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荒漠中二馬縱馳如飛。
風沙凜冽,裹挾著蝕骨冰冷,無孔無入地肆虐著這片人煙罕跡的大地。
黑馬在前,白馬在後,迎頭風沙被疾奔的黑馬從中劈開,流至白馬前頭已弱不可察,白馬更加歡騰,每每欲超黑馬卻又放緩奔速,隻是差著一頭緊隨其後。
黑馬上白袍客回頭道:“夫人,雨兒可在安睡?”
白馬上那絕美婦人應了一聲道:“適才夢囈了一陣,現在恬靜了許多。海川,有我護著雨兒,你還不放心麼?如此耗費真氣,倘是那些韃子襲擾,你拿什麼應敵,莫不是讓我抱著雨兒跟人動手?”
趙海川笑道:“夫人言重了。為夫心裏有數,你莫要擔心。隻管護好雨兒,剩下的都交予我應對。”眼望前路漫漫,思及智空方丈那幾句偈言,心中計較著時日,更是一刻不敢耽誤,輕夾馬腹,奔速愈急。
三人自玉門關一別,便真正進入西域境內,因怕再起事端誤了行程,趙海川夫婦避開駝馬走道,盡擇荒漠戈灘策馬,好在西域廣寞,地勢平緩,隻需辨明方向,取直線前行,反而縮短路程。
一路所見,除卻漫天風沙,及天邊盤旋遊弋的幾道禽鳥黑影,當真是人煙絕跡,寂寥天地,好似隻遺下他們獨自奔忙。
但他二人心中皆知前途凶險難測,越是平靜無奇,越是蘊釀著更大危機,倘隻他夫婦二人,天下皆可去得,隻是愛子在側,由不得不小心應付。
如此行了五六日,眼見明月漸圓,天邊異彩奇光不時變幻,自東而起,往西消逝,每每這時,趙雨兒夢囈更深,昏睡時間更長,趙海川夫婦心知寶物出世必有異象,隻恨不得背插雙翅,直達昆侖之巔才好。
心憂情急之下,更是一刻不敢停留,日夜兼程,隻在愛子醒來之時停馬休憩片刻。
再行兩日,地勢漸陡,路麵凍結如鐵,黃沙漫天的景像漸然消失,風聲呼嘯,裹挾其中的卻是比黃沙更刺骨的奇寒冰沙。
趙海川夫婦見得景象突變,心頭反而歡喜,知是已至昆侖山脈境中,雖說離仙物麵世之地尚遠,但也是遙遙可期。
果然策馬奔馳半日功夫,前方出現一段光禿禿的山體截麵,高有百丈,頂巔皚皚一層積雪。
及目望去,天際漸而增高,山峰相接,也不知綿延到何處盡頭,天際唯有一片白茫茫之色,落日餘輝中映射出萬道光暈。
雖是自東往西延伸,卻在峰巒疊障之下,人立天地中,好似麵對的是一條橫臥大地的不盡雪山山脈。
趙海川駐馬觀望,一時躕躇難決,昆侖奇脈,接天連地,雪山茫茫,更是千山萬徑,仙物麵世之地虛無飄緲,也不知從何處尋起才好。
甄桑覺察到丈夫心思,便道:“仙物麵世,必有異兆!海川,我們隻管沿著山脈走向朝西尋去,倘是傳言無誤,仙物麵世之日當在月圓之夜,若是因緣未慳,必可得天地異象指引,到時再棄馬上山不遲。”
趙海川點頭道:“夫人所言極是。昆侖之大,何止千裏縱橫,然則論及險峻仙靈之地,當數西昆侖為最。鶴嗚九皋,鳳棲梧楻,非凡俗之物,最是講究天緣地數,倘真有仙物麵世,當在西昆侖之巔。”
甄桑白他一眼,掐指作勢一算,道:“本仙姑剛才卜卦一課,果真跟你這神棍算的一樣,此物麵世正在極西之地,月圓之時,先到先得,快衝啊!”攬緊愛子,縱馬躍過前頭,率先奔出。
趙海川長笑一聲,心中升起豪情壯意,拍馬緊緊跟上。
也不知行了多久,雪山愈見險峻,氣溫亦是越來越冷,嗬氣成冰,凍土似鐵,馬蹄踏地而過,發出咣當的交擊之聲。
二馬隨坡登上一方高地,迎頭飄來幾朵雪花,前方白朦朦一片,再不見得半寸土層顏色,簌簌灑灑,卻是下起了好大一場雪。
甄桑掖了掖懷中袍襟,以免愛子遭受雪浸之苦,卻不料當中一陣蠕動,繼而鑽出一個小頭來,露出兩排白齒笑道:“娘,幹嘛把我頭埋住了,雨兒想看雪哩!”
甄桑隻得別緊氈袍領口,寵溺道:“雪有甚麼好看的,襄陽城年年下雪,也不見你有這般歡喜。”
趙雨兒道:“襄陽城的雪落在地上就染成了血色,戰士們穿著盔甲,手裏拿著刀槍,眼裏隻有城下的韃子,沒有一人想著去賞雪看雪,雨兒自己一人看也沒甚意思,所以城的雪一點兒都不好。”
甄桑笑問:“那這兒的呢?”
趙雨兒道:“這兒的雪隻管往地上落,落在哪兒哪兒就幹幹淨淨,心裏也自清清涼涼,一點兒都不覺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