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佳美最近與張樂斌隻通了三次電話:第一次為妹妹聯係張樂斌修電腦,第二次為了妹妹問了張樂斌的家裏的情況,第三次就是前幾天那次。而她這兩年還沒見到過張樂斌。
在與妹妹談完話之後,尚佳美恨不得馬上就找張樂斌問個明白,因為他與妹妹之間發生的結果的結果完全遠離了她的願望,讓她大失所望。最讓她不可原諒的是把自己的母親牽扯進去,讓母親生了氣,並且還對自己表達了不滿。雖然讓母親生氣的是妹妹不懂事,對母親說了張樂斌。但如果張樂斌尚佳美相信張樂斌不可能做那種事,真要做了也是妹妹需要的,妹妹那樣說他究竟為什麼?為什麼?她急切地想知道張樂斌心裏究竟是怎麼想的,他做出這一切是什麼道理。但隨後區政府出現了緊急布置的工作,她隻好放下這件事,投身到工作中去。忙碌了幾天以後,尚佳美終於有時間聯係張樂斌了。張樂斌做了什麼事能讓妹妹不滿意?就算什麼都沒幫她做,也不應該那樣說他。她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自己也實在不好追問。尚佳美實在想不明白真情的真相,你傻呀?莫非是生理上有毛病?
而這兩天張樂斌情緒上受了尚佳麗的影響,心裏很不痛快,他也正要找尚佳美問一下,他到底是做錯了什麼讓尚佳麗根本不理他,雖然想到了那一天發生的事可能已經對尚佳麗造成了傷害,但她總得給自己一點麵子吧,哪怕拒絕自己也得有點回音呀,而且自己寫的那些東西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她應該理解了,不能像現在這樣完全不理睬自己,難道我的傷害有那麼重?是否找尚佳美問一下他還在猶豫著,他最怕的問題是不知道尚佳麗在尚佳美麵前說了自己什麼,他怕尚佳麗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否定掉然後再把自己說得一無是處,就像傅博凱所猜測的那種可能性。在猶豫間還沒敢給尚佳美打電話,卻接到了尚佳美的電話。尚佳美在電話裏所表現出來的生硬態度,讓張樂斌產生了恐慌,他感到自己最不願看到的事終於發生了,但隻要尚佳美找自己就有說話和辯解的機會,實在不行就把那天的事說清楚,既然她尚佳麗惡人先告狀,就別怪自己不講情麵,把她的表現抖落出來,反正也是當著她姐,又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張樂斌隻比尚佳美提前了兩分鍾到達,但那也是提前。男女相見當然男人提前是理所當然的。他要了兩杯豆漿,服務員剛端到他的桌子上,尚佳美就來了。
張樂斌站了起來,迎接這個年輕時的戀人。這兩年張樂斌因為各方麵不太好沒主動聯係尚佳美,這是時隔兩年張樂斌第一次見到尚佳美。此時一見讓他大吃一驚,那個漂亮的尚佳美蒼老了許多,黑發中夾雜了一些白發,眼角上的皺紋增加了,張樂斌一種心疼的衝動讓自己差一點掉下眼淚。
那雙曾經讓張樂斌感到美麗動人的眼睛下麵,原來平整的的皮膚突起了一些,形成了尚不太突出的眼袋,而且整個臉色也不像以前那樣光彩照人,臉頰上淺淺地出現了蝴蝶斑。那個美麗的公主離她越來越遠了,雖然看到她依然能想象到她年輕時的美麗。張樂斌有點心酸,甚至很不理解。他的看法是如果人的心態總是不好,或是生活總是不順的人才容易顯得衰老。尚佳美卻不然,她可是比她妹妹的生活好得多了,她自己官至副處長,而江楚生是局長,生活中也沒有當然是不可能有坎坷了。看來大自然的規律在人人麵前都是平等的,你年輕時不管多漂亮,也擋不住變老,而且也會變為老太太。張樂斌對尚佳美的愛絕不會因她的衰老而改變,因為衰老對他自己也一樣,雖然他這個年齡段的男人處在最好時期。
張樂斌對尚佳美從年輕時就表現得非常恭敬,他這恭敬是因為愛和畏。張樂斌的這種恭敬簡直是與生俱來的,他也沒想過其中的原因,究竟是因為尚佳美美麗還是因為尚佳美比他年齡小,他對一個妹妹的忍讓。尚佳美的高傲曾經經常使他局促不安,而且這也成為了導致張樂斌總也下不了決心向尚佳美表達愛意的因素之一。尚佳美在張樂斌麵前的感覺就是居高臨下、玉樹臨風,承受張樂斌的謙恭她一直是很自然、很坦然的。她依舊表現出了年輕時在張樂斌麵前所有的風度,還是那樣矜持,外加今天故意裝出來的冷漠。
張樂斌畢恭畢敬地說到:“你來了。”
尚佳美沒回答,她目不轉睛地一邊盯著張樂斌一邊坐了下來。
