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灶聲工程隊被全部清理出留時溝礦的第二天,朱永軍頭上的傷也差不多好了,他被獲準回家探親。其實隻有他自己清楚,他這次回家,還有另外一個目的,那就是也許會調離留時溝,回到家鄉所在的縣城,在那座縣城的礦管局也許會有他的一個位置,他還可以在那兒和肖懵然團聚,那將是一個美好的歸宿在不停地向他召喚,他經不住這種誘惑,終於從留時溝動身出發了。
初夏留時溝的清晨有些微涼,天剛蒙蒙亮,隻有留時溝上空的星星暗淡的輝芒勾勒出山體的輪廓,嘩嘩的留時溝的溪水在清晨襯托出別樣的幽靜。朱永軍看了看表,將近六點,在這偏遠的礦區,職工們的交通出行依靠的是幾輛個體戶的農用四輪車,因為這兒離南嶺縣城需要三個多小時,司機們一方麵要趕早才能當天從縣城打一個來回,另外也是想趁早避開交警上路時間超載幾個乘客多賺點錢,這可就苦了要出礦的人必須要起大早。這時候留時溝的工人們都沉浸在甜蜜的夢鄉之中,朱永軍回頭向宿舍樓望去,忽然發現吳穀夢的窗口還亮著燈,她是一宿未睡,還是也要今天出礦?朱尉寒正想著,從樓道上走下來一個人,快到麵前,朱尉寒認出是吳穀夢,他吃驚地說:“小吳,你今天也出礦?”
吳穀夢在暗弱的光線裏似乎笑了一下說:“我不出礦,我是來送送你。”
朱尉寒不好意思地說:“這怎麼好意思,這些天為了照顧我,你已經夠辛苦了,應該再多睡一會兒。”
“我已經睡好了,你這次回家有沒有帶點禮物給家裏?”吳穀夢細心地說。
朱尉寒笑了笑說:“沒什麼帶的,光棍兒一條回家!”
吳穀夢遞上一個紙袋給朱尉寒說:“這兒是一點留時溝的核桃,你帶回家給老人家嚐嚐吧。”
朱尉寒不好意思地說:“這,這怎麼好意思?你還是留著自己吃吧。”
吳穀夢不由分說將紙袋塞到朱尉寒懷裏,說:“這是帶給老人家的一點心意,你就帶上吧。另外,要是有機會,爭取別回來了,留時溝的條件艱苦,你也算對得起留時溝了。”
朱尉寒一下愣在那裏,他不明白吳穀夢怎麼突然說出這樣的話,這時候,四輪車從上方開著雪亮的車燈下來了,吳穀夢推了一下愣神的朱尉寒說:“車來了,快上車吧,回家替我問老人家好!”
朱尉寒上了車,搖下車窗,向站在清晨的微光中的吳穀夢揮手告別,心中霎時湧上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感激,敬重,還有一種酸酸的不舍……再見了,留時溝,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相見,但這兒留給自己的將是自己終生難忘的記憶!
留時溝的山野在清晨的光線中一點一點地顯露,仿佛從大洋深處不斷浮起一般,海水逐漸地向下落去,山野恢複了本來的麵目,灌木樹叢濕漉漉的還彌漫著水霧。在高高的山頂處,以及山穀的穀線相連處,還殘留著一團團白色的浪花,像溫柔的圍巾遺落在樸拙的山野上。留時溝新的一天又開始了。上班的人群不斷地從宿舍樓出來,來到俱樂部食堂吃過早餐,又沿著礦區公路奔赴各自的工作崗位。順著礦區公路往上走,俱樂部的上方公路的左邊,首先是物質倉庫,再是日夜不停的機器轟鳴著的選礦廠,在選礦廠的右下方是冶煉廠,冶煉廠的公路對麵是礦部的化驗室,公路在冶煉廠的上方是三道S形的拐彎,在經過三道S形的拐彎後,就到了礦區的龍頭車間——采礦車間,車間辦公室就設在礦區的主平硐口,辦公室背後的鐵路運輸道連接到選礦廠的礦石破碎工段。
在采礦車間主平硐口前麵二十米左右,是一座橫跨溪溝的六米長的小橋,橋寬四米,橋的兩邊是整齊的護欄和台階,運載礦石的鐵路運輸道從主平硐口出來自橋上而過。每天早晨八點鍾左右,是礦車運輸的交班間歇時間,也同時是礦工們在主平硐口開早班會的時間,工人們全都戴好了安全帽和防塵口罩,在橋的兩邊台階上就座,有的師傅抽上一支煙,王悟營開始點名登記了——
“孫大寶。”
“到!”
