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啊？你是媽媽和爸爸的小寶貝啊。”女兒笑了，含著眼淚。
從早晨到中午，從中午到晚上。女孩時而把目光從精彩的少兒電視節目上挪開，時而打斷媽媽精彩的故事，時而看著客廳裏的電子鍾。一遍遍滿懷希望地打開房門，又失望地慢慢關上。放在餐桌上的蛋糕，推過去，拽過來，又推過去了。以前聽媽媽講自己小時候有趣的事情，她會咯咯咯地笑個沒完，今天媽媽想盡了辦法，女孩的笑淡淡的，隻一會兒。
“爸爸這次出差，去的地方很遠。”
“嗯，媽媽我知道。”
餐桌上擺滿了美味佳肴。
“這個我愛吃，這個爸爸愛吃。”
她的眼睛久久地望著窗外，神色凝重地歎了口氣，注意著她表情的女兒趕緊說：“媽媽，我聽話，不惹你生氣。”
晚餐的時間過去了很久。女孩不再阻止，生日蠟燭終於在夜色裏搖曳著燦然和溫馨。小女孩大聲地和媽媽一起唱起：“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許個願吧？”
“嗯！”女孩深深點頭，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微閉，小手合十，嘴裏念念有詞。感受到媽媽熱熱的目光，女孩有點扭捏，豎起根手指，歪著頭調皮地說：“保密。”嘟起小嘴吹滅了彩色的蠟燭。
夜已經很深了。女孩說著不睡，不睡，還是在媽媽的腿上睡著了。她把女兒抱起來，放到大床上去。女兒可愛的小臉，睡夢中微微笑著的表情一點點散去，長長彎彎的眼睫毛顫動著，有淚水從緊閉著的眼睛裏流出來。她輕輕拭去女兒的淚，把她抱得更緊些。女兒忽然伸出胳膊，緊緊地摟著她的脖子：
“爸爸，別離開家，別離開小寶貝……”
傳 說
長白山
在龍山下、蟒江邊，一條小花蛇誕生了。
小花蛇穿著綠白相間的衣服，披著閃著熒光的鱗片，真是人見人愛。
小花蛇是沐浴著人們的讚美、羨慕一點點兒長大的。
等到稍微明白點事兒的時候，小花蛇就知道自己確實與眾不同，哪像哥哥那樣傻大黑粗的？哪像姐姐那樣笨頭笨腦的？知道了自己與別人不一樣，小花蛇就更注意起了打扮自己。
有一天，小花蛇到蟒江邊去喝水，喝過了水，小花蛇就看自己漂亮的樣子。小花蛇越看越喜歡，越看越覺得自己好看。看著看著，小花蛇自己就想，自己的額頭真寬。如果自己的額頭上能長出兩個犄角來，那就不是一般的小花蛇了，而是一個能吐信子能頂架的小花蛇了。這樣的小花蛇，還不讓哥哥、姐姐們給羨慕死呀！
於是，小花蛇就弄了兩個大小一致的小樹杈，把底部削平了，粘到了自己的額頭上。然後，又利用樹葉汁將小樹杈塗成與自己身體一致的顏色。這樣，一條帶著犄角的小花蛇就誕生了。
長著犄角的小花蛇，扭動著挺好的腰肢回了家，讓她的爸爸、媽媽、哥哥當然還有姐姐都看傻眼了。這是咱們可愛的小花蛇嗎？小花蛇怎麼又長出了兩個犄角呢？
還是爸爸見多識廣，爸爸說，小花蛇怕是不會跟咱們生活在一起了。這哪裏是蛇呀？這分明是一條龍嘛！大家頓時都用驚喜的聲音說，小花蛇確實不是蛇，而是龍，是一條非常漂亮的龍。
打那天開始，小花蛇，不，應該叫小花龍了，就受到空前的禮遇，吃飯有人盛，喝水有人送，甚至大小便都有人收拾。大家都極富遠見地斷言，小花龍一定還會長腳。
爸爸、媽媽、哥哥、姐姐都熱切地期盼著小花龍能盡快地長出腳來。
小花龍也想，自己的腳啥時才能長出來呢？
沒過多長時間，小花龍就覺得自己胸的兩側和腹的兩邊總是奇癢難忍。癢著癢著，小花龍樂了，莫非大家盼望已久的腳就要長出來了？
