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爾煙得知了代天遭人刺殺的消息後趕到代天的房間時,林旋他們早已聚集到了那裏。看到爾煙一臉嚴肅地走進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主動為他讓出了一條道。
爾煙臉上仍舊保持著得知消息時的那一份震驚,以及深深的自欺欺人的懷疑,仿佛時間在那一刻凝固住了。直到看見眾人讓出的道路盡頭的床上,那安詳的熟悉臉龐時,他整個人才突然之間崩潰般地踉踉蹌蹌衝了過去,重重跪倒在床邊,臉上已經是震驚過後無比的悲痛。
離他最近的林旋甚至可以聽到他低泣聲,她想安慰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好。
任誰都會為這個失去愛人的男人感到悲傷。
因為理解到爾煙此刻的心情,所以圍在四周的幾個人都暫時選擇了保持沉默。過了好一會兒,爾煙才從這可怕的打擊中恢複過來,逐漸變回日常那個溫柔卻又能幹的男仆角色。
他看了一眼深深刺入代天胸口的那柄紫色長劍以及她被血水染紅的衣襟,不忍地移開了視線,轉過身詢問早已守候在旁邊的大夫,“死因就是這把凶器?”
“是的,一擊致命。”
“詳細地說一下。”
“夫人是被這把長劍刺死的,直插心髒,下手既快又準,凶手一定是一個用劍高手,對人體極為熟悉。”
“確定是他殺?”爾煙仿佛不相信般再一次確認道,雖然他也不相信代天會自殺,但他絕對想不到有人能輕易殺死她。
“這種長度的劍絕不可能自己這麼刺下去,角度和深度都不對。沒有掙紮的跡象,可能被刺前就已經昏迷不醒,或者是她認為不可能對她下手的人幹的,完全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連抵抗都來不及。”
爾煙點點頭,再一次轉身查看了一番那柄紫色長劍,突然幡然醒悟閃電般轉身死死盯住站在一邊的思徽,“這是你的劍,我見到過。”
“沒錯。”
“是你殺了她?”
思徽一挑眉,“憑什麼這樣斷定,就因為這把劍是我的?這柄劍就放在我的房間,我昏迷了這麼久,任何人都可以從我的房裏取走它。”
爾煙看了他一眼,似乎也默認了這種說法。他轉向其他人,“是誰最先發現的?”
“我。”又是思徽冷冷開口。
爾煙又把目光移回思徽身上,這回卻是充滿深深的懷疑從頭至尾打量著他。屋子裏一下子沉默了下來,大家都明白此刻的處境,沒有一個打算開口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林旋站在床邊,擔憂地望著思徽。現在的情況對思徽非常不利,他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而插在代天身上的凶器又是他的長劍,不利的證據全部湧向他,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很長時間爾煙都陷入深深的思索中,過了好久他突然想通一般走到代天的床邊翻找了起來。他搜索的很徹底,幾乎是仔仔細細地把床一寸一寸摸遍了。
等到他翻找完畢,才轉過身來,嘴角掛著一絲殘酷的冷笑,“輪回玉瓣不見了。”
屋子裏響起了一聲吃驚的吸氣聲,林旋最最擔憂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她緊緊抓住自己的裙子,慌亂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目光遊離在思徽和爾煙之間,身子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
站在她身邊的楓瑾察覺到了女孩的害怕,他看著她極度驚恐的臉龐,眼底泛起複雜的光芒。
“真相大白,你不要再狡辯了!”爾煙一改往日那副溫和的順從模樣,怨恨地瞪著思徽,“夫人今天早上剛從你那裏強行拿走了輪回玉瓣,你心裏很是不服氣,可是眾目睽睽之下你不可能選擇反抗,所以你佯裝順從地把玉瓣交了出來。後來你偷偷溜到夫人的房裏想要偷出輪回玉瓣,但卻被夫人抓個正著,所以你出其不意立刻果斷地出手殺了她!我早就提醒過夫人要對你多加防範,不要念著舊情對你過於親近,畢竟你是你,不是戰飛!”
怒氣衝天地說完了一大堆話,爾煙氣喘籲籲地往後退了幾步,犀利的目光怨毒地盯住思徽不放,恨不得馬上把他撕成碎片。
思徽隻是冷靜地站在原地,“分析的精彩。”
希夥馬上開口為思徽辯解道,“他的身子還很虛弱,不可能下手這麼順利。”
“我現在懷疑他的昏迷也都是裝出來的!其實他早就恢複了,但還裝作一副虛弱的樣子,蒙蔽了我們的眼睛,就是為了伺機而動!”
