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子怡臥室的房門是玻璃製成的,上麵還有精致的百合花圖案。由於透光,屋裏的一切都可以濃縮進百合花的花瓣中,陳卿頗有興致的看著,說:“你的門不錯啊,挺漂亮的!”
“光是漂亮了,一點兒都不實用。它透光,晚上偷著玩電腦都能被發現。”說完祁子怡顯得很乖巧的對著陳卿吐了下舌頭。
祁子怡的臥室很大,但由於一麵牆上掛滿了裝毛絨玩具的籃子而顯得有些零亂。她的寫字台上擺了一排精裝版的文學名著,以及她上學時背的書包。另外屋裏還有電腦桌、音響,和看上去很軟的大床,總之一看便知是一個女孩的臥室,而且房間的主人肯定是家境富裕。但最讓陳卿覺得羨慕的是,祁子怡臥室裏有一扇巨大的帶著護欄的窗戶。
陳卿打開窗向外探著身子,立刻便感到了心曠神怡的風,而樓下麵的景色更使他著迷。通過薄霧,可以看見水上公園巨大的淡藍色湖麵,這藍色被綠色的植物包圍著,還有著名的櫻花街粉色的櫻花作點綴,使整個公園看起來像一副用色塊來拚接的版畫。而這些顏色都很淡雅,並且搭配協調,讓人看了便覺得心情舒暢。
中午吃過飯,祁子怡的爸爸就帶著陳卿和魏景超還有祁子怡參觀了他製作黑白照片用的暗房。暗房是由貯藏室改造而成的,雖然隻有五六平米的大小,但它沒有窗避光性很好,已經非常適合用於照片製作了。這個暗房雖小,但製作照片的設備卻很齊全,屋頂上還掛了一根細的鐵絲以備晾幹照片和底片的時候使用。等祁子怡、魏景超、陳卿全進到暗房之中了,祁子怡的爸爸就關了門打開了紅色的頂燈,然後又打開儲藏櫃看了看裏麵的設備,說:
“好久沒用這些東西了,我以前在暗房一呆就是一天,真覺得時間過得快啊。我看過祁子怡的筆記,你們都上過暗房課,並且課講得還挺細致的。”
陳卿在來祁子怡家之前就已經複習了學過的攝影課,所以對暗房裏麵的操作工藝已經基本上了解了。一卷黑白膠卷拍攝完成以後要有兩個重要的製作環節。第一是衝卷,就是要把膠卷衝洗成帶負像的底片。二是放大,就是把底片通過放大機印製到相紙上之後,再經過顯影、定影的過程,再晾幹後,一張照片就製作完成了。
這兩個步驟裏要用到暗袋、量杯、溫度計、顯影夜、定影夜、顯影罐、放大機、還有相紙等等的工具材料,在祁子怡爸爸的暗房裏都很齊全。祁子怡的爸爸後來介紹了這些東西在暗房中的具體位置,和如何使用它們。祁子怡和魏景超知道陳卿心裏肯定明白這些,所以不懂的也沒去細問。在一切介紹基本完畢以後,祁子怡爸爸重複說了自己暗房的使用注意事項:保持清潔、操作要戴手套、把門關緊、要在紅色燈光下操作……說完了這些他們才從暗房裏出來,坐回到了客廳裏。
祁子怡的爸爸對陳卿和魏景超說:“祁子怡上次和你們一起到胡同拍的黑白底片我給她衝洗了出來,我看了看底片,還不錯,很有自己的視點。我實在沒時間再幫她把照片放大了。等你們的底片衝出來再一起進暗房擴照片吧。祁子怡有個缺點就是沒耐性,你們多幫幫她。對了,你們拍完的膠卷帶來了嗎?今天就可以衝出來。”
陳卿說:“叔叔,我們總共拍了二十多個卷,實在太多了。您可以把衝膠卷的用具借給我,讓我拿回家去衝嗎?”
“行,你們稍等會兒,看會兒電視……”說完,祁子怡的爸爸就又回到暗房去給陳卿準備他要借回家去的用具了。
陳卿突然羨慕起祁子怡來,覺得她生在這樣的家庭裏真是太幸福了。她就好像是一隻集合了天地之靈的小鳥,隻要是翅膀稍稍的張開,那麼老天就會給她適合飛翔的風。
陳卿看了看坐在沙發上顯得身材嬌小的祁子怡,她用牙簽紮起麵前的草莓來回的蘸著白糖,這樣子像極了居住在城堡裏的高貴而又無所事事的公主。陳卿想也許祁子怡的生活裏沒有什麼所缺少的吧,她的美貌和富裕的家境肯定會讓其他女孩心生嫉妒,也許她也根本不需要飛翔,因為她出生就出生在了其他鳥兒盡力飛都飛不到的高度。
過會兒,祁子怡的父親提著個塑料袋回到了客廳裏。衝洗膠卷所用的兩瓶藥水被他放到了塑料袋的最底層,然後上麵是疊得整齊的暗袋,在暗袋上麵便是緊湊放置的量杯、溫度計、顯影罐。由於整理得很整齊塑料袋被撐成了標準的正方形,陳卿很容易的就把它放在了自己的雙肩背包裏。祁子怡的爸爸問魏景超:
“你去哪裏衝啊?”
