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真相漸出(1 / 3)

穀槐早就看出周章滕眼神裏的焦慮,但她心裏更是無措,也不敢追問,怕惹得周章滕更是不高興,隻是怯生生地跟著周章滕。

周章滕突然把抽了半截的煙頭丟到地上踩滅,自己看了看時間毅然決然地對陳靜說道:“穀槐,我們去找一個人。”

半個小時後,周章滕領著陳靜出現在胡琅升的樓下。

周章滕決定當麵揭穿胡琅升的真麵目,也許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其實事已至此也談不上打草驚蛇了,這回就是要讓這條蛇受驚害怕,不敢再繼續為非作歹,這樣一來海白和韓睡仙就沒了危險。其實周章滕的心裏還是有點私情的想法,看在胡小潔和胡靜珊的份上,希望給胡琅升一個主動投案的機會,畢竟對於這個家庭已經有了太多杯具。

為了以防萬一,周章滕安排陳靜在學校的草場上等自己,決定自己獨自去找胡琅升,他不確定胡琅升到底是處於什麼樣的狀態,見到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但諒他一個人還威脅不到自己。

中午十二點剛過,這個時間已經放學,正常的話,胡琅升應該在家裏,周章滕站在門口穩定了下自己的情緒,敲響了門。

“章滕,你不是回去了嗎?”胡琅升開門看見周章滕一副吃驚模樣。

他的神情倒是讓周章滕深感意外,周章滕心裏不由得犯嘀咕:這到底怎麼個情況?見屋裏沒有其他人,周章滕防備的心裏也鬆懈不少,隨胡琅升進了屋子。

不管他是不是故意在裝,還是這事確實與他無關,周章滕決定無論如何這次一定要把事情說個清楚明白。

“小胡,吃飯了沒有?我在做飯,一會兒就在家裏吃飯。”胡琅升這次的態度比第一次見麵時親切了很多。

“不,不用了,胡老師,我有事找你談談。”周章滕決定開門見山。

“噢,有事啊?你說!”胡琅升原本準備去廚房,聽周章滕的話便坐到沙發上。

“泛白、趙姨都出了意外死亡,你覺得是偶然嗎?”

胡琅升驚訝莫名地看著周章滕,看周章滕盯著他看,說道:“這事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周章滕不答又問道:“陳校長的女兒被綁架了,你不知道?”

“哪個陳校長女兒被綁架?你說的是陳愛國嗎?他女兒不是早就去世了嗎?”胡琅升伸著脖子,生怕自己聽錯了。

“胡老師,你不是見過她嗎?怎麼這麼快就忘掉?”周章滕繼續發問。

“我見過?我什麼時候見過?你怎麼盡說這些個讓人聽不懂的話?”胡琅升扶了扶眼鏡,眼珠都快要掉出來。

“蘭蘭你沒見過?照顧靜珊阿姨的保姆。”

“見過一次啊,她怎麼啦?”

“她就是陳校長的女兒,她叫陳靜,你們竟然綁架了她。”周章滕提高嗓音說的說道。

“你說什麼?她——她是陳愛國的女兒?你不要信口開河!”胡琅升看起來不但不相信而且用一副懷疑的眼神看著周章滕。

“琅升是誰你不會不知道吧?”

“琅升?哪個琅升?你不要莫名其妙呐!”胡琅升激動地站起來身來指著周章滕氣惱地說道。

“陳校長的女兒被人綁架到上海,綁架她的人就是琅升和他的手下,他們綁架了她的目的就是要她給你姐姐當保姆,你說這事跟你沒有關係,那麼是誰幹的?”周章滕也站起來針鋒相對答道。

胡琅升閉上眼睛歎了口氣,重新坐到沙發上,摘下眼鏡拿在手上,胸口起伏著顯得心緒不寧。周章滕心想這回該無話可說了吧。

“你說那個蘭蘭是陳愛國的女兒?陳愛國的女兒不是去世了嗎?”胡琅升語氣緩和下來問道。

周章滕見他一再否認,索性把穀槐的事情來龍去脈跟他講了一遍。胡琅升這回深深歎了口氣說道:“小星,是小星。”

“你說是杜星?她不是出國了嗎?怎麼可能是她?”這回輪到周章滕驚詫了。

“自從我大姐被接出院,我就感覺這事情蹊蹺,可想不到背後竟然——,唉!這個孩子!”胡琅升邊說邊搖頭。

“靜珊阿姨出院的事,您不知道?”

