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質教育”摭論(1 / 1)

“素質教育”摭論

編輯先生約我就“素質教育”寫點文字,並要求做“縱橫談”,端的難煞人也。以不才胸中這一丁點學問,倒掛三天也滴不出多少墨水,如何“縱橫”得起來?但既承錯愛,推托不得,也隻好勉為其難。冥思苦想之下,終於想出了一個“大帽子底下開小差”的法子——“摭論”(說得雅致點,這叫作“弱水三千,我取一瓢”)。標題既定,自不免“橫下一條心,弄斧到班門”了。

餘生也晚,無緣拜識孔夫子。所幸的是,可以通過儒家經典,窺見這位中國第一教育家、思想家的教育思想。前些時候讀《論語?述而》,對其中的一句話至今記憶猶新:“子以四教:文、行、忠、信。”所謂“文”者,文化知識也;“行”者,社會實踐也;“忠”“信”者,品質道德也。據此,我不揣淺陋,鬥膽斷言:早在二千四百年前,孔夫子就主張並實施“素質教育”了。何以見得?因為在孔夫子的“四教”中,“行”“忠”“信”都是與“應試”無幹的。後來之所以變成了“應試教育”,那十之八九是因為自隋唐以來,開科取士,讀書人不得不“考啥學啥”,老師則不得不“考啥教啥”。試想,人家要考你八股文,老師卻教你“天、地、生、數、理、化”,行得通嗎?

那麼,能不能說,“素質教育”旨在使學生全麵發展,而“應試教育”則專注於學生對科學文化知識的掌握,或曰“隻注重智育”呢?愚以為不能。你看,在“應試教育”下的基礎教育階段,文科、理科就已經“分家”了。學生要麼學文,要麼習理,總歸都隻能是“畸形發展”。如此這般地“發展”下去,會“發展”出怎樣的“智力”呢?去年,不才有幸應國家新聞出版署之邀,為全國出版專業首次資格考試閱卷。其間,就曾生發出不少感慨。文科大學畢業的考生,麵對並不複雜的計算題,或列不出算式,或列出算式後不會計算,抑或連極簡單的四則運算也難以措置裕如;而某些理科大學畢業的考生,既不曾讀過韓愈的名篇《進學解》,也不知韓愈究係何許人,更不知“國子先生”指的是誰。這樣兩種“偏才”,哪種適應出版專業的工作要求呢?早在20世紀20年代初,魯迅先生就諄諄告誡文學青年不要隻搞文學,不問科學。他語重心長地說:“專愛文學書,也不好的。先前的文學青年,往往厭惡數學、理化、史地、生物學,以為這些都無足輕重,後來變成連常識也沒有,研究文學固然不明白,自己做起文章來也胡塗……”愚之見,“應試教育”正是弄得學生“變成連常識也沒有”的“培養基”“催化劑”。學文者如此,學理者何嚐不如此?“智育”尚且如此,遑論“德育”“體育”及其他!

說到這裏,似乎可以給“應試教育”下結論了:“應試教育”以追求升學率為目的,以不厭其煩的考試為手段,以犧牲學生全麵學習科學文化知識為代價,具有極大的片麵性。陶行知先生認為,“應試教育”的後果,隻能是“把有意義的人生趕跑了”“把中華民族的前途趕跑了”。這,斷非危言聳聽。至少,在外行如我者看來,陶先生的話是公允的、中肯的、可信的。

2003年1月20日

(本文係作者為《當代素質教育》2003年3期撰寫的卷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