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曉強知道夏易文受了傷,特意來安慰了一番:“你不會說因此而不參加下次的比賽吧?”
“我怎麼會呢?在籃球場上摔一下都沒關係,在草坪上摔一下就出事了?”夏易文笑著說。
“曉強,我看他是不能參加比賽了,他摔得挺嚴重的,我看還是取消他的比賽資格吧!”白天蓉認真地說。
“這怎麼行?——隊長,我一定要參加!”
“阿冰是我們的特邀主力隊員,如果他不參加,我們獲勝的可能性就不大了!”郭曉強說,“他一定行,這幾天就靠你了,多給他買點好吃的,補一補就沒事了。”
“我才懶得做呢!”
“曉強,在哪兒比賽,你們商量好了嗎?”
“上半場在我們學校舉行,下半場在他們學校舉行,你看怎麼樣?”
“我能有什麼意見?我一切服從……”上課鈴響了,夏易文對白天蓉說,“走吧,咱們去上課。”三個人走向教室,夏易文剛坐在板凳上,胸部又是一陣巨烈的疼痛,他沒有用手撫摩胸口,更無心做作業,他把目光投向了窗外,望著北方的山,望著漸漸朦朧的天空,夏易文忘記了疼痛……
命運是無法改變的,坦然麵對才會得到快樂。
過了三天,比賽就開始了,那一天,特別熱,盡管這隻是四月的一個下午,天空中沒有一絲風。體育館裏更是讓人感到煩躁,到處人聲鼎沸,不多時,育才中學的代表隊緩緩地走進來,球場上頓時響起友好的掌聲,他們個個身材魁梧,肌肉發達,看起來都是喬丹的徒弟,片刻之後,育英中學的代表隊才款款而入,他們麵帶笑容,精神昂仰,全場立刻暴發雷鳴般的掌聲,歡呼聲壓倒所有一切。白天蓉和黃安柏跑過來,說了一堆祝福的話,黃安柏還說,誰的進球最多,她便為誰獻花,她可是育英中學出名的校花。她這番話比興奮劑更有效果,隊員們渾身的力量像岩漿一樣在體內急速旋轉,隻是此時還不能暴發,因為比賽還沒開始嘛!白天蓉則在夏易文耳跟說:“再摔倒可就爬不起來了,你可要小心!”沒想到白天蓉也是一個細心的女孩。夏易文隻淡淡一笑,然後和大家一起來到球場,與育才中學的隊員交換了個友好的眼神。裁判是育英中學的體育老師,也是郭曉強的教練,他向來是一名優秀的教練,為人正直,在他帶領之下,育英隊奪得過多次冠軍,這一次,他們是有信心再次奪冠的。與育才隊相比,他們矮了一點,但他們並沒有因此而膽怯,盡管他們麵臨的是上一屆市運動會籃球比賽的冠軍,因為他們擁有超水平的球技,同時,他們曾經參加過多次比賽,遇到過很多強隊,而且他們還有一心熱愛他們的球迷。
比賽已經開始,同學們的歡呼聲更加響亮,像六月的雷聲一樣轟轟響個不停,他們似乎已經忘記炎熱。夏易文運球在手,他衝過對方的防守,身子一躍,在空中旋轉一百八十度,球準確地進入籃框,霎那間,球場上鑼鼓聲如同霹靂。
在這群隊員中,夏易文很普通,在他身上根本無法找到與眾不同之處,但隨著比賽進入高潮,同學們才意識到大部分的球是屬於夏易文的,這個籃球場簡直成了他的天下,他的身影在同學們麵前晃來晃去,像一陣風,一會兒飄到這邊,一會兒飄到那邊,他的動作十分敏捷,簡直讓同學們難以分辨,弄得他們眼花瞭亂,同學們感到萬分驚奇,夏易文並不是一個專門球員,不過是名業餘愛好者,他的球技怎麼會如此的高超呢?
