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行(1 / 3)

次月初,郭××和元武兩個人,坐火車直接去了昌平。到了昌平,也不直接去孫滿娃家裏,不過是先拿出假證明在旅館裏混住了一夜。夜裏,那元武隻問郭××道,“我知道,出來,最難的就是住宿。也不知道你那假證明如何做出來的,竟然能蒙混過關。郭××道。”我們這假證明都是自己做的。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在外麵卜告上麵撕下一塊印章來,然後依照上麵的印章做模子,買那幾分錢的蠟紙蒙在上麵,然後用針依照那印章的痕跡,用小針挨著紮孔。用印泥覆蓋在蠟紙上,讓其滲過去,就做好了這證明。“元武笑道。”姐姐從不跟我們說這些的。“郭××笑道。”這些龍門陣,不是自己的人,都不能擺的。一旦被拿住,那是要掉腦袋的。“元武道。”怪不得見姐夫時常外出,也不知道他在哪裏住宿的,現在明白了。“郭××笑道。”這些證件,在這些旅館裏麵的好混過去的。服務員,隻要你有這證明,就允許你住宿的,少有還去關心你的證件真假的。可是,遇上派出所那些人尋查的,那你得注意,難得蒙混過關的。最好是趕快丟掉身上這些東西,有幾回我都吞進去肚裏的,千萬不要留下這把柄給糾查隊的人。“那元武道。”沒有證明,那怎麼辦?“郭××道。”沒有把柄,也比當即被他們拿住這要命的把柄好,我沒有東西在身上,打死都不要承認出來做生意,隨便編個謊,說自己出來投親或其他什麼的——最多關我進收容所,還不是得放我出來。這種把柄被他拿住,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倆人又閑聊了一會,才各自睡去。

清晨從旅館裏麵出來,兩個人又去附近茶館去四處打聽了這孫滿娃的消息,知道些滿娃兒的情況尚且平安,這才直接去了孫滿娃家裏。這孫滿娃也是個30多歲的單身漢,解放前也是大戶之家,解放後當然就倒了黴。誰知道他命不該絕。處處受到了當地糧站站長的袒護。這糧站站長叫李雲成的,解放前帶著兒子逃難至此,在這邊父子兩以討飯為生。時常孫滿娃的家裏就打發與他些飯食。解放後,這李雲成翻身做了做了糧站站長。他也不是忘舊情的人。不時候偷偷接濟這地主出身的孫滿娃。這李雲成當叫花子的時候,就迫於生計偶爾也幹點偷雞摸狗的事情,如今他雖然翻身當了糧站站長,依舊本性難移,換了手法,又不時候在糧站的稱上做點手腳,不過是每個來買米的居民身上擠出一點點米來。累計到月底,那也是不小的數目,他就把這帳目之外的糧食拉出來賣了。那些知道的同事,都畏懼他的權勢和叫花子的出身,偶而有人去報了,上麵也派工作組來查,見他是叫花子出身,也不相信舉報的人,再說,李雲成帳目上的確查不出問題,眾人也隻得罷了,這兩年,派性鬥爭之際,那些不滿意他獨權大攬的人參加了造反派,李雲成就和自己的鐵哥們組成另一派,兩派你殺過去,我殺過來,每次殺回來,頭頭們就把那些糧票賺在自己手裏,給自己的本派的工人兄弟發工資。不多久,那派又殺回來,奪了大權,再查糧票時候,即使發現數目不對的時候,就給那派安上私搶糧票的罪名。這其中有些糧票就被捏在造反派的頭頭們手裏。那李雲成一旦有多餘的糧票,私下就讓自己的兄弟夥以陌生人的身份上門轉賣給孫滿娃。所以,這些數額巨大的糧票最終都還是落在投機倒把分子手裏。因此,這段時間裏,這孫滿娃也不知道為何,在茶館裏竟然可以輕鬆買賣糧票,從中牟利;在家裏,甚至都有陌生人上門賣糧票與他。孫滿娃隻說自己近來運氣好,老天爺幫自己。因此,手中糧票數量大時,他又轉賣給郭××等人。

現在,郭××帶著元武直接上門,和孫滿娃說了元武的情況,好歹讓孫滿娃幫助幫助。這孫滿娃當即拿出了800斤的全國糧票。兩個人又都平半分了。從原路返回,那元武也就回了鄉下,在附近的茶館裏偷偷拿去賣了。那些糧票不過拿回來才投5角錢一斤,茶館裏麵批出去能賺倆毛錢一斤,零賣有時候,高達一元錢左右。獲利頗豐,不提。

