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曾經(2 / 3)

博美發現蕙倫在看自己,“你在看我?”

“你好看呀!”蕙倫大膽地,“我怎能不看?”

“你這家夥,和那幫臭才子一樣嗬,尋我開心。”

“不!博美,我跟他們可不一樣,也不會一樣!”

“我知道,我這人從小到大一直被周圍的人追著捧著哄著,我爸媽又把我當心肝寶貝寵著,我真的從未嚐過人生的愁苦滋味。”博美溫情而和善。

“自然,你開朗活潑,不用廣交自會有人蜂擁而來;你不喜風頭,但風頭已被你攥足。長此下來,你身上已培養出與你的身體緊密相連的精神的優越。”

“你可真會奉承我。”

“我是在描繪我眼中的你呀!你的活力也是女性的柔和表達方式……”

“可我膽小,我覺得你的膽子比我大,那些舊朋新友來圍哄我,我即使煩,也不好意思拒絕他們。”

“你一定要學會拒絕,因為你要拒絕的隻會更多!”蕙倫堅決地。

博美低下頭,“蕙倫,賽的楊他們想跟你好好談談,你的譯作應該給他們看看。”

蕙倫一聽博美提自己的譯作,臉紅了,“你看怎麼樣?”

“我看行!誒,這,你怎麼比我膽小?”

蕙倫不好意思,“每人身上都有軟肋嗎。”

“蕙倫,你還記得,賽的楊、書磬稱咱倆什麼?”

蕙倫回答,“那是古人對兩個美少年的美稱,連璧,哦!好象T代女詩人SG寫過一句……”博美笑,“勢如連璧友,心似嗅蘭人。”

蕙倫看著博美,她完全明白了,她與她是身心相連的,她不由自語,“這連璧不知能連多久,除非神手造跡。”

“試試看。”博美捏住蕙倫的手,“我有信心。”

博美與蕙倫都從對方體內測得她們各自的實質,女性的青春與聰靈的天賦是她們共同的要素,博美喜歡也欽佩蕙倫的出色,正如博美之美貌對於蕙倫的愛的浸潤。

“你喜歡什麼菜?”蕙倫與博美走向學生食堂。

“炒三絲。”蕙倫說。

“為什麼?”

“茭白、青椒、細肉絲,清新、純真的組合。”

“好象還是帶上了葷腥。”

“葷腥?”

“要是豆腐幹就好了。”

蕙倫一咧嘴,“肉絲的鮮膩味,豆腐幹做得出來嗎?”

博美笑,“蕙倫你還是平諧的,是個中庸之士,從口味上到骨子裏。”

“我是中庸之士?”在緊閉的獄室,蕙倫反思著博美的話,“當世界變得不象美味的炒三絲那樣可口時,我也隻能不再中庸,走向極端,而這絕對不是我的錯。”

牢門忽然發出開鎖聲,蕙倫警覺地坐直身子,“下一次來了?”

女看守進來扔給她一包東西,“你親戚送來的衣服,你自己換一下吧。”

牢門“嘭”地關上了,蕙倫楞楞地直視著那隻包,“是媽媽呀!”現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媽媽,誰還會來眷顧她。她慢慢打開包,裏麵是一件件包裝完好的新衣服,她輕撫著柔軟的衣物,仿佛觸摸到媽媽絲絲縷縷的親情。“你還是沒有放棄我。”蕙倫想起她給母親的訣別信中的每一詞句,不由淚水漣漣,“媽,你可怎麼辦?”

看來,她的真實身份已完全被敵人知曉,薑家正因她蒙受濃重的政治陰影,蕙倫的孽也造得太大了。“我真該死。”媽,外公,舅舅,他們跟自己還不熟悉,卻依然不顧一切地走到獨戰敵群的蕙倫身邊,他們是把她當薑家的子裔的。

蕙倫淚眼未幹,但心卻沉浸在入獄後從未有過的溫和感覺中。蕙倫暫時忘卻了監獄裏陰沉的現實,沒有敵人來打擾她,這一晚,上天把母親留給了蕙倫——一個柔情的夢幻主義者。

大一年級第二學期,正值仲春,木林所在的國家戲劇院推出M國著名的愛情悲劇《紅果樹》,蕙倫與博美一起興致勃勃地前去觀看。

薑嵐得知這一消息,也向木林要了兩張票子,她帶著兒子可桑坐在二樓最貴的包廂裏。她一眼就看見底樓前排座位上,穿著淺咖啡色燈心絨的蕙倫的身影。她衣著隨意,卻勻致得體。她身邊的那個舒小姐真是異常動人,蕙倫能夠得到如此美麗的女孩子的友愛,對她這個做母親的未嚐不是一種安慰。