“李家順。”
“有!”
“田邦致。”
“來了!”
橋上的人群發出一陣善意的笑聲,一位工人衝田邦致說:“狗子,今兒早晨吃了幾個包子?”
田邦致說:“不怕你笑,今天早晨吃了五個包子,今天可是一天的活,給天井搭平台,搭完平台完了還要出渣,中午不回來吃飯。”
這位工人接著說:“天井搭平台可是危險活,你得小心點!”
田邦致說:“不怕,我跟我姐夫兩人一塊兒,天井打了二十多米高了,每層平台都是我們搭的。”
這時田邦致的姐夫劉大貴大聲招呼說:“走哇,邦致子,還磨蹭什麼?早去早回,今天晚上回來給你過生日,好好喝一杯!”
田邦致高興地隨著姐夫劉大貴進了主平硐口,後麵幾位工人起哄地說:“狗子,早點回來,晚上給你放炮子啊!”
田邦致高興地答應著,聲音從主平洞裏傳出來,帶著點嗡聲。王悟營點完名,礦工們一個接一個地走進主平硐,迎著從硐內吹出的礦井自然通風的風liu,分赴各個中段的生產崗位。
采礦車間的後勤輔助班組,包括技術組、維修班的同誌們隨後都穿戴好安全帽、口罩等勞保用品,進入到主平硐。王悟營今天要帶幾名剛從學校畢業的大學生熟悉井下生產環境,其他的工程技術人員們手提著用於礦體標記的油漆桶,肩背手電筒,行進在主平硐的人行道上。人行道的左邊是電機車運礦道,筆直的軌道一直通往存礦的主溜井,在軌道的上方是機車運行用的電車線,電車線上掛著“有電危險”的警示牌。電車線的上方每隔五米安裝有照明燈具,將長達六百多米的主平硐運輸道映照得如城市的街道一般。早班的第一輛電機車牽引著一列十一個礦車,滿載著近二十噸礦石,從溜井方向轟鳴而來,在人行道上的人群放慢了腳步,有的幹脆停下來等電機車從身旁而過,其攜帶的風liu吹在礦工們的臉頰上。在進到主平硐四百多米處有一個向右的分支巷道,通往提升豎井,是人員和生產材料通往各生產中段的主要通道。
王悟營他們到達豎井主平硐信號房時,這兒正是一片提升運輸的繁忙景象,在信號房門外的牆壁上有一塊白底紅字的;乘罐規定,寫著乘坐罐籠的基本知識。王悟營向幾名大學生簡單介紹了乘坐罐籠的要點,如遵守秩序,聽從信號工指揮,上罐後要抓好扶手等。幾位大學生認真地聽著,一位大學生還掏出小本子記下來。
信號房外的幾條木板凳上坐滿了等待乘罐的礦工們。王悟營和幾名技術員們終於乘上長方形的罐籠,抓好罐籠兩邊的扶手,滿載十九名礦工的的罐籠在豎井信號工的指揮下,隻聽兩聲清脆的電鈴聲響,罐籠開始緩緩的向上行駛,提升幾米後逐漸加快了運行速度,罐籠進入到豎井井筒的封閉段,沒有照明燈,一位礦工打開隨帶的礦燈,從罐籠的進出口向井壁看去,隻看到澆灌成圓筒狀的井壁飛速的向下墜落,初次乘罐的人感覺有些暈眩,耳旁是井筒內“呼呼”的風聲,整罐的人在礦井內向上穿行著,仿佛要衝破地心,衝上太空。幾分鍾後,隨著信號工的一聲鈴響,罐籠提升一百多米後在一個中段井口停下來,中段信號工打開風閥放下穩罐搖台,將罐籠與該中段井口安全地連接起來,搖台成為從罐籠通往中段的“天橋”,礦工們從罐籠內魚貫而出踏上搖台,來到海拔1110米中段的巷道中。
