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擊?你不是投擲嗎?”
“我扔不準的,而且很難扔得了6米的高度,所以改用彈弓射。”說著,傑克掏出彈弓。
“那我和奧拓更不濟事了,怎麼能掩護你呢?”
“我也給你和奧拓準備彈弓了啊。”
“那樣最好,不過我一直沒有玩過那玩意兒。”
“一學就會的,你看奧拓已經再練了。”
說著,傑克和瑞克來到侃姆的槐樹下,侃姆把一個小小的竹筐固定在大約6米高的楊樹的樹杈上,奧拓甩著手裏的彈弓,石子都不知飛向那個地方去了。
“這個竹筐和蜂巢差不多一樣大,你們射擊這個能百發百中的話,對付胡蜂就沒問題了。”侃姆指著楊樹上他設計好的靶子。
臨走之前,傑克穿好了衣服,上麵是一件很舊的皮外套,下麵套了兩條牛仔褲,頭上戴著一頂頭盔,頭盔很大,把脖子都罩住了,這樣頭部就不會被胡蜂螫到,手上戴了一副皮手套,一方麵防止胡蜂,另一方麵彈弓皮筋若是偏了方向可以保護手指,上下全副武裝齊備,之後從家裏出發,奧拓、瑞克、侃姆,緊隨其後。
“奧拓,你的毛能夠保護你安全嗎?要不你就不要過去了。”傑克摸著奧拓平滑的毛皮。
“沒事的,我跑得快,擦著地跑,逶迤前進,胡蜂未必跟得上我。”奧拓滿是自信。
傑克覺得奧拓說的不無道理,就不在說什麼了,四個人一起向百畝樹林南邊進發,20分鍾後到達預定位置,傑克左右衡量,隻有在距蜂巢所築的榆樹十步遠的距離,才能夠射中目標,而木棚距離有20步遠,根本不能用做屏障,傑克舉起彈弓,邊瞄準邊向榆樹靠近,躲在最近一棵楊樹的後麵,奧拓、瑞克從後麵悄悄跟了上來,分別隱藏在傑克左右兩側的草叢裏,傑克向他們點了點頭,從兜裏掏出顆滾圓的石子,夾在皮套中間,舉起彈弓慢慢瞄準,胡蜂尚且沒有察覺,傑克斟酌再三,覺得不是很有把握,就從樹後走出,這樣自己完全暴露出來,左手攥住包在皮套裏的石子,拉長皮筋,弓都已經被拉彎,彈弓中心對準蜂巢,一鬆左手,“嘭”的一聲,大的那個蜂巢出現一個和石子同樣大小的洞,緊接著蜂巢裏麵出現騷動,從裏麵飛出一群胡蜂,圍著蜂巢嗡嗡直響,此時傑克已經裝好第二顆石子,拉滿弓,第二顆石子卻打在樹上,換上第三顆石子的時候,胡蜂已然發現了傑克,傑克一看勢頭不對,發射第三顆石子的同時大喊一聲“放”,隻見石子從天上,地上三個不同角度射向蜂巢,蜂群頓時亂作一團,傑克的第三顆石子擊中小的蜂巢,但由於力度不夠,蜂巢沒受到多大損傷。這時胡蜂全體出動,向傑克攻去,眼見胡蜂逼近,傑克大喊一聲撤退,低著頭繞過木棚,奧拓、瑞克、侃姆聽到傑克通知後一齊後退,傑克弓身繞過幾棵樹,跑到東西小路上,朝東撒腿狂奔,眼看就要跑出樹林,猛然間一腳踩空,身子斜著摔倒下去,右手手肘剛一接觸到地麵,就聽到“吱”一聲,傑克趕緊抬起右臂,一個毛茸茸的動物猛地竄向前去,仔細看其背影,傑克心下著實一冷。
傑克匍匐幾下,勉強起身,還未站起一半,右腳腳踝鑽心劇痛,跟著又到了下去,才知扭傷了右腳,好在胡蜂未曾飛到這邊,傑克仍舊伏在地上不動——
傑克躺在床上,右腳腳踝剛剛抹了紅花油,疼痛有所緩解,腳踝一片黑青,腫了起來,醫生說要休息十天左右才能下地走路。莫離薩臥在旁邊,閉目養神,這段時間她聽力下降的很厲害,傑克必須大聲說話,她才能聽得清楚。
“侃姆,奧拓現在怎樣,我估計他傷的不輕。”傑克說道。
“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左腿傷了,露西現在照顧他,一會我去看看。”正說著,露西出現在門外的窗台上,侃姆幫她推開門。
“露西,你來了,奧拓還好嗎?”傑克問道。
“不好,他的腿內出血,腫的厲害,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擔心會他的腿會殘掉。”露西不安地說道。
