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尾聲(一)(2 / 3)

嚴行童對東方僚敏道:“東方先生與路楷帶著相府衛卒一起去西山把妄言這事查探清楚,有一個妄言之人就殺一人,有兩個就殺一雙,一整群人妄言就將他們斬殺除盡!”東方僚敏、路楷一拱手,領命而去。嚴行童走到窗前,望著遠處人煙浮動,熙熙攮攮,他看到的是撈不盡的油水、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如此美好世界,他決不允許有人對他礙手礙腳。礙手礙腳之人,隻有死!在嚴行童的獨眼中升騰起一股熊熊地邪惡之火。

來到錦衣衛都指揮使司,鬼滅對楊光道:“未免打草驚蛇,叫你的錦衣衛全都穿上便服,到了臥佛寺小心查看詢問。”楊光道:“鬼王說的極是,我這就吩咐下去。”

半刻鍾後,錦衣衛改裝完成,準備出發時,鬼滅又道:“到了臥佛寺,你們就要像平常的香客一樣燒香禮佛,懂麼?”眾錦衣衛躬身領命。楊光在旁瞪了瞪眼,心中老大不高興:“這好歹是老子管轄的地盤,他一個外人在這裏吆五喝六顯擺什麼?若不是瞧在相爺與公子的麵上,老子定要給他好看……”思及此,突聽鬼滅大聲道:“出發!”楊光一驚,連忙揮手道:“出發!出發!”鬼滅斜睨了一眼楊光,心中對這位都指揮使厭惡之極。

到了臥佛寺外,放眼望去,香客眾多,進進出出絡繹不絕。

鬼滅一使眼色,眾錦衣衛迅速散開,進了臥佛寺。

臥佛寺後院,樹盛花香,正是: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正中一間廂房中,一位老和尚和一位中年男子正在聚精會神地對弈。窗外鳥語聲聲,大千萬象、芸芸眾生,真實如鐵,卻又虛幻若夢,使此時此刻更加顯得幽靜禪遠。

“該你落子了,李施主。”老和尚看著那位中年男子,慈祥滿麵,輕聲提醒道。那中年人“哦”了一聲,低首看了看棋盤,尷尬一笑:“禪師,宙國輸了。”說著向禪師行了一禮。禪師緩緩站起身來,雙手合什道:“弈棋講求的就是一個‘靜’字,施主心事很重,弈棋隻會是折磨施主,”李宙國起身拱手道:“宙國慚愧,讓禪師見笑了。”禪師擺了擺手,隻是微笑著看著他。

原來李宙國自李園被毀後,獨自帶著幼菱一邊浪跡江湖,一邊尋找那偷盜藏寶圖的女仆。雖然他不能肯定藏寶圖就是那突然失蹤女仆所為,但隻要找到她一定能夠知道其中的一些情況。隻是人海茫茫,找一個人簡直如大海撈針,如何容易啊!

一個月之前,他聽說皇帝要在瑞江召開武林大會。他想與其漫無目的地去尋找,不如去瑞江看看,說不定有所收獲。打定主意,他就帶著幼菱來到了瑞江。誰想武林大會變成了他嚴家的獨角戲,江湖各大門派居然一點反抗都沒有,就乖乖臣服了。

他深知嚴自喜父子的所作所為,對此他是深惡痛絕。雖然他曾做過一些錯事,一時也受過蒙惑,但他對什麼大是大非還是分得清楚的。眼見嚴自喜父子囂張如斯,卻沒有人敢站出來,他打心裏痛苦不堪:天倫喪盡,民不聊生啊。但他雖憤怒、雖痛苦、卻也沒膽量去直接麵對嚴自喜。此時若與嚴自喜為敵,就將是與整個天下為敵!一人之力量何以撼動太嶽?