一時候,鄉下的仲佟,何玉都,洪國力,鄧老師等都進城市裏來拿些糧票來去了各自所在的鄉下賣了。

67年時候,由於縣城裏麵的兩派武鬥最厲害的時候,那廣州的羅國興也過來和胡弄胤接上線路。以至於郭××,右派的楊老師,國民黨原軍統頭目洪國力,麵相大師傅鄧老師等又都在各自生活圈子裏麵幹起了打火匙的生意,都不一一敘述俗話說“花好不能千日紅。”69年初,成都那邊糧票朋友淩大漢兒首先倒黴。因為他表叔這派武鬥中,奪權輸了。不久,因為被人告發,入牢房。郭××就不敢在去他那裏了。接下來,昌平那邊孫滿娃又被人捉了進去。不多時候,這裏,胡國鄉和郭××也被抓了進去,其中詳情也不能盡述。

隻說,自弄胤和郭××,李青,先後進了牢房,生意場上的來往比較頻繁的朋友或親戚,也就漸漸散了。元武早就回廠裏上班。洪國力年底死了。那楊老師又去矸子山洗煤。華容祿兄弟兩個,也急忙收手,找了點錢藏起來,過自己的下半生了。那些各個區鄉的投機分子各自逃生去了。

如今隻說,這國鄉從牢房裏出來,身體就大不如以前,夜裏常常咳嗽不止,行路也不似往年利索,走不多遠,就氣喘籲籲,大汗淋漓。不得已,在家調理了一年有餘,雖然比原來好些,勉強能夠出門行走,不過頭發胡須皆白,也就漸漸地顯出老態。常言說得好,坐吃山空,更何況又多了幾張嘴巴,往年積累的錢財,也慢慢所剩不多。

快到端午節日時候,妹妹勳庚就拿了20斤米來和自己包的重子給弄胤送過來。又和冬旭閑聊,隻說:“一大家子,又沒有什麼收入,終究不是辦法,現在看樣子,哥哥的病隻有這個樣子,恐怕一下子難得好起來。這個家隻有看你二嬸子。好歹看在四個娃兒份上,想辦法,撐立起這個家來。我們雖然可說盡力幫你們,終需要你二嬸子撐的起來。我自己也是一大家人,不過我們兩個老的都有個工作單位,也是隻能了卻自己一大家子的生活。”說罷,已經滿是眼淚。冬旭道,“是啊,就一直想找點活來幹,也沒有什麼門路。”勳庚道,“雖然過去的那等買賣是不行的。好在,這年頭風聲稍微好了些,等過些日子,還是弄個男寧意來做做。總比沒有收入好些。”說罷,又歎了口氣道,“這麼長時間了,三哥哥也不來縣城裏看看,給他帶信,總說不得空。”冬旭道,“也許是有事情,忙不開了。”勳庚道,“有什麼事情,還不是看見你們困難,深怕被粘惹上。”冬旭道,“客走旺家門,如今可不比得往年。就是常來的親戚見我們現在的情行,也是不願意來的。”勳庚歎了口氣。閑聊了一陣,告辭而去。

楊老師來看望弄胤時候,見到家裏的情行,就提議冬旭跟她去縣城外的煤山去洗煤。原本不過是楊老師的客套話,隻估計冬旭是不會跟她去的。那知道冬旭正為一大家子無出路,見楊老師說起洗煤就答應了。次日,一大早,冬旭挑了一挑籮婁,走了10多裏路遠,才來到縣城外麵的俗稱“矸子山”的地方。這矸子山不過是煤礦坑道裏爛石頭堆積在煤礦外麵而成。遠近農村的農民和一些沒有職業的居民,隻要勞動力的,沒有其他門路謀生計的,都在這矸子山上來求生活。楊老師先帶了這冬旭到附近地方看了,但見四處都是洗煤的苦力,其中除了壯勞力,也不乏幫助家人打雜的老老少少,大家不過是在山坡上,緊挨著矸子山附近挖個坑,用稀泥漿糊住坑底,等幹了,就把矸子山附近的矸子石頭跳了來倒在坑邊。再去附近擔水上來對著這堆矸子石頭衝洗。那煤粉或者細小的煤塊就被順著坑槽衝進坑底。一天下來,也洗不出一挑來。

