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完全亮了,早晨八點多鍾的時候,敵人的包圍圈完全合攏,開始向興旺莊內進攻,戰鬥一開始就進入白熱化狀態,敵人依靠人多勢眾和強大的火力,氣焰囂張,狂熱的一批批向村外八路軍的簡易陣地上攻擊,大有一鼓作氣吃掉獨立營之勢。
村子內的常粵海焦心如焚,兩個小時過去了,突圍的有利時機早已失去,可村內的幾百名群眾卻僅隱藏起一小半,照這種進度,一上午才有可能把群眾安置好,可自己的隊伍畢竟隻有二百多人,卻要抵抗十倍於己的敵人進攻,眼看著自己的戰士英勇的同敵人搏擊犧牲,常粵海不禁熱淚盈眶。
金孫鐵此時也沒有什麼好辦法,隻是無奈的催促著群眾:“鄉親們,快找地方藏起來吧,快呀!”
可老鄉們雖然慌裏慌張,卻依舊行動緩慢,常粵海此時真急了,謔的躍上一個土台,高聲叫道:“鄉親們,我是常粵海,大家聽我命令,所有人抓緊隱藏,有地道的下地道,沒有地道的找鄰居街坊的地道下,實在進不了的順著西側的交通溝隱藏等候,我們打好阻擊就帶著你們轉移,鄉親們,趕緊呀!”
常粵海的一嗓子還真有作用,老鄉們慌亂了一陣,就各自找地方隱藏了,隻剩下二十幾個小夥子留下來,其中一個小夥子對常粵海說道:“常司令,我們不藏了,留下來跟你們打鬼子!”
常粵海滿意的笑了笑:“好吧,警衛員,給他們一部分槍支,實在不夠,每人拿上幾個手榴彈,周二毛,這二十幾個人跟著你,你帶著他們!”
老鄉們安頓下來,常粵海稍微放了點心,於是靜心來到村子的四麵阻擊陣地觀望情況。
情況已經十分緊急了,對手畢竟是十倍於己、火力強大的敵人,自己的力量也太薄弱了,況且自反掃蕩以來,獨立營的兄弟們根本沒來得及休整,彈藥也沒來得及補充,應對如此強大的敵人已經相當吃力。
樊鬆帆焦躁的來到常粵海麵前,恨聲說道:“司令員,趕快想辦法突圍吧!再不走,弟兄們都得留在這裏!”
常粵海知道樊鬆帆的心情,更知道麵前的形勢,也非常惱火,可是在兄弟們麵前不能表露自己的憂慮,隻能安慰樊鬆帆:“鬆帆,你先組織弟兄們打好阻擊,等我們觀察一下,選擇突圍的方向再定。”
來到村子四麵的阻擊陣地,常粵海和金孫鐵認真的觀察,尋找敵人的包圍縫隙,力求尋找一個突圍的方向。
終於,觀察下來的情況符合常粵海的判斷,敵人的包圍圈十分嚴密,也就隻有村西有我們事先挖下的交通溝還有一個空隙,但是敵人的包圍也相當嚴密,不過,這也是自己唯一可以借助的空當了。
和金孫鐵簡單商議後,常粵海確定中午時分在村西突圍,金孫鐵擔憂的說道:“我們八路軍就是遊擊戰起家,一般都在夜間突圍,今天敵人來勢凶猛,你卻選擇中午突圍,是不是太危險?”
常粵海歎息了一聲:“本來黎明時分是突圍的最佳時機,可是我們能頂到天黑嗎?要是……唉……”
金孫鐵一聽也有些後悔,於是難過的低下頭。
常粵海注意到金孫鐵的神態,自覺語失,於是振奮說道:“沒關係,我們八路軍的遊擊戰擅長夜戰、近戰,這一點不僅我們清楚,鬼子也很清楚,所以他們根本不會料到我們會在中午突圍,我想,他們一定會做好我們夜間突圍的防禦準備。所以,中午突圍可以做到出其不意,隻要我們發揮勇猛頑強的戰鬥作風,敢打敢突,相信會在村西打開一條出路的!”話語間,常粵海意誌昂揚,平原之狐的頑強盡顯無遺。
金孫鐵也被常粵海的話語打動了,激動地說道:“司令員,看來真應了那句話了,百無一用是書生呀,到了關鍵的時候,文化人還是有些軟弱,要不是我阻攔,我們已經突出去了……”
“不能這麼說,”常粵海打斷金孫鐵的話,“你保護群眾的意圖是對的,使我想的不周,先別說這些了,我們組織隊伍做準備吧!”