尚佳美就是要做這樣一種效果,在她的盯視下讓張樂斌感到她是有備而來,還要表明張樂斌的錯誤非常嚴重,以這樣的態度壓迫他,逼迫把事情一五一十地毫無保留地交待出來。既然妹妹那天沒說得十分清楚,當然也不能太強求,畢竟妹妹是個女人還是寡婦,妹妹不願開口就不好讓她開口,張樂斌這小子因自己和他的關係,可以不顧忌什麼。罵他兩句他也得聽著,而且諒他也不敢還嘴。
張樂斌不知道她是故意裝出來的還是真的生著氣,總之給他的感覺就是尚佳美態度很冷漠,讓張樂斌心裏一涼。這種壓迫式的態度,使張樂斌認為是最壞的那種結果造成的,那一定是尚佳麗在尚佳美麵前甚至在她的媽媽麵前把自己告下了。想到這裏他反而平靜了許多,他下定了決心要把那天的事情和盤托出,要洗清自己的不白之冤。
做好了心理準備的張樂斌沉默著。
既然是尚佳美給張樂斌打電話的約請,那主動權就應該在尚佳美的手裏。看張樂斌不說話了,她就開口了:
“張樂斌,你做的好事。尚佳麗把你告下了。你說吧,你做了什麼?”
是的,尚佳美這一開口就讓張樂斌覺得和他預測的最壞結果驚人的一致。這樣一來也沒必要再問一下尚佳麗說過自己什麼,自己隻要把這些天做的好事擺上一擺就行了,看尚佳美如何說。
“如果做了好事還讓別人罵,我也無話可說。你要讓我說說我幫尚佳麗做過什麼我就告訴你。”張樂斌象數數似地把這些天所做的事,一點不落地說了一遍。
聽完這些尚佳美似乎覺得對張樂斌的態度不應該太過冷若冰霜,就恢複了比較平常一些的神態說:
“除此以外就沒做過別的事?”
“沒有。我實在不知道尚佳麗能告我什麼。你說吧,我做了什麼?”這句話幾乎就是尚佳美開口問的那句話的翻版,像是針鋒相對。
尚佳美一聽覺著有點別扭,她心裏說我態度好起來了,你反倒來了勁兒,把我說的話搬出來問我,就說:
“你們之間肯定發生過什麼事。尚佳麗並沒跟我說過你,但她明顯地在我麵前不痛快,我猜你可能對她做過什麼事。當然這是我瞎猜,就憑咱倆的關係,我想你不應該瞞著我。”
在這個場合說到和張樂斌的關係,起到了好作用,這一句“就憑咱倆的關係”一下子就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並把張樂斌感動了一把:她還記得和我的關係?我以為她早忘了,這些年還總是想著她不就是為了這樣一個結果嗎?尚佳麗如果真像尚佳美說的那樣隻是在她麵前表現了一些不痛快,倒還說得過去,也符合她的性格。
由於產生了這種想法,張樂斌改變了主意,又不打算把那天的事談出來了:
“真是沒什麼。我想她可能是為了別的事才那樣的。”
尚佳美不依不饒:
“我再說一遍,就憑咱倆的關係,就不能瞞我。我這個人都曾經交給過你,讓你說一下到底有過什麼事怎麼就那麼難?”
看看尚佳美如果一無所得恐怕就不會善罷甘休,張樂斌心裏一動,莫非她剛才所說的尚佳麗隻是不痛快是假的?對,一定是假的,她的第一句話是“尚佳麗把你告下了”。另外尚佳麗這幾天根本就不接我的電話,怎麼能說僅僅是不痛快?尚佳美一定是為了不激化矛盾才那樣說的。如果僅僅是不痛快也沒必要特意找我一趟。看來那最壞的結果並不是杞人憂天,還應該按自己原來想的那樣把事一五一十地說出去。於是張樂斌說出了一切。
聽著張樂斌把那天發生的事告訴了自己,尚佳美明白了妹妹為什麼要對母親說那樣的話。拋開讓母親生氣這樣一個因素不談,妹妹說張樂斌要欺負她也是站不住腳,雖然不應該那樣說,但也不能說她那樣說就完全沒有道理,畢竟做為一個女人已經表現出了情感,一個不知道響應的男人還是挺可恨的,甚至也可以說是欺負人。
“我妹妹那樣一個漂亮的人,既然向你表現出了愛意,你冷淡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第一次給我打電話時就跟我說過,用我是因為放心,這個放心不就是因為尚佳麗身邊沒個人,讓一個陌生的男人去她那兒不合適,對我放心嗎?如果我真要跟她有了什麼不僅辜負了你的信任,還……”說到這裏張樂斌停住了,沉默起來。
尚佳美一聽他不說了,覺出他一定有難言之隱,但好奇心還是讓她催促道:
“別有顧慮,我能理解你。”
簡單的一句話,就讓張樂斌鼓足了勇氣。隻見張樂斌眼圈一紅,顯示出非常委屈的樣子。
尚佳美看著張樂斌的眼睛,聽到了這樣的話: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沒忘咱們的感情,我還在深愛著你。她是你的妹妹,我不能碰她,你明白嗎?”