趁著大家不注意，小花龍偷偷跑到了龍山下蟒江邊，她要看看自己的腳到底露沒露頭兒。小花龍想，沒長腳的小花龍，還能叫龍嗎？
趴在水邊，很讓小花龍失望，自己可愛的腳確實沒長出來。忽然，又是一陣奇癢難忍。小花龍想，自己能造出犄角，怎麼就不能造出腳呢？想到這兒，小花龍一個勁兒暗歎自己聰明。
有了做犄角的經驗，小花龍沒費吹灰之力便給自己做了四隻腳，分別裝在胸和腹兩側。裝上以後，小花龍又在水裏照了照，覺得自己英武無比，哪是爸爸、媽媽、哥哥、姐姐能比的？
用腳走路，小花蛇覺得有些別扭，走起來胸和腹也有些疼，但小花龍還是忍住了。小花龍想，回到家裏，爸爸、媽媽、哥哥、姐姐看到自己長出了腳，會是什麼反應呢？
大家看到小花龍長出了腳，都羨慕得不行，連連誇獎，這才像我們的小花龍，小花龍怎麼會沒有腳呢？
小花龍也挺驕傲地將腳向哥哥、姐姐麵前伸了又伸，饞得姐姐直想伸手去摸。手還沒摸著，爸爸、媽媽就扯著嗓子喊，別摸，別摸，摸壞了怎麼得了！姐姐伸出的手又悻悻地收回了。
自從小花龍長出了腳，家裏人覺得她已經完成了由蛇向龍的嬗變。大家就主動地把她供上神壇，連爸爸、媽媽、哥哥、姐姐每天都點香、三拜九叩。
小花蛇變成了小花龍，這個消息不脛而走，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拿著大魚大肉來朝拜，白發蒼蒼的老人牽著牙牙學語的孩子，身強力壯的丈夫擁著嬌小可愛的妻子，都成了朝拜者……
忽然，小花龍頓感渾身癢得不行，於是就將身子向牆蹭去，結果，犄角和腳紛紛落地，又複原到小花蛇的模樣。
這時，一位前來朝拜的老者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蛇永遠是蛇。
軍 帽
長白山
那個年代，人們很講究戴軍帽。
別管人長得啥模樣兒，如果能戴上一頂軍帽，那就牛哄得不行。
其實，軍帽也沒啥好的：草綠色、的確良的。但就是不好弄，因為市場沒有賣的，隻有轉業兵才有。
一個生產隊一年也當不上一個兵，哪有那麼多的軍帽？
小洋有個表哥叫方正，轉業時戴回了一頂軍帽。小洋就羨慕得不行。小洋身前身後獻了好幾天的殷勤，結果，連帽子簷兒都沒讓摸一下。
一天，方正把小洋拉到一邊，偷偷地跟小洋說，小洋，你看表哥這頂軍帽咋樣？
小洋說，表哥，軍帽真好，好得讓我做夢都想要。
方正把軍帽取下來，說，小洋，你為大哥辦點事兒。事辦成了，軍帽就給你了。行嗎？
小洋說，表哥，你不能騙我，我可是認真的。
方正說，小洋，表哥都是大人了，咋能騙人？表哥要是騙人，還配做你表哥嗎？
小洋說，表哥，你是大人了，還當過解放軍，你了不得，你不能騙人。是吧？
方正說，表哥不會騙人。你能幫我辦嗎？
表哥，隻要你把軍帽給我，我就幫你辦。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辦。小洋挺著腰、梗著脖子，挺爺們兒地說。
方正說，小洋，我這裏有封信，你去給朝霞送去，好嗎？
小洋說，表哥，你一個大男人，給人家姑娘送什麼信？
方正說，小洋，你還小，你不懂。表哥讓你幹啥，你就幹啥，懂嗎？再說，你不想要軍帽了？
小洋說，表哥，我想要軍帽。但朝霞她媽也太厲害了，她是不讓男孩跟她家朝霞玩的。
方正說，小洋，你想想辦法。
方正把信塞到小洋的兜裏，還拍了拍小洋的腦袋，小洋挺高興地去送信了。
在焦急的等待中，方正終於看到小洋樂顛顛地回來了。
看著小洋進了院子，方正趕緊迎出門，把小洋拉到一邊，問，信送到了嗎？
