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麻煩事(1 / 3)

因為宴會的事,風語特別恩準歐陽崇明天不用上培訓班。歐陽崇也不客氣,一覺睡到明天中午12點多才醒來。潛意識大為忐忑:天哪!遲到了!起了一半,才恍然——今天不用上課!重又倒下,側臉看窗外的景色。眼神漸漸又散了,朦朧又睡去。午後二點多,才又醒來。隻覺口幹舌厚,翻身起來尋飲料喝。走到樓梯口,聽到樓下一群男人嘈嘈雜雜的說話聲。知是父親和市裏的官員在開私會,見有那麼多人,他便不下去了,直接在樓上洗手間淨了嘴臉,又回房看了點書。實在有些餓了,壯著膽子往樓下去。走到一半,梅姨正好上來了,見了歐陽崇,笑道:“我還想再去叫你呢!”歐陽崇歡喜道:“梅姨,幫我弄些吃的,端到我房裏來,好不好?”說罷,往樓下擠眉努嘴,梅姨明白了,捏著歐陽崇的鼻子,笑道:“你呀!”歐陽崇摸了摸了鼻子,“都快餓死了,還折磨我呢!快點,快點!”

歐陽崇一直渴望放假,可真在家裏呆了一天,卻覺滋味不過爾爾。尤其是那天父親正好在家,一切不敢恣肆,倒拘得心煩意燥。所以第二天去上學,竟覺得像出獄一般,懷了歡欣踴躍的心情直奔學校去了。

他剛下車,就聽到離殤喚自己。回頭看去,發現離殤身邊還站了一個人,現在正嬉皮笑臉的對自己作鬼臉。歐陽崇覺得有些眼熟,等走近了,才認出是陰福利。他警惕道:“做什麼?”陰福利伸出手指在歐陽崇臉上一揩,謔笑道:“好滑啊!”歐陽崇雙眼狠狠一瞪,油然一陣惡心:“混蛋,你再動下試試看!”陰福利涎皮賴臉說:“不敢了,不敢了。阿泉真是小氣。”歐陽崇含嗔帶怒看了一眼離殤,恨恨道:“沒事我先走了!上課快遲到了!”福利一把拉住,“再聊一會兒嘛!難得一見。”歐陽崇使勁一甩,“你很惡心哎!有什麼好聊的!”離殤被歐陽崇一瞪,頓時懊悔難堪,問福利:“你找我們做什麼,真的要上課了。”福利咧嘴瞅著歐陽崇笑道:“我想找公孫遠恒,他說他在這裏讀書啊。”歐陽崇用近乎申斥的聲調道:“你有病啊,那是初中!現在他讀高中啦,早不在了!”福利明知故問:“那怎麼辦。”

“你不是有他電話號碼嗎?”

“哦——!”

“沒事我先走了!”

言畢,歐陽崇頭也不回的走了。一會兒,離殤追了上來,抱歉道:“對不起!”歐陽崇餘怒未消,並不睬他,一邊快走,一邊粗聲道:“拜托你!以後少跟這種人渣來往了!好不好?來往也就罷了,還要拉上我……”離殤知他動了真氣,忙解釋道:“我也是在校門口撞見他的。這都怪遠恒,交待不清向,害我們遭罪。”

正說著,離殤手機響了。一接,又是陰福利,他不耐煩道:“大哥,你到底要幹嗎?”那頭,陰福利嘿嘿笑了幾聲,說:“我忘了帶錢出來了,不夠錢坐車,你可不可以先借我一百塊,就一百塊嘛!不要太小氣啦,好歹兄弟一場嘛!”離殤不等他念完“經”,一口答應了。歐陽崇咬牙詈罵:“禽獸!”

他對離殤的背影說:“你還是花點心思在學業上吧!別盡和這種人交往了!”離殤回身道:“我可沒去找他,是他自己找上門來的。大不了以後不理他就是了。你說好好學習,對我有什麼用!北大清華學生出來不也有賣肉挑糞的。哎,你別不信,這可是轟動一時的,我可以找報紙給你看。”歐陽崇道:“我並沒有不信,既然你說這是轟動一時的大事件,恰恰說明了高學曆的作用!如果它太尋常了,會引起轟動嗎?轟動就是罕見!總該不會,每個學生都去賣肉挑糞吧!我也不是教你什麼——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隻是想告訴你,多讀些書,多攢些謀生的本事。也不必將來低三下四的求親告戚!”