舞台上的男女主角在愛情的象征物——桑樹下互訴衷腸,薑嵐這個久經情場的婦人對這類青春劇早已木然失覺,她不就栽在這一淵澗裏?她不想否認她的當初,但她曾為那悲慘的當初失魂落魄。現在她正透過模糊的望遠鏡看著她青春與愛情的結晶,蕙倫真真切切地在她眼前,為了這個聰明俊美的女兒,她有什麼好埋怨、懊喪呢?

幕間休息鈴響了,劇場裏喧嚷起來。木林來到蕙倫與博美身邊,他們三人說著說著,也離開了座位。

“媽,哥在下麵,我去找他。”十五歲的可桑坐不住了。

“可桑,別亂跑,你不一定能找到你哥。”

穿著桔黃色夾克衫的可桑跑出去了,薑嵐一陣莫名的緊張,“蕙倫到哪兒去了?”她不停地顧盼女兒空了的座位。

“媽!哥來了。”可桑年少的聲音突然響起,兒子笑容燦爛地跑進包廂,“哥還帶了兩位姐姐呢!”

薑嵐“嗬”了一聲,“她來了,她來了……”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媽!”木林撩開紅色的簾幕,“我很冒昧,給你帶來了京大的兩位女孩子。”

薑嵐的呼吸屏滯,僅僅一刹,蕙倫與博美活生生地站到她眼前。這對十分熨貼的女伴,象春guang與嫩葉般契合,兩人幾乎一起發出,“薑夫人,您好!”

薑嵐的雙手一起伸向她們,“孩子們,你們好!”

她的右手握住蕙倫的手,木林含笑,“媽,這就是那個在《戲劇》上發表評論的張蕙倫。”

薑嵐端雅的貴婦風儀迷住了蕙倫的眼睛,她臉上明顯出驚訝。

“我看過,我看過,好孩子。”

她的手又握著博美的手,“這位該是博美了吧?”

木林笑,“對,她們是室友。”

“夫人,打擾您了。”博美笑對。

薑嵐覺得博美靈活,怎麼蕙倫光看她不說話。她左視右看,“木林向我提起過你們,今兒一見,果真是,一個俊美,一個柔麗,又同在一流的學府,聰明喜人。”

木林也得意了,“媽,這次是名不虛傳吧。”

“一點也不差,木林,以後帶她們上家裏來玩。”薑嵐想為自己創造與蕙倫接觸的機會。

蕙倫隻覺薑夫人的華貴美質,理應高不可攀,但卻平和可親,然這樣的貴婦隻是他人的母親,她與己無關。

博美對夫人道,“謝夫人好意,嚴先生一直對我們很友善,每有新劇上演總送票給我們,這兒的演出水準又是一流的,蕙倫剛才還說這出《紅果樹》比她在鯉城看的要精美。”

“是嗎?”薑嵐與蕙倫相視。

“是的,夫人,這兒是京城,無論學術、演藝都高出鯉城一籌。”蕙倫的眼睛和當年的小淩一樣俊明,薑嵐又飲用到了那股沁心的甘泉,可聽到女兒叫自己夫人,她心裏不大好受。

此時,一旁的可桑調皮地竄到她們中間,“媽,哥,你們還沒為我介紹呢!”

木林笑著把弟弟拉到身邊,“博美,蕙倫,這是我的小弟弟嚴可桑。”

薑嵐也笑,“叫二位姐姐。”

“姐姐們,好!”

博美拉住可桑的手,“姐姐們好是好,可是沒東西賞你呀!”

“不用,姐姐,我不是小孩。”

薑嵐說,“這麼調皮,還不是小孩。博美,你們可別跟他攪在一塊。”

蕙倫卻說,“夫人,象小弟弟這樣純真的,我看倒是求之不得呢。”

薑嵐心一陣揪痛,眼看自己的一雙親兒女,從來天涯各兩分,現在相逢不相識,“蕙倫你,好象也是天真未鑿……”

博美道,“夫人,蕙倫也天真著呢。嚴先生,你說是嗎?”