王悟營帶著幾位大學生來到溜礦井附近,隻見六米見長、兩米寬的範圍,由鋼軌縱橫交錯焊連成具有30公分見方的卸礦空的溜井格篩,格篩下方是一百多米深的溜礦井,王悟營介紹說:“這是連接各中段生產出礦的主溜井,各中段的采場出礦用礦車通過運輸道運輸到溜礦井卸礦,主溜井礦石最終由主平硐電機車運送到選礦廠。”
正說著,前麵運輸道上兩位放礦的工人正推著一輛滿載礦石的礦車向溜井邊而來,王悟營趕緊招呼幾位大學生到人行道一邊躲避,一邊觀察著工人們倒礦的過程。兩位推礦的師傅將礦車推到溜井邊停下來,一位師傅伏下身撿起一塊小石頭支在礦車輪底下,穩定住礦車防止順下坡道繼續下滑,然後和另外一位師傅對望了一眼,兩人同時打開礦車兩端的固定礦鬥的卡拴,發出“當”的一聲響,兩人又同時半側身用一隻手掌抵住礦車鬥的側邊,並且將肩膀抵近扶車的手掌,二人口中一起呼喊著“一——二——三”,隨著“三”字的落音,礦鬥被推翻向溜井方向,鬥中的礦石“嘩”的一聲響滑向溜井格篩,小塊的礦石從格篩的空隙中掉入溜井,大塊的礦石被截留在格篩上有待工人們進一步破碎處理。礦鬥中的礦石倒盡後在自身重力反彈下又回複到原來的平衡位置,兩位工人師傅又同時卡好礦鬥卡拴,一位師傅挪開支在礦車輪底下的石塊,兩人推著礦車向出礦工作麵走去。
大學生小張問王悟營:“王調度長,這一礦車礦石含有多少金銀?這兩位工人師傅一天能推多少車?”
王悟營說:“這一礦車礦石有一噸重,大約含有一百克銀和一克金,這兩位師傅一天大約可以推二十到三十車礦石。”王悟營正說著,一位工人慌慌張張從裏麵跑出來,一邊跑一邊喊:“不好了,出事了!田邦致在天井上炮煙中毒了,暈倒在天井上的平台上!趕快救人啦!”
王悟營大吃一驚說:“壞了,一定是天井通風不良冒險作業!”這時,那位報信的工人已趕到麵前,王悟營問:“師傅,炮煙中毒有多長時間了?”
師傅說:“有大約二十分鍾了,王調度長,趕快救人吧!”
王悟營說:“師傅,你趕快到井口向陳副礦長報告,我們馬上到事故現場施救。”
王悟營在前麵飛快的跑著奔向出事的天井,幾位大學生下井第一天就趕上了安全事故,一種強烈的責任心促使他們緊跟著王悟營向前跑去。當他們氣喘籲籲趕到事故現場,天井的下方已趕來了不少聞訊的工人,大家吵吵嚷嚷的商議著救人的辦法,有的探頭看向二十多米高的天井,田邦致的姐夫劉大貴已輕微炮煙中毒暈倒在天井下方的巷道上,口中不住地喊著:“救邦致子,快救邦致子!”
王悟營搶上前去,拉住劉師傅的手問:“劉師傅,是怎麼回事?”