小洋說，送到了。趁著朝霞媽去廁所的機會，我給她的。看著信封，朝霞偷偷問我誰讓送的，我說是你。
然後呢？方正問。
然後，朝霞的臉就紅了。小洋說。
再然後呢？方正問。
再然後，我就說我該回家了，一會兒我媽該找我了。
小洋，再然後，朝霞真就沒啥反應？
表哥，你咋淨問這些沒有意思的話呢？還是快點把軍帽給我吧。我已經幫你辦完事了。
小洋，我有些後悔了，你能不能要點別的什麼呢？
表哥，你可別後悔。我就要軍帽。
小洋，給你吧。以後，有什麼事，你還得幫我辦，行嗎？別戴上了我的軍帽，就忘了哥的事，明白吧？
表哥，我明白。
好了，把軍帽戴上，讓表哥看看，精神不？
小洋戴上軍帽，還學著電影裏的樣子，給方正敬了個軍禮，逗得方正直樂。
晚上，小洋就發現表哥和朝霞鑽進了小樹林……
第二天一大早，表哥就把小洋叫出門，說有事要讓他辦。
小洋挺仗義地一推飯碗就跟方正出了門兒。
方正對小洋說，小洋，大哥有個事兒得好好跟你說，你看行嗎？
小洋說，表哥，啥事兒？
方正說，小洋，你覺得是新軍帽好呢？還是舊軍帽好？
小洋說，表哥，當然是新軍帽好啊。沒有新的，舊的也挺好。
方正說，小洋，我有一個換新軍帽的機會。有了新軍帽，你要嗎？
小洋說，表哥，你真好，還給我整新軍帽，謝謝表哥！說著，這小家夥又給方正敬了個軍禮。
但是，小洋，你得把這頂舊軍帽還給我。因為部隊要求要以舊換新。就是得把這個舊軍帽拿回部隊，再換新軍帽，你聽明白了吧？
表哥，你們部隊的領導不會說話不算數吧？不會把舊軍帽收回，新軍帽又不給了吧？
小洋，我們部隊的領導都是講信譽的人，咋能不算數呢？
表哥，那多長時間能換回來呀？不會一年半年的吧？
小洋，不會，也就個把月的。
小洋想了想，說，換換也行，帽簷兒上有一個小黑點兒，看著不舒服。
小洋吃晚飯時，朝霞弟弟來了。
小洋看著朝霞弟弟飯也顧不上吃了。原來朝霞弟弟也戴著一頂軍帽，跟表哥的那頂差不多。小洋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這不就是表哥的那頂嗎？帽簷兒上也有一個小黑點兒！
想著想著，小洋就情不自禁地說，這不是表哥的帽子嗎？
小洋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
幾天後的傍晚，小洋把朝霞弟弟約到學校旁的一處菜地裏，趁朝霞弟弟沒注意，手裏抓著的石頭便朝朝霞弟弟後腦猛砸幾下。
朝霞弟弟倒在了菜地裏，小洋上前從朝霞弟弟頭上摘下那頂軍帽，跑回家就把沾滿血跡的軍帽鎖在自己裝小人書的箱子裏。
第二天，有人在菜地裏發現了朝霞弟弟已經僵硬的身體，便報了警。
又幾天後，鎮上派出所的人來到小洋的家，把小洋帶上警車拉走了。
魂
長白山
瑟瑟秋風中，枊城南街口的臨街三間門麵房，不知在哪一天，突然掛上了一塊篆刻的金底紅字牌匾：“嶽牙醫”。
據說嶽牙醫是外鄉人，祖傳治牙良方，醫術高超。
那時，窮人多，肚子都填不滿，誰去管一顆破牙。
因此每天光顧嶽牙醫診所的人寥寥無幾，偶有治牙的也都是城內的商賈豪紳，但數月內也就隻有那麼一二人而已。
枊城的人不無擔憂地說，這個嶽牙醫賠大了！
但說歸說，牙所依在。
當時，日本兵已占據了枊城。一天，日本人在城牆上貼出告示，要招什麼親日維持會會長。
嶽牙醫從僅三個報名者中脫穎而出，被錄用了，牙醫診所就開始停業了。
枊城的人就都開始罵嶽牙醫，罵的那些話在這裏無法複述，太髒兮。也有人說，嶽牙醫診所生意不好，當維持會會長是為了生存吧？
浴仙堂的徐爺接話說，屁！為了生存去窯子鋪提大茶壺也比當漢奸強！