獨立營的二百多人一麵阻擊著敵人的進攻,一麵悄悄打點裝備,做好突圍的準備。
到中午時分,敵人的進攻有些停頓的時候,興旺莊村子四麵的八路軍阻擊陣地上已經沒什麼人了,隻剩下隨風飄揚的紅旗在陣地上飄蕩,整個獨立營二百多人和興旺莊二十幾名自願參戰的小夥子全部集中在村西交通溝的底部。
交通溝裏一個略微突出的小坡地上,常粵海振奮精神昂然挺立,金孫鐵、樊鬆帆立在常粵海身側,二百多人擁擠在窄小的交通溝裏,卻十分安靜,隻有常粵海鏗鏘有力的話語在溝底響亮:“同誌們,兄弟們,不用我說大家也清楚我們麵前的形勢,敵人至少也有兩千人,和我們是十比一的兵力,現在,村子裏的老鄉也大都隱藏好了,下麵隻有我們把敵人引出去,老鄉才能保證安全。我們是人民的子弟兵,在這種情況下怎麼辦?”
戰士們一起低聲呼叫:“跟小鬼子拚了!大不了把命留在這裏!”
常粵海讚許道:“對,大不了把命豁出去了,也要把小鬼子引走,但是,我們不能蠻幹,所以,我決定,現在我們向村西突圍,據我觀察,村西敵人包圍的兵力裏麵,有不少偽軍,偽軍的戰鬥力大家都知道,不值一提!這就是我們的機會,隻要我們敢打敢拚,豁出去,一定能打開一條出路,突出去!大家有沒有信心?”
樊鬆帆帶頭叫道:“有信心!”戰士們也群情激奮的高聲附和。
常粵海來到觀察哨位又認真的察看了對麵敵人的狀況,遠遠的發現,敵人的攻勢已經暫停,正忙著補充給養、準備用中午餐,大概他們以為被圍的八路軍肯定會夜間突圍,根本沒想到八路軍敢於大清白日的突圍。
常粵海回到交通溝底,向金孫鐵使個眼色,金孫鐵會意的點頭,常粵海向樊鬆帆命令道:“開始行動!你帶幾個人突前,注意,盡可能晚開槍,行動要迅速!”
樊鬆帆毫不在意的笑道:“司令員,你就放心吧!”
樊鬆帆向身後一擺手,七八個精悍的警衛戰士快速走出隊列,來到樊鬆帆身旁,跟隨樊鬆帆順著交通溝向西側跑去,待樊鬆帆一行人離開幾十米後,常粵海、金孫鐵才帶著大隊悄聲跟上。
正是中午時分,夏日的陽光慵懶的掛在頭頂,但是絲毫不吝惜自己的能量,無所保留的把熱能伴著強光傾瀉在這片鮮血與硝煙彌漫的戰場上。大丸嘉佑的大隊人馬已經在這個村莊隱藏包圍激戰了一夜又一個上午,此時被強熱的陽光照射著,伴著硝煙與炎熱的空氣的熏染,基本上已經沒什麼精神,等飯的等飯,吃過飯的忙著找比較清涼的地方休息,就連負責監視村內八路軍動靜的一個小隊的日本兵和一個中隊的偽軍也都昏昏欲睡,整個日軍戰場上都抓緊休息補充,為堅持住下午的進攻和防止八路軍夜間突圍做著準備。
交通溝直通村外,日軍也知道這是八路軍的突圍通道,所以對交通溝封鎖監視很嚴,大都嚴密的注視這個方向。常粵海和樊鬆帆也早想到這一點,所以,接近村外敵人陣地的時候,樊鬆帆慢慢止步,擺手讓大家停下,自己悄悄爬到溝頂觀察,發現沒什麼異常,於是帶著幾個兄弟躡手躡腳的爬到交通溝頂上,一個一個的翻進溝外的田野裏,長時間的反掃蕩,田野早已荒蕪,野草也長了有半人高,正好為樊鬆帆幾人提供了隱身的環境。
樊鬆帆帶著人像蛇一樣悄悄爬到敵人陣地,一人對著一個鬼子,彈地而起,手中短刀抹向鬼子咽喉,七八個監視戰場動向的鬼子根本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響,就倒地而亡,其餘的如此辦理,片刻工夫,一個鬼子小隊全被樊鬆帆的尖兵部隊幹掉。偽軍部隊和鬼子小隊並不在一起,相隔有三十幾米,這邊鬼子小隊的情況偽軍根本沒發現,樊鬆帆派了三個兄弟端著輕機槍遠遠的監視著偽軍,自己下到交通溝裏,打了個手勢,遠遠的常粵海就明白了,於是急忙督促部隊抓緊順著交通溝前進。
偽軍們簡直達到了愚蠢透頂的地步,直到常粵海二百多人的部隊衝出包圍圈,還是悠閑的在戰場上閑聊或是迷糊著。
距離興旺莊有一裏多地的時候,算是暫時脫離了鬼子的包圍,金孫鐵抹著冷汗對常粵海欽佩的說道:“老常,真萬幸呀!到現在鬼子還沒發現我們,看來我們算是安全了。”
常粵海注視著身後的興旺莊,沉思片刻依然說道:“政委,你帶人先走,我和樊鬆帆帶著一個排再向鬼子打一下,晚上我們在西北二十裏外的雪村會合。”
金孫鐵詫異道:“為什麼?好不容易突出來,怎麼還往回打,你們十幾個人這不是往死路上走嗎?”