莫離殤看他一臉慍惱之色,隻好唯唯諾諾聽著。等他嘮叨完了,一抬頭又看見陰福利的鬼笑,歎氣道:“裏外不是人!”

未走幾步,一隻雪白的手搭到了歐陽崇的肩上,歐陽崇大吃一驚,一看,是宋雨香。她嬉笑著,俏皮道:“縣太爺公子,你好!”歐陽崇左右望了一下,詫異道:“你叫我?”雨香笑道:“不叫你,叫誰!?你不就是市長的兒子嗎!怪不得這麼有氣質。”歐陽崇臉色立時沉了下去,“誰告訴你的?”雨香奇怪道:“怎麼了?水良秀跟我說的啊!你們是好朋友吧?”歐陽崇哼一聲,並不答話,大步走開,留下宋雨香莫名奇妙的愣在那裏。

課間操結束後,良秀急急地先跑回教室,抱了生日禮物,在走廊上等歐陽崇。好半天,歐陽崇才懶懶地爬了上來。良秀把禮物放在背後,迎上前,揮手打招呼。歐陽崇正沒好氣,一扭頭,視而不見,從後門直接就進去了。良秀仿佛遭了個晴天霹靂,一下懵了。頃刻間,挫傷的自尊,使得眼圈登時就紅了。她緊緊咬著雙唇,眉頭擰結成一團,兩汪清淚在眼裏直打轉,怔怔的呆了一會,一跺腳,顫聲道:“幹什麼嘛!”回身跑進教室,“咚”的坐下,伏在課桌上,眼淚刷得就淌了下來,將書本濡濕了一大片……

康水柔和婉晴奇怪道:“你今天怎麼沒和歐陽崇一塊兒走?”離殤苦笑道:“我們經常在一起嗎?”然後,把今早的事說了一遍。歎口氣道:“可憐的我,左右夾擊,水深火熱啊!”婉晴道:“你活該,居然把那樣的東西引過來。這叫‘自作孽,不可活’!”離殤後悔道:“我也覺得太離譜了。不過,他要見歐陽崇,我總不能不讓他見吧!”水柔狡猾地加個注案,道:“這不叫‘離譜’,根本是‘沒譜’了!準備‘負荊請罪’吧!”說得離殤一臉懊喪,唉聲歎氣。

水柔回到班上,見良秀趴在桌上,上前搖了她兩下,笑道:“你昨晚作賊去了。還不快起來,把歐陽崇的禮物送去。”良秀一聽,猛然坐直身子,迅烈的動作嚇了水柔一跳。水柔正要調侃她重色輕友,卻見她眼皮腫腫的,滿臉淚痕,十分納悶。良秀一把從桌屜裏將禮物抓出來,走到垃圾桶旁邊,狠狠地摔了下去。水柔驚駭道:“你,你怎麼了?他又得罪你了?”良秀拿麵巾抹幹臉上的淚漬,冷冷道:“沒有什麼,我不想提他了。”說完,又趴下了。

婉晴和玉侯都來了,站在門外,水柔將上項事與她們說了。

“給你!”婉晴將禮物一把搡給歐陽崇,歐陽崇哭笑不得,說:“太謝謝了,不過,哪有人像你這樣心不甘情不願的。”白婉晴趁勢問他:“你對良秀做了什麼?”他奇怪道:“何曾做什麼了?”端木玉侯笑道:“她似乎很傷心呐,你作為好朋友,是不是應該過去安慰她一下。”歐陽崇意識到是自己剛剛的舉動傷害了她,心頭軟了,後悔不迭,但是還負著氣,不肯妥協。按束住憐愛不舍的情愫,裝瘋賣傻道:“我又不知道她為什麼難過,怎麼安慰呢?如果是我做錯了,那麼我真誠道歉——對不起!”白婉晴聽罷,提起一口氣,待要發作,上課鈴聲卻響了。“這該死的破鈴!”她睜目瞪了歐陽崇一眼,憤憤的回班去了。歐陽崇看了她的背影漸遠,長長的籲了口氣,掏麵巾揩了額頭一層細汗,“可怕的家夥!”