“不會的——唉,都是我不好,我低著頭跑,沒想到竟逃錯了方向,和奧拓擠在一路,壓傷了他,侃姆,我請你幫個忙,你和露西還有瑞克,設法把奧拓弄到我家,明天我讓醫生給奧拓看病。”
侃姆點頭說,“好吧。”
傑克忽然想到他們無法把奧拓轉移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就說“你和瑞克先把奧拓轉移到你那裏,一會我叫雷蒙去你那裏把奧拓馱回來——對了,胡蜂現在可能非常警覺,你們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再有任何人受到傷害。”
侃姆點了點頭。
傑克轉過頭來,“露西,麻煩你了,待會兒把奧拓接來,還得你來照顧他。”
“沒事的,傑克,我們一直都是這樣,不用你說,我也會做的。”
傑克目送露西和侃姆出去。
醫生看過奧拓的腿,骨筋有所傷,敷了消炎去腫的藥,說隻要保養得當,可以像以前一樣正常走路,但是不能做劇烈運動。傑克問跑跳是否可以,醫生說,應該沒問題,隻要注意活動不能太過劇烈。事實上,奧拓的腿骨連接處已經破損,原因是傑克壓過以後,他幾乎拚全力跑回兔子洞,這段途中對腿骨的傷害甚至遠超過傑克給他的。
十天轉眼過去了,傑克已經能夠下地走路,這時候他才想起胡峰的事情還未完成,上次行動,付出的代價實在很大,他不想再這樣蠻幹下去。由於最近十天天氣忽然轉冷,胡蜂的活動減少,百畝樹林大抵相安無事,這些天,傑克一度想放棄驅逐胡蜂的計劃,他甚至想讓雷蒙搬家,放棄木棚,等養好傷後,再幫雷蒙建新家——可是代價已經付出了,這樣放棄實在不甘心。昨天傑克靠在床上看書,忽然想到一個不怎麼費力的辦法,隻要侃姆和瑞克兩個配合就可以完成。
“我以前見過有一種威力十足的火炮仗,裏麵可能裝了炸藥,過幾天我就去找,找到以後,就要你們兩個幫忙——這次一定能夠把蜂巢破壞掉。”
瑞克說,“你是想讓我和侃姆去炸蜂巢?那樣會不會很危險。”
“該考慮的我都考慮到了,唯有這個辦法最保險,放心吧,我會讓你們平安回來的。”傑克微微一笑。
傑克沒有食言,果然很快找到了需要的東西。
“就這麼小的炮仗,和普通的沒什麼區別——不過外麵裹的牛皮紙倒是很厚”侃姆拿著放大鏡仔細查看炮仗,希望能夠找到能令他眼睛一亮的東西。
“從外表看是沒什麼區別,不過拿來炸蜂巢確實已經夠了。”傑克說道。
傑克又拿出一團焾芯,“這次行動最耗費的就是焾,我把焾和炮仗接起來——侃姆和瑞克晚上行動,侃姆晚上視力好,可以清楚地把炮仗固定在蜂巢上,上麵再壓一塊石頭,然後把焾放下去,使焾垂到地上,瑞克在下麵,引燃焾芯。之後你們兩個迅速隱蔽到十米之外的地方,焾燃燒時間大約需要兩分鍾左右,你們估算好時間,超過3分鍾你們才能出來行動,否則會很危險——”
瑞克說,“如果焾芯中途熄滅怎麼辦,我又夠不到太高。”
“應該不會熄滅的,不過若真有意外,我這裏準備了一段香,侃姆到時候用嘴銜著香去引燃熄滅的焾,這個有些難度,如果做不到,就放棄行動。”
瑞克和侃姆點了點頭。
晚上,傑克把炮仗直接綁在石塊上,“記住要把這一麵對著蜂巢”,傑克指著炮仗露出的一麵,侃姆點了點頭,接過去收了起來,瑞克站在侃姆身旁。
“準備工作一切就緒,你們可以出發了。”傑克最後說道。
侃姆和瑞克到了目的地後,兵分兩路,侃姆飛在半空,輕輕落在枝頭,蜂巢周圍特別的安靜,把炮仗平放在蜂巢上麵,搖了搖炮仗,確認牢固後,把焾頭向下一扔,一會兒,焾繩有節奏地動了三次,這時瑞克傳給他的信號,證明沒有問題,一切照計劃進行,瑞克在下麵點起一隻香,用香對準焾頭,焾頭發出“呲呲”的火光,焾繩以平穩的速度燃燒著,看起來不會在中途熄滅,瑞克收好香,靜靜地退到十步之外和侃姆預定好的地方,侃姆已經在那裏等著他了。
“風會不會把焾吹滅?我放下的時候,沒有考慮應該背著風。”侃姆問道。
瑞克說,“應該沒事的,焾燃燒的很穩。”