常粵海一指興旺莊,莊重的說道:“政委,鬼子不知道我們已經突圍,還在向村子進攻。真進了村子,老鄉們隱藏的再好也得被搜出來,那時候不就又是一個小燕莊嗎!我們能讓村裏的幾百老鄉重蹈小燕莊人的遭遇嗎!”
金孫鐵也明白了常粵海的意圖,於是說道:“你想得對,不過,你帶一個排去太危險了,不如我們全去,這樣還好些。”
常粵海著急的說道:“一個排和一個營效果也差不了很多,都去不是白白送死嗎,我們能忍心把二百多好兄弟推進死路嗎!”
金孫鐵反駁道:“就算你帶著一個排兄弟攻擊敵人,敵人會相信我們全突出來了嗎?到最後,敵人引不走,村子裏的老鄉還是脫離不了被屠殺的命運。”
常粵海猶豫了一下說道:“我也知道,可要是敵人知道我常粵海在這裏,就算我帶一個排敵人也會跟過來的,所以我想應該能把敵人引走。”
金孫鐵心猛地一沉,他明白了,常粵海已經下了必死的決心了,金孫鐵忽然有一種酸澀的感覺,眼睛有些潮濕,忽然他用幾乎帶著哽咽的聲音大聲說道:“不,我不同意,都是因為我的一再猶豫,用政治委員的最後決定權否決你,才造成現在的局麵,我不能甩下你自己逃命,要死我也和你死在一起,我已經寫好給上級的檢查,向上級檢討我的錯誤,我還要建議上級領導修改關於政委最後決定權的規定……”
常粵海一下子也激動了,心也熱辣辣的,他抱住金孫鐵的肩頭,豪氣說道:“好,要死我們也死在一起,生為好戰友,死是親兄弟!”
一時間,兩個人同時想到幾年來在津渡河分區血與火的崢嶸歲月,緊緊抱在一起……
天地間仿佛靜了下來,下午好像有了一些風,吹得人擺脫了心頭的煩躁,感覺有些適宜,獨立營二百多人齊刷刷的站立在田野裏,凝神傾聽常粵海講話,常粵海已經把決定向大家說了,最後說道:“兄弟們,情況我已經向大家介紹了,我也不想對大家隱瞞,打回去九死一生,所以,我尊重大家自己的決定,願意繼續突圍的可以到分區投靠我們其他部隊,找不到部隊的可以暫時隱藏下來。但是我要求大家,寧死也不能當叛徒,不能當漢奸!願意和我們打回去的我歡迎,好了,現在大家作決定,願意走的現在就可以走了。”
常粵海走到一邊,和金孫鐵樊鬆帆站在一起,等了一會,戰士們沒有一個人動,就連興旺莊村裏的二十幾個青年小夥子也沒有動,常粵海不明白的問道:“你們怎麼不動呀?”
戰士們齊聲說道:“我們不走!和你們一起打回去!”
“我們不走,死也不當孬種!”
“決不給八路軍丟人!不給津渡河分區丟人!”
“死也死在一起!”
……
常粵海、金孫鐵、樊鬆帆都感動了,常粵海說道:“好,兄弟們,我們打回去!生死都在一起!”