兩個人都沉默著。
尚佳美心裏十分矛盾。做為一個女人能有這樣一個男人執著地愛著自己,非常知足,但這些年因為那一次,一直對江楚生懷著欠意,而且現在穩定的家庭讓她也不可能冒著風險與張樂斌重溫舊情。
“那年我和江楚生戀愛前你對我表達過一次愛,你記得吧。”看張樂斌點了一下頭她繼續說:
“我也愛你,但我不想太隨便就接受你,我真想再考驗你一下,我一直在等你再次表達對我的愛,可你就是若即若離,讓我看不清你。本來我對江楚生也就是想相處一下,看一下,但他對我特真誠,也就分不開了。”
張樂斌有些惆悵地說:“你總是表現得那麼矜持,象一個高傲的公主,我再有心又怎麼有勇氣哪?當時我以為你是真不接受,就沒敢再次表達,說真的這影響了我一生的幸福。在那會兒我就懊悔不已。那一次在你們家,我哭得很傷心就是因為懊悔極了。”
尚佳美說:“在這個問題上我們都犯了錯誤,當然結果對我還算是圓滿的。”
張樂斌:“但我就沒那麼幸運了,我說過我的一生都會在悔恨中渡過了,雖然也為你感到高興。”
尚佳美:“可我下輩子還願意給江楚生當老婆,對你是不是更不公平了?”
張樂斌:“隻要你感覺好,我做出多大犧牲也心甘情願。”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張樂斌說:
“我發現你顯得有點憔悴,是不是工作太累?”
尚佳美根本不敢把為什麼這樣的原因說給張樂斌,就順著張樂斌的說法說下去:“你還不知道機關裏的那點事,越能幹就越累。你別看我現在大小也是個副處長了,但就是這個副處長反倒給人煩惱。你可能都不知道副處長和正處長有多大的區別。就說午餐吧,正處以上幹部在專門的餐廳就餐,差不多每餐都有甲魚湯什麼的高檔補養品。唉!我就沒那個資格。另外正處長才有資格配備專車。”
張樂斌心想,你僅僅是因為級別而有了不平衡,而我想當個普通的公務員都不可能了。於是他說:
“不管怎麼說做為國家公務員,現在很令人羨慕。我現在真後悔當初的不冷靜。”
尚佳美問道:“你不會怪我吧?”
張樂斌看著尚佳美,誠肯地說:“怎麼可能呢?為什麼要怪你呢?你當初並不是要我下海,而是讓我調離。我本可以去其它部門,是我放棄的。”
尚佳美點著頭,因為張樂斌這些話實在是寬慰了她,讓她減少了心裏的欠疚。
張樂斌繼續說著自己的心裏話:“現在我可知道為什麼人總是對初戀情人很難忘了,初戀時都很單純,而且所愛的人也是最美的時候,那時的愛沒有什麼功利性的東西,是真誠的。”
尚佳美細心地聽著,張樂斌對自己執著的愛而深受感動,為這也重新喚發起了她對張樂斌的那點複雜的情感。此時的她已沒了矜持,隻有發自內心的感慨:當年的這個朋友沒白交,當年的那一次傅出是值得的。但現在她非常愛老公江楚生,不打算而且根本不可能背叛江楚生,當年與張樂斌那一次讓她背負了這麼多年的歉意,而且償還無期,以別的方式表達對張樂斌的情感可以,但以那種方式是絕不會再有了。
這時的尚佳美了解了事實真相,對於妹妹在母親麵前那樣說張樂斌更不滿了,不過現在要做的不會是急於讓妹妹和張樂斌和好,現在她想首先要做的是不讓張樂斌在母親那裏受到不白之冤,一定要在母親麵前為張樂斌說句公道話,別讓母親懷恨於他,因為張樂斌並沒做壞事。
“我有這樣一個想法,你應該到我的家裏去一趟,見一見我的母親。”
“可我擔心尚佳麗在你媽麵前說過我什麼,你媽會對我有一些誤解。”張樂斌有些擔憂地說。
“放心,我一定給你做主。我想我告訴我媽這件事的真相,我媽反而會對你另眼相看哪。”尚佳美很有信心。
尚佳美這種想法有她的根據,一方麵對張樂斌這些日子幫尚佳麗做的事表示一下感謝,另一方麵她也對張樂斌與妹妹之前的關係抱有幻想,總想著他們重歸於好。
尚佳美沒想到一場大風暴就要出現在她的生活裏。
“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人家張樂斌隻是一心一意幫小梅,誰知道她尚佳麗怎麼誤解人家?”提前到家的尚佳美正在對母親忿忿不平地說。
“可這事能是隨便說的嗎?”尚佳美的母親也不甘示弱。
“這您得問小梅呀。人家張樂斌說啦,今天就來看您來,可以當您麵說一說,他要是心裏有鬼還敢來嗎?”尚佳麗不同意母親隻相信自己女兒的說法。