他為了求得心間一塊舒坦,來到了臥佛寺。站在李宙國身旁的老和尚就是臥佛寺的主持明遠禪師。

明遠禪師看著李宙國,歎道:“世間煩惱之事每日每時都有,施主若一心一意隻想那些煩惱之事,來我佛門清淨之地又是幹什麼呢?”李宙國聞明遠之言,心中頓時一鬆:“對啊,我來臥佛寺不就是想讓自己清靜一下,忘卻心中那些煩惱之事嗎?”一時間,心中疙瘩豁然而開,微笑道:“禪師,我們再來下一盤。”明遠笑道:“老衲奉陪到底。”說著,兩人撿回自己的棋子,重新在棋盤上下了起來。此時,明遠與李宙國聽到禪房外有人吵鬧。隻聽得一人道:“施主,這裏是我寺住持清修之地,不得亂闖。”另一人道:“小師傅,我是來臥佛寺拜佛還願的。剛才還了願,就想遊覽一下臥佛寺的風景。這裏風景不錯,所以還請小師傅行個方便,我就在這裏看看,絕不打擾住持的清修。”那小和尚隻是一味地搖頭:“不行,不行,施主,你快走吧。”

“哎,小師傅,你們出家人不是說與人方便就是給自己方便嗎?什麼大開方便之門啊,難道都是騙人的假話不成?”那人一臉不悅地說道。

“阿彌陀佛——”明遠禪師雙手合什,從禪房裏走了出來,向那人施了一禮,道:“施主剛才說的對,與人方便就是給自己方便。心惠,不要阻攔這位施主欣賞這裏的風景。”那人向明遠禪師行了一禮,一抬頭猛然瞧見李宙國,臉皮一跳,便匆匆道:“大師,剛才魯莽,在下這就離去。”明遠連忙招手叫他回來,卻已不及。李宙國瞧得奇怪:“這人剛才叫他走不走,怎麼一見我,說走就走了呢?”明遠禪師阿彌陀佛了一聲,道:“施主想要擺脫煩惱,但有些煩惱卻是躲不開的。”李宙國不知明遠禪師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不解道:“禪師說這話,不知是什麼意思?”明遠歎了一聲:“施主,你還是快走吧,不走,麻煩將至啊。”李宙國聽著明遠的話,心裏卻不明白:怎麼好端端地就叫人走呢?

就在這不解之際,鬼滅、楊光帶著一眾錦衣衛闖了進來。心惠上前阻攔,被一名錦衣衛狠推一把,跌倒在地。明遠見狀,扶起心惠,轉身問道:“不知各位施主大駕臥佛寺,所為何事?”楊光右手拇指一抹嘴唇,陰沉著臉道:“此事與你這老禿驢無幹,我們今日來找的就是你身後這位。”李宙國一瞪眼,喝道:“你們是什麼人?找我李某有何事?”楊光舉手向天拱了拱,道:“老子就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楊光,這位就是江湖上稱‘有死無生、萬鬼之王’的鬼滅先生。這次奉嚴行童公子之命,特請李先生到相府一趟,識相的就快隨我們走吧。”

李宙國聽著楊光這一番冠冕堂皇的紹介,仰起頭大笑了起來。楊光被李宙國笑得尷尬異常,想著自己剛才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臉上漲得通紅:“你,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李宙國不理楊光,斜睨了一眼鬼滅,見他站在那不喜不憂,閉著雙眼,一動不動,確是非同一般江湖中人。鬼滅的名號,李宙國也是耳聞已久,此刻他打個哈哈,笑道:“想不到這嚴大公子真給李某人麵子,居然叫‘鬼王’來相請我這個江湖草莽,李某人真是太有麵子了,感激!感激!”邊說邊拱手向在場眾人致謝。

鬼滅眼皮一翻,怒色於顏道:“廢話少說,走是不走?”

李宙國伸手撣了撣衣袖,抬頭笑了笑,道:“承蒙嚴大公子厚愛,李某人敢不從命麼?”

說著,李宙國向明遠躬身告辭,明遠哀歎一聲,道:“李施主,保重。”

一行人離開臥佛寺後,明遠搖頭歎道:“李施主為了不使臥佛寺受難,而委身前去的啊!”心惠摸了摸光頭,道:“他們本就是來找李施主,與我們有什麼幹係啊?”明遠向心惠看了一眼,道:“身為出家人,怎可說出這樣的話來。若是李施主不走,為師即使拚了性命,也要護得李施主脫身。這是出家人應盡的本分。看來,你還得好好參佛。去吧,把《金剛經》抄寫一百遍。”

