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半天,熾光耀眼。河水涓涓細流,輕輕作響,像是造物主親創的一首妙音。不但悅人,而且醉人。
李宙國仰天深深歎了口氣,隨即又搖了搖頭:“你們走吧,我今日不想再動手了。”沈量儒一眾麵麵相覷,俱都怔住。
李宙國蕭然一聳肩,轉身回走。突然耳際傳來一聲稚嫩的聲音:“爹爹!爹爹!”他聽到這無比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心的深處突然襲來一股莫名的酸楚。驀然回頭,隻見一個頭上紮兩個羊角辮子的孩子向他跑來,他心中的情感再也控製不住,淚水如河水汩汩而流,衝過去一把抱起幼菱,就在他雙頰上落雨般地狂吻。
緊跟在身後的少婦淚水也不自禁的流了下來。到了近前,步子卻沉重起來,走上一步像是要用去她全身力量的三分之二還要多一點。
“你來了。”李宙國斜眼一瞥,臉色沉鬱。李夫人仔細瞧了瞧自己的丈夫道:“你消瘦了許多……”孫征聚嘿嘿冷笑:“在外麵與女人鬼混,不消瘦才怪。”
“你怎麼到這裏來了?”李宙國臉色大變,鐵青的黑了下來,“還把幼菱帶來,你這婦人就是一點道理都不懂。”此話一出,立即惹來眾多口水。孫征聚更是唾沫星子亂飛,像是下了一場小雨。
在李宙國身後的刁從光低著頭,卻一直用眼角的餘光偷看著李夫人。臉上雖是冷如冰,心底卻是甜如蜜。不知他甜的是什麼?
此時,一道人影掠到了沈量儒的麵前,向他遞上了“九花玉露膏”並附帶一句:“你這人到是挺容易受傷的。”懷山瞧著這麵帶微笑的女人,心中咯噔一下,以她女人對女人的直覺,斷定麵前這個女人將是她的情敵。雖然她長相一般,甚至還要偏下,但不能說她就沒有吸引力。這個女人就是鳳尋梅,李園現時的管家。
沈量儒對鳳尋梅的說笑隻能抱以苦笑,懷山卻是大不自在,狠狠瞪了一眼。鳳尋梅對這一眼了然於心,便笑道:“一天未見,你身邊倒多了一位這般俊俏的小娘子,你可真能耐呀!”孫征聚連忙湊道:“這是俺師兄的專長呀。”頓時惹來兩個女人的笑聲。沈量儒一瞪眼,引發傷口,一陣劇痛。孫征聚賠笑道:“師兄你別認真呀,俺是開玩笑的。”
“開玩笑有你這般開得嗎?”沈量儒沒好氣道。
鳳尋梅一伸手,觸及沈量儒的腹傷。沈量儒“哎喲”一聲,退了一步。
“你幹什麼呀?!”懷山劈手過去,鳳尋梅躲過,笑道:“有這麼個小丫頭心疼你,還要在這裏裝正經,你們男人真是虛偽到了極點。”
“虛偽?極點?”沈量儒有點苦笑不得,卻也不再說話。因為他知道話說多了,“禍”事就來了,禍從口出麼!
此際,他們隻聽到李宙國吼道:“快帶著孩子回去,這裏沒有你的事!”隻見李夫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雙手抓住李宙國的長衫,淚水迷糊了雙眼,嘴唇顫抖:“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幼菱在李宙國的懷裏掙紮哭鬧:“爹爹不好!爹爹不好!”小拳頭捶打著他的肩胛。
刁從光見此情景,心中怒火熊熊燃燒,吐氣如火,雙手緊握,隻是一瞬間他的怒火就已徹底熄滅,雙眼靜如止水,深不見底。
沈量儒見了心中雖是難過,但畢竟這是人家的家事,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隻要他答應不再找木鼓村的麻煩,其他的事就由他去吧。於是緩步過去,說道:“李先生,在下走之前還請先生答應在下一件事。”
李宙國正在氣頭上,吼道:“再羅裏羅嗦,就割了你的舌頭!”