兩人的目光隨著榆樹上的一點火光漸漸上移,焾繩隨著風搖擺,很快接近蜂巢,火光忽然繞到榆樹背後,不見有動靜,侃姆疑惑道,“不會是焾和炮仗沒有接好吧?”,瑞克示意他再等一會兒,“可能炮仗裏麵的焾還長,要些時間。”瑞克輕輕地說,兩人屏息凝視,忽然間蜂巢一片閃光,緊跟著響亮的一聲“噠”,聲音傳至沙坡後的回聲,來回延續了好幾次。
“成功了!”瑞克一揮翅膀,“走,明天過來看。”
第二天,傑克瑞克侃姆雷蒙一起過來看,小的蜂巢已經不見了,大的蜂巢被炸掉多半個。榆樹底下,可以找到胡蜂的若幹肢體,但不是很多。
傑克高興地說,“搗毀了胡蜂的巢穴,百畝樹林回複到以前的狀態,大家可以不必再擔驚受怕地活著了。”
雷蒙搬回了自己的木棚,他特意弄來一些木條,補住木棚的縫隙,以防胡蜂再次鑽進來。
冷空氣過去之後,天氣又慢慢轉暖,萬物重新煥發生機。
過了人工渠,東南方向是大棚地,西南最外麵五畝杏園,往上是葡萄園園,再往上是果園,越往西南海拔越高,最高處隻能種植土豆,黃豆等耐旱作物,晝夜溫差也很大,白天基本上與下麵地勢的溫度差不多,晚上卻冷得厲害,即使到三伏天晚上也必須蓋被子才能入睡;相反東南方向越往下越低,洋河下遊被河水衝擊成廣袤的平原,水量充沛,適宜種植水稻。一到夏天,稻田裏蛙聲陣陣,加農閑暇時就去抓青蛙、泥鰍、扁魚、小白條,拿到市場上去賣,洋河下遊有個池塘,叫蛙塘,裏麵青蛙蟾蜍多的駭人,隻有膽子大的才敢下去捉,每年一到夏天,蛙塘裏的生靈就被轉移到加農的菜市場,之後再轉移到食客的胃裏——這已經是記憶中的事情了。
雷蒙在屋裏靜靜地站著,他隱隱地感覺百畝樹林變得陌生起來,據他自己越來越遠,已經不像是他的家了,或許,這裏本不是自己長久居住的地方,那次“放逐”是他被瑞克排擠,心裏難免存有怨恨,可是現在他到真的想徹底告別百畝樹林了。
沒有什麼好留戀的,我倒喜歡這種離開的感覺,不管什麼時候都隻是過客,這是業已注定的命運,反反複複。我從不想幹預什麼,一旦出手必將引起反應,產生後果,而且並不是自己所預料到的後果,“南海之帝為倏,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倏與忽時相與遇於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倏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嚐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
我倒應該去做那棵佇立在傳奇小路邊的柳樹,不材以終天年。
“嗡嗡”,蜂的聲音把雷蒙從沉思中喚醒,雷蒙動了動眼睛,仔細查看了屋子的每個角落,並沒有看見胡蜂,慢慢推開門,幾隻很小的蜂在木棚四周盤旋,雷蒙仔細一看,原來是蜜蜂,虛驚一場。
“杏花開了,才有蜜蜂出來采蜜。”——初春小草剛剛破土而出,隻有在近處才能看的見,周圍仍舊是冬天的樣子,然而杏花開得早,所以此時的杏園就顯得格外耀眼,雷蒙一眼就看見南邊白花花的杏園。蜜蜂盤旋著越來越低,到最後竟直接落到地麵,雷蒙很是吃驚,蹲下去看那種從空中掉下來的蜜蜂,這時他才注意到地麵上落了不止一隻蜜蜂,包括木鵬頂上也有蜜蜂的屍體,“這是怎麼回事兒,蜜蜂怎麼會無緣無故死掉?”,雷蒙自語道,他想到了杏園,他要去杏園看看,當他來到杏園外麵的時候,發現杏園外麵也有數不清的蜜蜂的屍體,比百畝樹林的更多,可能蜜蜂的蜂巢就在附近,“是黃蜂幹的麼?光憑幾隻黃蜂,不可能咬死這麼多蜜蜂的,難道又是胡蜂幹的。”雷蒙轉過身向回去的方向走去,他想到傑克哪裏去。
“沒想到把老巢除了,仍舊賴在百畝樹林,不僅如此還繼續行凶作惡,咬死那麼多蜜蜂,看來我們這次必須把胡蜂徹底消滅幹淨。”傑克生氣地說。
侃姆問道,“你知道如今胡蜂隱藏在哪裏,巢穴還在你那附近嗎?”
