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卻真實地顯示了齊振華的膽色魄力。當然,如果說當年在旅順說他如何如何,更多是出於策略的考慮,在鬆山一戰聖上則是已經真正看到了眼前這個海盜出身將領的可怕。
他是自家出自操練兵馬,自然免去了南朝的無端幹涉,也沒有朝廷上下的不良之風,因此軍紀森嚴,風氣井然,而他指揮起來也是如猿使臂,加上他的天資,所向披靡也在情理之中了。
看來,此人是與三順王等不同,若能得到此人相助,那我大清可當真是如虎添翼,入住中原一統華夏,更是不在話下了!
“佩服,佩服!正如大將軍所說,洪承疇,書生輩爾,若從將軍之計,我大清可是要折損許多將帥、兵馬了!”範文程誇道,“不過,吾皇已經讓鄭親王率五萬大軍南下,他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
“嗬嗬!你小看洪大人了!”齊振華哈哈笑他,“洪大人隻是未曾與你們交手,不知深淺,出於謹慎,不敢輕動罷了。如今錦州城內存糧五萬餘擔,足支四年,你想大淩河故事重演,嗬嗬,還是先掂量掂量,看你們自己能不能支撐這許久。即使你們糧草充足,圍城四五年,變數有多少,想必先生,不會不知罷!”
“嗬嗬!大將軍此刻還在為南朝張目,真是用心良苦!”範文程不住地搖頭,“隻是,我大清已收蒙古,降朝鮮,兵鋒所致,無不望風披靡。至於錦州,吾皇更是下定決心,不克不歸。錦州破,寧遠動搖,關門不穩,八旗鐵騎破關而入指日可待。而南朝朝綱混亂,奸佞當道,內無棟梁之臣,雖有良將精兵又能如何?”
“南朝上上下下已然爛透了,大將軍縱有奇才得挽狂瀾於既倒乎?即知不可,又何必苦苦掙紮,螳臂當車呢?大丈夫原當監工裏也,橫行天下,吾皇乃曠古罕有之明君,惜才愛才,曾雲將軍即來者,必在三順王之上!吾皇一言九鼎,雖至今日,必不食言。”
“範先生言之不虛,朝廷固然已經爛透了,否則,又如何含冤而亡呢!隻是,天下,非朝廷之天下,乃億兆黎民之天下!我二十年來,靖海疆,救災民,修水利,辦學堂,天下餓殍遍野而粵省獨為人間天堂,百姓尊我為粵海王,而朝廷斥我為海寇、奸賈,難道我為的是朝廷對我的侮辱?我提兵援遼,難道僅僅為了保個朱家江山?
努爾哈赤起兵造反,言七大恨。李成梁錯殺叫場、他失,縱有過,亦為尼堪外蘭挑唆,朝廷也知其實情無比痛心並厚加優撫,亦將尼堪交努爾哈赤處死。若說仇恨,到此也當罷了!而努爾哈赤狼子野心,謀奪我大明遼東江山,皇太極更是累番入寇,戕我人民,淫我子女,毀我田莊,壞我城池,更俘殺我大明王爺!朝廷無能,我隻得傾盡全力,以保我人民無恙,護我大漢江山穩固。胡元亂華近百載的慘劇,如何能再次上演?
你身作漢人,卻為異族為虎作倀,戕害自己同胞,如今又來勸我背棄祖宗,作這不忠不孝之人。哼!”
“大將軍心係天下百姓,輝嶽感佩。隻是,南朝亡國在即,大將軍一己之力又能如何?吾皇愛民如子,我大清更內外清名,國勢蒸蒸日上,一統天下不過早晚!大將軍即為解救天下黎民於水火,卻又斷然與我為敵,不是拖延戰事,使百姓更遭戰亂之苦?而大將軍歸順我朝,天下一統,而後,百姓方得安居樂業,大將軍方得償所願啊!”