魏景超說:“他家住在北京科技大學,我家住在中國地質大學,離得特別近,到時候在一塊兒就行。”
“噢,知道,那兩個學校不是正好是隔著成俯路正對著嘛。都住在大學裏不錯,能感受裏麵的氣氛,對自己也是個促進。對了,衝膠卷的要領你們都知道嗎?”
陳卿回答說:“都知道,老師上課講過,我們在學校還自己實踐過。”
“嗯,這樣吧,我把關鍵的給你們寫下來,這樣免得出錯……”說著,祁子怡的父親就在茶幾下麵拿出了個筆記本,一邊寫著還一邊說:“做攝影的就需要細心。你們以後都想拍電影吧,那就更需要細心了,而且基本功得紮實。新出來的片子《十七歲的單車》你們看過了嗎?片子的導演張小帥雖然很年輕,可是拍得片子很不錯,畫麵講究,幹淨。學習就應該踏實仔細,態度決定一切嘛。”
說罷,他也將要注意的細節寫完了,然後把這頁紙撕了下來給了陳卿。
再後來,他們在約好過幾天再來用暗房的事情後,陳卿和魏景超就準備離開了。離開時,祁子怡一家三口一直把他們送到了電梯口。
下樓後陳卿突然想看看剛才在祁子怡臥室看到的櫻花,就叫魏景超和自己一起繞行水上公園門口有櫻花的那段路了。非典型肺炎在這個時候已經得到了控製,每天的新發病例都呈下降趨勢,所以櫻花街的入口處已經有了零星的遊客。櫻花在一條並不寬的路兩邊開放著,由於離得太遠陳卿看不清每朵櫻花的姿態,隻覺得這一團團的淡粉色在擴散著直到充滿自己的整個視線。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花,如夢境一樣朦朧了視線的花。陳卿問魏景超:
“水上公園什麼時候種的這些櫻花?”
魏景超說:“不知道。反正我今天是第一次看到。”
陳卿他們繼續向前騎著。汽車明顯比非典最嚴重的時期多了些,而且剛好達到了一個使城市顯得繁華而又不堵塞的程度。他們兩個人邊騎邊聊,聊到了中專第一次開暗房課的事情。
那時候,他們中專第二學期將近期末,也剛好是他們在中專裏整個人都處在最為癲狂狀態的時候。他們的攝影老師姓翁,是校長從北京電影大學高薪聘請來的退休教授。翁老師覺得進暗房做照片是件很神聖的工作。所以,在暗房課的前一個月他就開始讓學生每個人準備黑白膠卷,而後來每次上課還是照例的囑咐一遍。
然而等第一次上暗房課,李惠天還是把自己拍的彩色膠卷放入了衝洗黑白膠卷的藥液裏。翁老師,看著費掉的底片開始是百思不得其解,後來就拿著它在暗房裏走來走去而且言詞嚴厲的指責了李惠天。李惠天臉皮薄在班裏挨了說,心裏就不痛快起來,於是等燈關了他就坐在暗房的角落裏邊抽煙邊伺機報複。
黑白攝影的暗房忌諱紅色以外的一切燈光,可翁老師聞到了煙味就氣憤地打來了白熾燈。燈打開後,李惠天立刻就將煙頭掐滅藏了起來。班裏的人都是站在李惠天一邊的,不但不揭發他而且責難起翁老師來,說他毫無原因的打開燈致使自己的相紙漏了光。最後翁老師真的懷疑起自己的鼻子來,於是向同學們賠禮道歉並補發了相紙,還說相紙錢用自己的錢補給學校。
暗房的白熾燈被再次關上了,李惠天趁著翁老師給同學做示範的時候踹了他屁股一腳。翁老師開始都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後來才大叫起來:“開燈!開燈!”
燈打開後,李惠天早就悄悄的坐回了原處。從那次以後,翁老師就再不來他們班裏教課了。後來,校長請來了一個北京電影大學的女研究生來帶攝影課。女研究生漂亮而且感性在課堂上被氣得掉過一次眼淚後,就沒有學生再好意思為難她了……
魏景超說:“我估計翁老師被踢的時候還以為是地震了呢!”