劉大貴吐了口口中的唾沫說:“通風機壞了,我和邦致子上到天井上搭平台,將近二十分鍾左右,平台還搭了不到一半,他說感覺頭暈,說著就躺在平台上,我這時也感覺像是喝醉了酒一樣,腦筋有些迷糊,我也背不了他,趕緊順著梯子往下爬,離地麵還有五六米我就一頭暈倒下來,幸虧這時旁邊兩位推礦車的師傅聽到響動把我扶起來……”王悟營聽他說完,招呼幾位工人說:“大家快來,將劉師傅抬到通風好的巷道口透透氣!”幾位師傅連忙上前七手八腳將劉師傅抬起來,劉師傅掙紮著說:“我不走,快救邦致子!”大家不由分說將他架走了。
王悟營來到天井口下放察看情況,隻見順著一字形爬梯二十多米高處隱約有一架平台,平台上躺著的正是炮煙中毒的田邦致。王悟營按了一下通風機的開關按鈕,風機毫無反應,王悟營想風機一定是燒了,沒有通風措施怎麼辦?圍觀的工人們一個勁兒地催促著救人,有幾位師傅想要開始爬梯子上天井了,被王悟營製止下來。正在為難之際,一位眼尖的師傅喊道:“快看,陳副礦長來了!王邦致有救了!”
隻見陳介輝帶著幾名工人,手裏那著長繩索和安全帶,急衝衝地穿過人群來到天井下邊。陳介輝簡單地詢問了一下情況,質問王悟營:“人命關天,怎麼還不救人?”
王悟營解釋說:“現在沒有通風措施,上去很危險。”
陳介輝打斷他的話說:“有危險也要上,隻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們就要嚐試!救人要緊,那位師傅敢上,隻要救下人來,獎勵一千元!”
工人中一位身材健壯的師傅楊眺沃站出來應聲而答:“陳副礦長,我上,不為一千元錢,為了我們一位同誌的生命,他今天才過二十歲生日啊!”這位師傅說著,麻利地接過安全帶係上,又將長繩索挽在手臂上,來到天井口下朝上望了望,毫不猶豫地順爬梯“噌噌噌”飛快地向上爬著,井口下的工人們眼瞅著他的身影一點一點地上升,慢慢地接近了平台,再有幾步就可以上到平台上了!
所有的人屏住呼吸,等待著奇跡的出現,就在這時,王悟營隻見楊眺沃身子晃了晃,猛地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向下而來,大家的思想還來不及反應,楊眺沃的身體在下落的過程中幾次撞倒天井的岩壁,最後“啪”地落在天井下麵,已是摔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在場的工人們全都嚇得目瞪口呆!膽小的大學生小黃嚇得驚叫出聲,掉頭就跑!
突於其來的事故讓陳介輝大腦一片空白,他木納地吱唔著:“這……這……這……”不知如何是好。
王悟營這時異常冷靜地說:“陳副礦長,現在救人要緊,師傅們,趕快將楊師傅抬上擔架送出去急救!”說著上前抓起被摔得血肉模糊的楊師傅的衣領,其他的師傅這才如夢驚醒,幾位膽子較大的師傅連忙上前和王悟營一起將楊師傅抬上擔架,又安排幾位師傅急忙抬出井口急救。
這時,采礦車間已關停了空壓機,運礦電機車也停下來,主平硐口聚滿了焦急等待的礦工師傅們。王邦致的姐夫劉大貴被抬出來了,他妻子葉彩霞急步奔上前去,一把抓住劉大貴的手哭出聲來:“大貴呀,你可不能扔下我和孩子們不管哪!”
劉大貴掙紮著起了起身,對妻子說:“孩他媽,我沒事,隻是邦致子他……”他說不下去了,用另一隻手捂住眼睛“嗚嗚”地哭起來。剛剛有點鬆氣的葉彩霞愣了愣神,使勁搖著丈夫的手問:“邦致子他怎麼啦?啊?你說話呀,我那苦命的兄弟呀!姐姐今天為你做了好吃的等著你回來過生日啊,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向媽交待啊!”葉彩霞哭成了一個淚人,一歪頭暈倒在了地上,礦工們驚呼著上前將她扶起,好半天才醒過來。吳穀夢和蔣巧蘭安慰著她說:“陳副礦長他們正在采取急救措施,邦致子命大,他會沒事的。”正說著,有工人喊起來:“救出來了,救出來了!”