學習之餘,夏易文經常去體育館打球,他對籃球,可以用癡情來形容,自從拿到籃球的那一刻,他便深深地愛上它,它就像自己的眼鏡,成了夏易文形影不離的伴侶,正是由於對籃球的狂熱,他的球技一天比一天高超,甚至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後來,郭曉強推薦他加入籃球隊,由於種種原因,夏易文拒絕了。有一次,那是一次重大的比賽,一位前鋒摔傷了腿,後補當中的前鋒又有事,當時,隻有找夏易文幫忙,夏易文沒有推辭,很爽快地擔任了那個重任。他一上場便扭轉了整個局勢,也就是那一刻,教練在他身上發現了他獨特的籃球氣質,讓他加入籃球隊,然而他最終還是沒有加入,夏易文的確有所顧慮,但在特殊情況下,他是不會拒絕參加比賽的。從此,夏易文成了一名業餘球員,雖然沒有參加過嚴格的訓練,但憑借對籃球的喜愛和熱情,他依然取得了很大進步。
比賽還在進行,同學們的衣服早就濕透,汗水不停地往下滴,育才中學的隊員流出的汗水似乎要比育英中學流出得多,也許是被對方不尋常的表現嚇的吧,他們並不甘示弱,一直不停地反撲,然而終因寡不敵眾,也許是因為客場作戰,育才中學的代表隊在同學們的歡呼中頹然離去。
星期天,育英中學代表隊來到育才,但他們沒有得到應有的歡迎,是幾句奚落的話語,隊員們當然很氣憤,他們攥緊了拳頭,把這口氣吞在肚子裏。俗話說哀兵必勝,這也許是對他們的鼓勵吧!
育才中學的隊員,昨天那種頹廢的神情在他們臉上一掃而光,個個春風得意、傲慢無禮。他們向周圍的同學擺了擺手,球場上立刻一片寂靜,他們似乎有話要說。這時,白天蓉的聲音卻打破這難得的安靜,她說:“夏易文、曉強,你們加油,一定要把他們打得屁滾尿流。”觀眾愕然,把憤怒的目光投向白天蓉,隨後便是一陣喧嘩,育才中學代表隊也被白天蓉的突然襲擊氣得咬牙切齒,但爭吵還沒有結束,裁判員的哨聲便吹響了,比賽剛開始,育才中學便占了上風,由於後衛失誤,球被育才隊投進了,球場上的歡呼聲震耳欲聾。投球的那家夥總是用鄙視的目光看育英隊,這已經是第三次,第三次又被郭曉強的友好的眼神消融了。郭曉強搶過球,立刻傳給夏易文,夏易文閃電般地衝過去,正要閃過對方後衛,手卻被對方重重地拍了一下,球飛跑了,被對方搶了過去,那個後衛的臉上露出愉悅的微笑,他們又進了一個球,育英隊已經落後四分了。
“犯規、犯規……那個人犯規了,裁判怎麼沒有看見?”杜如弟十分氣憤地大聲叫喊著。
“壞了,我忘了告訴他們,育才隊每次都這樣,靠裁判得分。”白天蓉這才想起曾經聽表哥說,上一次育才隊之所以能夠奪冠,是因為裁判出了問題。
“你說什麼?”吳西亞用不信任的目光望著白天蓉說,“怎麼會這樣?”
“隻要有錢,什麼樣的事情不會發生?”韓映天說。
“哪也不行啊,偷偷地做也就做了,現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怎麼還能這樣?”
“那怕什麼?”白天蓉說,“周圍的人都是他們的人,就算他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們的隊員犯規,他們誰會說?誰有那麼高的素質?假如我們的隊員犯規,而且隻有我們幾個人看到,難道我們會跑到裁判員跟前說我們的球員犯了規,讓他減去已得的分數?誰會那麼傻?”