思徽哼地笑了一聲。
爾煙發現思徽並沒有像他想像中歇斯底裏地反駁他的誣蔑,心裏有一絲不自在,他默默看著他,準備再開口刺激他一下。
一直保持著沉默的楓瑾這時出其不意地幫著思徽說道,“那可未必,有些事得問問清楚再下結論。”
爾煙高傲地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
楓瑾盯著爾煙,眼角帶著桀驁的笑意,“是你最後一個見到秋夫人的?”
爾煙不確定地點了點頭,“是我伺候夫人入睡,夫人睡下後我就離開了。”他突然又把矛頭指回思徽,“然後他就趁著夫人睡著的時候偷偷溜進來,驚醒了夫人。”
楓瑾邪惡地一笑打斷了他的話,“不要說這些廢話了。那也有可能是你離開時順手殺死了夫人,然後裝作她睡著的樣子,等著別人來發現她的屍體!”
“胡說!”
“你想要嫁禍給思徽,所以你偷偷藏起來思徽的劍,刺進夫人的胸膛,並且拿走了輪回玉瓣。”
“你完全是誣蔑!”爾煙臉上寫滿了怒氣,一時間顯得有些猙獰可怖,但他突然轉變了態度,悲傷地低語道,“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我明明這麼愛她,愛她愛得發瘋了……我怎麼會殺她,我為什麼要殺她,我怎麼可能下得了手!”
看到爾煙悲痛欲絕的樣子,楓瑾一時間也沒法繼續說下去,隻是玩味地用看戲一般的眼神看著爾煙。
這時一直佇立在門口守候的管家顫顫巍巍地開口,“服侍夫人的丫環曾在半個時辰前見到夫人。”
“把她叫來問清楚。”爾煙急急吼道。
希夥急忙阻止道,“還是不要在這裏吧,我們移到前廳去。”
思徽沒有說什麼,率先走了出去,林旋緊跟著他走了出去。爾煙瞥了楓瑾一眼,臉上仍舊是悲痛的神情,但等到他一轉身,他優雅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勝利笑意。
等到他們來到了前廳,那個小丫環已經哆哆嗦嗦地站在那裏,神情緊張,一副驚弓之鳥的樣子。
“小希,把你知道的說給白公子聽。”恢複鎮靜的管家一見到她就吩咐道。
小丫頭點了點頭,“好。午餐之前,夫人自己走出房來叫我,說她不想吃午飯了。我問她要不要幫她把午餐給她端到房裏,夫人說不用,她說她太累了,想好好地再多睡一會兒。”
“是她當麵跟你說的?”楓瑾咄咄逼人地緊追不舍道。
“嗯,”小丫環被楓瑾嚇了一跳,趕緊拚命點頭,“是夫人親自開門喚我的。”
爾煙補充道,“我離開夫人後就一直和總管在一起處理秋府的事務,後來我去了穀倉,這段時間也有人和我在一起,這下可以證明我的清白了吧?”
小丫環繼續說道,“因為夫人吩咐過了,所以後來我一直在院子裏,防止有人去打擾夫人休息,在這段時間裏沒有人來過,除了……”她膽怯地看了一眼思徽,“後來戰公子一定要見夫人,我阻攔不住,隻好跟在他身後,等在不遠處。戰公子很快就匆忙退了出來,要我去找管家和大夫。我瞄到屋子裏夫人躺在地上,身上好像插著一把劍,血流了一地,嚇得我……”
說到這裏女孩仿佛回憶起了十分可怕的景象,低著頭斷斷續續地抽泣起來。希夥上前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安慰著讓她鎮靜下來。
楓瑾才不在意小丫環的情緒,無情地繼續逼問道,“你等在外麵的時候有沒有聽到什麼打鬥聲音,或者夫人掙紮的驚叫聲?”
“沒有,一點聲音都沒有。”想了一會兒,小希確定地搖頭。
“那就對了。”楓瑾啪地一拍手,“既然沒有聲音,那你的推斷就是不正確的。況且思徽是在有人跟著的情況下光明正大地去找夫人,這就說明不是他幹的,否則以他的本事,想要打暈一個小丫環後遠走高飛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夫人的屍體可能要過很久才被發現,他大可以一走了之,完全沒有必要通知別人。再說了,我想就算夫人睡得再怎麼沉,也不至於這樣乖乖束手就擒,秋家的現任當家不可能如此無能,何況思徽還算半個病人。”
這些不中聽的話惹得爾煙怒目相視,但楓瑾毫不在意地自顧自繼續說下去,“我大致檢查過夫人的屍體,依我看她已經死了好幾個時辰了,絕不是剛剛被人刺死,血水已經凝固很久了,我想這一點大夫和我姐都可以證明。”
楓瑾瞄了一眼思徽淡定的模樣,立刻明白了他會如此平靜的原因。他一定早就發現這一點,所以對爾煙的指控毫無反應,也沒有阻止管家找大夫,因為他需要一個外人來為他作證,免得秋府的人指責他們串通一氣。
腦子真好,反應也很迅速。楓瑾嘴角泛起讚賞的笑意。
希夥應和著點了點頭,進一步證實了楓瑾的想法。
爾煙一時間無話可說,隻能毫無意義地問道,“那麼究竟是誰做出這種事來?”