“割了我的舌頭我還是要說。”沈量儒目光如炬,“希望先生答應在下不要找木鼓村的麻煩,他們都是無辜的。”
刁從光喝了一聲,道:“你說不要就不要了嗎?你是個什麼東西?”沈量儒笑道:“我本來就不是東西,是人!”李夫人抬起臉來,雙眼通紅。溫柔的目光看來就像一柄尖刀直插進刁從光細小的瞳孔裏,刁從光張開的嘴此時慢慢閉了起來,身子也慢慢向後退去,很快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裏。
妻子的哀求、孩子的哭聲,似乎把李宙國從罪惡的沼澤裏拉了出來。隻聽他道:“你們走吧,我從來沒有見到過你們!”
沈量儒大喜,他說出這樣的話就表示答應了自己說得要求,不由恭身一揖。
“你這個沒良心的,負心漢,見了老婆就把我踢一邊了……”隻見一位衣著華麗,姿色不俗的女人赤著腳向李宙國跑去。原來,刁從光是去招呼這位娘們來攪局的。
鳳尋梅不等花玉娘接近李宙國,便欺身上去,劈手一攔:“你不能過去。”花玉娘哪是一個嬌弱的女子,玉掌橫切,金蓮前踢。鳳尋梅眨了眨眼,頓將花玉娘的招式化去,順便在她臉上摸捏了一把,笑道:“果然細膩潤滑、柔若無骨,別說是男人了,就是我這樣的女人也不禁要砰然心動了。”
“雲哥,你過來幫幫人家呀!”花玉娘撒嬌道。
鳳尋梅臉色一沉,怒道:“你這個女人怎麼這樣厚顏無恥,人家好端端的一家人,你幹麼非要拆散人家不可?”花玉娘不甘心道:“雲哥!雲哥!”李宙國頭也不回,抱著幼菱便走。李夫人手挽著丈夫,齊步而去。
風尋梅朝花玉娘伸了伸舌頭:“人家不要你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花玉娘見李宙國如此絕情,說走便走,心中悲火難熄,跺了跺足,伸手便向鳳尋梅的臉上摑去。鳳尋梅出手如風,抓了她的手腕,順勢一拉,再一個半弧回轉,“啪”花玉娘的粉頰上頓時印出了五個手指印。
“你幹麼打自己耳刮子?”鳳尋梅嘻嘻笑道,“看來你也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了,今日就暫且饒了你。”“刁從光,你的眼睛難道瞎了,還不出手來幫我。”花玉娘氣岔岔地道。
誰知刁從光竟裝聾作啞、悶不啃聲,直把個花玉娘氣得臉色陣青陣白,跺一跺足,跑了回去。
刁從光眼見李宙國的身影消失在密林裏,心頭的火又瞬間爆發出來,一團熾烈的火球從他的掌心中升騰起來,良久,當眾人都走了一幹二淨時,他才收掌回走。
他是心中積了太多的鬱結,不發泄出來,隻怕憋都要憋死。
走之前,鳳尋梅來到沈量儒身旁,溫柔相問:“我們還有相見的時候嗎?”
沈量儒微笑道:“看緣分吧。”
日頭的熱度此刻正揣緊了鳳尋梅的心,張嘴欲說,卻吐不出半個字來,帶著一絲惆悵走了。
無星無月,夜色淒迷。偌大的一盞宮燈上書著一個偌大的“李”字,在夜風中搖曳。
一條身影,迅如鬼魅,直進了李園。魅影在李園裏輕車熟路找到了李夫人的寢室,在門外輕輕喚道:“綠珠。”綠珠就是李夫人未出閣時的小名。
李夫人正卸妝就寢,聽到喚聲,便知是誰來了。她開了門:“師兄,你怎麼來了?快走,讓宙國瞧見了就不好了。”
房間裏的燭光照在魅影的臉上,頓時顯出一張醜陋的臉來,赫然就是“病諸葛”刁從光。刁從光恨恨地道:“宙國,宙國,你就知道他,你難道忘了師父交給你的任務?”
“我沒有忘。”
“我看你是忘得一幹二淨了。”
“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不想再看到我?”刁從光冷哼道,“可是你是我的!”
綠珠臉色蒼白,雙手顫抖:“你走,你快走吧,就算師妹我求你了!”