白天蓉的這番話把大家說得心服口服,他們隻好聽天由命了。
育英隊連連受挫,隊員們又悶了一肚子氣。球終於被夏易文搶去,他依然飛奔著向前衝,衝到籃板底下正要扣籃,卻被三個人團團圍住,夏易文急中生智,又迅速閃了出來,他打算遠射,站穩身子以後,右手輕輕一托,球旋轉著離開夏易文。全場一片寂靜,所有的目光聚集在那一個緩緩飛行的籃球上,它就像一顆流星,開始墜落,卻跳出了籃筐,幸好郭曉強急時跳起,搶到了籃板,把球扣了進去。
白天蓉被這次漂亮的進球搞得狂歡不已,她大聲叫喊著說這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一個進球。連育才中學的觀眾也對這個進球讚不絕口,但他們立刻又表現出無所謂的模樣。說這不過是個普通進球,這樣的進球他們見得多了,隨便拉兩個人都可以這樣打配合,而且百發百中。隨後他們便拿夏易文開蒜,說他自以為是,水平不行就不要逞強……他們的隊員卻知道夏易文的實力,經過上半場比賽,育才隊都曉得夏易文厲害,這一次他們專門派兩名隊員防守夏易文,也許隻有這樣他們才會感到輕鬆一些。
育才隊又開始進攻了,球剛發出去就被郭曉強逮個正著,裁判的哨聲卻吹響了。這真讓人感到氣憤,然而有幾個人會感到氣憤呢?周圍人們的麵孔上堆滿燦爛的笑容。郭曉強的確沒有犯規,他的手根本沒有接觸到那個人的手。剛才的那一幕很清楚地展現在人們麵前,他怎麼會打手犯規呢?這是什麼規矩!也許裁判員近視,忘了戴眼鏡,或者根本沒有眼睛,可是周圍的觀眾呢,他們的眼睛總不能被升騰的熱氣蒙住了吧?黑暗中的蝙蝠撲打著翅膀在空中覓食,靜寂中看不到的振動更加讓人恐懼!
郭曉強再也無法忍受,他叫了一聲暫停,把隊員召集在一起說:“他們是故意的,我們也不要客氣!”
育英隊仍舊處於劣勢,但他們很沉著,為了扭轉局勢,他們進行了猛烈反攻,球很快就被夏易文搶到,夏易文有一個缺點——不喜歡傳球,他總是喜歡單槍匹馬往前衝,幸運的是每一次他都獲得了成功。這一次,他又那麼做了,他衝進對方禁區,就在跳起的一瞬間,對方後衛也跳了起來,兩個人撞在一起,球卻飛離球場,然後兩人重重地落在地上。
夏易文迅速站起來,狠狠地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繼續投入比賽。夏易文也有些憤怒了,但他並不在乎對方耍什麼花招,他隻想用自己的實力戰勝他們。現在,他最想得到的便是進球或者進球的機會。片刻之後,又是一個進球的機會,夏易文再一次孤軍深入,剛剛跳起卻感到胸部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立刻縮回了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胸脯,慢慢地蹲在了地上……
“夏易文……”郭曉強蹲在了他身邊。
“你怎麼了?”白天蓉也跑了進來。
“不要你管!”夏易文很氣憤,因為他,育英隊丟掉了十多分,那一種強烈的負罪感促使他努力尋找進球的機會,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卻讓他焦急萬分,越是焦急越是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夏易文的思維變得極其紊亂,進球的欲望,積蓄的憤怒……
白天蓉當然無法容忍夏易文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這是關心他呀,看到這種情景,已經是第三次了。第一次還是開運動會的時候,那一次夏易文吐了血,而且臉色蒼白,白天蓉問他怎麼回事,夏易文沒有回答,白天蓉也沒有追究,她覺得不會出什麼事;第二次是足球比賽,又發生類似的情況,白天蓉擔心了,她對夏易文產生了懷疑,因為她母親是內科醫生,她經常聽母親講各種病人的臨床症狀;那一次,白天蓉問了夏易文,夏易文卻轉移了話題,白天蓉心中的疑雲越凝越重。這一次,夏易文卻對她發火了,也許是因為籃球上的不如意而發火,也許是因為無法承受內心的痛苦而發火,白天蓉卻再也無法忍受,不僅無法忍受他的憤怒,她更無法忍受夏易文的冷漠,夏易文從來沒有告訴過她,坦白的告訴過她發生在他身上的每一件事情,白天蓉想知道夏易文到底隱藏了一個怎樣的故事,但是他一點都不透露,這是白天蓉最討厭的,每一次追問夏易文,他不是沉默不語就是轉移話題,這更增加了白天蓉的反感情緒,但是她把所有的不滿掩飾起來。這一次她真的無法容忍,她的眼淚已經流出來,哭喪著臉跑了出去……
黃安柏發現白天蓉有些反常,緊跟著她追出來,來到一片樹蔭底下,她看到白天蓉眼中滿是淚水,更覺得有點古怪,於是問道:“怎麼回事?”