“沒有看見,榆樹上麵仍舊是上回炸剩下的那半個。”
“那你有沒有找過?”傑克問道。
“還沒有。”雷蒙回答。
“噢,那不必了,還是我和侃姆去找吧!”傑克忽然想起雷蒙被胡蜂螫過,一朝被蛇咬,他不會再去冒這個險,何況他的目標太大,躲避胡蜂還來不及。
傑克按著雷蒙所致的方向,和侃姆先去杏園走了一圈,但是沒找到蜜蜂的蜂巢。
“杏花的花期很短,沒兩天就謝了——”侃姆說。
“也就是說,就發生在最近幾天。”
“對,杏花開的最早,肯定周圍所有的蜜蜂都會來這裏采蜜。”
“那麼胡蜂會不會把蜜蜂的蜂巢掠為己有?”傑克問道。
“理論上講,是有可能的。”
“你剛才說周圍的蜜蜂都來杏園,那胡蜂就是在這裏等蜜蜂上鉤的,然後再去侵占蜜蜂的家園。”傑克說道。
侃姆想了想,“或許就是這樣。”
“那我們順著蜜蜂的屍體,就可以找到胡蜂了。”傑克進一步說道。
傑克和侃姆在杏園周圍尋找蜜蜂來這裏的方向,可是並沒有看見蜜蜂屍體是從具體那個方向延續過來的。
“看來這樣找不到任何線索。”傑克說道。
“對了,傑克,雷蒙不是說他一開始是在木棚那裏發現蜜蜂的嗎?咱們何不去他那裏看一下。”侃姆提醒道。
“好主意,我們這就去。”
傑克和侃姆在木棚四周巡視,最後在木棚西邊發現了胡蜂的新巢,這次胡蜂學狡猾了,把窩建在一段枯樹裏麵,樹幹裏麵是個空腔,胡蜂就把窩建在空腔裏,這次再用炮仗去炸就不行了。
“我們剛剛破壞了胡蜂老窩,胡蜂現在警惕性一定很高,我看木棚那裏還是不太安全,建議雷蒙暫時搬到我那裏去。”傑克說道。
侃姆點頭同意,傑克用手敲了敲樹幹,侃姆趕緊阻止他,“不行,傑克,你這樣會驚動胡蜂的,你不想遭遇和雷蒙——”,侃姆還沒說完,傑克眼睛一亮,“侃姆,我有辦法了。”
侃姆眨了眨眼,不明白傑克的意思,“回去再跟你說。”傑克轉身前去,侃姆隻得在後麵跟著,他們走近雷蒙的木棚。
“雷蒙,我和侃姆找到胡蜂的老巢了,他們果然死灰複燃,出於安全期間,你還是搬到我那裏再住幾天。”傑克說。
雷蒙淡淡地說,“我已經想到了,你看收拾得差不多了,傑克,我也不準備在這裏繼續住下去了。”
“你要搬去哪裏?不去我那裏住麼?”傑克很是吃驚。
“那也是暫時的,傑克,我要回家了。”
“回家,回那裏的家?百畝樹林不是你的家嗎?”