“你讓他來,他要真敢來,我就敢罵他個狗血噴頭。”
“有那道理嗎?人家要是真做了那事,諒他也不敢拍著胸脯說自己沒做,更別說還想來見您了,咱相信自己女兒也別太過份。”
聽到這裏母親沒接下去與大女兒頂嘴,尚佳美就又接著說:
“小梅就是神精過敏。人家看一眼也不行,人家碰一下也不行,那就一開始就別用人家呀,要是我誰也不用,自己花錢請人呀,可連請個人也不放心,就讓我給找張樂斌,結果人家幫了這麼多忙,還落下一身不是。”
“你這孩子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呢?我就信小梅的!”母親在這個問題上還是有點固執。
“一會張樂斌就來,來了您就罵他,您把他罵走!”尚佳美見正麵怎麼也說不通,幹脆來了個反著說,因為過一會兒張樂斌就真的要來了,一但母親的彎子轉不過來,別說罵幾句就是給張樂斌臉色看也讓她尚佳美難堪的。
其實她母親這兩天已經沒那麼多氣了。她最放心不下的是這個小女兒,更容不得小女兒受到委屈。在昨天上午老太太就給尚佳麗打了一個電話,想勸一下女兒別為了張樂斌而傷了自己的身子,結果電話那一端的尚佳麗反而表現得很高興,根本沒一點傷心的樣子,並且再一次對母親說那天說的是氣話,讓老太太別生氣,老太太當然不知道小女兒高興的根本原因,隻是對她突然改變了原來的說法半信半疑,她想到的是這個女兒是關心自己怕自己生氣,才編出這些新的說法安慰自己,但隻要女兒心裏沒事,也就消了一半的氣。可是她能允許小女兒說沒這回事,對大女兒為張樂斌辯解卻產生了抵觸。老太太是知道當年大女兒與張樂斌有過接近於戀愛的關係,雖然最後沒成為夫妻,但她的心裏可能還有張樂斌的位置。所以當尚佳美替張樂斌說話的時候,老太太就有點針鋒相對了。老太太並不是一個蠻不講理的人,大女兒說的有道理她也不是不明白,但就是不想給這個為旁人說好話的大女兒好態度。現在大女兒突然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再為張樂斌辯解,還刺激老媽罵張樂斌,母親進一步消了氣。小女兒說沒那回事了,大女兒再這樣一個勁地阻擋,再糾纏下去不是故意給自己找氣受嗎?孩子都這麼大了,吃虧占便宜都是自己把著吧。可即使在女兒麵前也要找一個台階下的,就衝大女兒說:
“嘿,你可變的快啊。說了半天張樂斌沒錯,這又同意我罵他了。你們的事我是再也不管了。”然而一甩手進了自己的房間。
尚佳美總算踏實下來了。
張樂斌來了以後,母親雖然沒表現得高興,可也沒提尚佳麗所說的那一當子事。這樣這一場風波也就過去了。
張樂斌與尚佳美發生那一次關係後不久,由於尚佳美總是催促他調離機關,而他也明白不可能與尚佳美再有什麼了,就選擇了下海。他的本意是想在生意場上做出點樣子給尚佳美看看,同時也給那些不重視他的人看看,包括那個科長。然而事與願違,做得並不成功,自己創建的公司在風雨中能維持下去,他已經感到萬幸了。從那時起,這一晃已經有十多年沒再到過尚佳美的家,尚佳美帶著張樂斌把她的家裏裏外外參觀了一遍。尚佳美家的巨變讓他慚愧,他真切地感到自己就是再奮鬥二十年也不可能達到這樣的水平,他為尚佳美感到高興。
尚佳美的打算是晚飯帶著母親和建華一起在小區裏的一個不錯的餐廳請張樂斌吃一頓,答謝他這些天對尚佳麗幫的一些忙。兩個人就在客廳裏聊著,等著還沒放學的建華。
今天是星期二,孩子放學比較早,四點半時時建華放學回來了。尚佳美把他叫了過來見見張樂斌。
張樂斌一見這個孩子不由得一怔,就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心裏一沉,暗自想著:“這孩子像誰呢?”。建華的熱情招呼打斷了他的要開始的思緒。
“張叔叔,您好。”建華打著招呼,還沒放下背在肩上的書包,就端起茶幾上的茶壺往張樂斌的杯中續水,然後端起來遞給張樂斌,嘴裏還說著:“您是第一次來我們家吧?”。張樂斌點點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建華。建華也仔細打量了一下張樂斌,接著問道:“我好像在哪兒見過您?”
