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煩惱(2 / 3)

安佩恩像是報複似的從桌子上的清蒸魚上夾下一塊魚肉放到了陳卿的餐盤裏,然後就一直眯著眼睛微笑著看著陳卿。陳卿被安佩恩一直看著覺得有些難為情了,於是他說:

“我吃,你別老看著我就行……”

就像《老人與海》的文字使魚肉對陳卿從小就充滿了誘惑,陳卿現在也莫名的被安佩恩的話所感染,他看到餐盤裏的魚肉上細細的紋理,也不再有什麼食欲了。他用筷子把這塊魚肉杵碎了才放進了嘴裏,然後喝了口飲料,像吃藥片似的將嘴裏魚肉的碎末咽了下去。看到安佩恩還在不停的給自己撬開海蠣子的殼,他也用胳膊肘碰碰安佩恩說:

“別弄了,我怕吃不了。”

“我覺得撬這個殼挺好玩的,你得吃啊,我撬多少你吃多少不能浪費……”

陳卿和安佩恩言語的親近,甚至讓魏景超和夢語都感覺有些嫉妒了。他們覺得陳卿和安佩恩沒有建立起情人的關係,卻像得到異性間交往的金鑰匙而縱情的交流著,其中的快樂情緒如帶著紅鏽的古董,別人再複製也是不得精髓的贗品。

陳卿和安佩恩的交談乃至到細微處都存在的,默契就像屏障一樣將魏景超和夢語隔開,一頓飯吃下來四個人幾乎始終都是分成兩對交談著,並且雙方都沒有感到有什麼尷尬和不妥。雖然安佩恩在賓館房間裏否定她和陳卿關係的話字字都是慘絕了的讓陳卿心酸,但現在看來同樣又讓陳卿感覺如釋重負。安佩恩的話挽救了陳卿和她的關係,讓陳卿不至於因為愛而回避她,更不會因為愛她而鋌而走險的追求她。陳卿終於明白自己和安佩恩愛情之路是通往大海裏的棧橋,與其充滿痛苦的徘徊不前還不如另辟蹊徑,不如甘心和安佩恩做一輩子的知己。所以現在的陳卿才能忘記了煩惱,就像個還沒有長出足夠的神經來體恤愛情的孩子一樣,與自己喜歡的異性進行著純粹的愉快交往。

吃晚飯從飯館裏出來,陳卿說要和安佩恩一起到海邊散步,而安佩恩也沒有絲毫羞澀的情緒。魏景超吃飯時對陳卿和安佩恩的交往就已經妥協了,所以他囑咐了陳卿注意安全後就和夢語先回到賓館去了。

夜還是透徹的晴朗,整個夜空中從橫交錯的精靈們都在相互的輝映著,月亮身上不再是單調的黃色而是被星星映照得彌漫了一層銀色的氤氳,而星星除了永恒的銀色也從周圍的星球和大海上吸取了光的精髓,閃爍時如鑽石一樣高貴迷人。

安佩恩對於一步步的接近大海要比陳卿興奮得多,她如星星的一樣晶亮的眼睛不停的往左邊海麵看著。傳來的海濤聲是那麼的真切,就像是運動員衝過終點後的喘息聲,讓人感覺心潮澎湃。這聲音可以挑動起蠢蠢欲動的富有激情的心,陳卿看到自己旁邊的柵欄在路的勁頭還在沒有缺口的延伸著,於是就對安佩恩說;

“咱們從欄杆上翻倒沙灘上去吧?”

“這行嗎?”安佩恩的語氣絕對沒有推辭的意味,而是表現出了對柵欄另一端的高度有些恐懼。

陳卿趴在柵欄上往下看了看,發現隻有些低矮的灌木,而且目測到的灌木高度就隻有陳卿米來高。於是他腳蹬在柵欄低處的圍杆上跨越到柵欄的另一邊了。然後陳卿一隻手扶著欄杆用另一隻手去扶安佩恩,安佩恩覺得自己抓住欄杆翻越過去會更安全,所以並沒有把手放在陳卿伸出的手上。

安佩恩的臉在皎潔的月光下露出了和諧的白色,她咬著嘴唇而緊收的臉部線條顯得出奇的明朗。安佩恩看來是第一次翻越護欄,動作就像是穿著裙子一樣的局促。陳卿憑空就描繪出了安佩恩穿了一條白色的百褶裙,覺得她就像童話裏的月光公主一樣可愛。然而他腦子裏很快就出現了被祁子怡剪開褲子的高中女生的雙腿,腿很健美但現在陳卿隻想起了它慘白的顏色,和白色周圍的如真空了一樣的黑暗。