且說楊老師領著冬旭到了自己日常的洗煤處,道,“二嬸,今天我們先挑一挑在這裏洗。明天,你就在這附近挖個坑,用泥糊了,你就自己幹就是了。”說罷,這楊老師又領著冬旭去挑那矸子石頭。那楊老師先給冬旭用鐵鏟鏟了滿滿一挑。這冬旭試著撐了幾下,哪裏撐得起來。心想,“這滿滿地一挑,好怕有15O或者160斤左右。”少不得那楊老師又給他鏟了點出去。冬旭這才使勁撐了起來,慢慢挑去坡上,那楊師母見冬旭咬牙顫腿挑了這一挑過來,忙讓她放下來。道,“二嬸,你先放著那裏,等楊老師來。”這裏冬旭放下擔子歎了口氣道,“你這個活,我恐怕幹不下去。”那楊師母道,“這個可是重體力活,挑得輕了,又洗不出足夠份量的,如何養活你那一大家子。說起來,比農村的活還重些,隻是農村的活路是大家集體出工,沒有誰願意幹,大家不盡力,以至於到如今,農業年年欠收的。洗煤這個活路就隻要有體力,肯幹,也算是條活路。”正說著,楊老師挑了滿滿的一大挑過來。聽自己的老婆說了冬旭的情況,也就道,“二嬸,這個活路,通常也都是我們男人幹的,少有女人單獨來搞這個的。如果實在不行,也就在等等看一下,日後其他有什麼事情來做。”三人正商量,就聽得有人說那邊煤礦車上出事情了。又幾個去偷煤的從煤車上跳下來,被軋斷了腿的。這裏,楊老師又告知實際情況,說經常洗煤的人,偶去幹偷煤的事情,結果跳車時候,都會出事情,也有人被矸子石頭砸死的。這冬旭心想,自己又沒有勞動力的,家裏還有一大家子人,自己一旦有個三長兩短的,家裏麵的又不知道如何辦呢?幹這苦力,還不如直接去居委會申請臨時工的強。這幾年,好得那張主任也並不怎麼為難自己一家人的。“想到這裏,也就對楊老師說了。這楊老師聽後,又道。”也是,二哥是貧農出身,好歹居委會可以解決些。不象我們,兩個人都是右派,沒有辦法才來這裏的。商量既定,這冬旭返回縣城裏。

次日楊師母見冬旭沒來,忙讓楊老師送了幾塊錢過來。原來這楊師母知道冬旭家裏的情況,又見冬旭去了一日,幹不下這重活,深怕日後,冬旭常去,到時候也隻是打打雜,揀些輕鬆活來做做,自己一家人還要被牽上冬旭這個大包袱。索性趁著冬旭第二天不來,思想搖擺,送了這點工錢,了卻了這份人情,借機會斷了冬旭又去的念頭。就催促丈夫把錢送來。這冬旭自認為自己也沒幫忙幹什麼,執意不要那幾塊錢,兩人又推辭了一番,這冬旭也隻得收下。又聽楊老師道,“日後,還是找個輕鬆點的,非重體力的活來幹。才是正理”說罷,又同弄胤聊會兒閑話,便告辭而去。這裏,弄胤也知道冬旭是幹不下那種重體力活的。就聽得冬旭道,“楊老師他們那一挑矸子石頭,起碼也是一百五,六斤的重量,走得也急——嗯!我是挑不起來的。我也不好意思去拿那個錢。”國鄉道,“他那個都是重體力活,你如何幹得下。”隻商量著,日後慢慢地找事情來做。

好不容易熬過了月底,冬旭拿了購糧本,去糧站買了兩斤米。拿到城牆邊黑市場上換了幾塊錢,又將就這幾塊錢去糧站買了20多斤米供應糧。

第二天,那郭××應自己的鄉下曲老表邀請,要去陝西喂蜂,順便來看望,也不過是安慰弄胤一番,留下20元錢便走了。他前腳剛走,那居委會來人通知冬旭到居委會去。弄胤也不知道何事情。心裏其上八下的,自言自語道,“從牢房出來都一年多了,按理打擊投機倒把風頭已經過了,也不知道居委會還會有什麼事情……”一個人獨自胡思亂想。