陳卿說:“其實啊,李惠天還是給他留麵子了,踹得不重……”
等到了兩個人該分手的地下通道外,魏景超笑嘻嘻的從上衣口袋掏出了一個黑白膠卷給了陳卿讓他幫著衝一下,陳卿什麼都沒說就接了過來。
陳卿到了家已經下午五點半了,他打算吃完晚飯後再忙個通宵,把手裏的二十五個膠卷全部衝出來。於是,他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等著他媽媽把晚飯做出來。廚房裏發出了轟轟作響的抽油煙機的聲音。這聲音有很強的連續性,而且電視節目也很乏味,陳卿很快就靠在沙發背上睡著了。夢裏他夢到了自己從一間茅草屋裏走出來,外麵是霧蒙蒙的山景。而茅草外有一條小路,路兩邊有櫻花如雪飄落,他就這麼一直看著,看著。
吃晚飯的時候,電視播出了一條新聞,說有小偷潛入非典型肺炎定點醫院小湯山醫院行竊。看完這條新聞陳卿的心裏覺得特別別扭。他更不清楚現在這個世界究竟怎麼了,他想不清楚這個小偷為什麼會如此的喪心病狂,也不清楚為麼犯罪在任何時候都會繼續下去。他有點心慌了,他想自己曾經肯定也做過罪人,他渴望生活可以永遠像現在一樣隻要是平平安安就好。
吃過飯,由於衝膠卷要用流水,所以他就把膠卷和用具拿到了衛生間裏。衝洗黑白膠卷大概要經過這樣的過程:先將已經拍攝完畢的膠卷和顯影罐裝進暗袋裏封閉好,確保暗袋沒有漏光再把手從專門的地方伸進暗袋,把裏麵的膠卷盒拆開再將底片纏入顯影罐中。然後將顯影罐取出,往裏麵注入溫度合適的顯影液,在嚴格的時間和溫度控製下再經過水洗、定影、再水洗的過程,一卷黑白膠卷就算是衝出來了。最後就是簡單的浸泡、晾幹、裝袋的工作了。
在實際操作的時候陳卿特別的謹慎小心,所以一直沒有出差錯。他按照祁子怡爸爸給出的要領,時間以及溫度的把握也都非常準確,很快,他便衝出了第一卷膠卷。看著底片上均勻的影像,陳卿心裏湧出了讓自己興奮的成就感。他想祁子怡爸爸說的暗房中工作一整天都不知疲倦的原因就在此吧。
但這畢竟是個繁雜的工作,每衝一個卷都要耗費四十分鍾左右的時間,而且必須特別的精心操作。陳卿發現事情遠沒有他想得那麼簡單,他衝了四個卷就感到腰由於總是彎著而酸痛起來。也由於操作熟練了,後麵重複的衝卷過程他就心不在焉起來。
在等待顯影的時間裏,陳卿心思總是飄一樣的輕浮不知會停留何處。一開始他想到了晚上的新聞,後來是前幾天看到的白塔寺的日落,後來又想起了祁子怡爸爸的平易近人。
他想起了祁子怡今天的模樣。她散著的頭發直達肩膀,有時她會把一邊的頭發別在耳後,然而這些柔軟的長發又淘氣似的隻要她一低頭就從而後滑落遮住她的眼睛。陳卿今天看了太多次祁子怡的頭發從她的臉蛋輕輕滑過了,他還是第一次覺得祁子怡也有如此優雅安靜的一麵。漸漸的陳卿覺得,從前看到的都是祁子怡的表象,而今天看到的顯得高貴的她才是祁子怡真正的核心。從前讓陳卿反感的祁子怡那些暴躁的行為,現在他看來也不是那麼重要了,而就僅僅是不成熟舉動而已,祁子怡實際上像水晶一樣透明,甚至是個單純的不懂自保的美麗公主。
長時間的想著祁子怡,讓晨曦覺得自己是個感情上善變的人。他質疑起自己來,他開始否定自己對安佩恩情感真的有那麼的深刻,甚至到了論及永遠的程度。他想現在自己可能是有點兒喜歡上祁子怡了,要不然自己不會不斷的想起她。
陳卿想要是真的這樣也罷了,那麼就證明他愛上的不是安佩恩,而是一種優雅的舉止和氣質。陳卿抬頭看了看梳妝鏡前的自己,他記得上次這樣仔細地看自己是送安佩恩走的那天,他覺得現在和那時相比眼神有了微妙的變化。以前的眼睛是似水一樣神秘且懵懂,而今天卻似個玻璃晶體一樣直白。
又衝出兩個膠卷後,陳卿就帶著點兒愉快的心情去睡了。他想不管現在自己是不是還愛著安佩恩,她仍舊是自己生命力最重要的人。因為有了她,自己才知道自己的感情會那麼的熾烈,甚至就連那些痛苦也是難得的。陳卿心裏希望明天醒來後可以像現在一樣心情輕鬆。
