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地方(1 / 3)

三天其間,每餐都是好飯好菜伺候:早餐是稀飯、小饅頭、油條、花生仁、豆腐、醬菜;午餐十菜二湯;晚餐六菜一湯,主食肉包或炒麵。白天遊覽城區,晚上都有一場電影。天天宴會,天天歡樂,真把我們寵壞了。

第四天,吃過早餐之後,讓我們到西門的汽車站集合,包了兩部客車,向富口至官莊方向進發。汽車在盤山公路上吃力地盤旋,30多公裏的路程走了兩個小時,終於來到我們的去處:桂口農場。

那是經過重新粉刷的搗土牆的單層平房,雙排對開門,中間隔著走廊。前排麵臨場內道路,後排緊靠山牆。當大茅草旺盛的時候,將手伸出後窗,甚至可以掐到它的葉尖。房間還算寬敞,三個人一間。三張略寬的單人床擺下,還有不少空間。我所住的一間在後排。農村天黑得早,一入夜,隻有上床休息。我們後排見到陽光也遲。因此,林文澍風趣地說:

“我們每天都在看兩部電影:早晨看《雲霧山中》,晚上看《寂靜的山林》”

我們男同胞倒是有說有笑、超然灑脫。女同胞就不同了,一到天黑,後山的野雞、稻田的青蛙、以及房前屋後瓦礫碎石間的蟋蟀等的鳴叫聲,都能讓她們驚出一身冷汗。有一天早晨,一個女同胞在走廊上發現一隻醉暈暈的半死老鼠,驚叫聲把整座平房的男男女女都吵醒起來。

在我們93個上山下鄉的社會青年當中,有兩對夫妻。他們各住一間房,過著脫離城市塵囂的隱居生活。

一個久居城市的人,突然來到閩北山區雲罩霧障的山村,心裏的失落與惆悵,是難以言述的。在附近幾十公裏的方圓之內,僅僅住著我們這一群城市人。不過,在我們到來之前,還有30多個是早期移民,住在我們的後方,因農場的設立,而被劃為農場職工的。有的是本縣的,也有外省的遊民。

在我們這一批人中,安心在這裏務農的,恐怕不會有吧。但也有極少數的,居然在這裏成家立業起來。其中一個年僅十八歲的女孩,禁不起老職工中的兄弟倆中的弟弟的誘惑,趁著熱戀發生了性關係,從而成了夫妻。

政府為了照顧我們初來乍到,每月給我們一定的補貼。初中及初中以下的,每月八元;有高中畢業證書的,每月十二元,實行一年。這算是給我們的零花錢。夥食費由財務申報,撥給司務長安排。這項補貼,後來延續了一年。我們劃分成幾個小隊,由老職工帶領我們上山開荒(政府按畝撥給開荒經費)。

書記、場長、會計、出納、事務長,他們在縣城裏都有的自己的房子和家室,隻把農場當作他們的客棧和飯店。星期一到星期六,早上乘班車來這裏“上班”,星期日全日在家。有時還以各種借口不來農場。因此,我們有什麼事需要向領導反映,並不方便。

司務長姓鄭,40多歲,娶一個比他小十幾歲的年輕美貌的妻子。他的妻子剛分娩不久,生個小女孩。鄭司務長倒是經常在場部上班,食堂裏有時也邀我幫忙,因此,我有機會進城去他家裏,見到他的嬌妻。他們夫妻相敬如賓,接待客人也很禮貌。看不出他們老夫少妻有什麼隔閡。因此也不便打聽他們為什麼會成為夫妻。倒是聽說有個縣委書記是南下幹部,住在一個女中學生家裏。女中學生家境很困難,為了完成學業,十八九歲的姑娘,隻好屈就嫁給她這個四十幾歲的半大老頭。司務長是不是也有這些因素在內,不得而知。不過,長有一隻尖尖的鼻子,時常麵帶微笑的鄭司務長,我倒是很樂意和他接近。

離我們農場最近的村子,也要走三四裏路。我們買一包卷煙、一盒火柴、一支蠟燭,都要到這個村子去。每月發了補貼費,三五成群地往小村子跑,沒過一個星期,補貼費就花得光光了。起先,場裏還供應我們電燈,燈泡壞了也給調換。後來交不起電費,就要我們自己買蠟燭了。