“以前是,不過現在不是了。”
“你是怎麼想的——是不是仍舊和瑞克合不來?”傑克不解的問道。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在白莊的時候我時常想著百畝樹林,總想回來看看,總以為百畝樹林有屬於我的一部分,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這樣,百畝樹林從來也不隸屬於誰,人們一廂情願地把許多東西據為己有,其實根本不是人占有了物質,而是物質把人占有了,人本來是一個自由體,無拘無束,然而不知什麼時候起,人被物質所獲,淪落為實體的奴隸,想當然地以為自己對周圍事物擁有所有權。事實上,占有的越多,自我迷失的越嚴重,因為每個人不可能永存,誰都有西去的那一天,你對物質的把持隻是限定在你的壽限以內。我記得曾經有這麼一個國度,居民因為沒有實體,所以必須要用物質表征自身的存在——”
“你說的是奇耾國——去年秋天我和奧拓露西在西山腳下發現了失落的奇耾國文明——”
“奇耾國還有文明麼?”雷蒙忽然問道。
“應該有吧,不過我總懷疑,奇耾國源自於一個學者的理想模型,這個學者根據自己的模型,模擬出一個非常現實的國度,到最後,奇耾國發展到超出了學者控製的範圍,於是他就把奇耾國終結了,然而,奇耾國文明得以保留下來,這也是學者的功勞,因為奇耾國居民從來沒有自覺意識,他們有自己的文明,但他們不懂得自覺,所以一旦國度不複存在,奇耾國也根本不會在世上留下什麼。”侃姆說道。
“雷蒙說得沒錯,百畝樹林不屬於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但是你仍然有權利在這裏生活下去,正因為百畝樹林不屬於誰,所以誰都可以理所應當的生活下去。”傑克說道。
“也包括胡蜂”雷蒙說道,傑克立刻啞口無言,傑克沒想到,雷蒙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用意不過是是向胡蜂妥協。
“你是在向胡蜂妥協?還是反對我們驅逐胡蜂?胡蜂本非善類,你要明白。”傑克靜靜地說。
“說不來,不反對——也不支持,順其自然。”
“這是什麼意思?”傑克繼續問道。
“我也解釋不清楚,不過我尊重你們的決定。出於自然法則的角度,你們做的也是對的——這是我看到大量蜜蜂被胡蜂殺死後確立的判斷。”
“唉——”傑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雷蒙收拾好東西,和傑克、侃姆一起去了李莊。
晚上,傑克和侃姆又回到百畝樹林,侃姆記憶力較好,領著傑克找到胡峰居住的那棵枯樹,侃姆拿著手電筒照著,傑克拿出一把鋸條,環境比較幹燥,傑克一會兒就在樹幹底部鋸了手掌寬的一條縫,探進手去,“裏麵果然是空的,已經被蟲子蛀空,也有可能樹幹壞死後萎縮出的一條縫”傑克悄悄地說,雖然是在晚上,但是傑克還是把聲音壓的很低。
“下一步怎麼辦?”侃姆問了一句。
“走,先去你那裏再說。”
一會兒他們來到侃姆的槐樹下,傑克靜靜地說,“我準備用煙熏的辦法對付胡蜂。”
“煙不見得能把熏死胡蜂。”侃姆疑惑道。
“可在煙裏麵添加些致死胡蜂的藥物——”
“也隻好這樣,不過,現在是春天,氣候幹燥,很有可能會失火。”侃姆鄭重地說道。
“嗯,我會考慮消防安全的。”傑克說道。
兩天後,在傑克家裏,侃姆看到了傑克用來對付胡蜂的工具——個爐子,一包黃色粉末狀的藥品。
“就這些,你不是要找致死胡蜂的藥物嗎?”侃姆問道。
傑克拿起那包黃色粉末,“這個就已足夠。”,說著,傑克取出一小勺粉末,劃著一根火柴,對準粉末,“哧”的一聲,粉末燃燒,釋放出青色的煙,聞到刺鼻的氣味兒。
“這是硫磺。”侃姆眼睛一亮。
傑克點點頭,“硫磺粉是用來殺菌的,我想胡蜂也未必能夠承受。”
“具體怎麼操作呢?”侃姆問道。