轉身對警衛員周二毛說道:“把我們部隊的軍旗打出來,讓小鬼子看看中國軍人的威風!”
紅旗在微風中輕輕搖擺,周二毛緊緊跟在常粵海身旁,獨立營二百多人端著各種武器向興旺莊村西的敵人陣地衝去,獨立營的三挺輕機槍噴射著憤怒的火焰向敵人潑去。
包圍著興旺莊的敵人做夢也想不到常粵海已經突圍出去,更沒想到常粵海又會從村外打進來,措手不及之下被獨立營打了個稀裏嘩啦,戰場上一片狼藉。
村南指揮部裏的大丸嘉佑也被莫名的攻擊打懵了,取出望遠鏡向村西望去,寫著“八路軍津渡河分區獨立營”的軍旗正在風中獵獵飄揚,紅旗下,一個熟悉的麵孔正在揮舞著雙槍向自己的部下射擊,直似無人之境,威風凜凜,正是老對手——平原之狐常粵海。
一時之間,大丸嘉佑被這種場景嚇住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想象,常粵海是什麼時候轉移到興旺莊村外,又是怎麼會殺回來的,他的心顫抖的利害之急。
畢竟是東京帝國軍事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又擁有二十幾年的戰爭經曆,緊張了片刻之後,大丸嘉佑暗道一聲好險,差點又讓常粵海逃跑了,謝天謝地,於是欣喜而又從容的下達了命令,命令包圍興旺莊的所有部隊迅速向村西靠攏,野外無遮無擋,比起村落來要簡單許多,要在野外包圍常粵海然後消滅可容易多了,大丸嘉佑獰笑著叫道:“常粵海,這回你別想跑了!”
常粵海見吸引敵人的目的已經達到,趕快高聲命令:“同誌們,任務完成了,趕快衝回去,大家向西北方跑!”
在常粵海的組織下,金孫鐵率大部分人向西北方插去,常粵海、樊鬆帆帶著十幾個兄弟、三挺輕機槍斷後,密集的火力向常粵海等人射來,周圍的兄弟一個個倒下,轉眼之間僅剩下常粵海、樊鬆帆二人了,可對麵的敵人仍然蜂擁著向常粵海等人逼進,情況萬分危急。
樊鬆帆眼睛紅紅的,突然,他丟下手中的輕機槍,在倒下的兄弟身上搜出六顆手榴彈,用綁腿帶子束在一起,向敵人緊跑幾步,把集束手榴彈拋了出去,集束手榴彈竟然令人吃驚的飛出三十幾米,落在向常粵海等人逼近的大股敵人從中,轟然一陣巨響,集束手榴彈爆炸了,三十幾名鬼子隨著轟響飛上了天,樊鬆帆也被濃重的爆炸巨浪衝出七八米倒在地上,可敵人的攻勢也暫時被阻止住一刻。
抓住這難得的一刻時間,也借助集束手榴彈爆炸引起的巨大硝煙,常粵海趕緊跑來,扶起樊鬆帆,幸好樊鬆帆隻是被氣浪衝倒,並沒受傷,二人快速飛奔,甩下身後的敵人,跑出三華裏,跟上金孫鐵的大隊人馬。
剛剛和大隊人馬會合,眼看衝過前麵的坡地就可以甩開敵人,鑽進青紗帳突圍了,不料,大丸嘉佑早有準備,眼見常粵海等人快要突圍出去,早就把帶來的王牌部隊——山島騎兵大隊派了出來,一百多名騎著彪悍的東洋馬的日本騎兵,揮舞著馬刀,從常粵海身後兩側包抄過來,鬼子騎兵的目的並不是直接和常粵海獨立營廝殺,看來是要到坡地上截住常粵海等人的出路,眼看就要衝到坡地上了,常粵海命令戰士們一方麵加緊行軍,力爭比敵人的騎兵先一步到達坡地,一方麵趕快組織戰士們射擊敵人的戰馬,以遲滯敵人的速度。
可到底戰馬形如閃電,戰士們的兩條腿也比不過騎兵的四條腿,敵人的騎兵很快就來到坡地下,勒住戰馬,擋住獨立營和常粵海的退路。
常粵海心頭一閃念,到底是晚了,在這片坡地下狹窄的區域內,不用鬼子的大隊人馬包抄過來,就是應對敵人的一百多名騎兵,自己的二百來名戰士也會成為鬼子騎兵馬刀的練功靶子,拚了吧!