冬旭又回來的時候,臉上終於有了點笑容,原來是居委會讓她去挖土方,因為是重勞力活,怕冬旭不願意,故特地詢問。弄胤因問在哪裏。冬旭道,“就在我們廁所背後堡坎下麵,說是修建設銀行的家屬院。”國鄉又道,“怪不得,這幾日房子背後,這麼熱鬧。”冬旭道,“就是挖土方,這點活還是幹得下去。居委會張主任說了,如果不願意,馬上就有人要等著上去。”弄胤想了會,道,“這個活也不是很累,應該沒有問題的。”自此,冬旭去工地上幹臨工,不在話下。

單說這曲老表所在東方紅公社,因頭幾年管理的幾十箱蜜蜂的老頭子沒有接班的,想著自己年紀也大了,便收了曲老表做自己徒弟,幾年下來,曲老表也算是養蜜蜂高手,老師傅便向公社打報告,又推薦了自己的徒弟接班,公社隻得允許,又分派給曲老表的兩個幫忙的社員,不想,第二年,曲老表都找種種理由辭退,公社隻得另外分派,如此,公社分派的社員總是幹不長久,正好郭××這兩年因這郭××沒有生意門路,曲老表也就纜郭××跟著自己學喂養蜜蜂,實際上二人借這機會,開始幹自己的私事,郭××又建議曲老表在那蜂蜜裏麵摻假,加些白糖,如此多餘的蜂蜜就拿出來,由郭××背著公社分派來的社員拿出去倒賣,二人又互相扣手,專門倒賣這蜂蜜,從中牟利,郭××又是個投機老手,知道如何倒賣的秘訣,曲老表也是如魚得水。

隻說這年春天,這曲老表料定陝西那邊預定的路線上的油菜花應該繁盛,因此帶著郭××和幾個公社分派的社員,一起沿著預定路線喂養過去,不想這日就到了一處開闊平原之處,因四周菜花濃密,就準備住幾天,那裏知道,又有幾個在那裏放馬,那馬兒吃草時候喜歡甩尾巴,不小心迎來蜜蜂狂蟄,盡管那馬蹶踢狂奔,蜜蜂隻是死盯著這匹馬兒蟄,最終這馬還是休克而死了,馬主人就要讓郭××和曲老表兩個人陪,郭××隻道,“光說你的馬死,那我的蜜蜂死了這麼多,你是否也應該賠償。”馬主人仗著自己當地人,那裏肯依。說話間,便和郭××發生抓扯。這馬主人,隻會摔交,一心要來摔郭××。郭××也是年輕氣盛,三下五出二,揮舞拳頭,把馬主人打倒在地。馬主人爬起來,一溜煙跑了。彼時候,有看熱鬧的老鄉道,“他去喊人去了,你們趕快走吧。”曲老表道,“我這麼多箱蜜蜂還沒有回來,怎麼走。”又有老鄉道,“那些,不會打拳,但你們千萬不要被他摔,厲害得很,腳都可能被他摔斷。”還有老鄉順便遞過兩根短棍子讓郭××兩個人拿著防身,另兩個公社分派來的社員見狀,也拔腳先走了,果然不多久,來了一大幫不由分說將二人團團圍住,郭××和曲老表兩個人手裏一人手持一根短棍子,背靠著背,但見衝上來的就迎頭痛擊,一連打到幾個,剩餘的一哄而散,四周看熱鬧的老鄉忙勸郭××二人快走,否則性命難保,郭××和曲老表商量了一會兒,隻好三十六計走為上,回到旅館,又彙合了公社分派的社員,大家商量著,現在蜜蜂損失了一大半,隻好就此回家向公社打報告。

公社的幹部聽了他們的報告,也隻得來年再為他們另外購置。

如今且說冬旭在工地上挖土方,按每天1.20元計算,每月還是有三十多塊錢,可一大家子吃穿用度,加上國鄉每個月藥錢全部靠這點工錢,哪裏夠用,日子本來就過得越來越緊巴巴的,遇到工地上的工錢又非要月底才能拿得下來,一家人也就隻好寅吃卯糧,國鄉頭兩個月還能借到點錢,到了這個月,稍好的朋友,親戚都借了個遍。再向人借,那些朋友那裏還肯,眾人見弄胤已經快50歲的人了,疾病纏身,斷定已經沒有翻身的機會,借錢於弄胤,那還不就是肉包子打狗,紛紛推說沒有。這日弄胤正坐在堂屋裏的大板凳上,思考那裏再去借點錢來。想來想去,還是隻有那城牆邊叫唐新飛的朋友。主意打定,又念著頭個月已經借了一回還沒還,如今又去,情麵上過不去,眼見馬上臨斷糧之危,四個小娃娃每日都饑腸轤轤,眼巴巴望著自己,也隻好厚著臉皮去一趟,臨行時候,便牽了隻有幾歲的小兒子一起出門。