“啊!?”心惠嘟起小嘴,極不情願地去了。

李宙國隨鬼滅、楊光前往嚴自喜府上,一路談笑風生,似乎嚴行童真是請他去當座上賓的。走至半途,李宙國向楊光招了招手,楊光走了過來道:“你又什麼事啊?”李宙國湊到楊光的耳邊,小聲道:“人有三急……”說了四字,就見李宙國一把扼住楊光的咽喉,大聲道:“誰敢動,我就殺了他!”一眾錦衣衛不想會有此突變,站在那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一個個呆若木雞。但凡事也有例外,隻見鬼滅身形如風一般掠去,雙掌蓄滿陰陽天罡氣勁。李宙國見鬼滅完全不理會自己手中人質的安全,無奈手掌變爪,一抓一提,直把楊光向鬼滅拋去,轉身施展輕功,向西而去。鬼滅騰身一縱,雙腳腳尖一點在半空中直飛的楊光的脊背,借力起縱,追趕李宙國。

“砰——”楊光摔落地上,來了個狗吃屎。疼得楊光,哇哇直叫,手一抹嘴唇,滿手是血,血中還有兩顆大門牙。

“狗雜碎的,老子一定要剝了你的皮。”楊光看著自己兩顆大門牙,罵罵咧咧,“你們都是睜眼瞎啊,還不快扶老子起來。”眾錦衣衛驚醒,連忙過去扶起楊光。

楊光擦了擦嘴上血汙,瞪眼看了一下四周,不禁怒從心起,吼道:“你們這幫廢物,在這裏看著老子幹什麼,還不快去追。”

“是,是,是……”一眾人拔腿就向西追去。剛走幾步,楊光又大聲囔道:“回來,回來兩個人扶老子走啊。真是飯桶,老子怎麼就養了你們這幫沒有的廢物呢!”說罷,由人扶著一顛一顛向前走去。

李宙國與鬼滅一走一追,先是地上,然後上了屋頂。風聲過耳,萬象倒退。陡見鬼滅腳下一掃,一大片瓦礫破空飛起,直朝李宙國後背疾射過去。李宙國耳畔聞凶聲,身子臨空一翻,落向地麵。鬼滅腳下又是一掃,一大片瓦礫如飛箭一樣,射向李宙國。

李宙國運起“無法無相功”,瓦礫飛來,就如耍雜技之人手中的碗碟一樣,手掌輕舞,瓦礫就如落葉一般飄開。鬼滅連續幾次,都被李宙國這般化去。鬼滅在屋頂上叫了一聲“好”,隨之身形如大鵬,展翅飛來。動作迅捷,離李宙國不足一尺之際,一掌推出,直拍李之前胸。鬼滅臨空而下,掌勢更加凶猛。李宙國深知厲害,惟有避其鋒芒,身子後仰,足下輕點,身子飄飄然向後退去。鬼滅隨即變招,右掌一撐地,身子旋轉一周,拔地而起,臨空展開“鬼影無疆功”,一身變三,在空中迅疾旋轉,虛幻莫測。

李宙國瞧見鬼滅能成虛立幻,心中大駭。不敢大意,凝神提勁,一招無法無相功掃去,鬼滅身影散而複聚,直把李宙國的身體纏繞起來。李宙國身形鶴立,腳尖點地,欲要縱身脫出鬼滅的幻象。誰知,鬼滅真身立現,朝李宙國猙獰一笑,一掌迅疾拍出,猝不及防之下,李宙國受了一掌,全身一嘛,內息亂竄。鬼滅乘勝追擊,不予李宙國有還招的餘地,連打出六掌,掌掌蘊含十成天罡氣勁。李宙國見鬼滅掌勢如排山倒海一般打來,收斂心神,提勁運氣,隻是剛才受鬼滅那一掌,使他經脈略有所阻,運氣不能順暢,內力打不出起初的八成,但事到如今,拚了性命,也要招架鬼滅這淩厲不凡的六掌。

李宙國施展無法無相功,聚集內力於一點法相之上,身形倏左倏右,隻聽得“嘭、嘭、嘭、嘭、嘭、嘭”六聲激響,地麵上立時顯現出五個手掌印來,李宙國躲了五章,最後一掌無法躲避,隻得硬接。“嘭”地一聲激響,李宙國身若風箏,向後飄去。跌落之時,又如石子入河,摔得級重。內息混亂,四肢酸麻腫脹。“哇”地一聲,一口血噴出,殷紅了地麵。鬼滅向後臨空一翻,把李宙國的無法無相功全部化去,落地時穩穩站住。

“你還是乖乖跟老夫回去,免得一世英名就此斷送。”鬼滅緩步走過去。

李宙國舉手一抹嘴上血漬,笑道:“嚴自喜父子,上欺國君,下壓百姓,乃是國之大賊。我李宙國不才,但也知道寡廉鮮恥,豈會與這等佞賊狼狽為伍!你不必多費唇舌,要殺便殺!”