再後來的幾天北京一直是陰雨天,陳卿一直呆在家中沒有出門。他看了不少關於攝影的書,早睡早起生活得非常規律。陳卿並沒有因為祁子怡而轉移自己的感情,那天的他就像是喝醉了,酒醒了就又回到了原來的狀態裏。他還是依舊想著安佩恩,所以有時會幻想著得到安佩恩回複的郵件,然而每次打開郵箱等待他的都是失望,但他還是樂此不疲的一遍遍去試。他覺得自己給安佩恩郵件的“珍重”二字有點兒率性行事了,但他又不想給安佩恩再寫郵件和她建立聯係,因為他覺得文字的交往會更加深他的思念。陳卿很矛盾,不知所措,找不到方法讓自己快樂起來。但有一點他是肯定的,就是兩個人不會有未來,所以自己應該盡量忘記她。
在一個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的下午,陳卿終於將全部二十五個膠卷衝了出來。他將他們全部掛在了自己臥室裏的吊燈上。吊燈模仿花的外形,由中心伸出五個弧形的支架,而支架的頂端那五個精致的白色燈罩便是花瓣了。這些懸掛在吊燈上的膠卷,看起來就像是屋裏多了個淡藍色的水晶簾子。陳卿背靠在窗戶邊上,嘴裏還抽著煙,他感覺如釋重負。他想這麼多的膠卷無論如何也應該可以製作出二三十張不錯的照片。
持續的陰雨天,很容易讓人忘記時間。陳卿看到窗外的景物都由於雨的洗刷而顯得顏色濃重,他的心裏也好像被打濕了一樣,充溢著細膩的感情。天漸漸的黑了下來,是否還下著雨隻能通過淺在窗戶上的雨點來判斷,陳卿發現這些雨點都是被風吹到玻璃上的。他覺得自己特別像這雨點,沒有一點兒力量,到那裏由不得自己,隻能呆在這沒有一點兒光亮的小屋中。
六一兒童節那天,天放晴了。陳卿和魏景超也就在這天去了祁子怡家。可能是在家呆了又將近一個星期覺得悶了,聽說他們要來祁子怡在電話裏的聲音就顯得特別興奮。等陳卿和魏景超進了她家的門,她的小嘴就合不攏了,不停的笑著。
祁子怡的爸爸和媽媽都去上班了,但暗房貼滿了祁子怡爸爸寫有注意事項的方便貼,陳卿還是感覺備受禮遇。陳卿在家裏通過看書,對黑白照片的放大過程已經是輕車熟路了,再有了這些方便貼的指點他很快就完成了準備工作。
陳卿先挑了自己拍的一張表現白塔寺日落的底片,準備進行放大。用底片製作照片又叫放大,它是比衝洗膠卷更加複雜的工作。但這個過程裏可以看到最終的照片,而且往往還可以有點石成金的藝術效果,所以也是最讓人陶醉的一個環節。放大的原理是,通過放大機將光源透過底片而投射到相紙上,相紙感到了光再經過顯影就可以出現影像,有影像的相紙再經過定影、水洗、晾幹的過程,一張黑白照片便製作完成了。
然而光照射相紙的時間長短不同,會產生不一樣的畫麵效果,所以放大的過程往往要經過反複的嚐試,最終才能得到滿意的照片,所以放大要比衝洗膠卷的過程有樂趣並且複雜得多。再加上整個過程都必須在紅色的安全燈下進行所營造出來的氣氛,祁子怡和魏景超在開始的時候都很專注的看著陳卿的操作。但時間長了,他們就耐不住寂寞,開始說說笑笑了。陳卿也慢慢的心不在焉起來,邊放大邊和他們一起聊天。以至於他們還沒有製作出一張滿意的照片,就已經是中午了。
午飯是祁子怡打電話從自己小區的會所裏訂的外賣,由於是月底結賬,陳卿和魏景超想付錢又都沒付成。吃完飯,魏景超說想看看祁子怡家有什麼DVD可看,祁子怡便從茶幾裏找出了一個藍色的文件夾。文件夾裏裝的是她家所有DVD盤的目錄,魏景超翻到了最後一頁看到編號是16341,他吃驚的還指著它拿給了陳卿看了看。魏景超從裏麵挑了一張《末路狂花》,祁子怡就依照編號從電視櫃裏取出DVD盤放到了DVD機中。
片子是喜劇片,三個人看得都很入迷。但陳卿覺得現在正好是自己獨自進暗房的機會。於是他借口說自己不愛看外國片,就一個人進了暗房。