安佩恩緩慢翻到柵欄這邊來了,她看著陳卿等著他下一步的指示。由於剛才出現的不好的幻覺,為了安全陳卿就橫著身子向前挪了幾步,在一個底下隻有沙地地方跳了下去。跳下去後他就放心了,沙灘距離地麵的高度比他的想象還有低,然後就向後退了幾步等著安佩恩也跳下來。

安佩恩沒有猶豫什麼,很從容的就跳了下來。兩個人剛朝著海麵走了幾步,就聞到了海水的潮氣,而且海的聲音也更加的壓迫心房了。

黑夜總是讓人感覺膽怯的,但在海的邊緣卻不同,陳卿和安佩恩離得很近的向前走著反而體會到了回家一樣的安全感。雙腳踩在沙灘上開始還有些凹陷的感覺,等看到了浪花白色的邊緣,腳下的沙灘便像是有細微的彈力推動著陳卿和安佩恩往大海的邊緣接近了。

到了海的邊緣,安佩恩有些疲倦的向後退了些,然後對陳卿說:

“咱們走走行嗎?”

陳卿覺得這麼站著就已經像容易醒的夢一樣完美了,但又不好意思拒絕安佩恩,所以就左手提著安佩恩的鞋與她並肩沿著沙灘散起步來。

“今天天氣不錯啊!”

“是啊,是那種晴朗又有風的夜。我覺得我真的是很喜歡海,其實一直都後悔和夢語來,現在可不後悔啦。我想,我上輩子可能是條魚,所以喜歡海,還有我不吃魚也是因為這個吧。”

“那你說你是什麼魚?”

“反正不是那種吃別的魚的大魚。對了,我還是雙魚座的呢。我覺得我應該是那種在海裏群居的魚,那樣不孤單,最重要的是比較安全。還有最好要不著隨著洋流遷徙,就在一個地方遊來遊去的就行。”

“美人魚?”

“我才不呢。當條小魚挺好的,無憂無慮的。我特別渴望這樣無憂無慮的生活,真的,就是你說的那種幸福小女人。”

“可你的選得專業是特別的光鮮亮麗的。”

“我喜歡表演嘛,我喜歡在舞台上的感覺。我打算要演戲,然後掙到足夠的錢就不幹了,做我的幸福小女人。我想我未來的丈夫肯定會被我感動,愛我一輩子。不過,我聽說好多女演員都特別的不檢點,我想我肯定做不到,所以我還是挺不適合做表演的。”

說完安佩恩就有意的結束這個話題,而又邊走邊又和海水做起了相互追逐的遊戲。安佩恩這隨意的傾訴,使陳卿仿佛嗅到了一股芬芳,而更縱情的沉醉在美輪美奐的夜色之中了。安佩恩停停走走,慢慢的形成了一種節奏,就像是在情不自禁的和大海共舞著。

他們到了一塊礁石的邊上坐下。安佩恩把胳膊交叉搭在了彎曲的膝蓋上,然後又把下巴支在胳膊上看著靜靜的海麵,她說:

“陳卿,我覺得要是能永遠像現在這樣就好了。”

安佩恩的語氣像是對著大海說的,陳卿沒有感到絲毫的局促,而是持續沉醉在夢一樣的現實裏,他說:

“我覺得也是,我已經有點擔心一會兒會怕冷,會饑餓了。”

“反正我覺得現在的感覺特別好。你以後也能這樣對我好嗎?”

“我發誓,我一如既往的對你好。”陳卿這句話是隨口說出來的,這句話也成了他迄今為止對安佩恩說過的最大膽的承諾。安佩恩對她的話沒有任何的質疑,繼續說:

“其實你對我好,我知道。你挺讓人感動的,因為你對我的好沒有那麼強的目的性,從幫我買火車票我就看出來了,真的。你跟別的男孩不一樣,好多話不用說我就能體會得到。我真的想讓你對我這樣好一輩子,下午你說做我的FANS,當時我真挺難受的,所以後來才對魏景超發脾氣。不過後來感覺就好了。真的,我們能像這樣也挺好的。”

“你真的了解我的心情?”

“我真的知道,但我現在不能說。等兩年後的張信哲演唱會我再告訴你行嗎?反正你知道我了解你的心情就行。”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

“特別好,真的。”

“不覺得我是個不良青年,或者小痞子什麼的?”