水柔回到教室,趁老師還未到的間隙,輕聲安慰良秀:“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好歹,他也向你說對不起了,開心點,哦?”良秀木著臉,緘默不語,一會兒,才哽著嗓子低聲道:“我才不希罕他的道歉呢!”眼淚又冒了出來。水柔拿紙替她吸幹。

在這個自造的昏天暗地裏,思緒像驟風中的野草一樣,紛雜狂亂,扯得心力衰疲。她凝望眼前一片片哀傷,眼淚在心田裏恣意的衝刷,慢慢的將一切都夷平,隻餘下白漫漫一片……

放學後,水柔似乎是無意和歐陽崇並肩走了一段。水柔意味深長的對歐陽崇說:“你和她之間,很多事都牽扯不到原諒和不原諒,隻是理解和不理解的問題。你——明白嗎?”歐陽崇礙於麵子,妝出一副錯愕的表情,說:“不明白你說些什麼?”“好好想一想吧!”說完這句,水柔上車走了。

“不原諒!”歐陽崇抿緊嘴唇,任性的咕了一句。

良秀耿耿於懷,在心裏檢飭道:“準是自己太過主動了,他才以為是隨便的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要不,就是嫌棄我配不上他!”想到末一句,良秀身體一陣羞熱,又覺得確乎是這樣的,自嘲道:“人家還以為你在‘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短促的一笑過後,頓覺窘迫難堪,身心俱空。

所有的悲傷、鬱悶和煩躁都囿在懷裏,人也變得懨懨的。回到家,父母還以為她病了,叫她去看醫生,卻又查不出病根來。再叫她去看心理醫師,她又死活不肯。父母萬分焦急,玉侯在一旁勸釋道:“姑姑,你放心吧,一切有我呢!她是因為上次測驗不如意,所以今天精神不振。過些日子就好了!”水良秀父母這才稍釋疑心,安撫良秀道:“不要太在意這個了!身體要緊,我們又不指望你上什麼名牌大學。”麵對這施錯了地方的關懷,良秀卻把持不住了,“哇”的摟住母親的肩頭,嚎啕大哭起來。父母愈是體貼,越覺委屈,眼淚連綿而下,愈湧愈多,直哭到氣噎喉幹方止。在淚水的浸泡下,一個決心悄悄萌芽,茁壯成長起來——“再也不……不主動搭理歐陽崇了!”

歐陽崇天天計算時間,想要在校園裏“不期而遇”良秀,卻每每落空。偶然看到良秀萎靡、憔悴的樣子,心疼不已。可是當要上前去招呼她,她卻埋下頭,佯裝沒看見,匆匆的就走了。

又是一個星期天的下午,天氣很好,蔚藍的天空,白雲翩翩,清風徐徐,溫暖金黃的陽光淹沒大地的一切,浸透出一股平靜幽美的味道。

歐陽崇剛下課,離殤便氣喘籲籲跑了過來。一手搭在歐陽崇肩上,歐陽崇笑道:“投胎也不用這麼急!”離殤道:“門口有人找你。”歐陽崇揶揄他道:“不會吧,難道你欠了債,教他們來向我討。我馬上跟他們說——我不認識你!”離殤罵他扯淡,“賤人!是你以前在二中的同學!”歐陽崇將信將疑。走到門口,不由地笑了——原來是鍾南麓!倆人拉手道契闊。在門衛處登記了,歐陽崇便領著他在校園裏四處瀏覽。

歐陽崇問:“好久不見了,今天怎麼突然造訪?”鍾南麓雙手將《沈從文文集》托著遞到歐陽崇麵前,“為此特來。”

“嗯,太小心了!”

