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學校生活(1 / 3)

幾天後,金成武和何二寶應了康詩“盡日覓不得,有時還自來。”的意思,正當大家鬧得雞飛狗跳,二人優哉遊哉地逛回了學校。

良秀和水柔等又恨又喜,馬上通知班主任和教導主任。

中午放了學,新欣老師叫何二寶和金成武到辦公窒。新欣雖然當了好幾年二人的班主任,卻疏於接觸,對二人的秉性不甚了了。想像中,他們應該顯得驚恐不安,及至見了麵,卻大跌眼鏡。隻見何二寶雙手插在褲袋裏,一條腿篩糠似的亂抖,翻著白眼兒,四下裏張望。再看金成武,慕容老師倒抽了一口冷氣,一向不曾細看,暗暗納罕,怎麼一個初二學生這樣的妝扮:上身一款細肩帶小背心,下身一條時髦超短牛仔裙,兩條腿裹著長筒絲襪,腳下一雙烏亮的尖頭高跟鞋,脖子上箍了一圈銀條。那臉上的光景更不用說了,口紅、眼影、粉霜,抹得一片狼籍。稍稍一打量,疹得慕容老師直打寒噤,自嘲道:“原來指望教他們別害怕,現在看來,倒該他們勸我別緊張才是。”想畢,鬆了鬆領結,咽了口水,艱難的擺出威嚴,緩緩問道:“這幾天,你們兩個到哪兒去了?你先說。”何二寶先是置若罔聞,慕容老師隻好點名交待,何二寶仍是一副待理不理的樣子。慕容老師這下有些惱怒了,隻是礙於“為人師表”的戒訓才隱忍不發,又堆起一臉的和氣來,“金成武同學,你說說吧。”金成武撇撇嘴:“玩唄!”慕容老師道:“在哪裏玩,和誰在一起?為什麼不跟家裏和學校知會一下?”金成武不耐煩:“有什麼!又不會死人!”慕容老師曉以大義:“話不可以這麼說,你不知道家裏和學校會擔心嗎?這樣不辭而別是不負責任的行為。”金成武滿不在乎:“擔心?庸人自擾!”真是百聞難得一見,慕容老師給弄得哭笑不得,罵也不是,說也不是,隻好幹笑一陣。忙活了半天,僅知道這些天何二寶和金成武都在一起。已經不指望他們會主動保證——“下次不會了!”結果,慕容老師隻得自已警告:“下次別再這樣了。”二人權當沒聽見,欹頭歪腦的揚長而去。

晚上一回家,歐陽崇就看到家裏的花匠何老頭正在前院暴跳發怒。拉了小保姆小芸問究竟,小芸憤憤道:“這老不死的,自已丟了東西卻混賴人。此刻,正發瘋呢!說一定是我們這些人盜了他的。”歐陽崇問:“他丟了什麼?”小芸道:“好像是存折……,還有什麼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鬼知道!”梅姨走過來,幫歐陽崇接了書包,問:“這幾天,家裏有來過什麼人沒有?”小芸托著腮幫尋思一會兒,說:“有!賊頭賊腦的,聽說就是他孫子。前天……還是大前天下午有來過,不久就走了。”歐陽崇聽了,冷笑道:“別理那老頭子了,自家出了賊了,還賴人呢!你們不知道,他孫子何二寶好幾天沒到學校去了。今天早上剛回來,聽說這幾天也不住在家裏。你想,他哪來的錢過日子啊,一定是偷他‘老祖宗’的了。待會還要查點查點,我們家的東西有沒有被偷了。”小芸聽罷,一溜煙跑到門口,衝院子大喊:“別再誣蔑人了!回去問問你孫子吧!”

經過一個多月的積澱,遠恒對康水柔的癡念簡直到了發狂的地步。歐陽崇和離殤耐不了他一天到晚的絮絮聒聒的叨咕,搶白道:“拜托!不要隻會說,拿個實際行動,證明一下嘛!”公孫遠恒血氣方剛,豪邁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吼道:“好!你們等著!”

周末放假一天,遠恒探得水柔要到學生會去處理一些事情,於是伺機而動……

遠恒清了清嗓子,捋了捋雙鬢,嘻著臉迎了過去。水柔雙眼一錯不錯的看著他,眼神裏全是戒備的神色。遠恒給盯的倒眼神飄忽了。走到了跟前,水柔避開,正要擦肩而過的當兒,遠恒後退一步,伸手攔道:“好久不見,水柔同學。”康水柔冷眼一瞥:“你有什麼事嗎?公孫同學。”遠恒“嗯、啊”一陣後,突然伸手道:“Hell!你ce to meet you!”歐陽崇和離殤在裏頭,料不到他會這樣開場白,歪著嘴麵麵相覷,立刻絕倒在桌子上。“哼!”水柔冷笑一聲,譏誚道:“除了這句,你還會些說什麼?”遠恒不知是沒領會到她的含意還是根本厚臉皮,絲毫不在意,鄭重其事的掰著手指頭娓娓道來:“我還會說‘what is you name’,‘How old are you’……。”教室裏的兩個人笑岔了氣,伏在桌子上,撫著肚子“哼哼唧唧”的呻吟著。這會兒又聽到那幾句,亢奮的雙手扣的桌麵“砰砰”響。康水柔聽到了裏麵的動靜,臉刷的一下緋紅一片,屈辱、憤怒……百感交集,眼眶裏波光粼粼,一跺腳,“噔噔”的跑上樓去了。

遠恒走到了班上,猶自沾沾自喜,繼續道:“我本來還要說‘ILOVEYOU’。”離殤聽了一陣爆笑,歐陽崇扯了扯嘴角,牽強一笑,擔心:“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些?”