“事先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前幾天才知道的,所以請了天假,過去幫忙置辦點東西。”

周章滕迫不及待地問:“杜星她現在在哪裏?”

“我也不知道,我一直也沒見著她,她是打電話告訴我的,我還問她好端端為什麼要把她母親接出院來住,她告訴我說是長期在醫院吃藥會給破壞身體的機能,如果有人照顧的話在院外更加有益於恢複和健康,我一想她說得也有道理,也就沒再多問。當時問她生活怎麼樣,她說挺好的,我還問她什麼時候回來,她說現在比較忙,等過春節的時候看能不能回來。自從她出國前跟我見過麵,這幾年了都是過年過節才給我打個電話。”

周章滕到目前為止還並不完全相信胡琅升的所說,也許是他把責任推脫到杜星身上也不一定,周章滕一直留意尋找破綻,可從他的表情和語氣上完全發覺不出任何疑點。

周章滕繼續問道:“這麼說,是她雇傭琅升他們做了這件事情?”

“你說的琅升,我想很有可能是冠隆,冠隆是小星的男朋友。”

周章滕聽到這,心裏豁然開朗,這事情背後的主使是杜星,冠隆成了她的幫凶,周章滕忽然想到榮媽,於是問道:“靜珊阿姨現在住的房子就是冠隆家嗎?榮媽是什麼人?”

胡琅升點點頭道:“是他家的老宅子,冠隆的父親是軍隊高級幹部,從部隊傷退後,住進幹休所,父親很早去世,母親前些年也去世了,榮媽是冠隆的姑姑,一直生活在他家裏。”

“為什麼我們昨天去他家卻沒見到冠隆呢?”

“聽小星說冠隆不住在家裏,房子基本都空著,平時隻有榮媽一個住,這樣我大姐可以長期住在那裏。”

“他們為什麼綁架陳靜,難道就是為了報複陳校長?就算是這樣,為什麼還花錢為陳靜做了整形手術?”

胡琅升陷入長長的沉默,雖然臉上不動神色,可感覺得出他的內心紛繁蕪雜,周章滕等著他再次開口。胡琅升幾次張口欲說,可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看得出他此時的內心非常糾結,但是還是在連連歎氣過後道出了一段舊事。

杜贛修的死亡給胡靜珊致命的打擊,若不是因為新生的一雙兒女,胡靜珊斷無繼續活下去的信念,無數次心裏想著追隨杜贛修而去,可每每聽到兒女揪心的啼哭和他們清澈透亮的眼睛,胡靜珊任憑心裂成碎片也下不了決定。

但日夜的思念和懊悔,讓她的精神變得異常,尋常的青天白日她眼神直直地看著某處,突然叫一聲:贛修,你回來啦?起初鄰居每每被她驚嚇,不多久,她不時表露出的空洞眼神,讓人確定她是精神出了問題。

精神雖然出了問題,可並不是全然瘋掉,還知道幹活和照顧孩子,對於家人和鄰居也還是完全認識,若是乍看之下還是完好一個人,隻是經常忘了手中幹著的活計呆呆地陷入沉思和茫然之中,這樣的情形下才讓人覺得她的異樣。

精神的疾患不像別的病痛傷在哪裏痛在何處清楚明白,見好或見壞也多有定案,精神上的疾患無形無影卻無時無刻無所不在,那種傷痛如灰塵落在心上,淹沒了過去,遮蓋了未來,風吹塵起,露出斑駁記憶,讓人笑或讓人哭。

從未被遺忘的是那年仲夏,那天身穿紅色衣裳,秀白的臉龐就算不擦胭脂也紅豔,鮮花頭上戴一朵,如嬌似豔,歡喜滿滿,如花的新娘從今就要把這身兒與心兒都交付與那榆樹淩風的新郎。是的,胡靜珊無數次記起那天的光景,那日的歡慶,那日紅豔的衣裳,那日的新郎。

