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海川夫婦翻身下馬,由甄桑抱過趙雨兒,因地上積雪太深,甄桑徑直將愛子付於背後,肥衣厚氅地裹著,又以巾布團團緊束,這才同成丈夫一起卸下二馬韁轡。
趙雨兒半大身子附於其母背後,後股還枕墊上一塊溫軟的衣物,隻覺娘親將其當成嬰孩嗬護,雖四下並無外人,小男孩心中亦起一絲不甘之意,扭捏地叫了一聲:“娘!”
甄桑一怔,隨之朝他臀後輕拍一掌,笑道:“雨兒你乖乖趴在娘背上,莫以為長了個頭就是大人了,即便你再大十歲,在娘眼裏還是個小孩。”
趙海川張臂敞懷,道:“雨兒,莫如讓爹背你上山,可好?”
甄桑笑罵道:“你滾——”
趙雨兒自小纏膩其母,此舉已成自然,卻是極少與其父抱摟親近,慌道:“雨兒還是讓娘背著好了。”
三人齊聲而笑。
更無多作逗留,趙海川夫婦決計將包裹行囊埋於雪地下,正忙間,突地自一旁雪中露出一段雕翎箭尾來,直直插入積雪,若非剛才一番掀擢,實是極難發現。
二人對望一眼,甄桑先其夫一步伸手別住箭尾,輕輕往上一撥,雪麵隻是微微一拱,卻是撥將不出。
她麵色一凜,起身取過長鞭,揮手拂抽,白沫紛飛中,現出一具身著翻尾狐裘的男子屍身,眉心處赫然插著一支渾體白色的羽箭,四尺長短,穿顱而過,腦後一灘嫣紅血漬,已是凝結成冰!
好霸道強勁的箭法!
趙海川夫婦欺身上前,遊目辨認。
冰雪之中男子屍身已呈僵化,右手屈曲上抬,緊握一柄寬闊長劍,劍上寒霜密罩,隱隱可觀一條金龍鐫刻其中。
劍身剛及額下,作出抵禦招式,卻始終擋不住那穿顱一箭!
趙海川失聲驚道:“龍吟山莊莊主封晚汀!”
甄桑點頭道:“確是此人,未料竟落到如此田地。以他的武功,何人有此本事將其一箭擊殺?觀其執劍姿勢,應是已然發覺箭矢來襲,舉劍劈擋,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趙海川麵有痛色,歎道:“封莊主與我等可稱為同道之交,一手‘遊龍別恨’劍法詭奇多變,延州府境內無人可敵。此人素有俠名,兼且樂善好施,因有‘善劍莊主’之稱。當年雨兒百日宴席之上,此人也是來過的,並贈了一柄黃金小劍為禮,因雨兒身體故,一直擱置在劍匣之中未曾動用。”
甄桑惻然道:“當時賓客眾多,我卻是未曾留意此人,不過既來與雨兒賀慶,便可算是你我夫婦的朋友,如今葬身此地,可憐亦複可歎!”
二人環顧四下,視線漸移向上,隻見臨近山麓的積雪似被人抹去一層,露出一道長痕,雖被新雪重新鋪蓋,卻比別處寡薄些許。
甄桑目中煞光頓起,恨聲道:“實必是韃子的血腥手段,此仇不報,封莊主何以冥目!”
趙海川輕歎一聲,道:“仙物未現,魂歸幽冥,何苦來哉!”
甄桑雙眉緊蹙,憂道:“海川,敵暗我明,況此人箭法高絕,所用箭矢與雪同色,矢身奇長,必有驚人射程及速度,務須小心提防!”
趙海川點頭道:“我自是不敢大意。夫人隻需護好雨兒,我於前方開路。”
二人囿於條件,隻得以雪掩蓋住封晚汀屍身,待日後再做打算,又與馬兒耳語了幾句,當下施展輕功登山而上。
倆人神功通玄,全力施為下當真如靈猿仙鶴一般,一縱一提之間,便有十數丈高,不消片刻已穿入雲霧之中。
二馬眼送主人身影逝於雲間,這才撒蹄歡脫,交頸廝磨一般後,雙雙投入冰天雪地中,也不知望何處戲耍而去。
風起雪飛,奇峰巍巍。
西昆侖自古人跡罕至,更無山路野徑可走,更兼此時冰封雪積,寒風呼嘯,尋常人士站都難以站穩,哪敢冒險攀登?
趙海川一生征戰無數,所習武功更是法自天地萬物,大海狂潮、江河險潭,在他眼中,也不過是砥礪修身、習煉功法的好去處,昆侖雖險峻巍峨,卻也奈何他不得。
甄桑本為天山神女之後,所學無一不是當今武林頂尖功法,輕身功法更是傲視天下,便是趙海川年少之時亦被其戲弄得狼狽不堪,直至後來神功大成,自奔潮飛浪中悟出一套輕身功法,這才堪堪在速度方麵比肩其妻。
趙海川人如踏浪鷗鳥,足尖輕點之下雪花翻飛,便似一股小小的潮浪往上推進,人也借勢騰飛,白袍迎風獵獵,於雲霧間提縱穿梭,真似是騰雲駕霧的神仙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