“沒怎麼!”
“我是問夏易文。”
“我怎麼知道?你去問他好了!”白天蓉說的很幹脆。
比賽仍舊順利進行,夏易文並沒有把白天蓉放在心上,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反攻,把丟掉的分數找回來。夏易文的表現還可以,隻是運球的速度放慢了許多,活動量也減小了,他不敢再獨自進攻,他開始努力打配合,把進球的機會全部讓給了郭曉強,但最終還是以兩分之差輸給了育才中學。
比賽結束之後,夏易文第一個走出去,來到白天蓉麵前微笑著說:“不好意思。”
白天蓉一直把頭低垂著,沒有理他。
夏易文又問黃安柏:“她怎麼了?”
黃安柏也一臉沉默,緊挨著白天蓉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在探索自然方麵,夏易文是個先行者,在處理人際關係方麵,他卻是一個大白癡,尤其是處理男生與女生的關係,他不知道該怎麼麵對白天蓉,他根本也不關心,也不思考該怎麼去做,於是坐在白天蓉麵前等待別人來解救。那一段時間的確難熬,他的懷裏不知鑽進了什麼東西,弄得他不知如何是好,想開口說話,不知說什麼,指望著黃安柏打破尷尬局麵,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夏易文一會兒看看白天蓉,一會兒看看黃安柏,兩個人都低著頭,誰也沒有說話的動機。夏易文也索性低下頭,甚至比她們低的更加厲害。他的頭發幾乎觸到了地麵。其實夏易文此時的心情一點都不好,由於逞強而輸給了育才中學。
等了許久終於等來緩兵,他們正在議論著教訓那個裁判員一頓。夏易文站起來說:“我也去。”
“你們還是別惹事了,這又不是我們學校。”白天蓉終於開口說話了。
“我還以為你永遠不開口呢!”黃安柏也不再沉默,她說,“你的耐性也不過如此嘛!哈……”
“什麼意思?”
“開玩笑的!好了,沒事了,咱們回去吧!”
他們在白天蓉的阻撓下沒有亂起來,一夥人順順當當地回到學校。車上,白天蓉跟夏易文也搭上了話。
還是一個星期就倫到夏易文上台表演節目了,上周學會的曲子現在早忘得一幹二淨,隻好從頭學起。每天早晨,他都起得很早,和白天蓉一起去操場練琴。在白天蓉的細心指導下,夏易文很快掌握了拉琴的技巧。又過了三天,白天蓉對他說:“你已經學會了三首,可以上台表演了。”
“再多教幾首嘛。”夏易文並沒有感到滿足。
“我哪有那麼多時間?考試之後再說吧。快回教室準備一下,吃過飯你就該上台表演了。”
夏易文耐心地上完四節課,吃過飯便感到莫名其妙地緊張,在籃球場上他可以發揮自如,一想到站在高高的講台上,他的心便開始怦怦地跳起來。午休時,他躺在床上,雖說眼睛是閉著的,內心深處卻無法平靜,他怎麼也睡不著,一會兒爬起來照照鏡子,整一整發型,一會兒又爬起來弄弄衣領,整一整衣袖,可時間依然過得很慢,他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來打發這無聊的時刻。夏易文又躺在床上,認真思考著上台以後該說些什麼。畢竟這是他第一次上台表演節目,就連說話他也要表現出自己的個性!想了許久,夏易文才想出一句自己滿意的話,還有半個小時午休才結束,但他等不及了,迅速爬起來,認認真真地把臉洗了兩遍,又花了很長時間整理發型,整理衣袖,這些都做完以後,午休結束的鈴聲還是沒有響起。夏易文不可以再等了,他違反了學校的紀律,偷偷地從窗子裏鑽出宿舍,獨自一人往教室裏走去。推開門,他發現於姚明正端坐在教室裏,埋著頭,默默地學習。他沒有午休?怪不得學習這般好,他連午休的時間都用在了學習上。