常粵海率領著戰士們無所畏懼的向鬼子騎兵衝去,對麵帶隊的日軍騎兵山島大隊長似乎看出常粵海堂吉訶德似的最後決鬥,輕撫馬刀臉上露出勝利者的微笑……
“噠……噠噠噠……噠噠……”一陣清脆的槍聲響起,七八個日軍騎兵隨著槍聲落馬而亡。
奇跡出現了,坡地上出現了一些穿著灰軍裝的戰士,依托著地形優勢,向鬼子騎兵射擊著,雖然人數不多,槍聲也不密,但對鬼子騎兵心理的震撼是巨大的,自己想要夾擊常粵海,轉瞬之間形勢逆轉,變成自己被包夾,心裏怎麼會不亂。
常粵海抓住敵人瞬間的心理變化,命令獨立營“衝”,戰士們迅速射擊著穿過鬼子騎兵,衝上坡地,和夾擊敵人騎兵的戰士會合。
來到坡地,常粵海一直疑惑的心才知道答案,原來是遲變承從大葦塘帶回來二十幾個恢複好的傷員,剛剛趕到這裏,就發現常粵海的困境,於是隱藏起來伏擊鬼子騎兵才解了圍,常粵海讓遲變承組織人先打一下伏擊,遲滯敵人,讓戰士們暫時休息一下,再加速行軍突圍。
樊鬆帆高興得說道:“好兄弟,來的真是時候!”
遲變承看著樊鬆帆被集束手榴彈的硝煙衝的黝黑的臉龐,激動地問道:“大哥,你負傷了?”
樊鬆帆大大咧咧的說道:“沒事,快組織伏擊吧,來,咱先把鬼子騎兵的頭頭幹掉,再收拾其他的。”
語罷,抄起那杆中正式步槍,手略抬起,對準騎兵大隊長山島,一聲槍響,山島栽下戰馬。
遲變承歡欣叫道:“好槍法!”手頭一抬,也是一個敵人落馬。
就這樣,短短幾分鍾時間,坡地下的鬼子騎兵倒下三十幾人,鬼子一時逡巡著不敢往上衝了,想等大丸嘉佑的大部隊上來再攻。
常粵海見此良機,不再遲疑,於是緊急命令:“遲變承,你在這裏帶一個排阻擊一下,二十分鍾後向雪村轉移,其餘人趕快跟我走!”
離開興旺莊,常粵海難過的望了一眼硝煙彌漫的村莊和自己的隊伍,一天一夜的激戰,獨立營還剩下百十來人,有一百多名堅定勇敢的兄弟從此留在興旺莊村外,長眠於此,想到這裏,常粵海不禁心如刀絞,金孫鐵也很是難過,都是因為自己的猶豫才損失了這麼多好戰士,還是常粵海安慰金孫鐵道:“別難過了,政委,隻要度過這段艱苦時間,我們還會組織起更強大的隊伍的。”
戰士們饑渴交加,體力也完全透支,終於在深夜來到興旺莊村西北二十多華裏外的雪村。
雪村是一個冀中平原上的小村莊,周圍幾裏沒有其它村子,孤零零的矗立在平原上。
村子很小,隻不過有二三百人,平時沒什麼人注意,八路軍一直很少來到這裏,鬼子也根本沒到過這,所以常粵海選擇這個村子作為臨時休整的地方,應該很有安全性。
常粵海來到雪村已經是深夜時分,由於正是五一大掃蕩時期,村子裏的老鄉們都出去跑反了,常粵海帶著獨立營來到村子時,村子裏已經是一片死寂,一個人也沒有,又饑又渴的獨立營指戰員隻能搜尋老鄉們留下的殘留食品充饑,可找了半天,一顆糧食也沒有找到,根據地老鄉的堅壁清野已經被艱苦的環境鍛煉的爐火純青,無奈之下,常粵海隻能安排戰士們來到田野裏,把田野裏的麥子搓成麥仁炒熟了充饑——不能違反群眾紀律,常粵海準備安排後勤人員留下一些邊區票子給老鄉。
按照常粵海的意思,隊伍在雪村暫時休整一下馬上離開,畢竟氣急敗壞的敵人不會如此簡單的罷了,可金孫鐵勸說要等遲變承的阻援部隊回來,再說血村一直沒經曆過硝煙,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常粵海看著精疲力竭、困倦不堪的戰士們,一時心軟,就同意了。
常粵海的一時心軟竟成了自己最終的遺憾,他自己沒有料到,這個平原上普通的小村竟成為自己的歸宿,自己帶領的這一百多名笑戰平原、馳騁沙場的血性勇士基本都留在了這裏。
常粵海的遺憾不完全因為自己的失誤,還是因為當時平原上有一種到現在提起還很令國人十分臉紅的人——漢奸。
生活在現代的人無論如何始終不能明白中國抗日戰爭史上的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什麼中國當時會出現如此大量的漢奸,大家都清楚,如果沒有這麼多的漢奸,彈丸島國日本決不會從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開始占領中國達十四年之久,難道果真中國人會有如此的略根性嗎?