“嗬嗬……嗬嗬……”刁從光冷笑著。
“是誰?誰在那裏?”一名家丁叫道。刁從光聽到叫聲,身子一旋,便消失不見。
“夫人,剛才可瞧得人來?”那名家丁問道。
“沒有。”綠珠道,“我是聽到喊聲才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的。”此時,李宙國飛掠過來,問:“李貴,發生了什麼事?”李貴搔著腦袋,支吾道:“小人剛才瞧見在夫人的房外有個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幹什麼,可是一眨眼就沒了蹤跡,難道是小人看錯了?”
“人?”李宙國皺起了眉,轉而瞪了一眼綠珠道,“李貴你去吧,這裏沒你的事了。”李貴應了一聲,便去了。
李宙國又道:“你也進房歇息吧。”
“你不睡嗎?”綠珠瞧著他,期許他的答應。
“我回書房去睡。”說完,李宙國徑自去了。綠珠瞧著他的背影,淚水沿著她的雙頰滾落下來,扭身關了門。
沈量儒塗了“九花玉露膏”歇息了一夜,傷口漸合,行走散步雖無大礙,但騎馬奔走,卻是萬萬不能,所以他隻好在木鼓村住了下來。
日漸偏西,彩雲流動,幻化萬千。沈量儒站在延水河畔,瞧著這金烏將墜的夕景,心神一片澄明與寧諧。他真希望人世間永遠都是這般美麗與寧和:沒有仇恨,沒有殺戮……人人相互尊重,相互友愛……
懷山就在他的身旁,似乎也感染了他的氣息,因而也產生了同樣的想法,說道:“我希望此刻能夠永恒!”沈量儒苦笑:“世間上沒有永恒的東西,永恒隻是我們的幻想。”
懷山歎道:“也許,能夠永恒的隻有日月星辰……”
沈量儒道:“它們也不能永恒。”懷山眨眨眼,奇道:“日落月出,月沒日升,從盤古開天辟地、女媧捏土造人開始,它們便已耀照我們,直到今日今時依然如此,難道它們不是永恒的嗎?”
沈量儒搖了搖頭,道:“其實,永恒是相對的。你要看在什麼樣的環境之下,與什麼物件相比。永恒就如秦皇漢武千方百計要找的長生不老藥……”
懷山聽著點了點頭:“所以,你才說‘永恒隻是我們的幻想’。”
沈量儒幽幽一歎,便就默然不語,沉浸在這無限美麗卻又十分短暫的夕陽之中。
夜色如墨,天地似被一張無比巨型的黑網籠罩,從網的縫隙中透出點點光芒。
人影一閃,衣衫獵獵作響。
人影徑自飄落到李夫人的房門前,輕輕叩門,輕輕呼喚:“綠珠,師兄有要事找你。”綠珠開門冷肅道:“你怎麼又來了?這裏不歡迎你!”刁從光冷冷一笑道:“短短五年時間,你竟變成了這般冷漠無情?”綠珠淒然一笑:“五年!是誰都會變的。何況像我這樣讓人厭的,不變那才是怪事。”
刁從光眼中閃過一絲淫褻,驀地撲了過去,雙手死死抱住綠珠。綠珠奮力抗拒,怎奈身子被刁從光製住,動彈不得。此刻綠珠也顧不得師兄妹情誼,放聲大喊:“放開我——放開我——”刁從光捂住她嘴,身子一扭,騰身而起,瞬間沒於夜色深處。
緊隨之後,一條身影騰起;緊接著一道纖纖細影步其後塵,沒於暗處。三撥人你前我後,迅捷地向西而去。
半刻工夫,刁從光帶著綠珠落在了一座破廟前麵。夜風微微,樹間葉子沙沙作響。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綠珠哼道。刁從光眼眸一斜,單膝跪地,沉聲道:“師父,徒兒把綠珠帶來了。”綠珠聞聽,全身一震:“師父?師父他老人家來了?”
“呼——”勁風破空,直擊跟來之人。而那隨刁從光來得人,剛好落地隱藏。此人赫然一驚,沒料到剛來就被人發現。隻感覺麵皮生疼,身周籠罩著一股強勁的真力,似是要把他撕裂開來。此人亦非庸輩,否則怎敢跟來。
隻見他身子就地後仰,雙臂微張,腳下沙沙作響。身子便像有人在他身後拉他,瞬間已向後移出一丈。襲擊他的人一怔,雖然他早已料出這人絕非泛泛之輩,襲擊時是蓄勁而為,卻不料仍被此人躲過,心中暗道:“果然是來著不善。”那人心頭亦掠過一陣陰影,心中驚道:“好險!‘七星破穹掌’幻影山莊東方僚敏,果然掌下無虛名。”
一擊未中,東方僚敏厲聲一喝:“你是何人?”那人傲然挺立,緩步走來,夜色朦朧中,隻聽綠珠驚叫:“宙國!”