夏易文沒有打攪他,靜悄悄地走到座位上,他又從桌洞裏掏出鏡子和梳子——這是必需的。仔仔細細地把頭又梳了一遍,望著鏡中的自己,臉上不禁露出微笑,笑得那樣甜蜜,仿佛自己即將獲得一項至高無尚的榮譽!可是看來看去,鏡中的他還是他,他並沒有因此而改變一點,於是他把鏡子放在桌洞裏。獨自坐在那裏,打開窗子,望著遠處閃爍著銀光的樹葉,他的心不安地跳動起來,就像那樹葉,不由自主地晃動著。這樣無所事事地呆坐著,使他感到無聊難耐,夏易文把頭縮了回來,坐正身子,拿出語文課本,漫不經心地看起來。書中的文字似乎也長了腿腳,它們跟夏易文玩起了捉迷藏的遊戲,夏易文揉了揉眼睛,歎了口氣,無奈地合上課本。此時,同學們已陸續走進教室,他們小聲談論著這節課該由誰上台表演,表演什麼節目,表演得是否精彩。夏易文有些慌了神,板凳好像長出了釘子,他坐立不安。那顆火熱的心幾乎跳出胸膛,怦怦地像教堂裏敲響的鍾。夏易文不停地看著表,用眼睛攆著紅色的指針快點跑,可它像背著沉重的龜殼一樣,怎麼也跑不快,夏易文真想幫它一把,卻無能為力。唉,隻能等!再漫長的路終究會有走完的時候。
上課鈴聲終於響起,語文老師剛跨進教室,便響起了歡騰的掌聲,同學們東張西望,親眼目睹一下登台者的風采,最後,他們把目光集中在夏易文身上,教室裏的掌聲像瀑布一樣清脆,嘩嘩地響個不停,熱烈歡迎著那位英俊瀟灑的紳士。
夏易文迅速地走在同學們的目光編織的走廊裏,他總覺得有點不自然,甚至不知道該怎樣走路,兩條腿很是別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來到講台上的,望了望老師,又看了看同學,夏易文馬上把頭低下了,像犯了錯誤似的。麵對這麼多雙眼睛,夏易文不知如何是好,努力尋找心中錘煉已久的話,可怎麼也挖不出一個字來。不知為何,他今天竟是如此緊張,竟然沒有說出一句話。
同學們見夏易文一直沉默,都哈哈大笑起來,隨後便是一陣鼓勵的掌聲。
夏易文的雙眸剛剛探出,卻又很快躲藏起來,他閉上眼睛,努力忘記自己所處的位置,可怎麼也無法忘記。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麵對等待已久的同學隻好說了幾句簡單應酬的話:“真不好意思,沒想到講台這麼高,讓我感到高處不勝寒,恐驚天上人,以至我沒有說出一句話。我給同學們拉一段曲子……”夏易文一邊說,一邊彎下腰,把早已藏在講桌底下的小提琴拿出來,把它放在肩膀上。教室裏又是一陣歡騰,隨後便鴉雀無聲,同學們豎著耳朵,瞪著眼睛,耐心地等待著這個音樂白癡為他們破天荒地演奏小提琴。
夏易文努力閉上眼睛,在心靈中尋找那種若有若無的感覺。他的心漸漸地平靜了,靈魂飛到校園中那個熟悉的角落,又和白天蓉坐在一起。夏易文終於找到感覺,手開始緩緩地挪動,悠揚的琴聲在寂靜的教室裏回蕩起來。同學們屏住呼吸,仔細聆聽著,沒多時便陶醉了,他們好像來到世外桃源,那裏有藍天,有白雲,還有雄鷹展翅翱翔在清新的空氣裏;那裏有樹林,有小溪,典雅的木屋安坐在碧綠的草地上,草叢中有位年輕的婦女唱著歌謠,旁邊的那個小男孩把肚兜頂在頭上,正一歪一斜地爬動著,嘴中不停地發出嗚呀嗚呀的聲音。小男孩來到花叢邊,摘了一朵黃花,又來到母親身邊,小男孩順著母親的脊背站起來,把那朵鮮豔的黃花插進母親柔軟亮澤的黑發中,小男孩又探過頭向母親笑了笑,母親則給了他一個甜蜜的吻。這時,他們的頭頂上飛過兩隻漂亮的蝴蝶,小男孩發現了,掙脫了母親的懷抱,他想把它們捉過來也放在母親的頭頂……
琴聲已經停止,同學們從夢幻中回到這個擁擠的世界,教室裏又是一陣掌聲,像火車的長笛。