“好!老夫敬重你是一條漢子,給你一個全屍。”說著,陰陽天罡氣勁蓄滿掌中,疾掠過去。就在李宙國命懸一線之際,一道人影閃出,緊接著煙霧一起,彌散開來。等鬼滅衝進煙霧,早不見了李宙國的身影。鬼滅一跺足,雙拳握得“咯咯“直響,拔腿向西追去。

“姑娘,你是誰?我們素不相識,你為何要救我?”李宙國被那女子攙扶著,向西山疾走。隻要進了西山,鬼滅就不好找了。

那女子道:“你別多說話,進了山,安全了我自然會告訴你一切。”李宙國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那女子不帶李宙國走大路,盡是撿偏僻的小路走。李宙國心中暗讚這女子機靈,鬼滅乃當世武林絕頂高手,就是他未受傷之際,也未必就能脫離得了。更何況他現已受傷,走大路簡直就是找死。

兩人奔了大半個時辰,終於進了西山。那女子扶李宙國坐在一塊青石上休息,自個兒自用衣袖抹臉上的香珠。身上衣衫盡被香汗濕透,貼著身體,使她的玲瓏身段盡顯無疑。那女子一瞥眼間,瞧見李宙國盯著自己瞧看,眼睛眨也不眨,不自禁滿麵通紅,嬌羞起來,怒罵道:“本姑娘救了你,你這人不知恩圖報,怎麼對本姑娘還這般無禮!”李宙國嗬嗬一笑:“李某倒不覺的對姑娘無禮。美,是人皆愛之,皆欣賞之,而姑娘本就很美,難道李某說錯了麼?”那女子一努嘴,反駁不得,若反駁就是說明自己不美了。試問這世上哪有女子不希望別人誇讚自己美的?更哪有說自己醜的呢?

李宙國深諧女人之心,嗬嗬一笑,雙手一拱:“在下李宙國,不知姑娘如何稱呼?”那女子抿嘴笑道:“你不用自我介紹,本姑娘早認得你。”這女子此話一出,立時使李宙國疑惑起來。他與這女子素未謀麵,女子又怎可能認得他呢?而且還早就認識,真是奇了怪了。

女子嘻嘻笑道:“我就是你家的女仆鳳尋梅。”這女子正是鳳尋梅。因為找不到沈量儒,她心緒煩亂不堪,今日就一個人跑出來找量儒,將懷山留在了客棧裏。不巧,半道上遇上了鬼滅與李宙國打鬥,眼見李宙國要被鬼滅擊斃於掌下,千鈞一發之際,她放出光煙彈,救出了李宙國。

李宙國睜大了雙眼,不信不解地道:“你真是鳳尋梅?”鳳尋梅點點頭。“你原先是易容的?”李宙國追問。鳳尋梅又點點頭。李宙國心想:“這女子易容之術連我都不出真假,一定不是一般武林之家之女。”繼續問道:“你是何人之女?”鳳尋梅淡然道:“‘六一山莊’莊主鳳光根是我爹。”李宙國愕然道:“你是‘鳳翱九天、劍臨天下’鳳光根的女兒?”鳳尋梅不耐道:“這天下間還有幾個鳳光根?”李宙國沉默了半晌,忽地雙眼直盯著鳳尋梅,問道:“我李家的‘乾坤圖’是不是你偷去的?”鳳尋梅笑笑道:“你別說偷這麼難聽好麼?”李宙國重重一哼:“那你還不快點拿出來給我。”鳳尋梅搖頭道:“不行。”李宙國不解道:“為何?”