大家朝主平硐口看去,果然看到幾個人抬著擔架正急衝衝地朝外走來,大家一擁而上向主平硐口圍去,卻看到擔架上抬著一個頭臉血肉模糊的人,葉彩霞口中喊了一聲“邦致子”又暈過去了。這是抬擔架的師傅說:“這是楊眺沃,救邦致子從天井上摔下來的,邦致子還在天井平台上呐!”大家聽完,心裏又“咯咚”一下,一位老師傅說:“那邦致子沒救了,怕是早過去了,嗨!”
趙和革接到礦上報告事故的電話時,他正在市裏出席一個由薑書記主持的經濟會議。他放下電話,轉身走進會議室對薑書記說:“對不起,薑書記,礦上出了安全事故,我必須馬上趕回去!”
薑書記上前握住趙和革的手說:“那好,你路上注意安全,注意防止事故擴大,要妥善安排好家屬。”趙和革點點頭,轉身走出會議室。司機小張看到趙和革提前出了會場,心知有事,連忙走過來。趙和革說:“快回留時溝,礦上出了安全事故!”
在炮煙中毒的事故現場,陳介輝采納了王悟營的建議,從附近調來一台通風機安裝到位,啟動風機向天井機械通風。在通風機“轟轟”的叫囂聲中,天井上的看不見的毒氣被不斷地排擠出來,半個小時後,兩名搶險隊員開始一前一後順著天井爬梯向上攀登,安全地到達最上層的天井平台。兩位師傅檢查後報告說邦致子已經走了,開始用安全帶和繩索把他從上麵放下來。兩位上天井救人的搶險隊員也安全地下來了,工人們悲痛地將邦致子放到擔架上向井口走去。陳介輝苦著臉向工人們揮揮手說:“大家都請回吧,王悟營,通知全車間停產安全整頓!”
當抬著邦致子的擔架走出主平硐口時,早已等候的劉大貴、邦致子的姐姐葉彩霞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大家在洞口放下來,在幾番呼喊人不見邦致子有任何反應後,葉彩霞淒厲的哭聲讓所有在場的人都禁不住潸然淚下:“邦致子啊,我的好兄弟呀,你怎麼舍得撇下我們就走了呀!你早上上班還好好的,你說要姐姐我晚上給你做好吃的給你過生日,你才剛剛二十三歲呀!我的老天哪,你叫我怎麼給爹媽交待啊!”
在場的工人師傅們默默地低著頭,有的痛哭失聲流下淚水,有的麵色凝重強忍悲痛,有的相互訴說搖頭歎息。吳穀夢和蔣巧蘭紅腫著眼睛用勁把葉彩霞從擔架旁拉開,邦致子被運往礦部醫務室安排後事,工人們漸漸散開了。
從大嶺市到留時溝足足跑了五個鍾頭,趙和革趕回礦部的時候已是下午三點。柳鋼和陳介輝神情嚴肅地站在路邊,趙和革下車後,衝他倆默默地點頭致意,然後三人一道來到辦公室。
陳介輝向趙和革簡單彙報了安全事故的情況,並主動檢討承擔了責任:“當時我救人心切,看到天井上清亮亮的不像有炮煙,沒想到還有看不見的毒氣致使上天井救人的楊眺沃也中毒摔下來,在送縣城醫院的途中就因頭部傷勢過重死亡了,我對不起他呀!”陳介輝說著流下淚來。
趙和革擺擺手安慰他說:“老陳,我們是頭一次接受安全事故的挑戰,沒有經驗,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我們現在的主要任務有兩個,一個是立即向上級部門如實報告安全事故,然後請相關部門一起妥善處理死者後事;再一個就是全礦停產三天,由安全科組織全麵安全檢查,徹底查明並整改安全隱患,同時對所有施工班組召開安全培訓會,分析事故,總結經驗教訓。三天後爭取恢複生產,將安全事故的損失奪回來。”
朱尉寒懷著興奮的心情回到了家鄉縣城,在縣城第一中學門口的公用電話亭,他給肖懵然撥通了電話:“肖懵然嗎,我是朱尉寒,我已經回來了,對,我現在學校門口,那行,我等你出來!”