每年到了仲夏時節,當油菜花的金黃鋪滿原野,花香在空氣裏飄散,胡靜珊便拿出他那套紅豔的衣服,在鏡子前仔細梳妝,收拾出最好的模樣。那些天,她情致高昂到處奔走,不知疲憊地奔走,田間地頭校舍院落,都留下她的足跡,她在尋找丟失的回憶。

她從破曉到天黑,從清晨到日落,她不知疲憊的奔走在鄉間,她一遍遍被尋回,她至此後被人稱作花瘋子,花香漫天的時節,她顯得精力充沛,奔走於四野,不肯安息。

那天她奔走到校園裏,中午的時光,校園空蕩蕩,站在校園的中央,她看到人群和搭起的高台,高台上有她熟悉的臉龐,她盯著看,那張臉年輕俊朗對著她微笑,笑著笑著笑容就凝結,凝結的笑容突然一瞬間斑駁脫落,碎成塵埃落進泥土。

“打死你!打死你!”一個小女孩拿著石頭砸地上的蟲子。

小女孩身後的房子和房子裏住的人,胡靜珊永遠不會忘記,她曾經哭鬧過很多次的地方,她曾經詛咒所指向的地方,這一次她不哭鬧也不詛咒,她目光凶狠地走向小女孩。

小女孩被燙傷後發出的尖叫和哭喊,讓她原本斑駁的心徹底碎裂成片,她眼神惶恐地飛跑出校園,她一直跑,一直跑,一刻不停息,因為身後堆積的恐懼追趕著她,要將她吞噬淹沒。

雖然一刻不停地奔跑,但恐懼還是如同黑夜的來臨,將她徹底吞噬,她至此後失去了最後的清醒,眼神裏盛滿了恐懼,常常見她抱著女兒不停地撫摸著孩子的頭發,用嘴輕輕地對著孩子的腦袋吹著氣,口中喃喃地叨念著:不疼,乖寶貝,不疼!

“穀槐真得是靜珊阿姨給燙傷的?”周章滕雖然曾經懷疑過,但仍然不相信這個殘忍的事實。

胡琅升歎了口氣,說道:“這件事對她也是致命的打擊,從那以後,她精神就徹底崩潰了,很多時候她甚至忘了我姐夫的事情,對於這件事她卻一直記得,心裏的驚嚇和恐慌也多跟此有關。”

周章滕記起見到胡靜珊的情形,她一遍遍念叨著不疼不疼,原來就是這個緣由,想必她的心裏對自己一怒之下的行為充滿了悔恨和恐懼,雖然時隔多年仍然難以釋懷,難道是為了慰藉母親杜星綁架了陳靜並出錢給他做了整容手術?

胡琅升似乎看出周章滕心裏的疑惑,邊歎氣邊繼續說道:“姐姐這麼多年心裏背負的悔恨,從小在小星的心裏也投下難以揮去的陰影,我想小星肯定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寬慰她媽媽,小星才這麼做的吧?哎,這孩子從小脾氣就倔,認準的事情就要做到底,可這麼做是犯法的啊!”

“您能找到杜星嗎?如果她能站出來主動把事情解決了,也許是最好的結果。”周章滕衝胡琅升說道。

胡琅升又是深深歎口氣,道:“從來都是她跟我聯係,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兒,自從從家裏搬出去,她就不大聯係我們,她一直恨我,我知道。”

“恨您?作為舅舅您已經很不容易了。”周章滕不解地問道。

胡琅升連連擺手,表情沮喪地說道:“小潔她媽媽脾氣特別大,因為照顧姐姐和小星,我們沒少吵架,小星自然就受了不少委屈,這孩子早就心裏有怨氣,初中畢業考上技校後就搬出去,小小年紀就開始自己養活自己了。”

說到這兒,胡琅升聲音竟然有些哽咽,眼圈發紅,再也說不下去。周章滕也不去打擾和安慰,任由他自己平複心情。

有些事情有些情緒隻有遇到特定的人才願意傾訴,這一刻麵前的周章滕儼然成了胡琅升願意傾訴的對象,等情緒穩定了,他繼續說道:“上學後她幾乎就不回家了,後來結識冠隆後就更是少聯係了,所以對於她的情況我一直都不是特別了解,畢業後做了什麼工作我也不知道,直到有一次她打電話跟我說她要去韓國工作一段時間,讓我照顧好她媽媽。”

通過之前胡小潔和現在胡琅升的述說,可以想象出杜星的成長曆程充滿了苦澀和酸楚,這樣的成長經曆到底鑄就了她怎樣的性格,雖然還未曾謀麵,但周章滕感覺出杜星的性格一定非常倔強和堅強。

“章滕,我求求你!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找到小星。”

周章滕點點頭對胡琅升說道:“您要快點處理,穀槐一回到家,這件事情就沒有辦法隱瞞了。”

“我跟你們一起回去!”