水柔一肚子的羞惱委屈,沉了張臉走進學生會辦公窒。良秀急切道:“金成武又出事了!”康水柔佘憤未消:“管她出什麼事!”良秀仔細觀察她臉上表情,遲疑一下,小心道:“她……住院了。”“為什麼?”她麵上仍沒有表情,但口氣明顯緩和了些。“聽說,是墮胎手術失敗了……住院的。”

明天一早,遠恒把一隻腳踏在花圃的圍欄上,侃侃而談:“你們還不信,你們知道慕容新欣老師今天為什麼沒來嗎?——他和校長一起到醫院去看金成武了!你們知道奸夫是誰嗎?”“誰?”歐陽崇兩人屏氣凝息,遠恒得意道:“嘿!嘿!告訴你們吧。那奸夫就是——何二寶!昨天就是他把金成武背到醫院的。本來,他打了電話通知了金成武的家裏人來,自已剛想開溜,卻教醫生給揪住了,愣叫他先付什麼手術保證金。他哪有那麼錢,於是,讓那群醫生和護士給牽絆住了,等金成武家人風風火火趕來的時候,恰好逮個正著,打了個臭死。嘻嘻,真是滑稽,聽說,連後槽牙都打斷了幾顆。”

離殤疑惑道:“你怎麼知道這麼清向?”遠恒斜睨著雙眼,“我是誰,我會不知道!”

歐陽崇聽了,皺緊眉頭:“咦!真惡心!她才幾歲!”遠恒道:“在我們這裏當然惡心了。聽說在美國、英國好多女孩子12歲都已經那個了!”歐陽崇大不以為然:“廢話!‘鳥獸不可與同群’,我們是堂堂炎黃之後,禮儀之邦!能比嗎?”

莫離殤接茬道:“15歲了,也不算太早。聽我奶奶說,她們那個年代,十五、六歲嫁人也是常事。”

歐陽崇急道:“這是哪跟哪!先不說那是封建糟粕。就算十五、六歲可以結婚吧。可她還沒結婚就跟別人……發生那種事,簡直是……太過分了!”歐陽崇費了好大力氣才將“淫蕩”兩個字咽了下去,“什麼都要有分寸嘛!既然隻是情侶,怎麼可以僭越權義,行出夫妻之事來呢?真惡心!”歐陽崇突然覺得用任何形容詞表過心中的憎惡都顯得太蒼白無力了。

遠恒道:“我隻希望她別這麼早就死了,看她以後有何麵目回到學校來!”

“什麼!”婉晴大驚失色,向良秀確認道:“你說真的……那麼你以為她……會不會死啊?”良秀聳了聳肩膀說:“這可不知道。”同時,臉上露出不忍心的顏色,道:“但願沒事,不過,實在太那個了!他們還隻是戀人而已,怎麼能幹出那種事!”婉晴笑道:“你以為不可以啊。”良秀正肅道:“當然不可以!人要自尊、自愛!什麼事都要有個度。比方說,牽手擁抱是戀人之間的專利,俗語說‘男女授受不親’,普通朋友就不能隨便這樣啦!自然的,僅僅是戀人,那怎麼也不能‘以身相許’啊!哎!閉嘴,你先聽我說。你以為我隻在乎肉體嗎?我一直以為對肉體的態度,反映一個人靈魂的品位。一個隨隨便便出賣肉體的人是可憐的、可悲的,同時也是可恨的!”婉晴笑道:“發生這種事,可憐的人應該是你吧。我的會長大人!”良秀笑道:“有什麼了不起的,等到不勝其煩了,掛冠而去。”

歐陽崇還在為何二寶的事情嗟呀不已,離殤道:“管別人那麼多閑事做什麼!今晚坐我的車吧。你們家老王是不會來了。”歐陽崇詫異道:“什麼?”莫離殤把他推進車裏,說:去我家玩,你不高興啊?

車子剛到門口,莫媽媽已親自候在那裏了。

他和莫離殤雖然感情很好,而且兩家是世交,但是歐陽崇被父親拘住了。離殤的新居又是幾年前翻建的,竟不曾造訪。

走下車,一座雄壯的大門赫然躍入眼簾。大門用朱漆刷得油光滑亮,門麵上還成行成行的鑲綴了拳頭大的銅釘,頗有封建王宮的氣概。開門進去,是一條古典的中式長廊,廊上雕花刻魚,描蟲畫獸,個個毛鱗畢現,文彩輝煌,栩栩如生,看得歐陽崇目光離離恍恍。委蛇曲折的長廊兩側香草陰陰,鮮花灼灼。縱目遠望,庭園中,軒台樓榭,錯落其中,疏密有致。右側一片清湖,湖上風荷飄舉,波光瀲瀲。歐陽崇覺得,這種光景最適合寬衣博帶,靜佇亭中,當風凝思。

一行人迤邐穿過長廊,盡頭便是主屋,屋子外觀飛簷鬥拱,軒昂壯麗,琉璃閃閃,絢爛華貴。

莫媽媽攜了歐陽崇進屋去。屋內的裝潢卻是歐羅巴風格,貼銀鑲金,五彩燦爛,極盡奢華。莫媽媽讓他在沙發上坐下了,問:“你要喝什麼?阿姨給你弄去。”歐陽崇拘謹道:“荼。”莫媽媽一聽,不禁笑了出來,摩著他的頭,道:“嗯!好樣的。小小年紀就喜歡喝荼,估計是歐陽風語逼你的吧。”說著,莫媽媽已經起身去取飲料了,走到半途,轉身問歐陽崇:“什麼荼?”“隨便。”第一次單獨到別人家,還真是不習慣,歐陽崇都不知道手腳該往哪裏放了。