鳳尋梅道:“‘乾坤圖’根本就不是像外界傳的那樣是成吉思汗的藏寶圖,而是有關‘天脈’的晶石鎖像圖。”於是鳳尋梅將在《天脈參略》上所載,一股腦講給了李宙國聽。可是李宙國聽後,連連搖頭道:“我不信這世上還有這等東西,除非你能拿出來給我瞧一下。”鳳尋梅為了讓李宙國徹底相信自己所言非虛,就拿出那隻檀木盒,展開了乾坤圖,陡然間光芒衝天,耀眼異常。李宙國瞧得一時不知所措,伸手就要去拿那“烈焰火石”,鳳尋梅厲聲喝道:“不要動!”說著就將圖收了起來,放回檀木盒中,此時才道:“你不能去碰晶石,否則你會像沈大哥一樣……現今隻有乾坤圖能鎖住它們。”李宙國眉頭一擠,道:“跟沈大哥一樣?那是怎麼回事?”於是鳳尋梅將沈量儒在虛幻迷宮中遭“歸元木石”反噬,受了嚴重的內傷說了一遍。李宙國聽後默然不言,他真的難以置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他李家三代堅守的就是這樣不可思議的東西,讓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兩人都陷入沉默之中,半晌,從西南方隱隱約約傳來打鬥之聲。李宙國與鳳尋梅相互一覷,便就起身前往。走近一瞧,兩人臉色頓時驚變。隻見東方僚敏、路楷與一眾相府衛卒正圍住一個衣衫破破爛爛、麵目肮髒不堪、胡子邋遢的野人。再看地上已經橫七豎八躺了七八具屍體,顯然是被這個野人殺死的。

這野人自然是沈量儒。東方僚敏與路楷帶人來到西山,便遇到了沈量儒。相府中人自恃嚴自喜之威名,惡奴本性頓現,見此地有這麼個野人當道,真是大煞風景,就要動手殺人。誰知這野人武功了得,眨眼之間,就將七八人撂倒在地。

鳳尋梅瞧著那野人,心裏突然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沈大哥?是沈大哥啊!”雖然沈量儒此時麵目全非,但鳳尋梅還是“看”出來了。她奮不顧身奔了過去,李宙國想拽住卻已不及。鳳尋梅邊跑邊叫道:“沈大哥!沈大哥!”心裏激動,淚水情不自禁流滿了玉頰。沈量儒聽著呼叫,一眼看去,心中亦不免酸楚起來。鳳尋梅跑過去,一把就抱住沈量儒。在場眾人見此情景無不一驚,均想:“這女子是不是想男人想得瘋了,在場一眾哪個男人不必這野人強多了。”正當這時,鬼滅身影一現,東方僚敏見鬼滅來此,不解道:“鬼王抓住李宙國了?”鬼滅臉上陣紅陣白,尷尬道:“老夫眼看就要抓住李宙國,卻不料斜裏殺出一個程咬金,將他救走了。老夫一路追蹤至此,竟遇見了你們。”說罷,銳利的雙眼盯著鳳尋梅,笑道:“姑娘,你怎會在此?你抱著那人又是誰?”忽地腦中一蕩,驚聲道:“這野人就是蒙麵俠沈量儒!”

鬼滅驚聲之後,東方僚敏一行人無不驚駭當場。

“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子,怎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廣眾之前就擁抱一個滿身肮髒邋遢之人呢?除非這人是她至親至愛之人!”鬼滅一番解釋頓叫那些不信疑惑之人釋懷。李宙國聽到沈量儒三字,想起在木鼓村、邁翔堂發生的諸多事情,心中感佩沈量儒的為人,歎了口氣,便從暗處走了出來。鬼滅一見李宙國,頓時大笑道:“好麼,人都到齊了,也省的老夫東奔西跑費精力了。”東方僚敏更是撫掌大笑:“好好好,今朝真是痛快!”東方僚敏正自磨拳擦掌,半空中傳來一陣大笑:“料想老夫來的也正是時候。”話完人已到眼前,來者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鳳尋梅與沈量儒見了來人,心中無不大快。但自又疑惑起來,這兩人怎會在一起呢?來的兩人不是別人,正是“血魔”皆泰與賈寬。