“開始我們班同學這麼提醒過我,就是在KTV我挨著你坐著那回。不過他們說你、魏景超還有你們那個白胖白胖的朋友,你們三個心眼都不壞,都很好相處。但我還是有些怕你的,真的,反正學校裏的大部分人都怕你們,所以我也就覺得你可怕了。可後來在火車站你給我的印象就全變了,還有後來看演唱會,我發現你人真的很好。還有,我發現你人很感性,是很適合交女朋友的那種男生。”

“我可沒有這麼好。”

“就是嘛,反正你跟中專裏的其他男生不一樣。我特羨慕你和那麼多人都是朋友,但又沒被他們汙染。我就不行和別人相處很困難。就像這次我陪夢語出來,估計最後還是撈不下多少好,真的在學校裏我很難和別人成為朋友。你在別人那裏怎麼聽說我這個人的?”

“開始是說你裝嗲,但我覺得是他們不了解你。這學期就沒有人再和我提起你來了。”

“我知道,是因內你現在的女朋友的關係吧。她平時老是偷偷的看我,真的,我能體會到她看我的眼神,她挺容易吃醋的,不過我無所謂。”

“對不起,我都不知道。”

“其實她這麼看我,我有時反而還洋洋得意的,真的。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真的。”

說完,安佩恩就對著陳卿無邪的笑了,陳卿也對她笑了笑。兩個人都繼續著從吃飯時就產生的默契,所以這笑沒有一點兒苦澀的意味。安佩恩將頭轉向了大海,對陳卿說:

“我們等回到了學校還形同陌路吧?”

“不會,我們還像現在一樣很自然的相處。”

“不行,得像夢語和魏景超一樣回學校了就不再這樣了。你聽我的好嗎,我們好好的開心的在海邊再玩三天,然後回到北京,就形同陌路。”

安佩恩沒加任何思索就說出的這句話顯然在事先就已經思量好了,陳卿想想可能是在吃飯時,可能是更早。但這話恰巧迎合了陳卿的心思,所以陳卿馬上說了句:“好吧。”

“你不會認為我是夢語那種女孩吧?”

“怎麼可能呢,你是真的很單純,而且特別很體貼的女孩,真的。”

安佩恩笑著指了指自己的鞋,陳卿心領神會的把它遞給了安佩恩。安佩恩先用襪子擦去了腳上的沙子,然後就光著腳把鞋穿上了。穿完她就站了起來,陳卿對她說:

“你不是想永遠這樣嗎?”

“不行,我屁股都坐疼啦。”

陳卿站起來後,兩個人就繼續朝前走了。有了後三天在一起玩的約定,他們都無心現在身邊的海景了,而是加快了回賓館的腳步。從沙灘上出來,到了柏油路上陳卿對安佩恩說:

“明天魏景超要和他家人串親戚,我照樣能來找你,你想去那玩?”

“聽你的。”

“海洋館怎麼樣?你不是喜歡魚嗎。”

“好啊,可夢語總不能和魏景超去親戚家吧?”

“你想讓她和咱倆一起啊?”

“你想啊?”

“不想。”

“那我也不想。”

“那晚上我和魏景超說,讓他想辦法讓夢語呆在賓館裏。”

“也好。對了,你明天早上可以起晚點兒,你下午就睡了那麼一會兒。”

“行……”

入夜後連續下了兩天的雨終於止住了,因為明天早上就要坐船離開重慶了,在賓館呆著又實在無所事事,祁子怡便和王靜一起出去逛街了。重慶的步行街要比北京的王府井迂回得多,沒逛多久她們就到了一家商場地下一層的永和豆漿店裏麵去休息了。

王靜點了一杯冰豆漿,祁子怡點了一杯常溫的,然後找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麵對麵的坐了下來。這家店比祁子怡在北京去過的任何一家永和豆家店都大,遠處的白色桌子顯得密密麻麻的沒有一點兒間隙,服務員在它們本來就很小的間隙裏用拖把來回的擦著已經很光潔的地麵。

從高高的樓梯下,走下了一個與李惠天體態很像青年男子。祁子怡覺得有意思極了,這還是她自上飛機以來見過的第一個胖子。和王靜一起坐著她又覺得特別無聊,於是就給陳卿發起短信息來,問他睡醒了沒有。

王靜在祁子怡收發信息的間隙,對祁子怡說:

“今年夏天在西安也是這麼晚,我和兩個女伴逛街。有兩個和我們一樣大的男生問我們西安晚上有什麼好玩的,並且說是從北京來的不知道路。當時看他們那德行,就知道是在大街上找豔遇來了,我們就沒搭理他們。我現在知道用什麼樣的眼神,就能吸引陌生男人來找你搭訕。”

祁子怡說:“未必吧。”

“怎麼不會,有種男人他們也是這樣。那眼神就在吸引你,你知道他在騙你但還是樂意被他騙。這是精神上的毒品,一旦上癮就會需要它,都是你情我願的事。算了不說這個了,你太小,大了就明白了。是不是特別多的男孩兒追你?”