兩人信腳走到辦公樓前,正好碰見康水柔和良秀從樓裏出來,兩人手裏各抱了一大堆資料。良秀板著張臉,目不斜視。水柔本要作鬼臉捉弄歐陽崇,因見鍾南麓在一旁,隻得微笑致意,鍾南麓抱以溫和一笑。水柔登時有種異樣的觸覺,不覺定定的看了他幾秒鍾。鍾南麓也呆呆的。這時,良秀在前麵輕咳兩下,脆聲道:“快點吧,老師正等著呢。”眼裏仍沒有歐陽崇。兩人這才驟然醒悟過來,忙忙得把眼光移開,水柔臉上浮出一片紅潮,鍾南麓下意識的搔搔額頭。

等良秀她們的背影消失後,鍾南麓對歐陽崇說:“嗯!真是氣韻天成!你認識嗎?”歐陽崇正因為良秀的冷淡暗自傷感,聽了這話,喃喃自語道:“認得,當然認得……”鍾南麓見他神魂顛倒的樣子,覺得好笑,一拍他肩膀,“生日快樂!原本想你生日那天過來給你祝壽的,恰好有事耽擱了,隻好今天把禮物送給你。”歐陽崇接過一盒匣子,大感意外,道:“這有什麼關係呢!”

到了太陰湖邊,兩人都累了,遂找了幹淨的地方坐了下來。歐陽崇望著夕陽中金光粼粼的湖麵,突然感喟道:“真是越活越乏力。還是童年時代好,——真是金子般的歲月!為什麼,非得在長大後,才發現這句話是多麼貼切啊!那時候卻絲毫感覺都沒有呢?”鍾南麓道:“這就叫身在福中不知福!”歐陽崇繼續歎氣,“小時候,真好!無憂無慮,什麼都不用擔心,也不必擔心!長大以後,縱然處處小心,步步謹慎,煩惱依然紛至遝來,實在叫人難受!想到未來,又是一片捉摸不透的朦朧,無盡的迷亂悵惘……”鍾南麓不忍心看灣畔垂柳黑乎乎的背影,閉上眼睛,道:“你不看看,我送你的禮物麼?”

歐陽崇拆開一看——是盤棋!

“下二局如何?”

“好!”鍾南麓道:“你有沒有發現,當你走夜路,前麵突然打過來一束耀眼的光芒時,自己卻幾乎連路都看不清了。而這束光若從背後投來,前麵的道路卻一清二向。這說明,那些前途越顯出光明的人,走得越艱難……,而曾經的輝煌,才是照路的明燈,它會鼓舞你,指引你,最後成全你!所以多回憶一下過去的美好吧!因為那才是生活真正給你的。”

歐陽崇試探道:“可能是路燈太亮了吧!”鍾南麓道:“這我倒沒考察過。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心懷大誌的,就想雄霸天下;秉性浪漫的,也要傾倒眾生;還有那許多下流齷齪的,哪個夢想不是登峰造極的!你覺得能找到溫柔的燈光嗎?”鍾南麓說著,在棋盤上一點,“我走這兒。”歐陽崇咬著手指,凝神靜思。他的頭發有點長了,鬢角已延過耳垂,覆到腮邊了。微風習來,幾絲頭發在臉頰飄拂,弄得他癢癢的,下意識用手揪住。他盯著棋盤,吃吃笑了起來,說:“這下可輸了。”鍾南麓笑道:“少來了,每每說要輸,到最後往往留了一招,捩轉乾坤。”歐陽崇笑著把車推過去——將軍!司空菀爾一笑,“這麼急!”歐陽崇道:“你挾住我的馬,我隻有這樣,才緩得了這一招。”

歐陽崇漫不經心問鍾南麓:“最近,大家又忙些什麼呢?”

鍾南麓道:“忙著研究中醫呢!”

“為什麼?”

“不為良相,便為良醫嘛!”

歐陽崇道:“可是我聽說,有人要廢除中醫了啊!說是不科學……”鍾南麓冷笑道:“我記得,有一味中藥,用藥死亡率在七百萬分之一左右,便引來一群無恥之徒一片聒噪。前不久,又一則報道,稱某種西藥導致了三十萬人不適,卻不見得那些愛護人類健康的‘大善人’出來伸張正義!你曉得梁啟超是怎麼死的嗎?哼!他就是教西醫錯割了腎,然後一命嗚呼的!可他至死也叫人保守這個秘密——怕影響西醫的聲譽!”

“這樣死忠的奴才,西醫界應該為他建貞節牌坊了——死有餘辜……不過,失誤也是正常的。”

“可惡的是,他們‘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憑什麼中醫就不能失誤!醫壞個把人,便像瞎貓逮到死耗子一樣,樂得吱吱叫!”