賈寬與皆泰相識,也是極其偶然。那日賈寬得知沈明被楊光押回瑞江,他感恩沈明在保安的所作所為,欲要上京以己之性命來換取沈明的性命。他到瑞江之後,多次到相府哭求,均被相符軍士打得半死。每一次傷有好轉,便去相府。最後嚴行童實在惱怒之極,便叫軍士將賈寬拉到別處,處決了之。

軍士遵命,將賈寬押到了一處極偏僻之地,拔刀要殺賈寬之時,皆泰出現,一招之間,就將那兩名軍士擊殺。皆泰又怎會如此巧碰到賈寬被殺呢?其實,賈寬到相府哭求以命換命時,皆泰就在左近,聽了賈寬的話語,心中感佩不已。雖然他脾性正邪難測,時而平易近人,時而又六親不認,但他心中十分敬重有英俠之氣的漢子。以後又見賈寬不畏生死的慷慨赴義之精神,更是打定了他要保護賈寬的決心。

救下賈寬,皆泰卻是冷板著臉,對賈寬道:“你這麼愚昧,死了也是不能救出人的來,死也是白死。”賈寬老淚縱橫道:“我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力量單薄,救不出沈大人,我寧願一死,在黃泉路上也好跟他做個伴!”皆泰一愣,倔脾氣上來,吼道:“你想死,老夫偏不讓你死,你就給老夫好好活著。”賈寬幾次要自尋短見,均被皆泰或是事先看破,或是救了過來,到最後賈寬也死了要死之心,感歎這怪人真是能耐非凡,隻得乖乖跟隨其後。

皆泰本是一介武癡,自遇到賈寬,亦就開始注意嚴自喜父子的惡行來了。於此,他那晚才救得雲樸埂離去,今日才能帶著賈寬一起來到這西山。

此時,沈量儒對著鳳尋梅一笑,溫柔道:“哭什麼?我不是好好的麼!”鳳尋梅展顏一笑,隨後就舉起粉拳捶打沈量儒的胸膛:“你還好意思說,你可知我們找你找得多辛苦麼?”沈量儒一歎,對皆泰道:“前輩怎會和賈先生在一起?”皆泰撚須仰頭望天,隻把經過簡略說了一下,沈量儒聽後,甚是感佩。鬼滅仔細打量皆泰一番,心中已略知此人來曆,便走至皆泰跟前,拱了拱手:“閣下就是‘血魔’皆泰麼?”皆泰瞅了一眼鬼滅,笑道:“正是。”忽地指了指不遠處的東方僚敏,又指了指鬼滅,道:“他是魔君、你是鬼王,老夫是血魔,今日相逢,不知哪個更勝一籌啊?”說罷,豪氣頓生,仰天大笑。沈量儒亦豪邁走來,大聲道:“東方僚敏、鬼滅,趁著今日天晴氣爽,就把我們之間的恩怨做個了結吧。”

鬼滅與東方僚敏相互一視,心中想道:“血魔武功蓋世,沈量儒亦是曠古絕士,己方雖是人多,但真鬥起來,可能還略遜一籌。”沉默了一陣,皆泰笑道:“既無膽量迎戰,還是快帶著你們這些蝦兵蟹將快走吧,省得在這裏礙老夫的眼睛。”

叫鬼滅徒手而回,他自然是不甘心。鬼滅於是道:“閣下說笑了,打都沒打,就跑了,那也太對不住閣下你了,是不是?”頓了頓,續道:“不如這樣,你我雙方各出三人,對戰三場,你方贏了兩場,我們不為難放你們離去,我方贏了你們便須隨我回去,如何?”皆泰拍拍胸脯:“這交易公平,我們接受了。”

“好。”鬼滅笑道:“你方哪三人出戰?”

皆泰道:“老夫自然是打頭陣,隨後就由沈公子,其次便是這位鳳姑娘。哎,你們準備哪三人啊?”鬼滅道:“我算一個,其後便是幻影魔君,再次就是這位路楷路禦史。”

“好,人手俱都安排妥當,那就廢話少說,開始吧。”皆泰撩了撩衣袖,向前走了幾步。

鬼滅向東方僚敏使了個眼色,東方僚敏會意點了點頭。鬼滅隨即身形一展,翻身旋轉一周,罡風颯颯,出掌直擊皆泰,皆泰自從在月亮湖食了魑魅鬼母之心,功力恢複,還未與真正高手交過手,這次與鬼滅交戰,正是他求之不得之事。隻見他哈哈一陣大笑,隨即功聚全身,如一支離弦之箭,與鬼滅瞬間戰成一團。從地上打到樹上,又從樹間鬥至半空中。罡風四激,花葉紛飛。