“初中的時候是,但上了中專就不了。”

“為什麼?”

“因為我有男朋友。你不許把這事兒告訴別人啊!”

“知道。不過有男朋友就能不被別人追啊?情感上犯罪不用受懲罰,所以陷入這種戀愛的人可能更狂熱。”

“不可能,我們學校裏的男生,除了他的兩個拜了把子的兄弟外,別人都怕他。”

“你是不是因為怕他,才跟他好的?”

“他們三個不是那種壞人,原先我們是特好的好朋友。”

“這種行為不良的男生都沒有責任心,他是不是認識特別多的女孩?”

“就認識一個還老被我冤枉,其實我知道他們之間沒什麼但我還覺得別扭。他現在在北戴河海邊呢,陪他的一個兄弟和他兄弟的前女友玩呢。挺慘的,給人家當電燈泡。”

“你怎麼知道他是自己?”

“肯定的,另外兩個人都是我的朋友。真的不可能,我們還都是中學生,不像你們大學生那麼複雜……”

這句話的尾音剛落,祁子怡就看著陳卿發過來的短信笑了笑,這正好讓王靜覺得祁子怡注意力全在手機上,而不再繼續發表什麼議論了。

在祁子怡的印象中其他人提起異性,會先想到他的長相或者身高,所以王靜那種讓人心涼的質疑很難讓她接受。甚至王靜的話有時也會像利劍一樣從祁子怡的前胸直接插到心裏。祁子怡覺得王靜與自己太像了,她們無論從自身的長相和家庭都算得上是出眾,而且性格都是開朗外向的一類。像年輕人對老年人的善心有的時候出於是對於自己老去後頹像的自憐,祁子怡總是無法擺脫的從王靜身上窺見自己的未來。而且王靜的對祁子怡講話時自言自語的口氣,就像是在歎息著自己的過去。所以祁子怡討厭聽見王靜帶著悲觀的充滿質疑的人生態度,和看到她說話時暗淡無光的眼神。祁子怡真的很怕自己上大學後也會如此,像朵爛了的玫瑰花,有蟲傷的花瓣被一片片的撕下但還是見不到完整的花瓣,最後就隻能帶著殘缺的美麗展現在他人的麵前。

祁子怡喝了口的豆漿,她寧可品味嘴裏淡淡的豆香,也不願意在王靜說的話上多費心思。對於她來說不管這個世界多麼的複雜,陳卿永遠是她的軸心,圍繞著陳卿旋轉的雖然視野狹小,但卻可以在心裏充滿了被日光擁抱一樣的幸福感。

晚上睡覺前,祁子怡在床頭燈下反複的看著白天買的那對石頭,直到雙眼感到酸疼才握著它們睡著了。

可能是前一天見到了太多奇異的事情,早上醒來祁子怡覺得自己一直在做著各種各樣的夢,但都夢見了什麼她卻記不完整了,隻是記得常常出現一個放在佛龕中的金色佛像。

吃完早飯收拾東西,她就把昨天買的那對石頭,放在了一個透明的膠卷盒裏。因為這樣相比放在兜裏不容易遺失,相對放在首飾盒裏又方便她隨時拿出來看。而唯一有的一點點遺憾,就是昨天晚上她在短信裏已經對陳卿描述了這對石頭,所以回到北京後就再無法給他驚喜了。

早上八點半,祁子怡隨隊坐中巴車到了重慶朝天門碼頭,準備乘坐九點從重慶起航到湖北宜昌的豪華遊輪遊覽三峽。碼頭有一個巨大的燈箱廣告,祁子怡喜歡廣告上影視明星陸毅穿著西裝的黑白照片,就拿出了相機對著燈箱中陸毅臉的部分翻拍了張照片。等把相機放下後,她發現在這燈箱廣告的支架下還蹲著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衝著長江的水麵蹲著,從背影看也就八九歲。她瘦得出奇,上衣和褲子中間露出的後腰突出了一條帳篷支架一樣鮮明拱起的脊柱。脊柱和胯骨之間的肌膚如一張撐起來的灰黑色的牛皮紙,顯得薄卻有十足的韌勁。由於太瘦了,四肢和身子緊緊的聚攏在了一起,瘦骨如柴的像極了一隻蹲著的猿猴。她的身旁還放著一個裝滿飲料瓶的麻袋,麻袋也如她的身體被瓶子撐得有棱有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