歐陽崇笑道:“那麼,這些人真是‘嚴於律已,寬於待人’了,哈哈……”

鍾南麓把棋子一頓,搖頭歎氣道:“都不想說了,除了這批崇洋媚外的人,剩下的就是虛驕自大,盲目複古的。你看過報紙上一篇報道某市舉行漢服成人禮的文章嗎?那登出來的照片,簡直丟盡天下華人的臉。一個個漢服穿得皺皺巴巴、歪歪扭扭,其中個別女孩子甚至帽子都戴歪了,還敢嘻著嘴笑……”鍾南麓氣得發笑,歐陽崇也忍俊不禁。

鍾南麓收拾表情,繼續說:“漢代成人禮都是這樣的散漫拖踏的?雖然穿了漢服,不過邯鄲學步罷了!”

“所以,我有預感——中國人亡國滅種是必然的!你隻看看,百家講堂的禮儀講堂上講的都是什麼禮儀!全是西方進口貨!堂堂禮儀之邦,竟然……!還有好笑的,居然有人說‘握手’是中式禮儀!哼哼!糊塗到這種地步了!怪得有許多人叫耶酥為‘天父’了!哎,鴉片戰爭!鴉片戰爭!沒有想到,不過百年來的動蕩,一個數千年古老民族的盛氣和活力便消磨殆盡了!一個精神完全潰敗的民族,‘亡國滅種’隻是時間問題而已。等到全世界共產主義那天,也就是‘亡國滅種’之時!華夏文明也許是唯一一種在‘繁榮昌盛’中覆滅的文明吧!你我現在隻有盡情享用她的殘羹冷炙!好歹,死後,也還是炎黃子孫!”

兩人的眼睛都濕潤了。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歐陽崇說腿都坐麻了,便罷了棋,南麓歸去。

離回家時間還有一點空隙,歐陽崇緣著灣邊,散漫的走著。

其時,西天像火一樣“燃燒”著,瑰麗的霞彩鋪滿太陰灣的水麵,融蕩閃爍!

他微閉著雙眼,望著這一切,臉上融出一個恬和的微笑。一股柔和的清風徐徐飄來,輕拂他的臉頰,他深深吸氣,愜意的伸懶腰,迎風而眺。

看著,看著,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的凝住了:她側對著夕陽,柔軟的光輝將她停勻的骨肉、玲瓏的身姿勾勒的格外的曼妙迷人,及腰的秀發在晚風中曳揚紛拂……,那是一具注滿了青春,婀娜挺拔的身體,自然的光芒借由她的軀體,變得高潔神聖,令歐陽崇不敢直視。

“汪汪”她懷裏的小寵物乖張的叫了起來——是宋雨香。

歐陽崇訕訕的轉身離去。

等鍾南麓到家時,西天最後一點餘光也讓黑夜舔舐幹淨了。

歐陽崇因為良秀的事,牽連到雨香,一發連她也不甚理會了。雨香似乎也覺得了,便知趣的離他遠遠的。

為了響應教育廳的號召,市裏又要舉行什麼文科交流大會。此刻,正當所有學生都安心緊張的準備期末考,一時間,哀鴻遍野,大家抱怨道:“勞民傷財!”離殤卻得意道:“嘿嘿!又耽誤了我複習啦!”

為了不影響學生正常學習,時間定在了星期日,一切培訓暫停。如果當初是好學者在抱怨,那麼,現在輪到厭學者失落了——“簡直喪盡天良!唯一一個休息日都霸占了!”

到了那天,上百所高中的代表都齊集在一中。再加上本校的學生,大禮堂裏黑壓壓的全是人。相識的同學湊到一塊兒,照例交頭接耳,談笑風生,整間屋子喧囂嘈吵的像一鍋煮開的粥一樣。教導主任一如既往的勇挑重任——“安靜!”

待噪音像退潮的海水漸漸落了下去後,校長這才摸了下光溜溜的前腦勺,搬起一疊稿紙,照本宣科。喝足了五杯荼,稿子終於念完了。接下來,各校代表輪流致詞,千篇一律的“榮幸”、“努力”……歐陽崇奇怪二中代表竟不是鍾南麓,隻見他坐在一個角落裏,悠遠淡漠的笑著。最後,教導主任收尾,同學們盡義務的鼓掌,不過,似乎有許多人“漏稅”,末了,“唏裏嘩啦”的都不成調子了。

歐陽崇暗呼“上當了!”百無聊賴,側臉見離殤腿上擱著本書,信手拿了過來——《戀愛寶典》!笑道:“我以為隻有《葵花寶典》,沒想到還有《戀愛寶典》!”