唐新飛坐家在舊城牆邊,時常在自己的家門口擺了點東西來賣,因而過去經常和弄胤有些生意上的來往。因為現在風聲緊,年紀也大了,就不再做那買賣。隻想一味地靠點退休工資過這完餘生。今見弄胤帶著孩子來上門,也就知道來意。拿了板凳給弄胤坐後,互相寒喧幾句後,弄胤就提起再借點錢的事情。唐新飛歎了口氣道,“二哥,你家裏6口人,兩個老的,你又病漢兒,全靠二嬸打點零工,如何養這麼大家人,到底怎麼辦嘛?”弄胤在一旁道,“我屋頭到了月底就領工資了,到時候借你的錢一齊還你。”“這不是你還不還錢的問提。二哥,我們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我的意思,你們現在這種處境,到底怎麼辦?你四個娃娃又都這麼小,你又是藥罐罐。總得尋條出路!”說罷歎了口氣道,“錢呢,我還沒領到工資,我妹妹手上有,我去幫你借點來。”一麵說,一麵又喊他妹妹出來耳語了一陣。就見他從妹妹手上接過20元錢,轉手遞與了弄胤,弄胤收好這錢,又聊了會聊天。就見唐妹妹走過來,對弄胤道,“二哥,你不妨礙就叫二嬸來跟我學點小手藝。”弄胤因道,“不知道是何種手藝?”唐姓朋友道,“妹妹的意思讓二嬸去他們單位上學賣涼粉。好歹學來一門子手藝,能夠養活你一大家人。”那要得,明天我讓她來找你。當下無話。

弄胤回來告訴冬旭,就立即答應了。隻道有門子手藝做總比打臨工強,經濟上也活動些。如今有人指出了這門路,當然要去試一下,再說難得別人有這麼好心次日,冬旭6點鍾出門,依照約定,徑直去了縣城東門口唐姓妹妹的單位上。原來這唐妹妹是在一家國雲館子裏麵掌灶。因見弄胤接二連三地來找哥哥借錢,隻怕拖累了哥哥,牽連了自己。便出了這個法子讓冬旭跟她學賣涼粉。如果冬旭學了這門手藝,有個男寧意能夠養活自己一家人,權當自己作了善事,如果不能養活自己一家人,到可以說出懶惰之類的現成話來堵斷弄胤這借錢的念頭。因此,唐姓的妹妹到是一味地認真做起老師來。又口授了秘訣,隻道,“這涼粉當天搞(GAO,當地方言。‘製’的意思),當天賣,涼粉才新鮮,柔和,爽口,又不斷截。隻是起點早床——我們這涼粉,主要是黃豌豆打成的粉,與那白豌豆粉,按招2:1的比列相混。”一邊說一邊稱了一斤白粉倒進了大缸缽,舀了半瓜瓢水倒進去。又告訴冬旭道,“等個10分鍾左右,這白粉就散了。你方能倒進黃粉,加水,這黃粉容易成幹團子,須用手把它捏散,否則它就成了幹團子,不會熟的。”說罷,又讓冬旭坐會兒,大約過了10分種。唐姓妹妹又稱了三斤黃粉出來,倒進了缸缽,又加了幾瓜瓢水。這才挽了袖子,用手捏裏麵的幹團子。一邊捏一邊又指著鍋上麵橫著的老竹幹,道,“這是我讓農村的親戚拿過來的。先前買的都不好用。”這裏,冬旭又拿起竹竿,兩頭看了看。直等著她把幹粉團子弄散,唐妹妹才接過冬旭手中的老竹竿。一手抱住缸缽,慢慢倒入裝滿漲水鍋裏,這隻手也握住竹竿,一頭插入鍋底,一頭放在肩膀上,開始試著搞(重慶方言,‘攪拌’的意思)了起來。又聽她道,“開始火不能太大,容易在鍋底成鍋巴。”說話間,缸缽裏麵的東西已經倒完。放下手中的缸缽,兩隻手又握住了竹竿用勁搞,“已經生了鍋巴,千萬不要攪動了鍋底。就這樣,直到這鍋裏麵的涼粉嚐起來回甜,沒有了豌豆生臭味。就可以起鍋了。”唐妹妹說罷,又令冬旭道,“你幫我把那兩個大的洗臉盆拿來放在地下。”冬旭忙把桌子上的兩個盆子放在地下,幾分鍾後,唐妹妹就已經端起滿滿的一大鍋頭倒入了兩個洗臉盆。