不是!
罪責的根本還是因為那個腐朽的滿清政府和那個自以為是、昏聵不堪的女性統治者——老佛爺慈禧太後以及近代中國哪些為一己私利不顧國家大局的軍閥們,常年的戰亂和割據、諸侯混戰、政府貪汙腐敗以及文化教育的失誤,隻知有己、不知有人、自私自利的觀念使得人們道德淪喪,造成當時的中國漢奸眾多、偽軍如從的局麵。
現代人們肯定會對當時的狀況歎息,可如果我們自己麵對當時的情況,是不是能夠保證自己的中國人尊嚴呢?
造成常粵海遺憾的人是大家十分熟悉的一個人,那就是以前國民政府平原行政公署專員李男寧,那個和樸埂山一直交惡的國民黨特務,從大王莊鎮上陰謀敗露逃脫後,李男寧就投靠了放大縣城的大丸嘉佑,成為徹頭徹尾的漢奸。
可李男寧並不滿足,而是十分失望,痛恨常粵海和樸埂山,痛恨自己的功虧一簣,一直想方設法的尋找機會,殲滅常粵海和樸埂山。
李男寧老家就在平原上,相比較鬼子而言,他還是很是了解八路軍的行動規律的,他的家就在雪村一帶,所以自五一大掃蕩以來,他就安排自己屬下的特務隊廣泛插入平原各村,偵查八路軍的情報,而自己則來到老家雪村一帶。
常粵海等人行動敏捷,來到雪村並沒讓李男寧發覺,而在深夜時分,當抵抗敵人多時、轉移了多個方向、甩掉大隊敵人的遲變承帶著僅剩下的六個兄弟來到雪村和常粵海會合時,終於被李男寧發現了。
李男寧偷偷潛上前來查看,發現常粵海、金孫鐵、樊鬆帆等幾個自己銘心刻骨仇恨的人都在雪村,不由得心花怒放,於是,派了兩個精明的手下留在雪村監視,自己親自打馬如飛跑回放大縣城,向大丸嘉佑作了彙報,大丸嘉佑正為失去常粵海的蹤跡大發雷霆,得知此消息大喜,馬上安排從興旺莊失手的部隊全部趕赴雪村,包圍常粵海,徹底解決常粵海。
多年的戰鬥生涯已經使得常粵海分外靈敏,自遲變承會合後,常粵海馬上同金孫鐵商議轉移出去,常粵海已經對莫名的靜寂產生警覺,不料政委金孫鐵的一番憐惜話語還是打消了常粵海轉移的計劃:“我們戰士們太累了,應該休息一下,再說了,敵人應該到不了雪村的,這個小村也太小了,敵人根本不會注意這裏。”
常粵海一念慈忍,看著疲憊不堪的戰士,就勉強同意留下了。
戰士們也太累了,一頭倒在地上,就不顧饑渴與寒暑睡了下去,常粵海雖然警覺,可也畢竟太累了,也在一邊悄悄寐了起來,雪村除了常粵海安排的十幾個流動哨和暗哨外,都沉入夢鄉。
夏日的黎明天已經很亮了,常粵海被一陣槍炮聲驚醒了,急忙跳起身來,查問情況。
金孫鐵和樊鬆帆等人也都驚醒了,慌忙起來,隨著常粵海到村子四周察看。
村外的情況一目了然,常粵海三人看去,雪村四周已被團團包圍,鬼子的步兵、騎兵、炮兵在村外林立,凜然竟有幾台裝甲車也在村子四周巡視,看上去竟然比包圍興旺莊時兵力還要多,總有三千人以上。
金孫鐵吃驚的說道:“完了!這回突不出去了。”
一想敢作敢為、膽大包天的樊鬆帆也不禁吐了一下舌頭:“好家夥,敵人也太把我們當回事了,”常粵海是一個相當精明細致的人,一看到眼前的形勢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這支部隊是凶多吉少,雪村隻不過是一個前後左右不過三百米的小村莊,地勢不利,區域狹窄,自己的兄弟們也已經多日廝殺、體力幾乎耗盡,估計獨立營這殘留的百十來人很難衝出包圍了,那也隻能拚了。
意念一定,常粵海的心理卻坦然了,笑著對金孫鐵、樊鬆帆說道:“政委,鬆帆,甭想別的了,咱們反正也很難衝出去了,就在這個雪村跟他們拚了吧,讓小鬼子看看,到底是八路軍厲害,還是他小鬼子厲害!”