“就用這個爐子,把硫磺粉倒在裏麵,底下加熱,直至硫磺燃燒,氣體就從這個口出來。”傑克解開爐子的蓋子,侃姆探進頭去看。
“下麵通氣良好,硫磺順利才能燃燒。”
“通風沒問題的。”傑克說道。
“第一次就是實驗,實驗之前誰也不知道會出現什麼結果。”侃姆若有所思。
傑克點了點頭,“不管怎樣,總要試一試,今天傍晚,天黑以後我們就去。”
臨走之前,傑克又找來一頭細一頭粗的半截爐筒。
來到枯樹前,侃姆仍然拿著手電筒給傑克照亮,傑克蹲在地上,把爐筒細的一頭對著兩天前鋸得洞口,拿出鋸條將洞口鋸到和爐筒直徑一樣大小,剛好把爐筒插進去,爐筒另一端和爐子相連,打開爐蓋,倒進適量硫磺粉,蓋好爐蓋,爐子下麵有擋板,用來控製通風,打開擋板,臨走時傑克在裏麵放了一團酒精棉,酒精棉體積較大,傑克取出一部分,劃根火柴點燃,酒精棉發出黃色火焰,靜靜地燃燒,一會兒聽到爐子裏麵發出“哧哧”的響聲,聲音由小到大,傑克將酒精棉熄滅,讓硫磺自動燃燒,將擋板完全打開。侃姆看到爐筒接口處冒出縷縷青煙。
“你去樹上看看胡蜂有沒有動靜,注意不要被胡蜂發覺。”傑克囑咐道。
侃姆點了點頭,輕輕起身,飛到樹梢上去。
侃姆在樹上左右探視,過了一會兒,輕輕落了下來。
“有十幾隻在外麵盤旋,我看到煙從裏麵冒出來了。”侃姆說道。
“很好!”傑克說著又往爐子裏麵填了些硫磺粉。
傑克擔心一會兒驚動整個蜂群,便和侃姆躲到一邊去,沒多久,枯樹周圍彌散出一股刺鼻的氣味。
“差不多了吧,還好今天晚上沒有風。”侃姆說道。
傑克起身,回到枯樹下,打開爐蓋,爐子裏麵的硫磺粉已經燒完,拔出爐筒,將東西收拾好。侃姆又飛上枝頭,看到樹頂口兀自有煙冒出,沒見胡蜂有何動靜。
傑克對侃姆說道,“明天過來看吧——不行再想別的辦法了”,說完扭身便走,侃姆從樹上躍下跟了過去。
“這次胡蜂怎麼這麼安靜,感覺不太正常。”侃姆說道。
“可能樹洞裏本來就沒多少胡蜂,上次你和瑞克炸過之後,死掉一些,驅散一些,現在剩下的肯定不多了,我現在明白為什麼會死那麼多蜜蜂,眼下正是胡蜂大量繁殖的時候,胡蜂現在需要很多食物來進行繁殖後代。”傑克說道。
“那麼我們做得算是很及時了,否則,胡蜂會越來越多——可是,如果胡蜂不止這裏一處,那該怎麼辦?”
“不可能殺盡所有的胡蜂,能保得住百畝樹林就可以了,何況胡蜂也並不完全是害蟲。”
傑克沒有感到有絲毫的成就感,和胡蜂的三次交手,自己也損失不少,奧拓的腿還沒有康複,雷蒙又想搬出百畝樹林。
傑克和侃姆慢慢往回走,走出百畝樹林,侃姆直接回家,傑克一個人,走出沒多遠,回頭看了一眼百畝樹林——在周圍夜色的襯托下,百畝樹林如同一個黑洞。
“明天看過之後,如果還不行,我就撒手不管了。”傑克對自己說。
到家已經9點多了,此時一輪新月從東天跳出,毛麗可出去了,莫離薩靜靜地躺在床上,縮成一團,傑克伸過手去摸她,身體不動,隻是睜開眼睛。傑克鋪好床,把莫離薩抱在枕邊,莫離薩起身舔了幾下,又縮成團,臉朝著門窗,合眼睡去,呼吸很沉很慢,傑克摸了莫離薩幾下,縮回手,轉過身睡去,他不習慣臉朝門窗睡覺。
睡意剛至,窗戶上“當”得一響,傑克一下驚醒,一隻貓的身影在窗台閃過,後麵還有一隻貓,也跟著從窗台經過。
“是毛麗可招來的吧。”傑克心想,“毛麗可快一周歲了,也該是時候了。”
……
天剛剛亮,傑克就聽到外麵的聲音:開門聲、說話聲、走路聲、此起彼伏的狗叫聲,傑克還想繼續睡,忽然聽到侃姆的聲音,侃姆在窗外叫他,傑克隻好起來開門。
侃姆的神情非常緊張,“傑克,這下闖下大禍了,百畝樹林失火了。”
聽完之後,傑克感覺身體忽然變得很輕,耳朵“嗡”的一聲,侃姆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從哪裏燒起的?——”,傑克問道。
“東南角,雷蒙的木棚那裏。”
“那雷蒙的木棚還在麼?還有你那裏安全嗎?”
“我那裏還好,可是雷蒙的木棚已經被大火燒了。”
“我記得昨天晚上明明把火熄滅了,怎麼會失火呢?”