昨晚,李宙國自李貴說來,又瞧綠珠神色不對,心中便起了疑惑,於是在暗中查看。
“真沒有想到我娘子居然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幻影魔君’的弟子,娶了這樣的媳婦,我真是三生有幸呀。”李宙國苦笑道,“不知魔君把愛徒嫁給李某是不是要把我李家一起並入‘幻影山莊’麼?那……我是高攀不起的呀……”
“幻影魔君”東方僚敏在三十年前,可謂是武林中一等一的殺人魔王。當時,他帶領一匹亡命之徒,連下武林六大門派,搞得江湖惡浪逐天,武林鳥雀無蹤。後在少林、武當的斡旋下,他才有所收斂。之後,他創立“幻影山莊”,威名一時無兩。近年來,卻沒有一點關於他的消息。許多武林人士皆以為他死了,拍手稱快時,卻也感江湖從此冷寂了。
“宙國!”綠珠身子在顫抖,她從李宙國的話中聽出了她以後將要麵對的境遇。
“好。”“幻影魔君”東方僚敏嘿然一笑,“事情到了這般明朗,我也無須再做什麼戲了。”東方僚敏頓了頓,續道:“五年前,我屬意綠珠嫁給你,就是要得到你李家的關於成吉思汗藏寶的‘乾坤圖’。”當東方僚敏說到“乾坤圖”時,那隨李宙國而來的人,身子一震,凝神細聽,大氣也不敢喘,生怕漏掉了什麼重要線索。
李宙國大笑道:“狐狸終於露出尾巴來了。”東方僚敏目光一轉,似是有些不信,他這番精心策劃的計謀,怎會這般輕易就露了餡?便道:“你是怎麼瞧出來的?”李宙國颯然一笑:“起初,我什麼都不知道。那時我對綠珠是真心的,我也相信當時綠珠對我也是真心的……”綠珠心中一咯噔,淚水亦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隻聽李宙國續道:“二年前,刁從光突然在我眼前出現,說是綠珠的哥哥,我當時心中雖有懷疑,卻也拿不出否認的證據。因為我無意間曾聽綠珠說過,她有個義父和義哥,更重要的是我是真心喜歡綠珠的……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李宙國突然覺得心口一陣劇痛,嘴裏苦澀之極,停了半晌,他又道:“金烏將墜,西風無情,‘流雨閣’中卻是溫馨如春。”綠珠聽了這從李宙國口中說出來得話全身瑟瑟發抖,像是突然間掉進了冰窖裏一般。
“之後,我雖憤怒了一段時間,卻也冷靜了下來。你們在利用我,那我也就反其道而行之,用你們為我解開‘乾坤圖’的秘密。”
東方僚敏愕然道:“你也不知其中的秘密?”
李宙國冷笑一聲:“祖父在時曾對我父親說過李家子孫決不能踏入後山秘洞半步,所以我們隻知有這麼個東西,實則是個什麼模樣,我是一點也不清楚。祖父還說,若‘乾坤圖’遇到危險,李家人都必須為之捍衛到底,甚至不惜犧牲性命!”