“是嗎?我可是第一次見到建華呀。”張樂斌回答著建華說,接著他問建華:
“建華上初幾了?”
“初三。”建華答。
他的眼直盯盯地看著建華。
“建華屬什麼的呀?”不知是什麼驅使,居然問了這樣一個關於屬相的問題,也就是關於年齡的問題。
“屬小龍的。”建華說。小龍實際上就是屬蛇的,許多家長覺得說成小龍比說成蛇要好得多,讓孩子也這麼說自己的屬相。
“明年就考高中了,可得抓緊學習呀。”張樂斌平靜了一點。
“是。您和我媽聊吧,我去寫作業。”建華有禮貌地對張樂斌說完,又從茶幾的下一層拿出了香煙,放到了茶幾上,說了句:“請您抽煙”就進了自己的房間。
張樂斌目送著建華的背影,直到建華進到了房間裏。在與建華的一問一答間,張樂斌的思路飛快地旋轉著,他嘴上機械性地應答中,沒有擋住從記憶中想著建華究竟像誰的問題。他閉上眼,使勁搖了幾下腦袋,眼前一亮,然後就是一驚,他就呆住了。太像了,真是太像了,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麼像?他的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張樂斌看著建華進了房間,身子僵立在那裏,眼裏閃動著淚花,拿著杯子的手顫動著。單憑屬象是完全不可能斷定建華的生父,因為張樂斌並不知道他的出生月份,如果知道出生月份他是可以判定建華的歸屬的。張樂斌還算鎮靜,雖然說話的聲音有一點顫,但是還能正常地說出來。他問尚佳美:“建華是幾月的生日?”
尚佳美此時已經感覺到了張樂斌的異常表現,她還沒太明白個中原因,聽張樂斌這樣問就回答道:“三月底。”同時盯緊了張樂斌。
張樂斌與尚佳美的那一次是刻骨銘心的,那個日子他還能清楚的記著,也是他的一個紀念日。此時看到的建華的形象,與自己的父親太象了。張樂斌有兩個姐姐,隻有大姐與父親相似,而他自己和父親沒有多少共同點,他更象自己的爺爺。有一種遺傳現象可以算是隔代傳吧,就是孩子不像親生父母,而象祖父母或外祖父母。張樂斌看到的正是建華的種現象。建華象我張樂斌的父親就意味著他是我張樂斌的兒子,這太讓人吃驚了。現在一聽說建華的出生日期,他立即就得出了結論:這是與尚佳美那一次產生的結果。
張樂斌大驚失色。
張樂斌的驚異是無法掩飾的,他的僵立、眼裏露出的激動、顫動的手,這一切被近在咫尺的尚佳美看得一清二楚。是的,相距太近了,一點也別想逃過尚佳美的眼睛。從張樂斌看到建華的那一刻開始,他的表現就讓尚佳美格外地注意了,隨著他的這一係列表現,讓尚佳美有了一種非常恐懼的預感,讓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是怎麼一回事。尚佳美頭就象要炸裂一般了。她的心髒嘭嘭亂跳起來,她的身體就象鑽進了燃燒的磚窯一樣被烤著,巨大的恐懼向她無情地壓了過來。張樂斌的反應越來越強烈,尚佳美也越來越恐懼,她的脊背上就像有一股涼氣嗖嗖地冒了出來,向頭頂吹去。她的手心裏一股股汗水浸了出來,手背上又出來了涼氣,這股涼氣透過手掌把手心冷卻。她的眼前一黑,腿一軟,一陣頭暈目眩,天旋地轉,要不是坐在了沙發上,就一定得栽倒在地。她閉上眼努力使自己坐穩。這些年她最害怕的對她最殘酷的事情難道就要變為現實了嗎?難道它就要象山崩地裂般呈現在麵前了嗎?十幾年來的小恐懼難道就要爆發為大地震嗎?