“我想,可能是燃燒的硫磺粉把枯樹引燃了,我們隻注意外邊,沒考慮到樹幹裏麵有沒有事。”
“不對,侃姆,晚上你是活動的,你應該及早知道,怎麼現在才通知我。”
“昨天晚上我回去以後,就直接去西山了,淩晨的時候才回來,開始我還以為是南邊的化肥廠釋放的水蒸氣,回來以後才發現火是從百畝樹林燒起的,當時我先去查看了現場,好在火勢蔓延不是很大,不過雷蒙的木棚已經完全被煙霧所籠罩,我飛不下去。”
說話間,傑克已經穿好衣服,和侃姆一同出去,“如果百畝樹林因為我們而毀掉,我們豈不是成了罪人——必須先想辦法滅火。”
在路上,往百畝樹林趕去的人很多,他們有的帶著梯子、車子,有的帶著鋸條、板斧——傑克不知道他們要去做什麼,侃姆起身飛在前麵,剛出沙坡,就看到百畝樹林南邊滾滾濃煙直衝雲霄。幸好火源在東南角,風由西北向刮過,處在下風向,火勢向百畝樹林內部蔓延較慢。傑克經過兔子洞時,門口堆積了許多樹枝,人們紛紛把樹枝往樹林外麵拖,傑克走進樹林,有人在樹上砍伐樹杈樹冠,有人在下麵從樹根鋸起。傑克繼續沿西南向往裏走,到處都是鋸木頭的聲音,傑克這才發現,鋸倒樹根的都是小樹,鋸樹冠的是大樹,人們自發分成兩隊,一隊從西南深入樹林,一隊從東南深入,兩隊逐漸向樹林中間靠攏,沿著火線外西南至東南一帶開出一條無火路帶,阻斷火勢,傑克跟在人們後麵,一起將大樹鋸下的樹枝往外拖,把路帶清理出來,樹林裏麵的煙霧越來越重,火勢顯然已經向內部蔓延了,路帶向內部深入的同時,清理工作越來越困難,每把樹枝往外拉出一次耗費時間更長,人們加快清理速度,力爭把火勢控製在防火路帶以內。第二天下午,兩隊人員接頭,防火路帶總算清理出來了,總共大約300多米長,大火燒掉了20多畝的樹木。燒過的地方,有幾棵很大的樹,樹冠已經燒光,隻剩下樹幹,一個個像碳棒一樣直立著;小樹已經完全被燒光,人們把火滅掉之後,把沒有燒完的樹幹也一起鋸倒,拉走。
不久,就有人在燒過的地方犁地,從西邊引來水源,撒籽播種。
侃姆每天都會看到百畝樹林裏有人活動的身影——“或許這裏不再適合我們居住了”,侃姆想,“胡蜂徹底消失了,我們自己卻付出了太大的代價,這究竟值不值得,如果事情還有另外一種發展的可能,那又會怎樣?難道是我們幹預自然的必然結局麼?或許從一開始我們就錯了,那麼這是‘存在’本身的錯誤,還是‘存在’的最終結果,或許我們欲望太強烈,單個的欲望不會引起這麼大傷害,隻有把我們分散開來,才能夠回到原始自然的狀態當中去。”
後記
侃姆很快發現,人類的身影並沒有因大火的撲滅退出百畝樹林,一天清晨,他聽到一陣刺耳的伐木聲,聲音從西邊傳來,侃姆飛過去一看,百畝樹林西邊的樺樹和水曲柳正在被人類砍伐,周圍已經出現一個個乳白色表麵的樹樁。侃姆立刻通知傑克,傑克聞訊,立刻趕來。
“這些人不是李莊的。”傑克看過之後說道。
“那他們哪裏的?是誰允許他們這樣做的?”侃姆問道。
傑克想了想,“可能是鎮上的,這些人肯定有後台,而且——”傑克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他們很有可能是郭姓人。”
“你怎麼知道是郭姓人?”侃姆問道。
“回頭再告訴你,你先盯著他們,看他們是不是往李郭鎮去的,而且要特別留心他們在鎮南還是鎮北,我現在知道該怎麼辦了,晚上你再來找我。”
侃姆點了點頭。
下午侃姆就來到傑克家,“傑克,真沒想到,他們果然是鎮上的,家住在鎮北郊外,那些樹木現存放在村委辦公樓後院。”
傑克恨恨地說,“果然是他們幹的,明天我就去李郭鎮。”
舉報信
茲有李莊村西百畝樹林前日遭遇火災,幸李莊村民滅火及時,火災未對百畝樹林造成過大災害,百畝樹林得以保全。近日李郭鎮郭莊村村民,擅自砍伐百畝樹林白樺樹、水曲柳,合計126棵,直徑50~60cm,疑做建材使用,現堆放在村委辦公樓後院。百畝樹林乃阻擋洋河水患之天然屏障,維係下遊人民生命財產安全,望上級部門親臨現場調查核實。
第二天,傑克到鎮上走了一圈,來到鎮北郭莊村,果然如侃姆所說,於是就把舉報信分別投到鎮政府和林業局,然後回去等候消息。
事情暫時告一段落。
不久,瑞克突然告訴他一個驚人的消息:侃姆要搬出百畝樹林。