夏易文收起小提琴,說了一些感激的話,正要走下台去,門吱嘎一聲敞開了,走進來的是三班的英語老師,也是他的英語老師,他看上去沒有睡醒,而且帶有幾分怨恨的神色,就像剛剛得知考試成績——不及格時那樣,他十分嚴肅地說:“你們小聲一點,不要打攪別人上課!”英語老師說完便甩袖而去。
他的突然闖入,弄得語文老師有點難堪,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句話也沒有說,她隻向同學們做了個手勢,讓大家小聲一點。
在這個班級裏,英語老師是不受歡迎的,因為他說的每句話都非常枯燥乏味,在他的課堂上,永遠是一片死寂,就像深冬的夜晚,隻能聽到從他口中發出的冰冷的風聲,沒有一點活力!同學們把更多的時間花在了小說和睡眠上,他卻依然坐在講桌前麵,一邊悠閑地喝茶,一邊用嗡嗡細語講述英語課文,傳授考試的技巧。有時,他也感到自己的課堂沒有生命力,他也想讓同學們活躍起來,因為他擔心浪費同學們的寶貴時間,每一次聽到從語文課堂上發出的歡樂的掌聲與笑聲,他總是感到非常氣憤。今天,他終於忍受不住了,把一盆冷水澆在燃燒著喜悅之火的同學們身上,教室裏活躍的氣氛減少了許多,同學們也更加討厭英語老師了。
自春節過後,夏易文就開始跟英語老師暗地裏作對了。他第一次上講台,沒想到竟然發生這種事情,他覺得英語老師誠心跟他過不去,本想下台的夏易文也不下台了,他要跟英語老師好好較量一番。夏易文又把小提琴放在肩膀上說:“我再為同學們演奏一曲,希望同學們的掌聲不要過於熱烈。”
現在的同學,叛逆心理極強,他們總是喜歡逆水行舟,但沒有表現出來,或者表現出來的同學很少,他們把各自的反抗情緒壓抑在心靈深處,如果表現出來則如洪水泛濫,勢不可擋。
琴聲又響起了,這一次,氣勢磅礴,像江水,洶湧澎湃;像海浪,波濤翻滾。夏易文的左手快速跳躍著,右手飛速地晃動……
教室裏終於亂成一團,他們的掌聲再一次傳入緊閉門窗的三班教室,英語老師隻是一口一口地喝茶……
那天下午,白天蓉沒有上課,晚飯時也沒有見到她的身影,一直到晚自習,始終沒有人見她一麵。她沒有請假,也沒有告訴夏易文一聲,而且被班主任叫走之後,再也沒有回來。夏易文有點擔心了,因為那天班主任非常生氣,在這種情況下,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裏肯定不會發生愉快的事情,但會發生什麼事情呢?白天蓉沒有違反紀律,至少最近幾天沒有違反。夏易文來到吳西亞身邊,吳西亞可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夏易文問道:“晨晨姐,天蓉去了哪裏?”
“我也不知道。”吳西亞說,“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班主任肯定又訓她了……”
吳西亞這句話使夏易文感到不安,他知道白天蓉無法容忍班主任一次又一次的嚴厲批評,但作為學生,她必須無條件的接受,白天蓉也一直把班主任的話吞咽到肚子裏,然而有時,班主任的話過於偏激,他會直言不諱地指出同學們的弱點,並用尖銳的話語撕破同學的尊嚴,讓同學們感到絕望,然後他會指出一條路,讓他們沿著這條路專心致誌地走下去,即一門心思地學習。班主作肯定是用這種方法對待白天蓉的,讓白天蓉放棄音樂,踏上學習這一條路。音樂是白天蓉的最愛,她是不可能放棄的,她也許更無法容忍班主任用刻薄的話語對音樂妄加批評。但這已經習以為常,這種方法對白天蓉根本不起絲毫作用。也許班主任使用了第二種方法,強製白天蓉放棄音樂,如果白天蓉不放棄,班主任便會……
班主任為什麼要強製白天蓉呢?根本不可能,班不任是不會幹涉同學們的自由的,夏易文排除了這個設想。那到底是為什麼呢?