她提醒著自己,要堅持住要堅持住,一定要問清楚張樂斌的這些反應是怎麼回事,他的反應一定有他的原因,對,會是他有什麼重大發現。難道是父子連心才讓他產生了這樣強烈異常的反應?她再次提醒自己,不能驚慌,要鎮靜,要問清楚他是怎麼了。我要問過他才能知道原委,在不知道原委時我不要杞人憂天。尚佳美告誡著自己,她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平靜地說:“你該走了。”聲音不高,但話語裏有一股高壓,這是在下逐客令了。
此時張樂斌已經如坐針氈了,他不知道該不該向尚佳美把自己的看到建華後的想法和盤托出,說了後尚佳美將如何承受?這對她來說可能是五雷轟頂般的消息,雖然現在確認還為時尚早,但就他所具有的常識而言可能性已經非常大了,大到讓自己否認它是完全不能的,尚佳美知道後怎樣麵對江楚生,建華知道後的痛苦又會什麼樣?江楚生得知後將如何對待尚佳美?還有尚佳美的母親,還有尚佳麗。唉!我是前生積德了還是前生造孽了?為什麼要遇上這樣的事?不,我不算什麼,我沒關係。我最痛心的是尚佳美,她曾經愛過我,可她現在是那麼地愛她的丈夫江楚生,她是那麼地忠心於江楚生,他們的感情是那麼地深厚,她的一生隻有這一次錯誤,隻有這一次我和她一起犯的錯誤,而這次錯誤是年輕時的錯誤,這樣的一個錯誤難道就讓她背上一座沉重得誰也擔不起的高山嗎?我要保持鎮靜,我不能讓她看出什麼,決不能讓她知道這個現實。
尚佳美打開房門,既沒向母親也沒向建華招呼一聲,倆人就默默地出來了。兩個人的腳步都是沉重的。張樂斌要壓抑自己,要保持鎮靜,腳步當然要有些沉重,他還要盤算著下一步怎麼辦;尚佳美的腳下象灌了鉛一樣,而心裏有萬箭穿過的感覺,她一言不發地走著。
兩個人都是心情沉重地走著,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不知多長時間才走到了張樂斌的車前。張樂斌開了口:
“佳美,你回去吧。”
尚佳美仍然一言不發,眼睛看著張樂斌,上下嘴唇咬得很緊,呼吸也有些急促起來。
張樂斌看到尚佳美的神色不對,心裏又沉了一下,一陣慌亂。難道我剛才看到建華時表現出了什麼?唉!自己當時的表現是不由自主的,那時的表現任誰都能感覺不對勁,更何況身邊這個人是尚佳美,看來她一定要追問我剛才的特殊表現了。
張樂斌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尚佳美還是一言不發,但她從車前繞過去,走到了副座門前,用手的掌心狠狠地拍了兩下車門。張樂斌明白了,她要上來,就欠過身拉開了門上的鎖銷。尚佳美一拉門,忽地一下坐了進來,伴隨著“砰”的一聲響,她就把車門關上了。
尚佳美這“砰”的一聲關門聲,象一記重錘砸在張樂斌的心頭,讓他心裏殘存的一點幻想破滅了,那個幻想就是尚佳美還沒察覺到他的異常表現。他知道從現在開始將接受審訊了,而且隻有把所見所想一五一十地暴露出來,不能有什麼掩蓋。他心裏想到:對不起了尚佳美,我可以想象你會極端痛苦,但你既然觀察到了我剛才的表情,讓我不能隱瞞了。這也是命運,你本不該有這種命運,但有了,那是毫無辦法的,是天意。
張樂斌呆坐著一言不發。
尚佳美在等待著,也是一言不發。
兩個人都沉默著。
在這個小小的車廂裏,氣氛像是空氣被一股嚴寒凍住而凝結,冷得兩個人都屏住呼吸,好像一開口就會被寒冷擊倒。