有人買了一些需要煮食的食物,就在住房的走廊裏,靠牆邊用三塊石頭,支個“灶”,用搪瓷麵盆作鍋,煙燒火燎地把個粉刷的牆熏成灰黑色。書記、場長從來沒來過問我們的疾苦,倒是會計來看過一回,把頭搖得象撥浪鼓似的走了。

開荒結束了。縣裏再沒有撥款下來。荒地開得效果如何,隻有天知、地知、我們自己知道。現在開始統統下田。我們必須學會各種農活,然後按勞評給工分,從農作物的收成中折價計給工資,以後就要靠種地謀生了。

有人扛著鋤頭、砍刀(劈田埂草的大刀),高高舉起,甚至故意把它弄壞,借著修理,延時度日地磨洋工,口裏還高喊著:“中國製造,中國製造!”

兩年補貼期又滿了,夥食費也要自己交了。一些大齡青年開始找書記、場長理論。但是他們各自在縣城的家又打聽不到。在場裏等待,他們又不常來“上班”,有人幹脆在馬路上幹等。因為每天從縣城經過農場去夏茂的班車隻有一班,所以,你隻要每天上午九點鍾左右耐心等在路口,他就是插翅也難逃過,一下車就能逮個正著。

這一天,果然被我們“守株待兔”地等到了。

申支書一下車,就被我們包圍個水泄不通。大家把他簇擁到上二樓他的辦公室去,逼他坐下談判。你一言我一語,不知道聽誰的好。

申書記說:“你們一個一個地來,好不好?我好作筆記,將你們的要求向縣裏反映,盡量解決你們的困難。”

“說話算數?”不知誰冒出這麼一句。

“算數!”申書記斬釘截鐵地說,“要不,我這個書記就不當了!”

“好!一言為定。但你必須答應我們兩個條件:第一,讓縣勞動局給我們另行安排工作;第二,在未另排工作之前,我們所用的夥食一律報銷。”

這兩個談判條件,不知是誰擬定的,總之,我沒參加。

“行,行,行!”申書記不知用的是緩兵之計,還是金蟬脫殼之計,他答應得過於幹脆,倒使我們有些擔心。

和申書記搭檔的場長姓張。他們的前任都已調離,就是去福州接我們的嶽書記他們。張場長是退伍軍人,浙江人。夫妻倆住在辦公樓的樓下左邊第一二兩間。妻子還穿著部隊的老棉襖,正在嗬護他們的第一個小寶寶。我可喜歡這個小寶寶了,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一逗一笑。每次我路過那裏,都要將他從轎椅子裏提出來,抱著轉上幾圈。他們夫妻倆很好接近。所以,我總喜歡到他們的家裏坐坐。是“老鄉見老鄉”也罷,“他鄉遇故知”也罷,總之,我們在一起坐下,就會有話可說。從我們的閑談中,知道嫂夫人本來也有正當的工作,隻因懷有身孕,張場長怕她累著,讓她“下了崗”,在家“相夫教子”。

不要光說不安心工作的,安心的也有。那就是林遠溪。他四十多歲了,還未娶妻,五官不怎麼配搭,又加上帶有皮膚病,腦殼上半禿不禿的頭發,不怎麼招人喜歡。他也不愛和我們合群。不過,他倒是經常往老職工的住區跑。其中有一家人是湖北籍。老湖北很晚結婚,六十多歲了,才有一個十七歲的女兒。老湖北的女兒雖不經化妝,倒也“濃妝淡抹總相宜”。她每天早上係一條掩胸的吊帶圍裙,趕著二百來隻鴨子,從我們住區旁的大道出去,傍晚再經此道返回,每天都能和我們見麵兩次。她平日不苟言笑,久而久之,見了麵也會裂裂嘴,算是向我們打了招呼。

我們怎麼都沒有想到,有這麼一根嫩枝可以攀附哩!倒是遠溪“先生”與老湖北達成了協議,願意做老丈人的上門女婿,將來為老人養老送終。當我們捧著遠溪分給的喜糖時,真正是大出意料。

農場的背後有一條小溪。赤著腳丫,行走在光滑且沾有淤泥的鵝卵石上,要十分地小心翼翼,否則就會摔個仰巴叉。有人差一點失足,大家趕緊手挽手地互相幫攜著走。這裏雖然不是旅遊景區,但我們都有一種完完全全回歸自然的感覺。這是在任何景點都感覺不到的。趟過清澈見底的小溪,走過一段穿林的小路,就到了漈口,那裏有供銷社的營業網點、分銷處。早期上山的閩侯籍青年、省勞動模範嶽曆程,就在這裏發跡。