金孫鐵、樊鬆帆被常粵海的情緒感染,也興奮起來:“好!和小鬼子拚了!”
常粵海憂鬱的目光掃視了一下身旁的戰士們:“兄弟們,我為津渡河部隊擁有你們而驕傲,現在,需要我們最後一次進攻的時候到了!兄弟們,敢不敢!”
戰士們潮水般的吼聲震天:“敢!殺鬼子!殺!殺……”
常粵海滿意的大笑道:“好!兄弟們,跟我殺鬼子吧!”
群情激奮之下,戰士們紛紛守在雪村狹小的巷道旁、大樹下,摩拳擦掌,準備彈藥和敵人拚。
常粵海卻把樊鬆帆、遲變承和金孫鐵叫到一邊,鄭重的對遲變承說道:“鬆帆,變承,你們看,敵人的包圍雖然嚴密,可是村東卻有一絲縫隙,敵人的結合部是唯一的機會,等會我們集中兵力向南一打,把敵人吸引過來,你們兩個必須抓住機會,帶幾個人保護政委向東突圍,保證保護政委突圍出去,明白嗎?”
樊鬆帆聞言失聲痛哭:“不!絕不!我要和你在一起,死也在一起死!”
常粵海很是感動,但卻強忍難過,對樊鬆帆吼道:“服從命令!”
樊鬆帆也執拗起來:“就不!從參加八路軍我就跟著你,我死也不離開你!”
常粵海掏出手槍指向樊鬆帆,硬著心腸罵道:“你不服從命令,我現在槍斃了你!”
金孫鐵忙過來阻攔:“老常,你冷靜一下,鬆帆和你的感情還用說嗎,你別跟鬆帆著急,”頓了一下,金孫鐵毅然說道:“老常,你別阻攔我,我也不走,還是在興旺莊時說的,我們生死在一起,老常,你知道,我說到做到,誰說也不聽!”
常粵海看著金孫鐵執拗的表情,一時心軟了下來:“政委,你是何必呢!”
遲變承也哭著說:“我也不走,生死也和你們一起!”
常粵海沒有說話,金孫鐵反過來勸解遲變承:“變承,現在分區領導就我們四個人,你還是聽司令員的,突圍出去,想辦法找到軍區領導,把我們的情況向軍區彙報,這是政治任務,必須你來完成,”說著,從軍裝上衣兜裏掏出幾頁紙,鄭重的交給遲變承:“變承,我這裏還要你幫忙,這是我在五一反掃蕩戰鬥過程中所犯錯誤地檢討和建議修正政治委員最後決定權的報告,一定替我轉交給軍區領導。”
遲變承還要拒攔,金孫鐵厲聲道:“遲變承,這是黨的命令,絕對不能違抗!”
遲變承聞言一顫,顫抖著把金孫鐵的材料塞進衣兜。
常粵海見諸事已定,心內坦然下來,和金孫鐵、樊鬆帆肩並肩來到殘餘的七十多名兄弟麵前,望著兄弟們年輕的麵龐和堅定的雙眼,高聲喊道:“弟兄們!為國捐軀的時候到了,我們上刺刀,和敵人拚呀!”
然後,常粵海、金孫鐵、樊鬆帆帶頭,抄起上了已經磨鈍了刺刀的步槍,向雪村南的敵人衝去……
怒吼聲中,常粵海已經和敵人殺在一起……
遲變承傷感的眼睛遠望著常粵海、金孫鐵、樊鬆帆和幾十名正和敵人浴血搏殺的兄弟,抬起手抹了一下充滿淚水的雙眼,對著自己麵前留下來的幾個兄弟輕聲說道:“突圍,往村東突圍!”