東方僚敏冷笑道:“好!好!好!”他連說三個“好”字,又道:“世人皆以為我死了,其實我是誌在天下!”綠珠聽了,心下難過,原來師父並不是為我尋找幸福,而是在利用我為他取得天下。
綠珠越想越是難受,便要立刻死了算了,卻恍然間又想起幼菱:“我此刻死了,幼菱怎麼辦?宙國現今恨我入骨,他若是當幼菱還是他的兒子……他還是很愛幼菱的……”二年之前,她與李宙國還是一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自從刁從光的出現,李宙國像是變了性,一改往日的溫柔體貼,變得暴躁而多疑,一年前他索性去了“邁翔堂”,此後與花玉娘纏纏綿綿直到現在,原來都是在那一個傍晚……一場不應該發生的事被他瞧見了。
此時在她腦中翻來覆去的都是幼菱哭笑打鬧的身影,忽地挺胸大吸了一口氣,使勁咬了咬牙,“哇”一聲尖叫,鮮血如泉水般湧出。
李宙國聽到慘聲,一動身子,急掠過去。刁從光就在綠珠的身旁,聽到尖叫,身子一震,伸手便已接在懷裏,一摸她嘴,顫聲道:“你,你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呀?”綠珠嘴裏“嗚嗚”直叫,卻已叫不出聲來,目光直盯著而來的李宙國,嘴角顯出了一絲甜蜜的微笑,她此刻終於知道了她的丈夫還是愛她的。綠珠慢慢閉上了眼睛,她已感到滿足。
“啊——老天——你還我綠珠——”刁從光喊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李宙國掠過去時,一襲袍袖擋住了他的去路。
袖袍鼓蕩,勁氣縱橫。李宙國不敢大意,旋身一轉,躍開一丈。雖然此刻他心中難以平靜,卻也極力克製自己。
東方僚敏笑了笑,說道:“我是不會殺你的,據說‘乾坤圖’在李園後山的秘洞裏,裏麵機關重重,即使是大羅金仙也難行半步,不管你說得是真是假,在你的地盤上,我還是要借助於你的。”忽而又轉頭瞥了一眼刁從光懷中的綠珠,冷冷地道:“這個廢物,浪費了我五年的時間,死了也好。”李宙國裂齒怒牙道:“她畢竟是你徒弟,你怎能如此無情無義?”東方僚敏縱聲長笑:“我可以再補充一些,他們兩個都是我從路上撿來的,從小無父無母,是我一手把他們養大的。”
李宙國驚恨道:“虎毒還不食子,你簡直連禽獸都不如!”
東方僚敏縱聲大笑:“你不是說過‘人若有情,劍必有情;劍若有情,那就是對自己無情’的話麼!我這是學你呀。”李宙國全身大震,驚駭道:“那天你也在那裏?”東方僚敏恣意狂笑。
李宙國大喝一聲,挺劍而上。劍光森冷,咄咄逼人。東方僚敏右手袍袖一蕩,化去李宙國淩厲一劍;左手橫空出掌,“七星破穹掌”直拍李宙國的前胸。掌勁威猛,內蓄含斂,著實不同凡響。
東方僚敏向來喜歡以虛化實,這次與李宙國相鬥,不惜以硬碰硬,為的就是速戰速決,好盡快拿到“乾坤圖”。他已經浪費了五年,決不可能再等下去的。
李宙國不等劍招用老,抖手一劍,一招“一劍千化”頓時顯出萬道森森光芒,迫向“幻影魔君”。東方僚敏嗤笑一聲,騰空躍起,雙手交叉,袍袖勁氣鼓蕩,倏地向外推開。一股見無形實有形的真氣牆頓把李宙國的“一劍千化”擋住。
“一劍千化”雖是劍招,卻全憑內力使出。所以,現在李宙國和東方僚敏正在全力比拚內勁。須臾之間,兩人頭頂都有絲絲白氣透出,額上更是汗珠如豆般滾落下來。
就在兩人鬥得酣暢時,一柄森冷的劍刺進了東方僚敏的左肋。東方僚敏真氣陡泄,驀地大喝一聲:“你敢背叛我!”內勁含聚於左肋四周,刁從光用盡平生勁力,亦不能把劍拔出,倏然出掌擊他後背。
東方僚敏突遭徒弟暗算,內力陡散,真氣牆土崩瓦解。李宙國一劍橫穿他的小腹,左掌再攻他前襟。就在東方僚敏生死之際,隻見他雙手掄轉一周,迅捷無比,身子亦跟隨旋轉,前後兩柄劍就像彈簧一樣被他彎折,與此同時,他奮力一掌擊向了刁從光的天靈蓋。
刁從光不及一哼,便已七竅流血而亡。
“李宙國,半月後咱們再一決雌雄!”東方僚敏騰身一縱,沒於夜色深處。
此時,天地間冷寂寂。無聲的世界裏,讓李宙國一陣抽搐。他俯下身,緩緩抱起已“沉睡”的綠珠,冷削的臉龐上已是淚痕連連。他拖著沉重的步子,緩緩離去。
藏於暗處的那人,亦不自禁淚流滿麵,全身顫抖。
三天後的清晨。旭日冉升,照得延水河金波萬道;兩岸花紅柳綠,交相倒影河中,分不清哪個是真實世界,哪個是幻象?
