝,他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麼所代了呀。美國的南北戰爭結束之後,林肯總統對於南方判亂的將士和士兵都沒有處罰,甚至連武器都沒有收繳,這是一種多大的寬容呀。唉,中國人的自私、狡詐、不誠實、不寬容的德性,不知要到什麼年月才能改得過來。”
韓航沛道:“美國的《獨立宣言》,法國的《人權宣言》都是宣示民主自由的綱領性文件,而且這些國家都以法案的形式明確了下來,這對他們國家的民主是一個很大的促進,對世界上其他的受壓迫國家的人民也是一個很大的促進。”
端木熙道:是的,思想家們提倡的民主自由那是寫在紙上的,不能夠實行,而這些宣言卻是能夠實行的,這是一個很大的跳躍,這是多麼的了不起呀。
說著說著,端木熙就站起來,忘情地背起了美國的《獨立宣言》,“……我們認為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他們都從他們的‘造物主’那邊被賦予了某些不可轉讓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為了保障這些權利,所以才在人們中間成立政府。而政府的正當權力。則係得自統治者的同意。如果遇有任何一種形式的政府變成是損害這些目的的,那麼,人民就有權利來改變它式廢除它,以建立新的政府。這新的政府,必須是建立在這樣的原則的基礎上,並且是按照這樣的方式來組織它的經力機關,庶幾就人民看來那是最能夠促進他們的安全和幸福的……”背了一大段後,才停了下來。
韓航沛道:“真不簡單,真不簡單,端木兄過目不忘。”
端木熙道:“也不是那樣。我能背下來,一是我十分向往歐美的自由民主,希望能在中國得到;二是這篇宣言是由民主大師富蘭克林、傑斐遜等人擬就的,非常有文采;三是這篇宣言我已經看了十幾遍了,所以能一字不漏地背下來。我對孫先生當年的革命也十分神往,可惜遲生了幾年,不然的話,我想我也會變成革命軍中的馬前卒的。”
韓航沛聽了這話,對崇尚民主自由的端木熙的敬意更大了。在他的心目中,端木熙的形像比以前更高大了。
他們這對哥倆在這個夜晚,你一句我一句地談將下來,渾然忘卻了時間。韓航沛猛一看時間,差不多快十二點了。於是就對端木熙道:“端木兄,今天很晚了,我們今天談得很高興,下次我們再多聊聊。”
端木熙笑道:“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