這時,離殤端了兩杯冰淇淋,屁顛屁顛的跑出來,說:“來,先吃點冷飲吧。”當走到荼幾旁邊時,他卻一個趔趄,整個人撲了過來。手裏的冰淇淋連同杯子一齊甩了出去。歐陽崇閃之不迭,一泡奶油“吧”就砸到他頭上了,衣服上也沾了幾滴。離殤雙手撐在椅子上,阻住勢力,才沒有摔倒。

地毯上一隻小白球倏地展開,“嗷嗷”叫著站起來,原來是條小狗。它腦袋圓乎乎的,短短的一橛小尾巴,似乎不是什麼名品。它提起一條腿,一蹦一跳往裏去,一邊跳還一邊叫。莫媽媽的聲音馬上從裏邊傳出來,“莫離殤!你又欺負小白了!”離殤欲哭無淚,幹嚎道:“天哪!誰欺負誰還不知道呢!早晚有一天,我要‘滅’了它……,真搞不懂,誰是你親生兒子!”

歐陽崇看著小白和離殤這兩家夥臉上相映成趣的表情,忍俊不禁,笑著說:“你們很可愛呀!”

“別拿它跟我相提並論!”

因為剛才一幕,歐陽崇已經放下拘束,感覺大為輕鬆溫馨。

莫媽媽出來,看到歐陽崇一身的奶油,抓住小白,照屁股輕輕的打了兩下。小白也許原先還打算莫媽媽替它“討回公道”,於是盡力的搖尾巴討好,卻“平白”遭打,大概十分委屈,“嗚嗚”幾聲,伏在地上,一臉鬱悶。

離殤帶歐陽崇到自已房間去取衣服洗澡。歐陽崇聽到陽台上一陣“撲簌簌”的聲音,便好奇的探頭看去。“哦!”——是一隻鳥!就在他探頭看鳥的時候,那鳥兒說話了——“你好!”

“八哥!”歐陽崇欣喜若狂的跑過去,抱著籠子觀之不足。莫離殤將八哥引出來,擎在手裏,說:“你知道它為什麼叫八哥嗎?”歐陽崇搖頭,離殤將它的翅膀拉開,“你看,這兩塊白斑是不是很像‘八’字。”歐陽崇點頭。接著離殤洋洋自得的背他的鳥經:選八哥要羽毛光澤、眼睛有神、而且黃嘴黃腳……。歐陽崇聞所未聞,笑道:“對你刮目相看了。可是你讀書為什麼沒有這麼厲害啊?”離殤雙眼一插——“洗澡!”

離殤“嘭”的跳進浴池,弄得水花四濺,沾了歐陽崇一身,這才發現這“水”竟是乳白色的——“你洗牛奶浴!”

“哎呀!別囉嗦了!快下來!”離殤一把將歐陽崇扯到池裏……

“好可愛!如果是女孩子一定長得跟你媽媽一樣漂亮!”莫媽媽和歐陽崇的母親薑秋慧是大學同學。她告訴說薑秋慧在學校裏是個漂亮能幹、隨和可愛的女生,有許許多多的男生都傾慕她。而父親歐陽風語,雖然出生寒窶,卻勤奮好學,憑著超塵拔俗的能力成了學校的“天之驕子”。令歐陽崇驚心動魄的是,莫媽媽最後隨口說的一句話“你現在的媽媽和我跟你親生的媽媽可是當時響當當的‘三劍客’哦!”

察覺到歐陽崇臉色漸轉沉鬱,莫媽媽話題一轉,專挑輕鬆的話講。於是歐陽崇知道莫離殤直到十歲了還在尿床,而且他到現在穿襪子還不分左右腳……

過了一會兒,吃飯時間到了,離殤的父親因為公司事務正忙,便不回來了。一道道菜陣列上來,幾乎占了一整張桌子。莫媽媽為歐陽崇夾菜夾肉,殷殷的勸他多吃。弄得歐陽崇十分不好意思,連說“夠了,夠了!”

這時,女傭過來,將一個座墊放在一張椅子上。莫媽便把在餐桌下翹首以待的小白抱了上去。小白撅著一截小尾巴坐在軟墊上,兩隻幹淨的爪子扒在桌子上。莫媽媽往它專用的碟子裏夾了許多菜。它一邊吃,一邊快樂的搖著尾巴。但是,過了一會兒,它卻停了下來,不時的拿眼偷瞧離殤,歐陽崇很以為奇。離殤早發覺了,拿手扣它的腦袋:“你放心,今天不搶你的飯碗啦!”小狗原本伏貼在腦袋上的耳朵一下子堅揚了起來,它把前爪從飯桌上抽了回來,蹲在椅子上,喉嚨裏“嗚嚕、嗚嚕”的哀鳴。睜了黑亮亮的大眼,可憐巴巴的瞧著莫媽媽。莫媽媽用手指勾了它的小下巴,安慰道:“乖乖,不用理他,快點吃!”它才重又扒上桌子。

莫媽媽告訴歐陽崇,小白是她去廣州的時候,經過一家餐館時發現的,那時店主打算把它丟到熱水裏燙了除毛,然後做菜給人吃。可憐它剛出生沒幾天,雙眼都還沒張開。莫媽媽實在不忍,便高價買了下來。歐陽崇再看小白可愛的模樣,一股溫暖從心底彌漫上來……