沈量儒就站在前日觀景的地方,抬頭望向遼遠的天際,心中百感交集。
“你真的要走嗎?”懷山愁眉苦臉,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當然。”沈量儒點了點頭,“我不走不行,還有一件重要的事等著我去做。”
“什麼事比你的性命還重要?”懷山眼中已有了淚水。
“千萬條的性命合起來,你說是不是比我一條命重要?”
“你……你是去救人?那我陪你去。”
“不行!”沈量儒異常堅定。“為什麼?”
“危險!”沈量儒注視著懷山。
“我不怕。”懷山倔強地道。“我怕。”沈量儒歎了口氣。“你怕什麼?”懷山眨了眨眼。
“我也不知道。”沈量儒苦笑。
“他是怕我。”沈量儒聞言,轉頭朝來人點頭致意。懷山卻是低頭,輕輕喊了聲:“哥。”木弄胤快步走來,大手用力一拍沈量儒的肩胛,笑道:“你是怕懷山跟你去,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怎麼向我交代是吧?”
沈量儒點頭笑道:“這是其中一點。”木弄胤瞪了瞪眼,愕然道:“還有其他的原因?”沈量儒緩緩向前走了幾步,轉頭道:“要我直說嗎?”木弄胤點頭,神色極是認真。懷山雖是低著頭,耳朵卻是豎了起來,她倒要聽聽是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去救得就是我嶽父的一家子。”沈量儒一字一句道。木弄胤全身一震,沒想到他會冒出這樣一句話,瞧向懷山,隻見她身子顫抖,叫了一聲:“懷山!”
懷山忽地抬起頭:“你騙人!”沈量儒道:“我騙你幹什麼?”懷山嘟起嘴道:“你剛才說要去救千萬條人的性命,難不成你的嶽父是個王爺?恐怕一般的王爺還沒有這樣的家底吧?”沈量儒暗自佩服她的聰明,但他確不想牽連太多的感情在內,因為他心中隻有一個夏懷夢。
“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謊話被我拆穿了?”懷山一掃剛才的沮喪,精神陡增。
沈量儒沉默良久,忽道:“你錯了。”懷山怔道:“你的……嶽父,真是一位王爺?”沈量儒搖頭道:“不是。”木弄胤亦被他繞糊塗了,道:“那到底是還是不是呀?”
沈量儒淡淡一笑:“不管是還是不是,我都不希望你們參與進去。”
木弄胤道:“為什麼?”
沈量儒道:“因為我想等我回來的時候,有人請我喝上一杯酒。”說罷,大笑了起來。木弄胤走了過去,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我等你。”
夜風徐徐。李園後山上盡是縱橫有序、高秀挺拔的竹林。風吹竹動,沙沙作響。
李宙國一展長衫,出現在後山秘洞的台階前。
台階縱十丈、橫七丈,錯亂無章,渾無規則,四周雜草叢生,高過人頂。隻見李宙國騰挪跳躍,穿過那片看似錯亂無章實則暗藏凶機的的台階,徑自來到粗糙無比的洞門前,伸手旋轉左上方凸起的一塊岩石,隻聽得“轟隆”一聲巨響,洞門大開,李宙國一扭身進了洞去。“轟隆”一聲,洞門又緊閉。
李宙國剛去,便見一人而至,赫然就是鳳尋梅。她目光凝聚,娥眉緊鎖,細細觀察橫臥在前的台階,想著破解之法。
須臾,她聽到洞內聲響,便及躲到一旁的草叢。剛藏好身,便見李宙國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他仰天長長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真不知先輩們怎樣創造出這樣的絕世玄機的……”黯然之下,飄然而去。