夏易文沒有繼續想下去,所有的猜想都是浪費時間,隻要找到白天蓉,一切便水落石出。他跟杜如弟走出教室,去找白天蓉了,隨後,吳西亞和馬希夥也走了出去。
沒有月光,春天的夜晚涼涼的。
夏易文讓杜如弟去操場,自己則來到校園外麵,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走出校園,好像有種感覺一直引導夏易文住前走。他此時的情緒有點低落,不是因為找不到白天蓉,而是心中似乎少了點什麼,好像置身於荒漠中,自己一無所有,甚至沒有期盼,沒有守候,也沒有回憶……
夏易文隻是跟著感覺走,偶爾會感到焦急。
漸漸地,夏易文習慣了黑夜,眼前突然明朗起來,他一直沒停住前進的腳步。那種感覺也越來越強烈,好像在夢中,前方仙氣朦朧,夏易文徑直走去。
又過了二十分鍾,已經放學了,一陣喧嚷之後便是永遠的沉寂。夏易文停住了腳步,前方是一片樹林,陰森森的,靜得可怕,一種恐懼感襲上他的心頭,白天蓉肯定不會在這裏,那種感覺驟然消失,心中隻有膽怯。夏易文轉過身,開始急速往回趕,來到學校,一種落空的感覺占據了他的心。突然,眼前出現了白天蓉的身影,那種感覺又來了,依然是剛走出校園的那種感覺,前方是一個充滿誘惑的夢鏡,夏易文不由自主地邁開了腳步,剛走了幾步,卻停了下來,難道不相信自己的感覺嗎?也許那是一個錯覺,夏易文沒有繼續前進。
這時,身邊好像有人哭泣,電影中女魂的形象頓時浮現在他的眼前,夏易文膽量很小,如果是以前,他早吼叫著跑開了,這一次卻格外鎮靜,順著抽泣聲,夏易文開始挪動身子,他感覺剛才的哭泣一定是白天蓉發出來的。
夏易文掏出打火機,打著火,慢慢地尋找著,終於,眼前出現了一個身影——頭發狂亂,眼睛紅腫,滿臉銀光。夏到恐懼,但恐懼感很快被隨之而來的愛憐代替,分明是白天蓉,她竟然成了這個樣子。
夏易文擦幹她臉上的淚水,又幫她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頭發。夏易文雙用扶著她的肩膀說:“一點都不像你。”夏易文知道她很傷心,卻不知為什麼,但她沒有詢問,他怕這會使白天蓉更加傷心。
白天蓉轉過身,抬起頭,望著天邊那顆孤單的星星歎了口氣。
“我們回去吧。”
夏易文拽她,她卻掙脫了。
“同學們還在找你呢,回去吧,別讓他們擔心了。”
白天蓉依然無語,隻是對著那顆星星看了又看。
“說話啊?”
白天蓉仍舊沉默。
“冷嗎?”夏易文把外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白天蓉沒有拒絕,還是緘默不語。
“可以說一句話嗎?”夏易文無法繼續容忍她的沉默,但他又不能向她發泄。
白天蓉卻走開了,悄然無聲。
夏易文隻好緊緊地跟在後麵,也停止了說話。
夜,靜靜地,風冷冷地吹,露珠凝成了珍珠卻是涼涼的。
漫漫的堤壩,悄悄的腳步,緩緩的流水,一切是那樣安靜。
心卻得不到安靜,在胸膛裏鬧得天翻地覆。
突然,白天蓉把外衣還給夏易文,隨口說了一聲“謝謝”。冷冷的。夏易文已經意識到這件事情肯定與他有關,白天蓉冷漠的聲音讓他更加確定這種觀點,夏易文本不想提起發生了什麼事情,既然把他牽扯進去了,他又怎麼不問個明白呢?於是夏說:“隻說一聲‘謝謝’?”
“當然。”
“我凍了這麼長時間,一聲‘謝謝’就能補償我的損失?”
“那我怎麼辦?”
“你忘恩負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