耳邊變得清靜了,他也很快沉浸在放大照片的樂趣之中了。直到下午四點,他才依依不舍的打開了暗房的白熾燈。這一天裏他隻完成了表現白塔寺的一張照片,但這張照片卻讓他感到特別的興奮。照片中白塔寺後麵的夕陽就像是宗教畫人物後麵的象征著宇宙和智慧光環,而一塵不染的白塔卻似乎與這朦朧對立而線條清晰的存在著。陳卿覺得這張照片已經不僅僅是簡單的風景照了,甚至讓人看了會去思索宇宙的神秘莫測。他想這張照片肯定會得到祁子怡父親的賞識,他又想起了祁子怡父親是個非常細心的人,於是直到將暗房收拾得像從沒有人進來過的一樣,才出了暗房的門。
祁子怡和魏景超看到陳卿放大出來的照片都顯得格外的興奮。離開祁子怡家以前,陳卿囑咐她將這張照片在水裏浸泡到晚上十點再拿出來晾幹,祁子怡認認真真的將這個事情答應了下來。
等到了家,陳卿有些後悔剛才回來時沒繞行去看看那些漂亮的櫻花。於是第二天早上,他和魏景超騎車繞行到了水上公園門口。但他發現櫻花全部都掉落了,甚至連地上都發現不了她花瓣的殘片。
後來的兩天裏,陳卿放大照片的速度快些了,而且出來的照片仍舊是能給他帶來驚喜。而魏景超看到陳卿有了七八張不錯的照片,而且他自己完全能應付,於是連暗房都不進了。他就和祁子怡一起看DVD看電視,甚至還一起招呼自己班的同學來祁子怡家玩。而陳卿的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作品裏,他看到相紙在顯影液中一點點地浮現出影像感覺樂在其中,甚至也達到了祁子怡父親所說的在暗房裏忘記時間的程度。
魏景超這兩天看陳卿這麼的認真仔細,覺得自己有點兒是在虛度光陰了。於是他把放大照片的事情完全委托給陳卿,自己報了個學素描的輔導班。陳卿也沒有難為魏景超,因為他覺得其實自己本來就不需要幫助,而且自己為朋友多做一點兒也是應該的。而唯一讓陳卿覺得特別別扭的就是要一個人去祁子怡家。祁子怡最近變得不像從前那麼愛開玩笑了,所以陳卿覺得單獨和變得斯文的她相處會很尷尬。而祁子怡聽魏景超說明天不來了,沒有像原先那樣要有個假裝生氣的過程,而是直接說了句:
“行,那你要好好學啊!”
祁子怡這個違背自己以往習慣的做法,讓陳卿覺得奇怪。他想也許祁子怡真的變了,就像自己因為安佩恩而變成熟了一樣。但陳卿想不出是什麼原因讓祁子怡改變,難道她在自己家裏就會溫柔些,或者因為非典,或者也是因為愛上了什麼人。陳卿百思不得其解,最後他幹脆不去想了。他提醒自己,現在該做的就是控製自己感性的思維,一心把照片盡快的都做出來。
第二天,陳卿一個人到了祁子怡家。他對祁子怡家樓下的保安來說已經成了熟悉的麵孔,所以不再提防似的看著他了。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從電梯裏走出來陳卿心裏還是覺得發怵,他甚至敏感的聞到了樓道裏的水泥味。他這才覺得自己的心其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單純,要不然自己絕對不會有這種緊張的情緒。在按動祁子怡家門鈴的刹那,他心裏甚至還帶著一鼓作氣的感覺。陳卿剛剛將手放下,祁子怡就將門打開了。
祁子怡開門的時候不像以前一樣樂嗬嗬的,卻像是麵對自己父親時一樣,似笑非笑的抿起嘴擠出圓圓的酒窩來。陳卿心想她可能是因為一個男生的獨自來訪而感到尷尬,或者是剛剛睡醒的緣故吧。
祁子怡穿了一條灰色麻料運動庫,褲腿很長遮住了她沒有穿襪子的腳麵。她的頭發仍舊沒有梳起來,發稍緊緊的貼在後背上,使得她身材更顯得嬌小了。陳卿沒有在客廳呆著,換了拖鞋就直接進了暗房,而祁子怡也跟進來。陳卿問:
“你也要做照片啊?”