放下電話,朱尉寒出了電話亭,看著校門口街道上車水馬龍的景象是那樣和諧,想到自己也許將是這個縣城中的一員,遠離那遙遠的山溝裏的礦山,朱尉寒感到一種強烈的對現代生活的憧憬和渴望。
肖懵然身著一套漂亮的白底藍碎花的連衣裙出現在朱尉寒麵前,簡直讓他認不出來了,他愣愣地看著她,肖懵然笑著說:“怎麼,認不出來了嗎?”
朱尉寒不好意識地說:“真是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看起來混得不錯啊!”
肖懵然用手捋了一下額前的秀發說:“馬馬虎虎吧,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回來了,你還沒吃飯吧,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
這時,從學校門口走出來一位青年老師,親熱地向肖懵然打招呼說:“肖懵然,家裏來客人啦?”
肖懵然見了他,有些不自然地說:“這是我表哥,剛從外地回來。”
青年老師說:“晚上文化宮開舞會,我們一起去好嗎?”
肖懵然說:“到時再說吧,你不看見我有客人嗎?”
青年老師笑著說:“那行,我等你的消息,你們聊,我先走了。”
朱尉寒隨著肖懵然進到一家普通的餐館,在靠窗戶的一張桌子上坐下來。服務員送上菜譜,肖懵然老練地翻看著說:“來一個紅燒排骨,一個青椒炒瘦肉,再來一個滑藕片和一個醋溜白菜,上一個三鮮湯,有這些夠吃了吧?”
朱尉寒忙說:“夠了,喝點什麼?”
肖懵然說:“好久不見,那我陪你喝點北京二鍋頭。”
朱尉寒吃驚地說:“你行嗎,你從前可是從來不喝酒的。”
肖懵然假裝生氣地說:“怎麼老是拿老眼光看人呐,時代每天都在變化,再說了,誰規定隻許你們男人喝酒的?”
很快,服務員送上菜肴和北京二鍋頭,肖懵然拿過酒瓶打開,往兩個高腳玻璃杯裏倒了同樣多的大半杯酒,遞一杯給朱尉寒說:“來,為我們相逢幹一杯!”
兩個人同時將酒杯碰了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肖懵然微揚著頭一氣將酒喝幹,將空杯照向朱尉寒。朱尉寒喝了一大口酒,發現肖懵然已將杯喝幹時,心中暗歎她的變化可真大,一年前他們在一起吃飯時,她還顯得那樣含蓄優雅,喝一點葡萄酒就臉紅,現在經過剛出社會一年多的鍛煉,朱尉寒看出她變得那樣成熟和老練,酒量也變得讓他不敢相信。
肖懵然將空酒杯照向朱尉寒說:“怎麼,連我一個女同誌都不如嗎?我可等著你幹杯呐!”朱尉寒一揚脖喝幹了酒杯,肖懵然一邊向酒杯裏倒酒一邊說:“你最愛吃的紅燒排骨,今天可不許剩下!”
朱尉寒默默地低頭吃著,他感覺從今天和肖懵然見麵到現在吃飯,似乎有些東西隔在他們中間,使得他原本以為很快樂的事變得有些牽強。原因在自己這麵嗎?是自己長期呆在山區礦山的閉塞和落伍令她不快嗎?還是她變得讓自己有些陌生?
肖懵然已經喝了一瓶酒的將近一半,她隻偶爾吃一點滑藕片和醋溜白菜,在她的眼裏,窗外現在的街道已變得有些模糊起來,耳邊是一些嘈雜的市聲。她竭力想讓自己的思想清晰起來,用左手向後攏了一下自己的披肩長發,向對麵自己相戀多年的朱尉寒看去,他還是那樣英俊和不修邊幅,幾年的礦山生活磨練使他看起來更像一個成熟的男子漢,他馬上就要調回來到縣礦管局上班,在那兒她已經為他找好了一個位子,可她擔心他在知道了這個位子的來之不易後會是怎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