唐姓妹妹放下鍋頭,又取了另外一口鍋。對冬旭道,“我給你講將這鹽料如何製的。”一邊說,一邊又向鍋裏頭倒了一鹽罐的鹽,參了水,倒了些醬油進鍋裏頭。又拿出個小碗,倒了些白豌豆份,勻了些水。這才對冬旭說道,“等這鍋裏的水開了,就用這一個白豌豆粉碗水滿滿地倒進去,稍微攪拌,它成醬狀之後,就舀起來,就製成了鹽料。其她的味精,辣嬌,蒜水你自會做的了。我要告訴你的就是這辣椒最好用杵舂粹,不粘鐵器,再用菜油煎,這樣它才香辣。基本的就是這些了,如果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再來問我。你先少搞(GAO)些,試一下。”冬旭道,“我都記住了。”唐姓妹妹又道,“這黃粉,白粉,我今天先稱幾斤給你,你先拿回去自己試一下。以後你直接買婉豆到城外的翻沙台去打成粉,那裏有個打米機器,他也對外打這豌豆的。白粉是有個姓翁的,叫他叫翁國力的,送來的,等明日我跟送粉的打個招呼,叫他日後給你送來。”冬旭又仔細想了想,大體記住了全部過程和要領,又用口袋提了幾斤粉子就告辭回家了。

回到家來,冬旭就開始收集了家裏的大大小小的喝水小鐵盅子用來裝各種調料。又取了大櫃桌子的兩個小抽屜,洗幹淨。分放在兩個小籮婁上,一個裝了各種調料盅子和10來個碗,一個用來放裝涼粉。又和國鄉商量用那個水桶拿出去洗碗,應挑到那裏去賣,該賣多少錢一碗,也不詳細記述。

次日一大早,冬旭5點就起床了,又小心翼翼地按照那昨日所得法子製作涼粉。幸好並無出什麼差錯。9定點種左右,諸事已畢,又估計出去早了,沒有人來吃,其次還有點不好意思,路上怕碰上熟人,被人羞了這臉麵。就隻等到10點種左右,估計路上熟人應該少了,正準備要挑了那擔子出去,唐姓妹妹所說的那位翁國力挑著兩個口袋直接進屋子裏來,弄胤忙招呼翁國力坐了,兩人閑聊了一會兒,弄胤就看了豆粉,說了價錢,隻想著自己手裏沒有這麼多錢付與這翁國力,想要欠債,又難於說出口,隻好不啃聲,這裏冬旭接過話頭說道,“翁國力,這錢,我現在沒有,能否過兩天,我賣出來了,就付給你。”翁國力摸摸腦袋,道,“好吧,我就過兩天再來。”冬旭又招呼翁國力坐會兒,自己挑著擔子,另一隻手提了洗碗的水桶,出去了。這裏,弄胤和翁國力又拉了會家常,閑談間,又見翁國力左手的麼,中,無名三個手指是斷的,因問何故。翁國力道,“不說也罷,說起來又惱火——解放前,參加遠征軍,打日本時候被打斷的。就因為這個原因,他們硬要說我在外麵參加過土匪,臨解放時候,差點遭槍斃。現在我也不管他們,我還不是照樣推豆粉來賣,私下你,有這個男寧意,一家子怎麼都還混得過去。”弄胤道,“如此說來,你還應該小我幾歲。”翁國力道,“我這個人出老相,那些年,他們批鬥老子,把我臉都打壞了——這些都過去了,不提也罷。”說罷,告辭。弄胤也自去茶館。