每月發補貼費後的日子,我們都會成群結隊地往丁邊的村子跑。到了農家,我們就地向農民購買蕃薯什麼的,請大嬸、大嫂幫我們煮熟,就地進餐。記得穿過富口附近的一個山峽,裏麵別有洞天,又是一大片的稻田和村落。有的農民專門加工大米粉,當然不是現在的個體戶。他們都是為供銷社代加工的農戶。不過,我們向他們買一點現煮現吃,還是允許的。

北方農村時興趕集,我們福建稱作趕墟。墟日都按農曆規定。各個集鎮的墟日錯開,無形中給一些人提供了專業趕墟的方便。

地裏的活沒興趣幹,有錢時就去富口趕墟,或者幹脆進縣城。我們到處跑跑顛顛,倒象是丁遊四方的葛霞客了。

有一次去富口趕墟,看見一個坐在麻袋上的癱子。我們看他可憐,都給他麵前的小盆子裏投硬幣。

集市的時間都不太長,一般到了下午兩、三點,買賣雙方都陸陸續續地走了,街上的人也稀少了。我們四五個從供銷社的點心店出來,發現那個癱子乞丐已經站立起來。他將麻袋疊好,夾在胳肢窩底下,殘疾的腿腳也恢複正常。他剛要邁步往公路上走。正好被我們撞著了。我們交頭接耳:原來是個騙子!我們一窩蜂擁到他跟前,嚇唬他:

“喂,你好瀟灑呀!剛才看在你缺胳膊斷腿的,給了你許多錢。原來你是一個騙子,快把我們的錢交出來!”

假癱子一愣怔,麵如土色,立即抱拳,對我們賠不是:

“對不起,大哥、兄弟,小人出於無奈,隻為糊口。我就將錢還給你們……”

“滾吧!我們不想再見到你。你這個騙子!”

假癱子象罪犯得到特赦令,飛快地跑走了。

漈口供銷社的嶽曆程還真是個有心人,到了我們發補貼費的日子,他們兩三個人就撐著一條船,將兩擔日用品、零食,運到農場來。場裏將辦公樓二樓的兩間空房借給他們,作為臨時銷售點,給我們提供了大大的方便。真是從吃的、到用的,應有盡有。這使我想起那首《貨郎歌》:

打起鼓來,

敲起鑼兒,

推著小車我來送貨。

車上的東西實在好啊!

嶽曆程後來當上西霞供銷社的主任。1980年我有事去西霞的時候,他已經是西霞公社的黨委副書記了。

農場的文化生活十分貧乏,既沒有圖書室,也沒有人組織開展文體活動。半年幾個月的租一場電影,杯水車薪,難解我們的饑渴。不少人回流到福州,做無業遊民。一個跑到古嶺等深山峽穀去捉澗蛙(福州方言叫葛凍),有一次被毒蛇咬傷,幾乎丟了性命。聽人說葛凍和毒蛇是遠親。它們相互依賴、共存共榮。所以捕捉葛凍之前,都要備好蛇藥。最好用細長竹竿先探探岩洞,讓毒蛇逃走後再下手。

離我們六公裏處的官莊勞教農場,經常有部隊的電影放映隊來放電影。每月兩次,每次兩個片子。一聽說官莊來了電影隊,我們就抓緊時間吃晚飯,成群結隊前往,並預先備好夜宵、幹糧。否則在電影散場,再步行40分鍾,回到農場,饑腸轆轆,如何能熬到天明?

琅口良種場來了一位福州蠶桑學校的藍老師,正在培訓養蠶技術。申書記讓我帶著筆記本和行劉、夥食費,去參加培訓。將來農場如果開發這個項目,要我擔當起責任。

到了良種場,報了到,安排好食宿。我立即投入進去。大概是實驗吧,良種場的養蠶規模並不大。養蠶室隻有一個房間,大約20平方米。東西牆各設一排層架,中間南北向也設一排層架。留下房門的進口和向南的窗戶。每架設四層,都用直徑70厘米左右的平籮,盛著大小不同蠶齡的蠶寶寶。喂養的桑葉也老嫩不同。清晨,我們到後山的一片桑林裏采桑葉,然後給吃食一夜的蠶寶寶除沙,增添新葉。我們必須認真觀察蠶寶寶的整個生長過程,注意可能發生的病害……等等。我並沒有等到第一批蠶的吐絲、結繭,就回去了。