“看看,今天沒人陪我看電視。怎麼啦,嫌我打攪你啊?”祁子怡身子靠在暗房的門框上說。
“行,那就進來吧。可不許隨便打開門啊!”
“知道。”
陳卿打開了暗房裏的紅色燈光,使得裏麵的任何物品都隻呈現出了兩種顏色,要麼是紅色要麼是黑色。陳卿在放大照片時,祁子怡就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不知過了多久,陳卿覺得自己有些累了,才開始顧及起一直站著的祁子怡來。於是他將相紙收好後,讓祁子怡搬把椅子進來坐著看。祁子怡表現出了非常聽話的狀態,沒多說什麼拿進了一個方凳,將暗房門關好後就在陳卿的身邊坐了下來。
陳卿全神貫注的製作完成了今天的第一張照片,在倍感欣慰的同時,他又慚愧於自己沒有像祁子怡父親說的那樣去教教她,而且覺得自己一直一句話不說也有點兒冷落祁子怡了。於是他將放大好的這張照片從水裏麵撈了出來,然後拿到了紅色的台燈下,叫祁子怡看看怎麼樣。
祁子怡向前坐了坐,盡量的將眼睛靠近這張照片。來自她正前方的紅色光線,完整地勾勒出她臉顯得有些圓潤的輪廓。她兩個眼珠是暗黑色的,但卻使得瞳孔中心的亮點顯得明亮晶瑩。陳卿將照片往她的遠處拿了拿,而祁子怡也將頭慢慢的湊了過去。等陳卿又把相片向她麵前拿近些,她才發覺是陳卿在故意逗自己。但是她好像被照片中的景色吸引了,視線仍舊沒有離開這張照片,她說:
“別鬧!”
陳卿這才將照片拿好了。暗房裏沒有什麼可看的,而且照片又是背對著自己,所以陳卿就隻能將視線落在祁子怡身上了。他發現,祁子怡戴的項鏈上的墜子正在她的上衣與內衣之間前後的搖晃著。等著墜子停止了搖動,祁子怡胸部凹凸的弧線就暴露在了陳卿的眼前。陳卿覺得自己這樣拿著照片讓祁子怡看,正好像是誘使著她的領口對著自己敞開。但他卻沒有很快的收起照片,反而若無其事的看著。祁子怡胸部的弧線很美,並好像引導著陳卿的用想象去勾勒出它完整的線條。陳卿想象著祁子怡完整的乳房肯定是嬌小但又豐盈的,然而陳卿的這種想象卻隨著視線被阻隔在祁子怡的內衣上而不斷的被打斷。最後,陳卿到了感覺心慌的程度才將照片又放回了水裏。祁子怡將身子直了起來,說:
“你怎麼這麼小氣,看會兒都不行啊?”說完,她就自己將那張照片從水裏撈了出來,拿在台燈下繼續看。
這是陳卿第一次卻切實感到了來自祁子怡身體的屬於異性間的誘惑,雖然現在再看不見她的胸部了但陳卿的心裏還是亂亂的。
在放大第二張照片的時候,陳卿是邊給祁子怡講邊做的。而祁子怡也不像從前那樣對什麼都愛問個究竟,她隻是仔細得聽著,說的也都是“對”、“我覺得也不錯”這種附和的話。漸漸的陳卿覺得從前沒有祁子怡的暗房裏還是有些單調乏味的。
暗房是由不通風的儲藏室改造的,所以裏麵溫度高而且很悶。陳卿的身體因為出汗而潮濕了。他的手不小心碰了一下祁子怡的胳膊,他感覺到了祁子怡的胳膊上也裹滿了汗水,所以手從上麵擦過才會沒有一點兒阻尼。雖然,汗水阻隔了陳卿感覺到祁子怡皮膚的質感,但那畢竟是個美麗的異性實實在在的肉體,陳卿心裏還是經過很長時間才平靜了下來。而他知道祁子怡雖然看上去若無其事,心裏肯定也因為自己不小心碰到她而起伏著,因為畢竟她雖然開朗外向但卻是個對異性很檢點的姑娘。
聽陳卿講了一遍放大照片的過程,祁子怡就坐到了陳卿的身邊幫著他做起了顯影、定影的操作。這些過程裏,她都細心的按照陳卿的要求去做,所以成了他很得力的幫手。在空閑的時候,祁子怡就擺弄泡在水中的照片,著迷一樣的看著而一言不發。
到了中午十二點,他們剛好又放大好了一張照片,兩個人這才一起出了暗房。祁子怡還是第一次在暗房裏呆了這麼久,出來時被強烈的陽光刺得眨了眨眼睛。
兩個人在客廳裏邊吃飯,邊看著當天的新聞。雖然他們是第一次私下裏單獨相處,但因為有電視看所以一點兒也不覺得尷尬。祁子怡邊用左手的食指按著放在茶幾上的電視遙控器,邊用右手拿著勺子的末端往自己的嘴裏送吃的。可能是覺得自己過於心不在焉了,她將右手的勺子放下而拿起了遙控器來,更換著電視節目,她在一個播出野生猴子的電視節目停了下來說:
“看這個嗎?”