關於金成武的消息不脛而走。不過幾天功夫,一傳十,十傳百,已經鬧得沸沸揚揚,路人皆知了。校長氣急敗壞的招集學生會幹部們商討對策。

康水柔對良秀冷笑道:“還處置什麼!但凡有點自尊,有些廉恥,誰還會在這裏讀下去。”

研討了半天,校長終於拍板——“嚴肅處理”。

哪知,有幸災樂禍的就大肆造謠,說何二寶和金成武將被開除。其中,鬧得最歡的莫過於何二寶的“鐵杆兄弟”習富誌。一旦有人撩起話端,他便腆著肚子,甩著一雙肥唇,汩汩而談,話裏又是紀律又是道理,絲毫不見平日的情義。一副隔岸觀火的悠然態度。大家聽了,肚子幹笑幾聲,代何二寶心寒,同時鄙惡道:“人渣!”

自從發生此事後,何二寶的家人就日日懸心,夜夜輾轉,生怕再生不測。猛然風聞了這訛傳的消息,頓時全家惶惶不安起來。籌謀良久,想定了一條主意。

第二天,眾人攜了二寶匆匆的就往學校趕去……

一進校長室,何爸爸不等寒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伏了頭,涕淚交集,哭得聲咽氣哽,口裏隻是哀求。校長先還是莫名其妙,漸漸地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一壁溫言解勸,一壁細細打量這一家子。何爸爸年紀大約四十開外,一頭亂蓬蓬的油發,麵色粗黑。額頭眼角久曆風霜,布滿了一條條好像刀刻的皺紋,剛強硬澀。身上一件灰白的夾克,領子的邊都糊爛了。何媽媽淡眉細眼,臉色煞白,從始至終眉頭緊蹙,數不盡的愁苦憂悶。再看何二寶,鋥亮的皮鞋,簇新的皮衣,頂著一頭五顏六色的頭發,脖項上還墜了一條骷髏鏈子。校長在心裏感慨道:“這怎麼會是一家子呢?天壤這別!”俄頃,班主任慕容新欣老師聞訊也趕到了。兩人合力寬慰一翻,才把他們送走。待人離開後,新欣老師憤悶的踱回辦公室,狠狠的一掌拍下去,大罵:“混帳東西!”

這幾開,遠恒一下學就跑的沒蹤影了。歐陽崇問離殤,離殤笑道:“所謂‘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看來這家夥為了一件衣服,手腳都不要了。”歐陽崇瞟了他一眼,責備道:“混帳話!什麼‘女人如衣服’,說這話的人應該是那種四肢發過,頭腦簡單的蠢貨——古代小說裏還認為他們是英雄呢!傻透頂了!把粗魯當豪爽,可笑!”莫離殤見他一臉肅然,也自覺說話欠斟酌,賠笑道:“一點玩笑都要認真啊?我說句笑話給你聽。”歐陽崇道:“說來。”離殤道:“有一人聽了‘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仰天長歎:‘天哪!原來我七八腳裸奔了這麼多年’。哈哈……。”

歐陽崇也笑道:“可惡,這群混帳東西。‘女人如衣服’,難道他們不是女人所生、所養;難道他們的姐妹不是人。所謂‘百善孝為先’,戲謔、侮辱自已的母親,不義不孝,禽獸不如了。”離殤說:“這都是幾百年前的古話了,‘男尊女卑’的時代也早過去了。你那些牢騷也過時了,現在該擔心‘手足’問題了。我看,照這形式發展下去,總有一天,又該呼籲男女平等了——不過,這回是針對‘男卑女尊’!而且還十分有必要建立‘男聯’這樣的機構!”歐陽崇笑道:“就如林黛玉所說‘不是西風壓倒了東風,就是東風壓倒了西風’,為什麼就不能‘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呢?”離殤糾正道:“不是沒有,隻是很少。”歐陽崇一聽這話,鬼使神差又勾連自已和良秀來,呆嗑嗑的發怔,嘴角笑容慢慢泛現,漸漸地漾開。離殤想到自已家裏就是母親作主,也忍俊不禁。

大清早,良秀正往教學樓走去。冷不防,迎麵碰上一個人,抬眼一看,驚駭的險些叫喊起來——這個人不就是以前見過的“獅鬃頭”嗎?!良秀趕緊含胸低首,連連道歉,匆匆地往前走開。後麵一幫流裏流氣的小青年,又是吆喝,又是吹口哨,十分放肆,良秀不由加快了步子。

上樓的途中,正遇到何二寶下樓去了。看他的神情,良秀心下思量:“他怎麼一點也不覺羞愧,倒若無其事的,心理素質也太好了吧!”

直到上課都沒見何二寶再進教室。倒是歐陽崇,照例的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他“嗵”的一屁股坐下去的時候,鈴聲“當當”的就悠悠的敲響了。良秀見他手忙腳亂的理課本,抿著嘴悄笑,“哎!”快樂的長歎了一聲。

何二寶一到樓下,就被“獅鬃頭”一把提了過來,二話不說,照著臉“劈叭”就是兩巴掌。不容二寶呻吟,“獅鬃頭”又揪住他的頭發,用力往旁邊的一塊石碑撞去。“咣當”一聲,二寶頓覺眼前直冒金花,整個世界天旋地轉。他蜷在地上,抱著腦袋,掙紮著喃喃求饒:“彪哥,饒了我吧!”彪哥充耳不聞,衝上去,又是幾記窩心腳。旁邊幾個小混混怕鬧出人命來,有的便媚笑著上前,將彪哥拉開,一邊衝二寶罵罵咧咧,彪哥心情總算緩了下來,指著何二寶斥道:“你他媽的以為我不敢宰了你,你再敢跟成武走在一塊兒試試看!”罵完了,率著一群人揚長而去。門口的保安竟一聲也不敢吭,眼睜睜的讓他們大搖大擺的去了。何二寶無臉見人、無心讀書,夾著‘尾巴’灰溜溜從後門跑了。

歐陽崇晚來了一步,不曾見到那一幕場景。此刻,早有好事者大肆宣揚開了——“何二寶讓情敵給打了!”