在良種場的半個月過得真快。因為心情好,時間就特別短促。

和我們一起學習的有當地的略有文化的大嫂和姑娘,還有南陽林場夏場長的夫人沈大姐。

說起沈大姐,還有一段傳奇。當年紅軍鬧革命的時候,她曾經擔任閩東地區的宣傳部長。她和她的先夫曾生養過兩三個孩子。為了不耽誤遊擊隊的行動,孩子生下後都交給沿途的老百姓撫養。在一次行動中,一大批同誌被捕。她也在其中,並都被送到上饒集中營關押。

在上饒集中營的同誌都保持秘密聯係。曾經組織多次暴動,但都失敗了。沈大姐當時年紀輕輕,國民黨對她采取軟化教育政策。給她較好的生活條件。在暴動時沒有和同誌們聯係上,脫逃出去的同誌又不能證明她有沒有叛變。雖然當時她活動所在地的同誌一百多名黨員聯名擔保,上書中央,也不能確保她沒有變節。因此,解放以來,她一直沒能參加黨的組織生活。說起這些事,她並無怨恨,保持著一個共產黨員的堅強黨性。她始終相信,組織一定會把她的曆史問題落實清楚的。我們都很佩服她的為人。因為先夫去世,又不能和過去的老同時一起工作,她嫁給了現在的丈夫夏場長,並生養了兩個孩子。

臨回農場之前,應邀到琅口村的大嫂家坐坐。小姑娘雖然也邀請,為避免瓜田劉下,還是婉言謝絕了。

1964年12月下旬的一天,有人建議大家,直接到縣城去找申書記,問問他答應我們調動工作的事,為何兩三個月還沒有結果?

一下子集合了十幾個人,等天明去乘班車。這麼多人,肯定擠不上。有人提議當晚步行出發,穿過密密的林間小路,也煉煉我們的信心和膽量。已經晚上八點多了。我們先到四裏外的村小店去,一方麵打聽進城的路線,一方麵備些“給養”。

店主聽說我們要趁著夜色進城,不無擔心地告訴我們:

“這條路進城倒是很直溜,沒有什麼岔道。不過,我們農民多是天曚曚亮時出發,中午到達沙縣,辦了事,再急急忙忙趕回,到家也要晚上七八點鍾了。現在已經晚上九點多鍾了,我還是勸你們等明天再走。從晚上出發進城的,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難道你們都不怕會發生什麼意外嗎?”

“怕什麼?俗語說‘初生牛犢不怕虎’,我們都是熱血青年,有什麼可怕的!我們有十幾個人,就是遇上野獸……”說這話的有點缺少底氣,心怯地問:

“哎,大叔,這大山裏真的會有大型野獸嗎?”

“大的野獸,如老虎、黑熊、野豬等,倒不一定有。早兩年有一隻老虎從這裏經過,傷害了不少家畜。這兩年沒聽到有關它的動靜。小動物,如貓頭鷹、獾豬、毒蛇等,倒是不少。”店主說。

“不怕,不怕。我們走!”

“走!”

“走。”

大家沿著店主指引的方向,邁開大步,開始30多公裏的夜間遠行。沒多久,我們就進入了密密的叢林之中。貓頭鷹的啼叫,還有一些不知名的蟲鳴鳥啼,加上漆黑一團的夜幕,構成陰森森、極為恐怖的環境。清風裹著日間消散開來的暑氣、夾著濃濃的土氣,撲麵而來,帶給我們幾分涼意。

為了壯膽,我們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南腔北調地,自編自唱起來:

我們迎著夜間的寒風,

昂首行進在崎嶇的山路上;

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

也不能將我們阻擋。

……

頭一回看香港影片《至愛親朋》,片頭的字幕有這麼一段話:“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說書、寫小說的,也喜歡用“無巧不成書”這樣一句話。其實,世上還真有這麼巧合的事。

這一天,我們從漆黑的夜晚走到黎明,足足走了八個多小時。我們在離城最近的十裏亭小憩片刻,填充一下肚皮,繼續向縣城進發。到達城區,還不到清晨七點鍾。

那時,所有的飯店、飲食店,都屬糧食部門或供銷合作社經營。想吃早餐,還要等一段時間。我們隻好麵對緊閉的店門,在街上數數各自的腳步。小小縣城,隻有兩橫一豎的三條短短的的街道,再陌生的兩個人,也經不住兩三個來回,很快就熟悉了。

我們在虯江飯店吃完了早點,還不到八點鍾上班、開店門的時刻。一行人分散了,各走各的路。而我則在街上無目的地趟著馬路。在我們幾個再次散步到縣委、縣政府門外空地時,正好遇上農場的申書記。他正急匆匆地追趕前麵一位即將走進縣委大院的幹部。

“徐書記,徐書記——”申書記竭力喊道。

徐書記停下腳步,回轉身,疑惑地:

“什麼事,小申,這麼急急忙忙地?”