離殤笑道:“都是你提醒了我,要不然真要遺恨終生了。”歐陽崇聽了,一臉茫然,——“嗯?——作孽啊!”

原來,在期末考的前一個月,歐陽崇見離殤仍在渾渾噩噩的,遂點撥他道:“你想想看,都活了十七年了,究竟還有什麼事沒做的!不要‘老大徒傷悲’!”——雖然,歐陽崇說這話時,也覺得很心虛!離殤撓破腦袋,揪光了頭發,終於如夢初醒:“天哪!我還沒有談戀愛!這太糟糕了!”

“哎,這個笨蛋。”歐陽崇低下頭,閉上眼睛,用手抵著天庭,表示“回天乏術”!

離殤的意思是“知已知彼,百戰不殆”,於是逛到書店,買了他十七年來的第一部參考書——《戀愛寶典》。

歐陽崇瞟到了個題目,是——“如何確認對方愛你”。麵上裝作隨意瀏覽,心內卻細細的逐條勘評。自然而然聯想到自己和良秀之間的事,欣然自樂:“原來如此!她是在乎我的,才會這樣做的!”不禁身心舒泰,喜上眉稍,暗暗決計:“待會,就去找她和好!”

鍾南麓靠在座位上,聽得實在膩,正昏昏欲睡。這當兒,輪到康水柔作為本校政治科代表上台作報告。清柔響朗的聲音,若一顆顆潤滑的珍珠打在玉盤上一樣,輕輕的扣動著鍾南麓的耳膜。鍾南麓張開眼睛,抬頭一看,正是上次和歐陽崇碰見的那個女生。她今天穿了一條白色的百褶裙,上身著一件維多利亞式複古襯衣,紮了個簡便的馬尾。鍾南麓看呆了,動情吟哦道:“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春……”

接下來,鍾南麓作為特別來賓,上台致詞。兩人掠身而過的瞬息,互相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離殤本來就是來湊熱鬧的,此時,聽著MP3,一會兒便陶醉了,靠在歐陽崇肩上,“呼呼”睡著了。歐陽崇在他嘴邊墊了塊紙巾,隨他去睡。

交流會直開到下午五點多才結束。離殤剛好醒來,揉著惺忪的睡眼,砸吧砸吧嘴,問:“下課了?”歐陽崇拿書蓋了他腦袋一下,——“還魂啦!”

康水柔款款走過來,央離殤辦一件事,離殤道:“說吧!”水柔笑道:“也沒什麼,不過叫你幫我買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小窗幽記》。”

“書非借不能讀也。”歐陽崇笑著起身,一把拉過走上來的鍾南麓,道:“這話就是他跟我胡謅的。以後,你要看書,盡可以向他借,他家的古籍是一撂撂的。”水柔抿嘴笑著,逡巡一回,道:“不知意下如何?”鍾南麓笑一笑,“萬分榮幸。”

“那麼,明天能借給我嗎?”

“一定當麵奉送。”

“麻煩了。”水柔笑著去了,腦海浮過一句詩,“看陌上少年,足風流!”

歐陽崇把他和莫離殤介紹了。鍾南麓早聽說他是本市豪商的兒子,隻微笑點頭,又說了些閑話,便要走了。

歐陽崇和離殤送鍾南麓上車。一路上,歐陽崇為鍾南麓指點周圍華麗氣派的校舍,講解這些校舍隱寓的故典。鍾南麓聽罷,感慨:“可惜,‘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年華袞袞,終將一片頹垣斷壁……”

一行人走到停車場,在那裏,歐陽崇見良秀和一名身材中等的外校男生態度十分親密,有說有笑的。心裏便酸溜溜的以為他們在打情罵俏,趕緊把目光移開,避免思想的沉淪。後來,聽離殤說,那黑不溜秋的男生叫林漁龍,是二中的球類運動的天才。不拘籃球、排球,都是一流的高手。歐陽崇極不公道的誣蔑他——“整個一個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