尚佳美終於沉不住氣了,她很恨張樂斌在此時像啞巴一樣不說話,非得由她先說,而她心中的痛苦使她實在是不想知道但又必須知道。她看了張樂斌一眼,仰頭靠在靠背上開口說話了:
“張樂斌,告訴我,剛才你看到建華,為什麼激動?為什麼激動?”她的聲音就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哭腔。
張樂斌呆呆地坐著,象接受審判的犯人,嘴角蠕動了一下,沒說出話來。
“說呀,說呀,你快說呀!”尚佳美用左手緊緊地抓著張樂斌垂下來的胳膊,手指尖幾乎要掐進肉裏,她已經不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了。
“佳美。”張樂斌終於開了口,“求求你,別這麼激動。還不能肯定什麼。我隻是看建華有些象……”他囁嚅著,不敢往下說了,說下去對他來說是需要一定的勇氣的。
“說呀,到底象誰?”聽到張樂斌說有些象後麵的話還沒出來,尚佳美有些痛不欲生了,要不是在這人來人往的停車場,她一定會聲嘶力竭地喊出來。
“我害怕,我難以相信,這孩子長得非常象我父親,非常象。”張樂斌一咬牙,終於把最不想說出來的話說了出來。
“像你父親能說明什麼?”尚佳美幾乎是惡狠狠地問。
“有些小孩長得不像父母,有可能像祖父母、外祖父母,他像我父親,我懷疑是咱們那一次……”
沒聽完張樂斌的話尚佳美的身體就側歪了一下,鬆開了抓著張樂斌胳膊的手,晃了兩晃,差一點向前傾倒下去,被張樂斌一把將她扶住。隨後她的眼淚就象斷了線的珍珠串撲達撲達掉了下來,她“嗚”了一下連忙用手捂住嘴,在哭出聲的一刹那忍住了,但眼淚卻無論如何忍不住,她的身子扭動著不停地扭動著,這種痛苦實在讓她難以承受了。雖然她問了這麼一句:“像你父親能說明什麼?”她其實是最知道像張樂斌的父親意味著什麼。因為從她自己的家庭來看,她們姐倆都不象父母,尚佳美長得更象外祖母,她太清楚這種隔代傳現象了。像張樂斌的父親說明了什麼?還用找其它證據嗎?不用,不用,已經完全清楚了。
她的身體的不停抽搐、身體的扭動代表著她的痛苦。這種痛苦無法說出來,隻是不停地刺痛著心。她的抽泣代表著痛苦與屈辱。天呀,我究竟犯了什麼大罪要這樣處罰我?我是一個善良的女人,我的江楚生真誠地愛我,我對他的愛也是真誠的。我對張樂斌是一時衝動,不是我墮落,我僅有那一次。我一直對江楚生感到欠疚,我真的不想傷害他,我也不想傷害任何人。我要安心地過自己的日子,我一直要求江楚生奉公守法,江楚生也是這麼做的,他是好人他應該有自己的親生骨肉。為什麼?為什麼?老天要做這樣的安排?
尚佳美的手抓著心口,使勁地抓著。似乎要把心拿出來給人們看。這是一顆紅色的心,它鮮紅得沒有汙點,隻有對江楚生的愛,赤誠的愛。
她的心裏不停地哭喊著:江楚生呀,我對不起你。你多麼愛我,你多麼信任我,你從沒懷疑過我,你越對我好我就越痛苦,我怎樣求你原諒我呢?我隻有這一次失足就成了千古大恨了,誰能給我再一次的機會,我還有臉活著麵對你嗎?建華呀,你為什麼在那一時刻降臨,你要是早一些你要是晚一些都是堂堂正正的江楚生的兒子,都不會麵臨這些,我的兒我真的真的希望你是江楚生的骨肉。山再高壓不掉我的悔恨,海有多深也衝不走我的悔恨。江楚生,我今生的最愛,我再給你生一個孩子吧,再生一個小江楚生。身邊的這個張樂斌呀,你當年要不和我在一起怎能有今天,讓江楚生和我養了十幾年的孩子是你的,我恨死你了。你是怎樣把我勾引?你是怎樣把我欺騙一騙就十幾年?我要跟你算帳,我要跟你決裂!