遠恒搖頭道:“太沒天理了,金成武長成那樣,居然也有人為她你爭我奪的。什麼品味!”離殤一直默默不語,突然尖叫道:“這麼算來,那個孩子是誰的,還沒一定?”說完,和遠恒兩個人互相瞅了一眼,然後“哄”的一陣爆笑。歐陽崇鎖眉道:“沒想到,她還那麼的下流無恥啊!”離殤冷笑,道:“你才知道。‘無恥’!搞不好人家還會說你迂腐,都什麼年代了,聽說過歐美的‘性解放’和‘俱樂部’嗎?”歐陽崇仿佛心頭紮了根刺一樣,痛得一陣痙攣,大為不爽:“隨便找個就可以交配了,這跟禽獸有什麼區別!”離殤笑的捂著臉道:“你別用這麼惡心的字眼,好不好?什麼‘交配’!那還是在說人嗎?”歐陽崇激動道:“這叫‘惡心’了!那他們幹的勾當不更惡心嗎?他們做的出,我為什麼說不得。我覺得既然是人,就應該忠貞,以區別於禽獸。”離殤又笑道:“不過,我聽說禽獸中也有‘忠貞不渝’的愛情呀,比如天鵝,就是終生相伴,不離不棄的。”歐陽崇斬截道:“那就要做地更好了!不致於連禽獸都不如吧!如果那樣,還算‘萬物之靈’嗎?”

何二寶的父母今天特地燉了一小鍋雞湯,以慶祝兒子沒被開除。不料,兒子竟是遍體鱗傷,一瘸一拐的回到家裏。夫妻倆問明“原由”,又痛又恨,“這些小學生太過分了。不但嘲笑你,還打你,我的兒啊,委屈你了!”思慮再三,決定讓兒子轉校。可是世態炎涼,自已家無財無勢,談何容易。因為寒窘,碰了不少釘子,夫妻倆殫精竭力慮,徹夜計議,要作最後一搏。

何老頭這些日子為了孫子的事,鬧得愁眉苦目,臉上一點神采都沒有了。歐陽崇見了,倒由衷感歎:“原來,他是這樣慈祥可愛的老人。”遂把平日裏的嫌惡漸漸地蠲棄了。一天晚上,歐陽崇下樓去喝水過走廊時,見何老頭顫顫巍巍的摸進了父親的書房,心裏好奇,躡手躡腳的走到了房門外竊聽。

隻聽“咚”的一聲,何老頭雙膝一跪,伏在地上,瘦得骨骼嶙峋的肩膀瑟瑟抽抖個不停。風語馬上扶他起來,見他臉上已是一片淚光。煩惱道:“不是我不幫你,令孫鬧得實在太不像話了。毫不誇張,可以說是滿城風雨,路人皆知了。你說,誰人敢收他!就算我一個大帽子壓下去,人家也未必心服。而且現在是法製社會,也不能想怎樣就怎樣。”何老頭濁淚潸潸,又一下跪倒,膝行到風語麵前,嘶著嗓子:“求您了——!”說罷,趴在地上就要磕頭,風語忙製止他,自已低頭權衡半晌,緩緩道:“這樣子,隻能提前送入中專了。你以為怎樣?”何老頭垂了頭,不言語,風語為難道:“隻能如此,我也沒有其他好辦法了。”何老頭忽然抬起頭,兩眼放光,說出些驚心動魄的話來,歐陽崇在門外驚恨的瞪大了眼睛,仿佛要撐破眼眶了。隻聽何老頭振振有詞道:“市長大人,歐陽崇那樣忤逆不孝的兒子,您都寬忍了,何況我這麼個好孫子,是萬萬不可以敗了前途啊!”風語聽這話忒不像樣了,哭笑不得,知道是急糊塗了。隻好先用虛言搪塞了,打發他出去。

歐陽崇一腳踹在桌子上,咬牙切齒恨道:“這老不死的混蛋!”一時間,怨懟、委屈、懊惱、沮喪全都堆上心頭,像狂風中的蘆葦叢,擺蕩不寧。悶悶的細忖:我從來沒有開罪他,他為什麼總是看我不順眼。自小到大,都沒給過一個好臉色。什麼意思……難道他是嫌我沒有骨氣,任打任罵,苟且偷生……如果,如果媽媽還在,就不會有人敢這樣欺侮我了,媽媽……!愈想愈哀慟,眼前一片朦朧,一陣光濾過之後,一個夢寐以求的身影款款迎了上來,“母親!”歐陽崇失聲叫了出來,母親穿著她最愛的雪白色百褶裙,長發在微風中靜靜的飄揚著,她微微的溫藹一笑,整個房間裏瞬間充滿明媚和暖的陽光。母親慢慢伏下身子,在歐陽崇額頭上深深地吻了一下,撫摸著他的臉,溫柔的“責怪”——“你怎麼可以哭呢?你是媽媽的好孩子呀,好孩子是不可以哭的!”歐陽崇忙拿手胡亂揩了臉上的淚漬,道:“我不哭!”母親舒坦地笑了,但是身影卻倏地向後飄去,那笑容越來越悠遠,越來越淡,宛似春風拂起的漣漪一般,媽媽的麵容漸漸散了,淡了,最終徹底消逝了。