陳卿說:“行。”
“不好,這個猴子看著鬧心。而且不幹淨,咱們吃飯呢。”於是,她把頻道換到了一場球賽上,她說:“這個行嗎?”
“也行。”
“這個也不好,沒有貝克漢姆的足球我從來不看。”
祁子怡又開始更換起電視頻道來,陳卿這才意識到她在故意的逗自己。他也立刻警覺起來,覺得祁子怡的玩笑和剛才自己用相片逗她有極強的相似性。
當祁子怡將節目停止在一個時尚節目再問他的時候,陳卿就一句話也不說了。而祁子怡以為陳卿又是不知道如何應付自己的玩笑才沉默的,於是就笑著將電視換回到了足球節目上。
陳卿假裝被電視節目吸引著目不轉睛的看著電視機,他想祁子怡是個女生肯定更敏感,她的心裏肯定有更多的關於自己的猜測。陳卿覺得將來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和某個女孩單獨在這樣封閉的環境裏呆著了,因為這樣相互猜測著他會感到自己非常的齷齪。
祁子怡飯吃得慢悠悠的,最後甚至用勺子排列了起餐盒裏的花生米。然而她好像永遠會不滿意似的剛擺好一個圖形就立刻把它破壞掉,然後再不厭其煩的排列起來。看著祁子怡悠閑自得的樣子,陳卿覺得她可愛極了,陳卿想如果給現在的祁子怡在淡粉色的櫻花前麵拍張照片,那副畫麵一定會很漂亮,他問祁子怡:
“你喜歡什麼顏色?”
“藍色。”
“因為天空是藍色的,看了它會心情好!”
“那你不是天天都有好心情了。”
“怎麼可能?那不一樣!”
陳卿從祁子怡的語氣中判斷出她的情緒有了微妙的變化,覺得如果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她會傾訴自己的心事,這樣他就會更覺得尷尬了。於是陳卿轉移話題說:
“我覺得你和粉色很搭配。”
“是嗎?我好像從來沒買過粉色的衣服。”
說到這裏祁子怡顯得有些失望。後來她說自己累了想睡午覺,於是陳卿就自己到暗房去了。
陳卿剛剛進入暗房雙眼一片漆黑,他由於祁子怡而緊張起來的心也在刹那間放鬆了。他覺得現在祁子怡的卻有她可愛的地方,而且她的溫柔好像可以劃斷別人的心結似的,讓陳卿覺得和她相處時全然沒有了纏繞於心頭的失落感。
因為他不再對和安佩恩之間的未來抱有幻想,所以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愛著安佩恩。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可能是曾經的幻想耗盡了自己的心思,也可能是飽嚐了失去所愛的痛苦,所以他現在心中關於愛情的部分已經凍結了,他隻準許自己的感情在過去的邊界裏放蕩。所以他要小心翼翼的對待祁子怡,防備著自己會愛讓她或者是她會愛上自己。
在暗房裏陳卿要用計時器來計算時間,所以漸漸的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了。而上午的祁子怡就好像在陳卿的心中丟了一顆石子,石子激起的漣漪一直持續到現在還在撩撥著他的心。陳卿在做了一張照片之後,就覺得有些孤單並且煩躁起來。於是,他想利用上廁所的借口,到暗房外麵看看。
為了自己突然從暗房中出來不至於嚇倒祁子怡,陳卿打開門時還故意弄出了些聲響。但門開了,沒有聽見祁子怡的任何動靜,陳卿想她可能真的是睡著了。
祁子怡家的所有房間都分布在一條過道的兩側,祁子怡的房間比衛生間還要遠些。直到從衛生間出來,並在其門口的水池洗手的時候,陳卿仍然沒有聽到一點兒祁子怡的聲音。寂靜增加了他的好奇心,他迫切的想看看祁子怡睡著的模樣。
水池上麵有一麵梳妝鏡,通過鏡子的反射陳卿發現祁子怡房間的門開著。他想自己就算祁子怡還沒睡著而發現了自己,那麼她隻會想到自己是在暗房裏悶壞了而不會多去懷疑什麼吧。仍舊是怕嚇到她,僅僅的幾步路陳卿還故意的弄出了聲響。