“豈不聞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胡元亂華,曆曆在目,範先生卻心生幻想,嗬!幼稚!”齊振華斥道。
“大將軍此言差矣!胡元無道,這正是吾皇深以為戒的,大將軍若有幸,我願帶將軍四處看看,看看我大清治下的萬民,看看歸順我大清的漢民生活如何,即知虛實了!”
對於死,齊振華並不畏懼,他本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但是,有些事情,卻讓他實在放心不下,若就此甩手去了,隻怕後事難料,齊振華微微合上雙眼。見他不說話了,範文程也安靜下來。
“我要見皇太極!”
齊振華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聽得範文程倒是一愣,自己沒有聽錯吧!“大將軍方才說……
“我要見皇太極!”齊振華又輕輕重複了一遍。
“大將軍的意思是……範文程帶著一絲欣喜,希望得到齊振華確切的答複。他不知道齊振華到底想了些什麼,這轉眼之間,竟全然兩個天地。齊振華將兵之才且不說,單單其精良的火器便可助大清一臂之力。之前以百餘匹駿馬換來的十位紅夷炮,其精細,各匠師揣度至今不能得其精髓,而此物又必非其最精之器,如今軍中火炮奇缺,無法攻城,若得其利器,遼西諸城又有何懼?何況齊振華之作用,尚遠不止此!
想著種種好事,範文程難言心中的激動。
可是齊振華接下來的一句話又將範文程從天堂拉回現實,“範先生,請不要誤會。我生為漢人,死為漢鬼,永生永世不會叛離祖宗。隻是幾番交手,對皇太極心有景仰,想看看他到底是何容顏,僅此而已。範先生不要誤傳誤報,以免牽累自己!”
“嗬嗬!”範文程幹笑兩聲,心道,你既願見聖上,隻怕心中已經動搖,便道,“大將軍並不清楚吾皇為人,絕不會為此等小事牽累臣屬。便是大將軍歸而複去,他日也絕不會為難於您,好。我這便去告知聖上!”
……
對於多爾袞不遵軍令,讓南朝接二連三地得逞奸計,皇太極心中的怒火,是不言而喻的。
先前預計一年上下,便可奪取錦州,可是錦州如今仍然屹立眼前,阻擋著他的去路。正如,那些漢臣們說的,不是圍困之策不對,而是困之不嚴,圍之不死。大淩河之破,現在看來關鍵在梁盡薪絕,錦州之爭,亦實如此。本意由遠漸近,圍逼錦州而困之,多爾袞卻離城遠駐,使錦州不斷得到糧草補給,如此相持下去,何日可下?
不過,多爾袞抓住了幾次讓自己吃大虧的齊振華,總算讓他得以寬慰。
對於齊振華的被俘,皇太極卻也是感到哭笑不得。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便是說這等事情的吧!
不過這些明國文臣、武將倒還真有骨氣,連一個海賊出身的將領,都是如此。派了那許多人去勸降,硬是無動於衷。不知範文程此去,又能如何?忽聞報曰範文程求見,連忙傳見,隻是不知結果如何。
見範文程疾步進來,額頭上似有熱氣,再瞧他眼角微抬,似有喜訊,難道齊振華降了?皇太極揣測道。
“愛卿麵露喜色,可是馬到功成了?”
範文程規規矩矩雙膝跪地,先道了禮,然後說:“奴才有負聖恩,請聖上責罰!”
聞言,皇太極心稍稍涼了一截,再看範文程,似仍有話說,便起身將他扶了起來,歎道:“此事怨不得愛卿。南朝將帥皆重氣節,原不是那樣容易歸順的,何況他意外被俘,又曾在戰場上數度重挫於我,想必耿耿於懷,更要多費些口舌!”
皇太極這樣一說,範文程順著他的話頭,應了一聲是,舉頭又道:“不過,事情似非絕無轉機!”看皇太極這次沒有搭腔,便又道,“方才奴才前去,與齊振華談了片刻,他,提出想麵見聖上。”
“歸順?”
“明國將帥皆有傲骨,此人豈能如此輕易歸順?”範文程道,“若其輕降,何必遷延至今?我朝得之亦複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