周圍的光芒突然一下子黯淡下來,房間裏一片漆黑。歐陽崇驚慌失措,惶懼的四下張望,發現在深邃的黑暗裏,忽的又亮起一盞昏黃的燭火,歐陽崇探著身子,小心翼翼的靠近。

“是母親!”——母親正虛弱的躺在病床上,痛苦的咳嗽著,嘴唇又幹又白,臉色蠟黃,眼神裏黑漆漆的望不到一點光芒,像兩個深不可測的黑洞。歐陽崇淚雨滂沱正要撲上去,突然被一隻鋼硬的手掌一把推開,一聲厲喝:“滾開!”——是爸爸!他身後還跟了一個冷酷的女人,嘴角殘忍詭異的笑著……

歐陽崇看到母親伸出瘦弱的手,緊緊地揪住了父親的領子,手臂上的血管筋肉全部暴突起來,簌簌發抖,顫著嗓子,一字一頓,擲地有聲道:“在秋……泉身上……贖罪吧!”風語“嗬嗬”的怪笑著,伸出兩隻鷹爪般的巨手,猛利的一把掐下去……,母親臉上的表情扭曲而恐怖。不一會兒,手腳漸漸地的停止了掙紮。歐陽崇看到了那最後一口氣從母親的嘴裏呼出來,悠悠的升騰在昏濁的燈光裏,慢慢暈散開來……,父親背後的那個女人一直在冷漠悠遠的笑著,笑著……

“今天,天氣糟糕透了!”歐陽崇仰頭看看陰沉灰霾的天空,其中飄浮的淡淡水雲,仿佛暈染開的墨水一樣。有些寒冷的風蕭蕭的刮著,彷徨、失落……種種情緒在心裏此起彼伏,攪得神魂不寧。遠恒這時抱著一本康詩,一頭撞上來,喘著氣問他:“你知道這個……?”歐陽崇不耐煩一擺手,道:“你得了吧,來真的啊?金成武和何二寶搞成那樣,還不知怕!”遠恒道:“什麼跟什麼!我和她是純潔偉大的愛情。拜托!”歐陽崇啼笑皆非:“‘純潔’、‘偉大’,你不怕流言蜚語嗎?”遠恒氣壯道:“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我一個人有流言蜚語。”歐陽崇隨意支吾一句:“還有誰?”“你呀!你和水良秀的事大家早都知道了!大家說你們是‘天生一對’,所以我才忍痛割愛啊,哈哈……”遠恒樂嗬嗬的說道。“什麼!”和歐陽崇險得跳起來,“我跟良秀……胡說八道!”遠恒目不轉睛的盯著歐陽崇的臉,笑道:“難道你不喜歡?”歐陽崇受不了他幾百度灼熱的目光,渾身不自在,臉上發燙,支支吾吾道:“我可沒那心思,你可別胡說,小心我剋死你!”遠恒不信:“我懶得管你的事,先研究一下我的康詩——‘相見時難別亦難……’哎……太不夠意思,跑,摔死你。”

歐陽崇呆呆的思忖道:太可怕了,自以為隱藏得很深秘了,卻早被別人洞穿了。隻不知道良秀曉不曉得……。一時間,心裏七上八下,周身火燎一樣,燥熱難當:不知道,他們又怎樣背地裏糟踏我和良秀呢!順眼朝良秀的位置看去。良秀正坐在靠窗的地方,手裏拿個鏡子,專心的摩著鼻子。透過薄薄陰雲照進來的清冽的陽光,拂在她的身上,起一層微茫柔和的光影——多麼神聖純潔啊!這樣的身體和靈魂豈是金成武可以比攀的?

歐陽崇忘情的走過去,府下身子,問良秀:“你在做什麼呢?”

“摸痘痘啊!”良秀把手指拿開,鼻尖上果然有一點紅色,襯了她雪白滋膩的皮膚,像是皚皚雪原上的一朵紅梅,那樣嬌豔明麗。

“為什麼要‘摸’呢?”

“‘摸’到它害羞,它就會不見了啊!”良秀瞅著他吃吃的笑。

“那它為什麼還不躲起呢?哦!我知道了,它跟你一樣‘皮厚三尺三’哈!”

良秀蠻不講理,耍賴道:“我還能長呢!有本事你也長一顆試試!”

“抱應,居然長在鼻子上了。我詛咒它再長大些,那就成馬戲團的了。”

良秀靠在椅背上,從歐陽崇的角度,一順下眼去,便看到從她領圈裏露出一彎平坦白嫩的皮膚,隨著勻柔的呼吸微微的起伏。登時,歐陽崇全身一陣酥軟,心裏纏mian一種奇妙的感覺……這當兒,遠恒的話像一股冷水注入頭腦中,歐陽崇一個激淩從迷醉中醒過來,自覺似乎所有人都在注視自已,低了頭,紅著臉,縮回到自已的座位上去了,心裏無限猜疑:良秀也許也知道我的心思了……。想到這,不禁局促難受。

下午第三節課,本是年段的自習課,英語老師卻不請自來,叫了學習委員林靜儀抄了整整三黑板的習題,限期明天下午做完。頓時,班上哀鴻遍野,隔壁班也“唉”的一聲聲長歎應和著。歐陽崇一看到“A、B、C、D”腦神經就繃得緊緊的,說句坦白話,雖然英語成績一直不壞,可是他到現在還弄不清向英語字母端的有幾個,更遑論什麼元音、輔音了。隻是懾於老子的壓力,一味的死背而已。

收拾書包,才剛要和離殤回去,良秀和遠恒爭先恐後的擁上來。原來,良秀第三節課忙著處理學生會的事務,遠恒偷溜到操場打籃球去了,都未曾抄得英語作業,此刻俱來向歐陽崇借。

本來,遠恒要向婉晴借的。無奈婉晴以先應承了水柔為由,婉言拒絕了。遠恒尚不死心,還要磨泡,白婉晴嚴正道:“扯淡,我已經先答應了水柔了,怎麼可以再給你呢?這是原則問題,你別再混帳了!”