嶽牙醫對人們的種種議論充耳不聞，為日本人維持得還挺賣力氣。
他幫著日本人催糧，挨家挨戶地走不說，還把趙寡婦藏在菜窖的苞米給搜出來了，把胡麻子藏在炕洞子裏的小米給挖出來了，氣得大家都罵嶽牙醫是二鬼子，不得好死！
嶽牙醫依舊置之不理，到處說自己長了好心，要不怎麼不給趙寡婦和胡麻子的糧食都搜刮幹淨呢？還留了兩天的口糧呢！
別看大家不怎麼待見嶽牙醫，日本人對嶽牙醫卻很好，說他有大大的忠心！
聽了日本人的褒獎，嶽牙醫甚是受用，給日本人幹起事來，也就更賣力了！
日本人要修工事，嶽牙醫就挨家挨戶去動員，說，平頭百姓隻要活著比什麼都好。
大家氣得都罵他漢奸。
但嶽牙醫卻一點也不生氣，說，是命重要？還是賭氣重要？如果不幫日本人幹活，惹惱了皇軍，我可幫不了你們！
說完，就背著手大搖大擺地走了。
大家想想也是，日本人太壞，脾氣還不好，把他們惹惱了，沒啥好果子吃。於是，大家就無奈地拎著鐵鍬等工具上工了。
羽田隊長數了一遍人，樂了，對嶽牙醫說，你的，事情辦得大大的好！
嶽牙醫說，效忠皇軍，是我的本分！說完，還畢恭畢敬地給皇軍鞠了一躬，氣得大家差點沒把吐沫吐到嶽牙醫的臉上。
大家給日本人修工事時，嶽牙醫就自覺地給日本人當監工，他吆喝大家快點幹活，他告誡大家別偷懶，時時提醒大家皇軍的手裏有槍，槍裏的子彈可沒長眼睛……
嶽牙醫幫著日本人幹事，便宜也沒少讓他占。比如說，日本人吃完肉他能喝上湯，日本人吃幹飯他能喝上稀粥，這讓他挺滿足，也讓有些人挺羨慕的。
羨慕的人中，就有胡麻子。這家夥就想給日本人辦事，於是，就主動討好日本人。
嶽牙醫知道了，就跟羽田隊長說，胡麻子家的祖墳是兩山夾一溝，輩輩出小偷。就他胡麻子，也不是啥好餅，曾經給土匪當過漢線。
羽田隊長不明白啥叫漢線。
嶽牙醫說，漢線就是土匪和百姓聯係的橋梁。比如說，土匪把誰給綁票了，漢線就得去給被綁的人家送信，談土匪放人的條件等。
羽田隊長聽明白了什麼叫漢線。羽田隊長便對胡麻子沒了興趣。對胡麻子沒了興趣的羽田隊長，狠狠地扇了胡麻子兩個大嘴巴，告訴他說，你的，要好好地服從皇軍！然後，又照胡麻子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腳說，你的，趕緊滾！
胡麻子被踹得蒙頭轉向地跑了。
胡麻子知道，肯定是嶽牙醫使的壞，於是，就在大家中間說嶽牙醫的壞話。
趙寡婦聽後說，為了日本人，你們還爭風吃醋，呸！
有一天的大半夜，枊城的人都聽到一聲巨響，然後就是密集的槍聲，嚇得人們躲在被窩裏瑟瑟發抖。
第二天，胡麻子第一個把消息告訴給大家，鬼子炮樓被炸了！鬼子全死淨了！
大家聽了此消息都拍手稱快！
平靜下來後，大家想到了嶽牙醫。
有人說，一定也被炸死了！給鬼子辦事還能有好下場？活該！
但大家在死人堆裏沒見到嶽牙醫的屍體。
新中國成立以後，枊城建立了新政府。政府要建烈士陵園。
枊城人在新建的烈士陵園內，看到一塊碑，上寫：革命烈士嶽亦嶽之墓。
碑的後麵是烈士生平簡介：嶽亦嶽，河南開封人，嶽武穆之後，生年不詳，1944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後，被組織派遣至枊城，以牙醫身份開展隱蔽戰線工作。在解放枊城戰役中，為掩護戰友壯烈犧牲，時年二十八歲。
至此，枊城人才恍然大悟，經常往枊城南街口的方向呆呆地望上一陣子。
先 生
魏永貴
去校長家的時候校長正在喝酒。一個酒盅一盤花生米一瓶穀燒酒。