胡琅升要求跟周章滕他們一起回去,他的話讓周章滕大吃一驚,還沒等他表態,胡琅升接著說道:“我去求陳愛國,求他給小星一次機會。”

想到趙姨的死與此不無關係,再加上泛白和凡白的離奇死亡是否與杜星有關還不得而知,對於杜星的最終命運,周章滕無法去推測,但從胡琅升的角度他這樣去想不僅無可厚非還顯得有些悲悵,若不是親情的難以割舍,誰能做到向憎恨一生的人低頭。

想到穀槐還在草場等著自己,事不宜遲,等胡琅升收拾好衣物並給胡小潔打了電話囑咐好後,他們與等得焦急萬分的陳靜會合後匆匆趕往車站。路上周章滕跟胡琅升說了自己先前的擔憂,擔心被冠隆的人追蹤到另生節枝。胡琅升建議先乘汽車到附近的H城再乘火車,因為去鄰近的H城有很多的班車,隨時買票就可以出發,不易被跟蹤。

到了汽車站,胡琅升讓周章滕跟陳靜在站外一個報亭等候,他先去買好票,等到發車時間再一起進站上車。周章滕乘這空當兒,給海白打電話,這次一下就通了,周章滕一顆心算是落到實處。原來海白因為昨晚沒休息好,所以今天請了假家中休息,上午去外麵有事,家中電話因此無人接聽,周章滕鬆了口氣不過還是囑咐她最近要特別小心,不要獨自出門,還沒等他說完,海白反倒一連串地叮囑他要注意自己的安危,不要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這回倒不是苛責的口吻,言語裏充滿關切,讓周章滕感動無語。

本來幾次想打電話回學校告訴陳校長找到了穀槐的事,好給他憔悴不堪枯竭落寞的心田裏送去一絲安慰,可又擔心走漏風聲,惹出別的是非,加上此次胡琅升要一同回去,所以還是將此消息暫時按下。看著陳靜臉上驚慌未定的表情,周章滕也不忍把趙姨逝去的消息告訴她。

想想過去那麼多年,歡喜悲傷都可以盡情表達,如今踏入社會不到一年的光陰,就生出這麼多故事,常常需要遮遮掩掩,即便掩蓋但自身心境卻陷入欲蓋彌彰糾結之中,讓人不痛快,生活就這麼回事嗎?現在回想過去的時光是多麼美好。

當周章滕他們坐上火車已經是日落時分,火車呼嘯著前行,像似要把原本就落在西山的夕陽更是要甩得遠遠的,匆匆忙忙地奔馳著想要一頭紮入夜色之中,窗外劃過的一幕幕景象風馳電掣,像經年的時光流轉飛逝。

三個人相對無語,各自想著心思,不見一個眉頭舒展的,昨夜至今未眠未休,此時隨著列車有節奏的轟隆顛簸,困意來襲,不由得頭依著車廂昏昏沉沉睡去。

當周章滕領著穀槐站立在陳愛國麵前時,那一霎間恍然如在夢裏,等確定眼前是真實,如同重生的喜悅像淅瀝的雨水傾灑在幹涸裂紋的土地,悲喜瞬間切換讓身體無法適應,陳校長差點沒暈厥過去,等看清穀槐的眉目變得秀麗幾近完好,那喜悅更是如同血液流傳全身,雙手顫抖地撫摸著穀槐的額頭,激動得無法言語。

穀槐早已哭成淚人,隻是緊咬嘴唇拚命抑住聲音,一任眼淚如珠串滴滴落到父親的肩頭。雖然不久前剛剛痛哭了一次,幾乎流光了所有的眼淚,但此時仍淚如泉湧,不能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