張樂斌在旁邊呆呆地注視著尚佳美,不知道該做什麼。
尚佳美哭了足足有二十多分鍾,猛然就一下子止住了。她拉開車門跌跌撞撞地從張樂斌的車裏下來,邁下來的第一步就險些跪到地上,張樂斌連忙從車裏下來,繞到門前要攙扶一下尚佳美,尚佳美用力一甩,甩掉了張樂斌伸過來的手,張樂斌把手縮了回去。呆呆地看著尚佳美。尚佳美的腳步就像一個腦中風後的病人,沉重而僵硬,又像帶著一副鐵鐐,她頭也不回,向前走了兩步,然後緩慢地抬起頭看了看天,在她的視野裏黑夜將要降臨的天空,比哪一個時刻都更湛蘭,天上沒有一絲雲,陽光和晚霞已被高大的建築遮擋,太陽正在向西沉下去,用不了多久黑夜就要來到了。而她心中的黑夜已經提前到了。
看著尚佳美走進了門,張樂斌低著頭鑽進了車裏,呆坐了一會,然後點著了火。車子在發動機的轉動下,震動著顫抖著,轉出這樓群,走向了小區的大門,這開在小區西側的大門,敞開著,即將西沉的陽光沒有任何約束地照了過來,夕陽的餘輝照透了火紅的晚霞通過風擋直射進張樂斌的車裏,刺得眼有些痛,快睜不開了。
從小區裏出來走了沒多遠,張樂斌內心的矛盾所帶給他的煩惱讓他就像喝多了酒的人酒勁上來一樣,渾身軟綿綿的,握著方向盤的雙手有些不聽使喚。他把車停到了路邊,趴在了方向盤上。他和尚佳美的那一幕又浮現在了眼前:
在尚佳美結婚前,他雖然愛著尚佳美,但他對尚佳美愛得很有分寸,並且過於保守,從來就沒敢明確表達出來。因為他除了愛之外還有點懼怕尚佳美,尚佳美的矜持讓她像一個高傲的公主。由於膽怯和猶豫就把機會給錯過了,他眼睜睜地看著尚佳美和江楚生走向了婚姻的殿堂。雖然他也是真誠地向新婚的尚佳美表示了祝福,但心裏的痛苦卻無法排除。他的自卑讓他根本不敢想尚佳美能愛自己,當然也不敢向尚佳美提出什麼要求了。當然他也並不知道尚佳美的心裏也有過他的位置。那天在尚佳美家裏,他看到了新房牆壁上尚佳美與江楚生的結婚照,那照片上光豔照人的尚佳美把張樂斌驚呆了,再一看眼前的尚佳美真覺得天女下凡一樣,禁不住悲傷從心頭湧起,他悲傷自己命運中得不到這個最愛的人,更悲傷自己不像一個男子漢,連向她表示自己的感情的勇氣都沒有,他悔恨自己早一點就應當不顧一切地把自己的愛說出來,哪怕被拒絕了,但都沒做。想到這些就再也忍不了,他傷心地哭了起來。他沒想到這個表現得象一個高傲的公主的尚佳美,一見他哭就表現出的女性特有的善良和溫柔,她勸著他、安慰他,還對他說來世再做夫妻。聽到這些他覺出了她曾有過對他的深藏不露的愛,更覺得難過了,哭得也就更傷心了,尚佳美溫柔地把他摟到了懷裏。這一下給了他前所未有地刺激,因為他從來沒能這麼靠近尚佳美更沒能想過能被她摟到懷裏。他們穿得都很單薄,隔著那層薄薄的單衣,就象兩個人的身體貼在了一起,加上尚佳美身體裏發出的淡淡清香強烈地激發了他的男性的望,但他還是不敢有那種奢望,他還在壓抑著自己的衝動。張樂斌口幹舌燥,呼吸越來越急促,心跳也越來越快,是不是今天將是他人生的一次突破?張樂斌想都不敢想的事成為了意外的驚喜。相識這麼多年,他連她的手都未曾碰一下,今天的身體接觸一下子就遠遠超過了拉手,那將是最親密的接觸。當他感到尚佳美把她的臉與自己的臉貼到一起時,衝動幾乎無法壓抑了,這時他聽到尚佳美那好聽的聲音,而且聽來感覺與往日截然不同,太溫柔了,聽到那句至今猶在耳旁的話:“我讓你受委屈了,我今天就給了你”時,他的衝動就全麵暴發了。那是他終於在這裏得到了人生的第一次體驗,而那一次體驗到的美好感覺在後來的歲月裏始終就沒再出現過,因此他對那一天的時間、過程和感覺就再也忘不了了。他什麼都想過了,他想了有朝一日能讓尚佳美離開江楚生成為自己的妻子讓她生出一個像她一樣美麗的女兒,他想了能與尚佳美朝夕相處永不分離,他也想了能一次次重溫那最美好的時刻重睹尚佳美的芳華,但是想過的都沒能重現,唯獨沒想過尚佳美能懷上他的孩子。可是現實是建華太可能是自己的孩子了,他的出生就在那一次的第二年,他的相貌象他張樂斌的家族成員,怎麼能說不是呢?那一次,隻有過那一次,從那以後尚佳美就再也沒允許他靠近自己,連拉一下手的機會都沒再給他,相反卻勸他調離開機關。她告訴他,她很愛江楚生,對於他張樂斌的愛已經給予了補償,讓他張樂斌不要因為這些破壞了她的家庭。這是一個讓張樂斌既羨慕又嫉妒的家庭,這個家庭是由尚佳美和江楚生組成的,不是他張樂斌和尚佳美組成的。張樂斌後來知道了是他們的科長給尚佳美和江楚生當的紅娘,就與科長的關係更緊張了,最終在與科長吵過一架後,下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