祁子怡果然是躺在床上睡著了。她開始可能隻是想休息一下,所以睡姿顯得很拘束。她是側身躺著的,剛好是麵朝陳卿的方向。身子有將近一半陷入了柔軟的床中,所以身材更顯得嬌小了。而她的臉是墊在自己手背上的,所以沒被陷進枕頭裏。她那調皮的長發也溫順的呆在耳後,沒有去遮住她另半邊的臉。保持著完成形態的可愛的臉,還有不自然的睡姿,甚至使陳卿懷疑她其實是醒著的。
可能是藍色床單的映襯,也可能是陳卿的心裏作用,祁子怡的臉蛋看上去白中又透著點兒粉色。陳卿一直覺得美麗的事物都是相聯係的,就像安佩恩的美總是伴隨著變化莫測的光線。他覺得最近看到最美麗的事物便是的櫻花了,所以在心裏才會把祁子怡的臉色和櫻花那誘人的淡粉色相融合。由於祁子怡顯得稚嫩的臉和微微卷曲的身體,也由於掛在牆上的大大小小的布娃娃,陳卿突然覺得祁子怡還是個乳臭味兒的小女孩。
她沒穿襪子的腳顯得很白而且嬌嫩,陳卿甚至認為它才是祁子怡身上最美麗的部位。但她的腳很小,陳卿老是看不清就停在門口久久的不想離開。這時祁子怡的腳好像在躲避陳卿的目光似的往後挪動了一下,然後又不動了。陳卿覺得心慌起來,並且後背冒出了冷汗,於是到客廳喝了杯涼水之後就到回到了暗房裏。
進了暗房陳卿覺得自己齷齪極了,所以盡量不去想剛才在暗房外麵的事情。但畢竟因為年輕讓自己平靜下來並不是那麼容易。在放大照片的時候,他覺得紅色燈光就像火焰一樣在炙烤他,使他汗流浹背。有一滴汗水從他頭上滑落到了相紙上,他立刻把相紙放在水池裏衝洗起來。然而他覺得滑過手背的流水甚至都被紅光給灼熱了,他心情一下變得煩躁起來。他越煩躁,就越發覺得暗房裏麵悶熱難耐,於是他氣急敗壞的脫掉了自己的上衣。正他剛剛覺得沒有衣服的包裹而稍微的涼快些時,就聽見暗房門外有腳步聲,這聲音很輕卻急促得離自己越來越近。暗房的門被從外麵給用力推開,祁子怡光著腳跑進來並將他緊緊抱住了。
被祁子怡抱住的陳卿沒有一點兒動彈的餘地,他不知道祁子怡是怎麼了,就覺得自己頭腦在被她抱住的刹那覺得興奮異常。祁子怡的頭發和臉頰都緊緊地貼在陳卿的胸脯上,讓他感到了汗水被蒸發掉的清涼舒適。而後,他又感到隨著祁子怡的呼吸,她柔軟的胸部在倔強的與自己胸部的起伏勃勃對立著。漸漸的陳卿調勻了自己的呼吸,祁子怡的胸部也終於似水一樣在溫柔的撩撥著他了。正當這來自異性的靈動的肉體使他全然沒了理智的時候,他的胸脯又感到了一股溫熱的暖流,他知道這是祁子怡流淚了。
而後讓陳卿徹底清醒的是祁子怡輕柔的哭泣聲,他知道這樣繼續下去的話就會給兩人建立起另外的關係。於是他輕輕握住祁子怡的雙肩,但並沒有把她的肩膀推開或者更緊的摟進自己懷裏。然而這個半推半就的動作卻恰到好處的讓祁子怡自己把頭離開了陳卿的胸膛。但離得並不遠,陳卿仍舊能感到祁子怡的氣息,他說:
“你怎麼啦?”
聽了這四個字,祁子怡的全身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後慢慢將身體徹底和陳卿的身體分開了。她說:
“剛才做了個惡夢。”
“是嗎?”
“都是你不好,每天晚上都留下那麼多黑白照片讓我晾。你知道看了它們,晚上就會做惡夢的!”
陳卿聽了卻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麼了。祁子怡抬起了頭,為了裝出笑臉而抿著嘴擠出了酒窩,說:
“對不起,你忙你的吧……”
等祁子怡剛要轉過身去,陳卿說:“沒關係,正好我也累了,我陪你到客廳去坐坐吧。”
祁子怡點了一下頭轉身出去了,陳卿利用這個機會趕緊將自己的上衣給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