木林柔和地,“媽,他們都童貞未開,我們這些大人隻能慚愧不如了。”

開場鈴響了,博美抬腕看表,“我們要下去了。”

薑嵐的情態變了,木林說,“媽,我陪她們下樓。”

薑嵐不放心的眼神凝結在蕙倫臉上,但她嘴上隻淡淡地,“蕙倫,博美,以後到我們這兒來玩吧,我喜歡你們兩個孩子。”

“謝謝夫人,有空我們會來的,再見,夫人,再見,可桑弟弟。”

回到座位上的蕙倫,心裏總有些不適。薑嵐使她想起自己的母親。“媽媽也是薑夫人那種階層的人,奶奶說她高貴、美麗,她會象夫人那樣溫和待我?”

博美發覺蕙倫心不在焉,“蕙倫。”

蕙倫回過神,自己亂想什麼,上層社會的所有禮貌都是欺人的客套,何必當真!但薑夫人身上的確有令人揪心的東西,她不由回首向二樓的包廂仰望了一下。

蕙倫這一回眸,包廂裏的薑嵐全看見了。舞台上,癡情的男主角正摟著刎劍自盡的戀人撕心裂肺的哭訴,薑嵐的心被扯碎了。“這孩子感覺到什麼了?我剛才已是做得最最平靜了……”她的眼淚悄悄流淌。

男主角把寒光閃閃的利劍刺入自己悲情嘯天的胸膛,“小淩也是這樣倒下的,可我不是魂變紅果樹的不朽情人,我的愛全變作那個年輕、聰俊的女孩子了,她的生命難道不比我們的愛情更純淨?”薑嵐憋悶得難受,她站起了身。

“媽,你怎麼了?”可桑不安地問。

看著眼前年少的兒子,他怎知自己心頭多年的牽掛,“媽胸口悶,出去會兒。”

薑嵐來到劇場休息廳,廳內的桌椅全空著,一旁小賣部站著一個服務員,他一見薑嵐不由眼前一亮,“夫人,你需要什麼?”

薑嵐叫了杯咖啡,她的眼睛很快被咖啡的熱氣所迷,她是多麼想哭泣,為了在場內觀劇無知於己的蕙倫。服務員注視著這位華貴的貴婦,他的豔羨的目光並沒驚擾薑嵐。

濃香的咖啡流入薑嵐的體內,漸漸地,她獲得了安靜自己的力量,“蕙倫,讓我們一起熬著吧。你這麼聰明,你會在京大諸多學子中脫穎而出,到那時,我就可以公開認你了。”

劇場裏突然爆發出掌聲的巨響,薑嵐一嚇,“夫人,演出結束了。”

她趕緊回到包廂,可桑正俯望樓下,她也朝樓下前排座位上那個咖啡色的身影望去。蕙倫似乎被《紅果樹》的藝境熏染著,“多多吸收人類精神的寶貴精華吧,我相信,你總有一天也會這樣贏得成功。”

蕙倫能與薑嵐認識完全是靠了木林的關係,想起母親,她就不能不想到曾經給予自己極大幫助的母親的繼子。

木林一向在女孩們中間頗得青睞,他不僅漂亮,還鬱靜、溫和,素養良好的他待人總是彬彬有禮。但他從不故意地去誘惑異性,相反他倒有些無謂、隨意,好象愛情不是他的渴求物,他對女孩子其實根本就不動心。這種既不盛氣淩人、又冷冰冰的張弛有度的作派使得女孩們求慕也難、舍棄更難。

木林在蕙倫和博美麵前自然更為謹慎,對這組女生中的雙子星座,他把他的雄性魅力發揮到了極致。博美多少還跟木林玩點男女間健康的情感遊戲,但遊戲過後,被套牢的不是博美,而是圍纏她的男子。至於蕙倫,木林覺得她是個根本不懂得去捕捉男人的小孩,不知是沒興趣,還是另有什麼懷抱,蕙倫抵禦男人的力量非同一般。

木林從送戲票開始打開與蕙倫、博美的友誼通道,《羅爾尼》讓才思敏捷的蕙倫在《戲劇》上露了一手,木林的辦公室主任讓他抓住蕙倫,木林即向蕙倫約稿。

蕙倫猶豫不決,她心裏惦記著已譯過數稿的《墜落的天使》,但她隻給博美看過,卻不敢給木林看。博美的M語也不錯,她和蕙倫兩人,一個讀原文,一個念譯稿,反複修改,終於在大一第一學期結束前,完成了這項艱苦的工作。

《墜落的天使》放在木林辦公桌上時,蕙倫已回鯉城過年了。等她度完大學裏的第一個寒假,再回到京大香會,木林和國語係主任楊亭來到七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