傑克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要告訴侃姆,百畝樹林以後就安全了,他可以放心的在這裏居住,百畝樹林不能沒有侃姆,他和瑞克一起來到槐樹下,侃姆正在收拾東西。
“你真的要搬走嗎?”傑克問道。
過了好久,侃姆才靜靜地回道,“嗯——回到亂石崗去。”
“為什麼要搬到亂石崗。”
“因為那邊沒有人,有人也是死的。”
“可是現在百畝樹林已經安全了,不會有人再來伐樹了。”
侃姆淡淡地說,“不會再來了——能伐的都已經伐完了,沒得可伐了,他們連鬆樹都不放過。”
傑克睜大了眼睛,“不會的,前天我又去了李郭鎮,聽鎮上人說,林業局已經來管這件事情了。”
“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說著,侃姆指向西邊。
瑞克和傑克順著侃姆指的方向往裏麵走,以前往裏邊走的,越走越黑,哪怕外麵豔陽高照,裏邊也是黑的,現在不是了,他們走了沒多遠就發現,眼前開始變亮,再走幾步,發現已經走出了百畝樹林。
“百畝樹林如同被人截去了四肢,殘破不全,傷痕累累。”瑞克黯然道。
傑克難以相信眼前的景象——這種場景應該出現在夢裏,惡夢裏,那些被砍掉的樺樹、水曲柳、鬆樹的木樁赤裸裸地暴露在青天白日下,真就像是被截肢後留下的殘肢斷臂,傑克再也不敢去看。
傑克正在歎息,身後有個物事竄到背上,回頭一看,原來是露西。
“露西,你的家還好麼?”傑克問道。
“好不好也不會住得長久的。”露西說。
“你不會也要搬走?”瑞克忽然問道。
露西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誰要搬走?”
“侃姆。”
“不行,我得阻止他。”
“我和傑克都都勸過他了,你知道他的脾氣的,他隻相信書和他自己。”瑞克說道。
“我還是要去試試。”露西說道。
傑克、瑞克、露西原路返回,回到侃姆住的槐樹下,侃姆已經把書都整理好了,露西看見,立刻趕上前去。
“可是侃姆,以後我們怎麼聯係你啊,亂石崗距這裏很遠的。”露西問道。
“沒關係的,我會時不時過來看你們的。”侃姆說道。
“侃姆,這些東西你仍就放在這裏,你想回亂石崗,我們也攔不住你,槐樹仍舊是你在百畝樹林的家。”瑞克忽然說道。
“瑞克說得沒錯,你現在有兩個家,‘狡兔三窟’,比起奧拓來還少一個。”傑克說道。
侃姆見大家說得誠懇,自己打心裏也不願這麼早離開,勉強點了點頭。
“我把書帶走之外,其餘的仍舊留在這裏。”侃姆說道。
在傑克的成長過程中,他一直對春天有著重重疊疊交織著的記憶,當他平生第一次意識到春天來臨的時候,他把自己對於春天的驚訝,記錄在自己的筆記上,這或許是他第一次有意識地記筆記:
××年,3月15日,草冒出嫩芽。看到第一隻蜜蜂。
那確實是一次非同尋常的經曆,從小學五六年級開始,傑克就要經曆長達兩個月的寒假,整個寒假將會在冬天裏度過,使他百無聊賴,就因為這樣,他才有了餘裕,人隻有在餘裕的時候才有機會發現自己。首先要重新確認周邊世界,用自己的感官去感受。傑克每天早上起得很早,莫離薩那時還小,他就是每天早上帶著莫離薩一起去認識百畝樹林的,莫離薩那時很活躍,總是跑在他前麵,不僅如此,她還給傑克介紹了一些新朋友,他們是侃姆,瑞克,奧拓和露西,傑克第一次感受到自然界如此神奇,自己也曾經來過百畝樹林很多次,卻從來沒有留心這裏的一草一物。當然,那時他和侃姆他們還不是很熟,隻有莫離薩在他身邊的時候,侃姆他們才會出現,那時侯百畝樹林對傑克還是回避的。
傑克就這樣每天清晨,天氣還很冷的時候,獨自在百畝樹林裏麵行走,一天比一天走得遠,有一天他終於走出了百畝樹林,來到百畝樹林的最西邊,那裏是一片白唰唰的長得筆直的樹木,後來他才知道,這種樹叫白樺,據說,樹皮揭下來可以直接在上麵寫字,他沒有試過,因為他那時侯還沒有情人。當他走出百畝樹林之後,眼前即是縱橫交錯的田埂,而那次非同尋常的經曆,就是在田埂上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