兩人倏然落地,頓時飛沙走石。鬼滅使出“鬼影無疆功”,一身倏然間變成三身,三頭六臂對戰皆泰。皆泰越戰越勇,大呼過癮。鬼滅的“鬼影無疆功”再加上他的“陰陽天罡氣勁”,真是非同凡響。皆泰哈哈縱聲長笑,他的“馭龍魔功”業已發揮淋漓盡致。一條魔龍傲嘯長空,在鬼滅三身幻影間穿來插去。雙方各用意念控製幻像廝打,比之剛才更是激烈精彩。

隻見魔龍張牙舞爪,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吞下鬼滅一道幻影。另兩道幻影,縱身齊躍,各抓住魔龍頭角,揮拳廝打。漫天滾滾,那些相府衛士,個個瞧得心驚膽戰,膽魄欲裂。

陡見皆泰拔地而起,口中一聲巨吼,所有幻像俱都泯滅。那些沒有內功基礎的相府衛士,紛紛捂著耳朵,栽倒在地,痛苦呻吟。鬼滅被皆泰如斯一聲巨吼,心神一蕩,內息一岔,額上青筋暴起,汗珠如雨一般直下。忙不迭收懾心神,運功順暢周身,頓去煩躁之惑,人立馬清爽起來。但見他人一躍起,陰陽天罡氣勁蓄滿雙掌,揮掌就上。

皆泰一吹胡須,雙掌從丹田處收發而上,一掌打出,馭龍魔功噴薄而發,掌風如龍吟、如虎嘯,風馳電掣般迎向鬼滅的天罡氣勁。

“嘭——”兩人身後激起一丈多高的塵土,隨即而分。

兩人默立半晌,鬼滅陡然身子一晃,嘴角間漸漸溢出血來。皆泰一聲冷哼,眉頭皺了皺,臉色陰晴不定,大口呼吸吐納一番,臉色立時紅潤起來。

鬼滅向皆泰拱了拱手,道:“閣下武功高絕,鬼滅略輸一籌。這一局是閣下贏了。不過,在下想請問閣下那晚在城門前救走麒麟寨雲樸埂……”皆泰不等鬼滅問完,撫須笑道:“正是老夫。”說著向量儒道:“量儒,該你了。”沈量儒向皆泰一點頭,踏步而出。幻影魔君亦走上前來。兩人相互拱了拱手,量儒笑道:“‘幻影魔君’名垂江湖十幾載,今朝有幸與之較量,是在下莫大的榮幸啊。”東方僚敏嗬嗬笑道:“沈少俠‘蒙麵俠’之名聲上至朝堂,下至草莽,個個如雷貫耳。東方也是耳聞已久,今日亦是榮幸倍至啊。”兩人開戰之前,盡都互捧一番,客氣之級。像是久違謀麵的故人,今朝一見,格外親熱,一點不像要是拳腳相對的仇敵。

“請——”兩人同時說出一個“請”字,手腳已經展開。沈量儒一招“離心同德”乃“隨形附玉功”中粘力與斥力相互結合的作用。若即若離,虛實難測。東方僚敏展開“七星破穹掌”,一招“七星連珠”橫打量儒。虛實相生,手影疊幻,來去如風如電。

兩人激鬥的精彩,讓皆泰與鬼滅都不由發出驚歎。沈量儒於這段時間來一麵思考人生之意義,一麵對武學亦進行了思索,將“隨形附玉功”各種力道如何糅合貫通,順暢自然,能將更大威力發揮出來。但沈量儒想方設法,一些力道就是不能糅合、貫通。(注:現今我們知道宇宙中四種最基本的力,即:引力、磁力、強力、弱力,而愛因斯坦自發現廣義相對論後,就一直致力於統一場論,至死亦未完成。現今的“超弦理論”雖是對統一場論的最佳注釋,卻也有待進一步實驗來證明它的準確性,所以,在沈量儒生活的年代也是不能理解“力”的統一的,也就不能做到融會貫通。)他雖百思不得其解,卻也不是一無心得。隨形附玉功以天地之間各種力道為武學基礎,若能明白力道出處來源,再細加分析,定然有許多謎團能夠解開。隻是,一時不能細查究竟。

此時隻見東方僚敏袖臂一展,一柄寒光刺眼的軟劍,“嘩啦”一挺,向沈量儒斜撩上去。沈量儒乍然一驚,腳下一並,身體快旋後退,這才避開了東方僚敏突襲一劍。心中籲了一口氣,暗想幻影魔君居然藏了這麼一手!?