隻說,冬旭挑著擔子,因為還有點不好意思,怕街上的熟人碰見,也不願意從坡下麵的巷子尾巴上穿出去上大街,而直接沿河邊走,過了橋,沿著農村的小路,快到縣城的南門,已經望得見前麵十字路口時候,就有附近的幾個居民來吃。稍後,又有附近廠裏麵的職工來吃,不到一個時辰,一盆涼粉賣完了。

回來和弄胤一算,這盆涼粉居然也能淨賺幾塊錢,比打零工強幾倍,一家人的生活勉強還能夠混得過去,冬旭便從中拿了5塊錢,對弄胤道,“你明天,就拿去買菜,剩餘的就你自己賣藥。高興之餘,冬旭又道。”明日多搞兩大盆子。“弄胤也道。”哦,這下對了,我好多天都沒錢去買藥了,明日自當去買點吃了。“那上麵的龍老婆子在上麵笑道。”這下有個男寧意作,一大家子總算有了條出路。

真是天有不測之風雲。冬旭第二天多搞了兩盆,又在家裏等那送白粉翁國力上門後,交涉完畢。已經是快10點鍾。這才又挑出去。在昨日那裏稍作歇息。巴望著又象昨天那樣,那知道,直到中午才有人來。一問,原來昨日這裏的廠裏麵停工開會,今天不再開會,冬旭心想,“怪不得今天沒有人來——恐怕沒有人來……”不得已,冬旭又把擔子挑在了前麵100多米遠處——南門口的大街十字路口上。也沒有賣幾碗。吃過國鄉送來的午飯,就變了天,不一會兒,就下起要大不小的雨。冬旭忙把擔子放在街邊上躲雨。國鄉又在旁邊咳嗽不止,隻得打著傘先氣喘籲籲地離開。

這雨一下就不止,到了晚上,那雨稍住了,那裏還有什麼人來吃。隻得挑回來,由於路滑,也不敢走小路返回,就沿著大街,到了巷子口,正好碰見電影院的電影散場,從電影院裏出來的人都圍上來吃涼粉。冬旭正好借那巷子口的路燈賣了大半盆,已經是夜深人靜的時候。

回到家裏麵,熱了剩餘的菜飯吃了,忙了一陣子家務,又去河邊擔了一挑水,以備明日用。已經快兩點,這才休息。清晨起來,發現那昨日剩餘的近兩大盆子涼粉,已經有些餿味道,自是不能拿出去賣。隻好當早飯給孩子們吃。這裏又重新製作一盆,正好,大女兒吃過早飯,就拿出語文書來讀,念到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堅決打擊投機倒把等語言。弄胤便在一旁說笑道,“什麼投機倒把,這編書的也隻知道,瞎編,不做點男寧意,我們吃什麼?”“那書上怎麼寫,就該怎麼念。她年紀還小,很多事情也還不懂的。你也不要說那些大道理給她聽。”冬旭反駁道,“那是讀書,與生活無幹的。”兩人又拌了會兒嘴。

大女兒讀了一陣書,那大門外麵就有同學喊,大女兒忙道,“我同學來喊我了。”一邊說,一邊收拾自己書包便去了。弄胤也自去買菜,坐茶館。冬旭仍舊在家忙碌著,就有張家房子背後學校的兩個學生,因聽說這裏有人賣涼粉,便從大街上繞道過來吃涼粉。冬旭甚是高興。隻道,“涼粉剛起鍋,還需要一個小時才能來吃。”其中一個學生道,“不怕的,隻要知道這裏有涼粉賣就行了,好歹有個地方來吃。這幾日不知道為何,沿街賣涼粉的突然沒有了。沒想到你這裏還有涼粉賣?”另一個道,“這裏恐怕馬上又要不準許買涼粉了。”說罷兩個人又商量,等會兒上了節課再來吃,時間上也是差不多的。

這裏冬旭等兩個學生走了,也就放下手中的活路,空手到街上逛了一圈,多處賣涼粉的地方果然沒人擺攤。走到南門十字路口,正好碰見俗名“李瘸腿”的女人,因為今天出來擺攤很早,剛好被市管會的拿住,沒收了她的涼粉攤子。其餘的地方,往日賣涼粉的都不見了蹤影。冬旭這才明白,也許風聲正緊,不能挑在大街上來賣。心想,“剛搞了兩大盆子涼粉,不能夠挑出來賣,到了明日又是會餿的。”想到此,禁不住憂心忡忡。