“徐書記,我可是一直跟著你的,你可要救救我!”申書記一心在追隨他的領導,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存在。

徐書記:“怎麼回事?看你心急火燎的。快說吧,我還要開會呢!”

“徐書記,你先答應我,幫不幫我?”

“我答應你。你說吧。”這一老一少說話如此隨便,關係一定非同一般。後來我們了解到,徐書記在高砂公社擔任黨委書記時,小申曾是他的通訊員。徐書記升任縣委書記後,自然忘不了他的小兄弟,讓他到桂口農場擔任支部書記。

“嗨!就是你讓我去當支部書記的那個破農場,那一班福州人真難纏哪!”

徐書記抬抬手腕,看了看手表,皺了皺眉頭:“時間不多了,撿要緊的說。”

“你得答應我,把特別難纏的福州仔給我弄走。”

“這還不容易嗎?待回兒我跟勞動局的劉局長說說,看哪個部門能收,就把他們收下。”

“謝謝,謝謝徐書記。”申書記如釋重負地向徐書記不住地點頭哈腰,逗得我們都笑出聲來。他一驚,貿然回過身來,卻發現我們圍在他的左右,突然現出一種窘態畢露後無地自容的感覺。

“你們怎麼在這裏?”

“來縣城玩哪!”

“什麼時候來的,這麼早能有班車嗎?”

“我們是走山路來的。”

“什麼時候出發,幾點到縣城?”

“昨晚九點出發,清晨五點到的。”

“我說你們這一班年青人哪!我知道農場的條件不好,可你們也沒必要一步一步緊緊地逼在我的後麵呀!”

“我們沒逼你呀!剛才隻不過‘純屬巧合’哪!”我們中的一個說。

另一個說:“完全是巧合。你看看,縣城這兩長一短的三條撒尿街,從這頭小便,立馬就流到那頭啦!是人來到縣城,兩個來回就碰上麵啦!你也來縣城,我們也來縣城,隻要不躲在家裏,能不碰麵嗎?”

“好了,好了。你們玩吧!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後麵這一句純屬客套。他知道我們不會去他家拜訪。

“不必啦!”

“好。再見!”申書記說完,好象在擺脫遊魂的糾纏,匆匆忙忙地逃去。

“再見!”我們向他善意地招手,目送他離去。離開縣委、縣政府大院門口,我們仍然無目的地踟躕街頭。店門開始陸續打開。

有人說:“也真難為申書記,這麼早就來找縣委徐書記。”

“他也是被逼無奈呀!”

過了幾天,1965年元旦過兩天,我們首批十六個比較愛出風頭的福州“知識青年”,被召出來,到沙縣森林工業局去報到。我們來到森工局的勞動科,嶽科長和他的屬下分別接待我們。十五個人一個又一個地,先後被喚到其他科室或會客室談話,並都作了安排。隻剩下我一個,還在勞動科陪同嶽科長。

嶽科長將我叫到他的桌旁,取出一張登記表,問:

“這張表格是你自己填寫的嗎?”

看著字跡工整、紙麵整潔的表格,我說:“是的。”

“他們十五個都安排好了。我想把你留下來,另行安排。”嶽科長說。

“那麼,我去哪裏呢?”

“你不用著急。我看了你填寫的表格,相信你辦事一定會認真的。是嗎?”

“我一定努力。”

“東門木材轉運站正在培訓木材檢尺員。你先去那裏報到,參加為時半個月的學習,然後再考慮對你的安排。”

“行。”

“你跟小夏一起去吧!讓他領你去東門。”

半個月的學習中,我很認真。每天都作了筆記。明白了木材在下山和水運過程中會有一定的磨損。所以,在向農民收購時,口徑要少報一些;出售時,口徑要報大一些。雖然這是一種行規,但我總覺得有點坑人的成分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