鳳尋梅在暗中雖不能全然瞧清李宙國的步伐,卻也大致記了個輪廓,等李宙國一走,便來到台階前,依著記憶,踏出一步。
誰知腳剛觸及台階麵,便“咯啦”一聲脆響,斷了。與此同時,四道勁風從她的前後左右向他襲來。說時遲,那時快,鳳尋梅騰身一縱,避了過去。
鳳尋梅不敢大意,停步思索,過了半刻,終於想通。原來,這台階也別無玄機,就是按照算學的加減乘除設計的。她一旦明白,就飄身而上。雖不如李宙國那般嫻熟,卻也忽左忽右過了險。
雖然她過了台階,卻也難過秘洞裏的機關。誰知她竟毫無懼色,一臉的自信。等她進了洞,拿出火石點燃了山壁上的燭燈,燭光照耀下,隻見四周山壁雕刻著各種奇形怪狀的物體,似龍非龍,似虎非虎,各個怒眼相瞪、爪牙亂舞。
狹長的通道上,刻著《易經》中的“乾、坤、震、坎、兌、艮、巽、離”八種卦象標誌,讓人瞧了隻分辨不出個所以然來。若是有人瞧不懂眼前的東西,要麼後退,保住性命;要麼硬闖,有死無生。隻是,鳳尋梅淡然一笑,拿出身上所帶的一本劄記,燭光映照下,破舊的封麵上“天脈參略”四字依稀可辨。
鳳尋梅隨手翻了起來,瞧她眼冒金光,自是找到了答案。隻聽她喃喃讀道:“天數大分,以陽出,以陰入。陽起於子,陰起於午。是以大一下行九宮,從坎宮始,自此而從於坤宮,自此而從於震宮,自此而從於巽宮;所行半矣,還息於中央之宮,既又自此而從於乾宮,又自此而從於兌宮,又自此而從於艮宮,又自此而從於離宮,行則周矣,而可全身進也,得圖之前未找到紫宮而輕取圖者山石埋身也。得圖而順利出逃者,山塌地陷也。但有此者,非人也!”讀畢文字,她繼續下看,見是具體的行走圖:
亥
子
醜
戌
乾六
坎一
艮八
寅
酉
兌七
五
震三
卯
申
坤二
離九
巽四
辰
未
午
已
鳳尋梅見此圖樣,真是喜悅成狂。細琢文字,再瞧圖樣,頓時心領神會,全然明白了其中的因果。她掐指一算,此時距離子時尚有半柱香時間,便又仔細把通道上的八卦標誌與書中所載圖表一一對照,確定無誤後,合起書本,揣入懷中,便按照書中所說,一步步走了過去。
得“乾坤圖”必先要過這“太玄八卦陣”。此陣以八卦之順序加天地之時辰而設計。雖說道理簡單,實則極難。因為八卦的順序是以設計者為準的,譬如說給你一二三四五六七,來來去去,反反複複,可以生出無數種數字組合,所以人要過“太玄八卦陣”就必須要解開設計者設計的八卦順序,再說設計者於此陣中,又加了時間的限製,若非兩者皆知,真是神仙來了也甭想進得了洞。
但這樣極難的事卻讓鳳尋梅輕輕鬆鬆就過去了。
鳳尋梅過了“太玄八卦陣”,徑自進入內洞。內洞全然無奇,隻是中央一張石桌上放了一個鐵盒。鳳尋梅知道盒中定然放得就是解開“天脈之謎”的五把鑰匙之一——乾坤圖。但她並沒有急於打開,因為她知道一旦打開鐵盒,拿出乾坤圖,就會發生山崩地裂的結果,到時她將死都來不及。
此刻,她心情凝重,借助外洞傳進來的點滴光芒,正在四壁摸索。
半晌之後,鳳尋梅已滿頭大汗,心是撲撲亂撞。她凝視著桌上的鐵盒,雙手輕輕拂拭著上麵的灰塵,忽地輕叱一聲:“我就不相信拿不出來!”雙手用勁,隻見那鐵盒驀地轉了起來。轉了一半,便聽見腳下“隆隆”發響。鳳尋梅一瞧,腳下已慢慢裂出一條縫隙來。她心裏大喜,原來紫宮就是這裏。她抽出削鐵斷玉的匕首,割開鐵盒,取出了“乾坤圖”。
此時,裂縫大開,鳳尋梅也無暇多想,便跳了下去。一跳之下,不由大吃一驚,這地道光滑的緊,身子直往下落去,任你武功再高,也無法止住身形。
就在這時,“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山頂都塌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