東方僚敏暗讚一聲好,抖擻手中利劍,化作萬點劍芒,如孔雀開屏一般,看似美麗無比,實則暗藏凶險。劍芒逼上沈量儒。量儒不慣用兵刃,徒手硬接東方僚敏這一招“孔雀開屏點萬劍”,凶險異常,便展開“隨形附玉功”先以斥力推開幻影魔君的劍芒,再以粘力吸將過來。如此這般往複,旁人看了還以為兩人在拉磨呢。

東方僚敏隻感覺在這一推一拉之間,他始終無法擺脫沈量儒的力道糾纏,不由暗暗心驚。驀地,右掌握劍之手一鬆,那劍便漂浮在半空。於此同時,東方僚敏雙手合什於胸前,驀然一張,兩股無形氣勁交鋒。“砰——”一聲響,那軟劍便掉在了兩人中間。

於此,兩人眼中火焰一對,右手同時向前一抓。那柄軟劍便無力自起,浮在半空中。一時向沈量儒那邊去一點,一時又向東方僚敏這邊來一點。這時兩人完全是在比拚內力,漸漸,兩人額頭上汗水如雨一般直下,全身兀自顫起抖來。驀然間那柄軟劍“砰砰砰……”斷得粉碎。與此同時,兩人各自後推三步,一掌拍向地麵。陡然間地麵上出現兩條泥龍,高高低低、凹凹凸凸,迅捷異常地相對而去。

“嘭——”塵土四揚、彌散,兩人衝天而起,臨空對掌,上手相交,下腳旋踢,來來去去如風卷、如虎嘯、如龍吟……天地亦為之變色。

霍然,兩人落地,背對著背,沉默良久,東方僚敏才道:“你贏了。”短短三字,在量儒心中千鈞重的石頭終於可以落地了。

沈量儒僥幸贏了東方僚敏半招。皆泰背負雙手,笑道:“三場比鬥,我們贏了兩場,那第三場就不用比了吧!?”不待鬼滅答話,路楷便即躬身說道:“是的,是的。不用比了,不用比了。”鬼滅向他一瞪眼,路楷立時嚇得退後幾步,不再說話。

“第三場不用比了,比了也是自取其辱。”鬼滅向皆泰、沈量儒一等拱了拱手,道:“後會有期!”說罷,揮手下令回去。

鬼滅一行人走後,鳳尋梅拉住沈量儒的手,遂要問量儒此間的經過。隻見人影一閃,鬼滅又蜇了回來。皆泰道:“你又回來做什麼?難不成剛才的比武打賭算不得數麼?”鬼滅擺手道:“豈敢。在下回來隻是要告訴閣下及沈少俠,嚴行童已經派人去抓沈明的家人,一經抓住,立地正法!在下相告已畢,就此告辭。”人影倏閃,已去遠了。

聽了鬼滅之言,沈量儒、皆泰、鳳尋梅、賈寬,俱都震驚不已。眾人雖然不明鬼滅所說的真假,但心裏都打定主意:寧可信其有,也決不能讓沈明無了後。

“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出發南下。”沈量儒回身向前走去。走到一處墳塋,向那墳塋磕了三個響頭,悲痛道:“沈大人,嚴行童害了你,亦不肯放過你的遺孤。量儒絕不會讓嚴行童得逞,一定會找他們,好好地照顧他們。你放心安息吧。”眾人聽沈量儒說,這墳塋裏埋得就是沈明的屍骸,賈寬、鳳尋梅紛紛跪倒在地,痛哭不已。賈寬傷心欲絕,撲到墳塋上,雙手深深扣進泥土之中。抓起一把泥土,就往自己臉上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