遭了白婉晴一頓搶白後,他才訕訕的來找歐陽崇。歐陽崇本打算將自已的作業借給良秀,叫遠恒向離殤去借。離殤兩手一攤,道:“我看不懂那英文。”這下難辦,一邊是兄弟,道義上是要兩肋插刀的。一邊是自已心儀的女孩子,情感上要關照嗬護。正在左打右算萬分為難之際,他看到遠恒臉上醞釀著的似笑非笑的怪異表情,恍然想起今早遠恒說的“謠言”,為了避嫌,歐陽崇隻好硬著心腸道:“遠恒拿去吧,我的字太草了,你向婉晴她們借吧。”

看著良秀骨朵了嘴,微紅了臉,將本子澀澀的遞還給了遠恒,刹那間從她眼中流出的失望、哀傷、難堪……令歐陽崇又虛又歉又愧,垂了頭不敢直視她。

良秀踽踽獨行在大街上,夕陽溫暖而頹廢的灑滿整條路麵,在她身上也鍍了一圈落寞淒傷的輪廓。她撅著嘴,眼瞼上托著兩顆晶晶閃閃的淚珠兒。她一邊吸著精致的小鼻子,鼻頭現出粉嫩的紅色,好像從鼻尖上一點“紅色”浸透漫延下來似的。一邊拿小樹枝一路上四處抽打著。秋風一陣陣的掠過,割得臉上生疼生疼的。實在氣不過,便嚶然作聲:“混蛋,可惡!”

“您好!我找水良秀同學。”歐陽崇一邊急切的催喚“快接,快接!”一邊不住的看手表,剛剛和父親撒謊說要出來買鉛筆,這會兒已經過了二分鍾了。食雜店的老板娘饒有興趣的盯著歐陽崇的臉,莫名其妙的微笑著細看,弄得歐陽崇更加窘迫難堪,遂低了頭,轉過身去。

“你是哪一位?”水良秀明知是歐陽崇,心裏還在賭氣,故意嘔他。一句話,問得歐陽崇愣住了,仿佛一桶冷水從頭澆下,心都冷了半截。口癡舌鈍不知如何應答。良久,神色黯然,淡淡道:“是我——歐陽崇。我為剛才的事向你道歉……”良秀明顯感到他語氣裏的失落況味,不禁心軟了下來,可是愈心疼便愈心恨,因此冷著腸子,故作大方灑脫道:“沒事!沒事!我已經向林靜儀借了。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說完,就要放下電話,手到中途卻停滯住了,暗揣:是否太絕決了些了。又俄延了一會兒,將聽筒再放到耳邊,見對方還未掛機,逡巡再三,待要再說幾句轉還的話。對方卻“吧嗒”一聲將電話拍下了。聽著電話裏“嘟嘟”的一片忙音,良秀呆呆的定在那裏。自以為道理全在自已這邊,心中卻甚實不安。自已也捉摸不透,為什麼“勝利”之後是這樣的空虛和惆悵呢?

歐陽崇正在發愣,忽然聽到對方說:那麼沒事就掛了吧!頓覺心頭被一把冰冷的刀子劃過,鮮血淋漓。人便從迷糊中痛醒過來。怏怏的,深自懊悔不該將作業借給了遠恒,更不該打電話去找良秀,自討沒趣,自取其辱。同時悲寒——她怎麼可以這樣呢?!一路上癡想,怔怔的沿回家的路走去。

這以後,兩人碰麵都訕訕的,無言以對。至最後,竟發展到陌路人的田地。兩人將對方視若無睹,妝出一副冷淡驕傲的表情。暗地裏,回味往昔種種卻難抑沮喪、落寞……讓痛向一口一口的吞噬掉所有的力氣和思想,然後頹軟的癱在床上,任意識逐漸的模糊。

“真是烏煙瘴氣!”歐陽崇剛一跨進大門,就被迎麵撲來的一團煙霧嗆得直打噴嚏。放眼望去,客廳裏滿滿的坐了一圈的人,細細一看,盡是些肥頭大耳、赤光滿麵的貨色——“跟豬圈一樣!”聽他們忘乎所以的誇誇其談,歐陽崇奚落道:“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歐陽崇測奪父親對自已的回來毫無知覺,輕手躡腳的想趕緊溜到樓上去。不意,剛走幾步就被風語一聲喝住,隻得恭恭整整的近前站定。