回家不久,先前,那兩個學生下了課,又帶了一大幫同學來吃,到了中午,學生們放學,又來幾潑人在家裏吃涼粉。附近鄰居有些吃午飯的又來打些涼粉下飯,如此一來,兩盆涼粉,就去了一盆。等吃客陸續散去,弄胤買菜回來,見狀,笑道,“我在茶館裏頭聽說這幾日市管會的查得凶,還擔心早上搞好的涼粉,沒法拿出去賣。沒想到,這些人,沒有什麼吃的,竟然跑到屋裏頭來吃。所以,老天爺給我們的活路,也是你市管會管不了的。”

吃過晚飯,涼粉就隻剩下半盆。正憂慮著如何辦,冬旭忽然想起晚上的電影散場,看電影的人也是有喜歡吃的。於是趁著夜色,又挑出去,走到巷子口,把擔子放在路燈下麵。偶有路過的人來吃那麼一兩碗,就有巷子口裏姓羅老太婆說今天沒有電影。冬旭也隻得多守些時日,直到大街上沒了行人,弄胤也從家裏出來看個究竟,見還剩幾碗,就對冬旭說道,“已經快12點了,還剩這幾碗,我看已經沒有人來了。”冬旭歎了口氣道,“那就收罷。”弄胤就準備提那水桶。正在這時候,街上又來了幾個人,要吃涼粉。弄胤也隻得放下水桶,禁不住問道,“你們從那裏來?”其中有人回道,“我們剛下火車,餓得沒有辦法,通城都沒有賣吃的,沒有想到你這裏有涼粉賣。”正說話,又有人來,隻嚷著餓得沒法了,要吃涼粉。冬旭忙道,“沒有了。沒有了。”那幫人隻得離去。

冬旭又對弄胤說道,“居然還有人沒吃成,可見這晚上也是有人來吃的。不過多守候些時間,等明日都多製作一些。”

次日,冬旭又多製作了一盆,也不敢挑出去賣。就在家裏剛賣給幾個學生吃了。市管會的嚴翰賓,帶了一大幫子人闖進家裏。那嚴翰賓進門就問,“你怎麼在家裏賣涼粉的。”冬旭隻是不啃聲。其中就有一個剛從部隊轉業的工作人員,叫周銘的,因為才來市管會上班,平時表現也就異常積極。這周銘便拿了那菜刀如砍瓜切菜一般把桌子上的涼粉砍得稀爛。又將另外兩盆用刀劃爛,倒入潲水缸子裏。再將各種調料倒入潲水缸裏。又順手把些裝調料的小缸子撂在地上。“我正告你,你以後不得再幹這些違反政策的事。”那嚴翰賓厲聲訓斥道。周銘就在一旁冷言道,“跟她說這麼多幹什麼,以我看來,過幾天她還是會背著我們幹”。這周銘見同來的同事都默不作聲,自以為很得勢一般。每次大的行動,那些同事都跟在領導後麵唯唯諾諾,惟獨這周銘,總是喜歡衝鋒在最前麵,又喜歡擅自作主張,免不了有些忤了領導之意,甚至也不顧領導在那裏幹什麼,得意之際,又總是喜歡高聲喧嘩幾句,好象領導的言行倒不及他一般,就隻差毛歲自薦奪了那嚴翰賓的主任位置。同事們也私下因此不滿這周銘,今天見他又在那裏舊疾發作,大家反不願意吭聲,越發突出了周銘功高蓋主之意。那嚴翰賓也心裏不是滋味。心想,“我在這裏訓斥,你周銘卻在一旁發言,難道我還需要你來教我怎麼做。”正想著,這周銘又見灶頭上有半碗豆粉。便又拿起來,撂在地上。嚴翰賓見冬旭不啃聲,又四處看了看,對身邊的人說道,“走吧”偏那周銘又回頭對冬旭道,“現在我知道,你這裏在賣涼粉,我不時都要來看的。你最好不要被我抓住。”一邊說,一邊出去了。這裏冬旭又把地上的小鐵缸子拾起來,掃幹淨地下。弄胤就從外麵氣籲籲地回來,見狀就在那裏破口大罵,“這些狗日的黑心籮卜,老子作點小本生意,幾個遭雷打的都不許。”說罷又坐在椅子上咳嗽。冬旭歎了口氣道,“哎呀,不做了,不做了,做這生意也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