雪村南的戰場上,常粵海和自己幾十名穿著襤褸的灰軍裝的兄弟已經被數千名穿著令人惡心的爛黃泥巴軍裝的鬼子兵包圍了,戰士們一個個倒下,常粵海義憤填膺的把手中的步槍刺刀從一個鬼子的身體裏拔出,又刺進另一個鬼子的軀體……
金孫鐵一反平日溫文爾雅的模樣,手中的匣子槍呼嘯著射向鬼子群裏……
樊鬆帆的大刀如梨花飛舞,在鬼子群中縱橫馳騁……
廝殺中,常粵海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躲在鬼子身後,張牙舞爪的揮著手槍,常粵海一眼就看出來了,原來是李男寧,常粵海立刻明白了,雪村之災和這個漢奸脫不了幹係,怒忿之下,甩出手中的短刀,短刀一直飛出十幾米開外,嵌進李男寧的咽喉,這個雙重特務、著名漢奸應聲倒下斃命……
突然,一陣悶濁的子彈聲響起,一串輕機槍子彈射進常粵海身體,常粵海瞪圓雙眼,怒視著十幾米外射擊自己的鬼子機槍手,鬼子機槍手被常粵海的憤怒嚇壞了,不由膽怯的向後跑去,不料,常粵海奮力抓住背後的大刀向鬼子機槍手投去,大刀滑過一道美麗的彩虹,又好像天空中的一到絢麗的閃電,直插進鬼子機槍手後心,將他釘進地上,大刀柄上的紅絲巾穗頭還在微微顫抖……
可是,常粵海也到了生命的終點,輕機槍的一匣子彈幾乎全部打進常粵海的胸膛,常粵海眼望浴血的戰場和遼闊的平原,慢慢的到了下去……
此刻,常粵海的心裏忽然清靜了,麵對藍天,他好像又看見那個穿著黃格衫子的姑娘,唱著對歌,緩緩向自己走來,耳邊的對歌聲也逐漸響亮……
……
岸邊的笑聲輕揚
古樸的青瓦灰牆
什麼樣的你從詩裏
款款走過青石路上
夢裏的桃花水鄉
嫋嫋歌聲隨風蕩漾
笑問那是誰在吟唱
低眉垂袖寫在臉上
遙遠的記憶微涼
現在的你在奔忙
什麼樣的角色才能
讓你變得神采飛揚
其實生活總是平常
跨馬橫刀未必舒暢
想要拋開煩惱憂傷
隻要你隨我唱一唱
樹上的鳥兒飛入千萬家
郎對花姐對花對到了天之涯
無論我到哪裏去心兒總牽掛
杜鵑開在雲深處那就是我的家
……
金孫鐵遠遠看到常粵海倒下,急忙憤怒的射出一串子彈,向常粵海奔去,不料一顆步槍子彈還是穿過了金孫鐵的左腦,金孫鐵倒地時還想著:老常……常粵海……不知遲變承怎麼樣?突出去沒有……
樊鬆帆也到了生命的盡頭,這個土生土長的平原漢子,此時已經用手中的大刀砍掉七八個鬼子的頭顱,此刻繁鬆帆衣衫破損、精疲力竭,常粵海的遇難,他並沒看到,可好像心靈感應似的,常粵海倒地的一刹那,他的心好像撕裂般的難受,於是他不禁向常粵海戰鬥的方向看了一看,幾柄鬼子的刺刀一齊刺進樊鬆帆的胸膛……
大丸嘉佑在遠遠的簡易指揮所裏,神情緊張而又狂躁衝動的注視著戰場上的一切。在狂亂的戰場上,常粵海、金孫鐵、樊鬆帆率領著幾十個衣衫淩亂的八路軍戰士左突右殺,奮不顧身,直入無人之境一般,令大丸嘉佑更是心驚,簡直駭異非常,這個幾年來令自己絞盡腦汁、頭痛不已的常粵海竟然如此瘋狂,使得大丸嘉佑心內一陣悲涼:麵對這樣的對手,靠什麼才能戰而勝之?大丸嘉佑無奈而又沮喪的搖搖頭。看到常粵海倒下,大丸嘉佑竟然沒有預先想象的喜悅……
戰鬥結束了,常粵海的兄弟們全部戰死,伴隨著他們的是二百多個鬼子的屍體和漢奸李男寧醜陋的屍身……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