風語十分不滿意,板著臉,厲聲斥喝:“現在翅膀硬了,我的話也當耳旁風了!客人來了,你不瞅不睬的就想回避。讀書不會,做人再不會,以後要怎麼生存?”這時,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接口道:“我們家雪兒,個個老師都誇她天資聰穎,勤奮好學。現在已是班裏的中隊長了。”說罷,那女人瞟了歐陽崇一眼,嘴裏“嗤”的出了口冷氣。歐陽崇這才知道繼母慧敏也回來了。眾人群起恭維:“虎父無犬女,歐陽市長的女兒當然非同凡響,那是天上文曲星降世啊!令公子也無妨,男孩子嘛,未免貪玩……”“是啊,”一個暴眼虯眉的粗壯男子訕笑著插嘴,“我兒子不也這樣,半期考前一個星期還在玩,結果每科隻平均了90多分。想令公子總好過他吧。”

歐陽崇聽了繼母一翻冷嘲熱諷,血液一下子激湧上來,咬牙切齒想要還口,隻是礙於眾人麵才強捺住心頭的雄雄烈火。這會兒又聽了那一席話,說話的人是認識的,正是習富誌的父親——本市富商習第一。歐陽崇隨即橫眉怒視,習第一看到了歐陽崇凶悍的眼光,心裏也覺索然無味,表情訕訕的,滿臉肥肉驀地耷拉下來,像半融化的蠟燭。

繼母見狀,遞了個眼色給風語。風語一個箭步衝上去,揚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下打得歐陽崇眼前一黑,雙腿一軟,整個人栽倒在地上,嘴角滲出一縷鮮血,在白亮細致的皮膚上緩滯的流動著。

風語申斥道:“你最近越發無法無天了,敢這樣對待客人!”歐陽崇咬著嘴唇,狠狠的盯著風語,眾人忙上前將風語拉開,一齊寬慰勸釋教他原諒孩子不懂事。

習第一見歐陽崇讓風語彈壓住了。有恃無恐的拱火:“我兒子富誌從不敢這樣,要這樣,我早抽他了。”

又經眾人一陣拉勸,風語這才製住火氣,揮手讓歐陽崇上去了。歐陽崇將房門反鎖上,也不開燈,趴在床上,臉埋在床單裏。對於這種數嚐不鮮的折挫,他已經麻木了,感覺不到特別的恥辱、特別的委屈,隻是心底泛濫著澎湃的思潮,口裏輕而焦切的喚著:“媽媽……媽媽……”混沌中,臉上感覺到一雙溫暖柔軟的手在輕輕地拂摸著,像春風一樣的馨柔。歐陽崇慢慢的睜開眼睛,看到母親端莊的臉龐慈愛的笑著,府下身來,輕吻他粘著淚花的荷毛,長長的秀發披伏在歐陽崇的臉上,一股馥鬱的花香在他意識裏彌漫,在腦海裏開出滿山滿坡密密實實的鮮花。

母親一襲雪白色睡裙,就站在花叢裏,她彎下腰來,伸出雙手招呼:“泉兒,過來!”歐陽崇拚命的踩著水奔過去,可是母親的身影卻疾速的往後飄去。任他怎樣追逐,卻總是到不了母親身邊。母親的姿影愈來愈模糊,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光影中。

正當歐陽崇哭喊,彷徨不知所措的時候,天空裏傳來母親娓娓的話語:照顧好自已……我親愛的仲兒……。歐陽崇抬頭,天空浮現出母親帶淚的麵龐,麵龐漸漸消隱,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從天空墜落下來,正掉在歐陽崇鮮豔潤澤的嘴唇上,苦苦的……,甜甜的……

歐陽崇身子一抽,睜大雙眼,發現自已還在屋裏,才明白剛才隻是個夢。看到眼前黑淒淒的一切,肝腸似乎一寸一寸的斷裂了,痛得他蜷緊了身子,偌大的屋子裏,隻聽得到冷冽秋風偶爾擦過窗簾引起的獵獵聲及窗外霜葉一片片飄零的沙沙聲……

嗨!翌日一早,歐陽崇正精神萎靡的在前麵走,良秀和一班女伴從後麵嬉鬧著趕了上來,其中有幾個想要取笑良秀和歐陽崇的,裹著良秀刻意接近他。對於她們的挑逗,歐陽崇沒好心情,視若無睹,徑直低頭大步流星的走了。

“好大架子!愛理不理的!”聽到眾人的抱怨,良秀也覺尷尬,替他解釋,其實也是寬慰自已,“不要太在意了,他可能又被父親罵了。”

“為什麼惡狠狠的瞪我,難道我又得罪了你什麼!”下午放了學,歐陽崇在前頭憤憤地大步走著,良秀從後麵追上前,擋在他麵前,抬頭詰問。歐陽崇壓製住聲音裏的顫抖,低聲道:“你自已明白。”良秀怔了一怔,滿臉疑惑:“什麼?難道因為上次那件事嗎?我接受你的道歉……”歐陽崇冷笑一聲截斷了她的話,眼眸裏淚光點點,道:“也許,對你而言,我的尊嚴隻是無關緊要的一堆臭屎,但是請你記住了‘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我被誰打,被誰羞辱,關涉到你什麼了?我知道我很賤!可是,你也不至於讓所有人都來作賤我吧!水良秀小姐!”良秀聽得傻了,萬般委屈,淚水在眼眶裏粼粼流轉,馬上就要溢出來了。她哽咽著喉嚨道:“你無理取鬧!我替你排解責備,沒想到你不識好人心!算我多事,行了吧!歐陽公子!”語末的四個字震得歐陽崇心驚肉跳,發狠道:“沒錯!你很多事!我是很可憐,一條狗都比我體麵!天底下哪有人被老子當著客人的麵打翻在地的!有誰?受了這種奇恥大辱,還苟且偷生的!隻有我!——不要臉的歐陽崇!你好惡毒!”良秀眼裏的淚水撲簌簌的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