他說校長……校長眨了一下眼說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是來交辭職書的，我知道你早晚要來的，但比我估計的晚了些。他又說校長你看……校長說你不用說了我知道廟小裝不了大和尚，再說每個月幾百塊錢養不了老婆孩子還經常拖欠還老是捐款什麼的。他低著頭說校長那我……校長說不用說了你把辭職書放在桌上你就可以走了。校長說走一個老師走兩個老師都一樣，再說剩的學生也不多了。校長就揮揮手說走吧走吧我要喝酒。
他就把辭職書輕輕放在桌上。他就看見校長沾著粉筆灰的手在抖，筷子老也夾不住花生米。他就走出了山裏就坐上了咯吱咯吱的三輪車就坐進了咣當咣當的火車一直向南。
擠進人流灰塵汽車樓房他敲開了大大小小的門。
先生您對電腦平麵設計是否精通？先生您對現代舞美形態有何獨到的見解？先生您對推銷高科技產品可有過人的絕招？先生您的英語水平達到幾級是否可以直接和外商談判？
先生先生先生……
他對自己失望了。他把自己灌了個大醉搖搖晃晃找不到住處。他就撞進了一家四麵全是玻璃裏麵全是美女的屋子。
女老板說先生您想舒服嗎看您喝了那麼多酒。女老板就喊了一聲：阿香！他就被一個叫阿香的女人扶進了裏麵隻有一張床的密不透風的小間。阿香說先生我給您泡一杯茶解解酒。他說我不要茶隻要那個。阿香悄悄說先生不是本地人吧先生來這裏做什麼？他說你問這個幹什麼我是山裏人你以為我不給錢是不是我來這裏想找一口飯吃。阿香說先生這裏的飯不好吃這裏憋得人透不過氣哪趕得上山裏的空氣。他就說空氣再好也不能當飯吃錢才最重要不為錢你會幹這個嗎你到底做不做？阿香就輕聲說先生我今天身子不舒服先生對不起我給您揉揉腰捶捶背。他就任這個女人小巧的手揉著捶著。其實他喝多了酒什麼也做不了他很快就睡著了。
先生先生先生。阿香後來搖醒了他。他說多少錢？阿香說先生您得給老板娘一百塊。阿香就把他扶到了外邊。老板娘接了錢說先生以後再來啊。他就被阿香送到門外。就聽見阿香柔柔地說先生先生走好啊。
走在外麵紅的燈綠的燈紫的燈打在他的臉上。他稍稍醒了酒這才記起身上最後的一百塊錢花掉了他不知道該到哪裏去。他就毫無目的在夜的街上走了許久許久。後來他困了就去兜裏摸煙卻摸到一個紙包。他有些奇怪打開紙包裏麵卻是六百塊錢。他嚇出一身冷汗左右看了一眼悄悄把錢塞回了兜裏。他在扔那包錢的紙的時候突然發現紙上有用鉛筆寫的歪歪扭扭的字：先生您怎麼來了這裏？您怎麼變成了這樣？我是您從前在五十裏岡的學生曾葉香，您肯定不記得了，因為我初中才念了半年就下學了，再說我現在的樣子也變了。您回家去吧，那裏有您的學生，還做老師吧。這錢是我掙的，它不幹淨老師不要嫌棄，老師用它回家吧。
他渾身打擺子一樣，握紙的手上上下下地抖。
阿香阿香阿香。
他尋遍了四壁有玻璃的房子，找一個從山裏來的叫阿香的。他要帶她回山裏。他找到了幾十個塗著紅嘴唇的阿香可就是沒有他要找的阿香。
阿香阿香阿香阿香啊。
去校長家的時候校長還在燈下喝酒。一個酒盅一盤花生米一瓶穀燒酒。
他說校長……校長抬頭看了他一眼說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早晚會回來的比我估計的晚回了幾天。他說校長你看……校長說別說了先坐下來陪我喝一杯。校長就取了一雙筷子一個酒盅斟了滿滿一杯酒推到他的麵前。他說校長我這一趟出去……校長就說不用說了我知道你出去遭了不少罪，看你眼睛都大了，不說了先喝了這杯酒解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