楓瑾再一次詢問相關信息,“你確定你所見到的是代天本人嗎?”
“這個……”女孩猶豫了一下,“應該是吧……因為夫人是站在屋內,屋子裏很昏暗,但應該就是夫人沒錯,況且的確是夫人的聲音,隻是……”
“隻是什麼?”仿佛抓到了一線希望,楓瑾忍不住逼問道。
小丫環往後瑟縮了一下,支支吾吾不敢開口。
“沒事的,把你的想法說出來。”林旋心裏十分焦急,但她還是耐著性子循循善誘。
“我覺得夫人有點奇怪。”
“什麼地方奇怪?”
“嗯……好像和平時有點不一樣,我、我說不上來,總之讓我覺得有點奇怪。”
“打個比方說呢?”
小希躊躇了一下,“嗯……夫人從來沒有如此懈怠過,午時夫人都是在書房處理公事……”
“夫人今天心情不好。”爾煙立刻否決了小希的這種假設。
楓瑾換了一種方式問她,“那你就把你見到的描述一下。”
小希仔細回憶了一下,“夫人裏麵穿著單衣,外麵披著紫色長衫,應該是剛剛從床上爬起來。臉有點看不清,因為房間的隔光效果很好,似乎沒有上妝。啊,對了,夫人頭上還帶著金色的鳳釵,看到我走來後,夫人退進屋子時陽光照到了她的鳳釵上,很刺眼。夫人今早並沒有戴這支釵,所以我感到有點奇怪。”
聽完小希的敘述,楓瑾突然爆發出一陣滿意的笑聲,掃視了一圈迷茫的眼神,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解釋道,“這就對了,你看到的人絕不是秋夫人!”
“什麼?”除了思徽之外其餘的人都發出一陣短促的驚呼。
楓瑾得意地看了眾人一眼,“雖然我隻見過那個人一次,但我還是馬上就聯想到了。秋夫人不是有一個妹妹?想要冒充她的姐姐豈不是很容易?所以她刻意躲在昏暗的屋子裏,不讓丫環看清她的臉。不過幸運的是你注意到了她的鳳釵,有誰會在睡覺的時候戴著這東西?難道就不怕戳穿自己的腦袋嗎。”
“不可能。”爾煙立刻搖頭否定,“準辰不能離開那裏,夫人曾設下咒術,隻要她踏出那裏一步,就會立刻爆體而亡!”
“是嗎?”楓瑾不相信地問道。
“我見過她。”
思徽平靜的一句話瞬間惹來一陣驚歎。
“你見過她?”爾煙滿臉不可置信的樣子,一雙眼睛複雜地盯住思徽不放。
“是的,她自己來找我,和我說了一些話,所以我才會來找代天。”
“她和你說了什麼?”
“沒有必要告訴你。”思徽冷冷回答道。
爾煙懷疑地看著他,“我不相信,準辰不可能踏出禁地一步,除非有知道秘密的人特意放她出來。”
“信不信由你。”思徽轉過頭去不再理睬他。
“我相信思徽。”楓瑾像是在特意和爾煙做對一般,“好啦,我們已經證明了殺人的不是思徽,現在看樣子下手的就是代天的妹妹準辰。白公子,想報仇的話總算有了對手吧?”
爾煙突然狠狠等了他一眼,“告訴我準辰你和說了什麼?否則我不能相信你。”
楓瑾瞬間變成了思徽的保衛者,不滿地嘟囔道,“別人的隱私你為什麼就偏偏想知道?要知道事實真相到禁地看看不就知道了?把準辰硬是拉出來,如果她死了就表明她是清白的,沒死的話那她就是凶手。”
思徽皺著眉頭突然開口道,想知道的話告訴你們也無所謂,反正已經死無對證,這種事情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準辰暗示說代天就是我的親生母親,要我立刻來找她問個清楚,事實就是這樣。
目光一瞬間全都集中在了思徽身上,大家仿佛被一波又一波驚人的消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時一直站在一邊保持著沉默的南宮容突然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了眾人的中心,掃視了幾張表情不一的臉龐,最終歎了口氣道,“你們不要再猜疑了,我知道凶手是誰。”
頓時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住了。
隔了一會兒,南宮容才緩緩開口道,“因為我親眼看到了,從思徽房間拿走那柄劍的人,就是你,爾煙!”
南宮容驚人的話語一說出口,四周先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緊接著頓時爆發出一陣難以置信的驚呼聲。爾煙原本悲切的臉色瞬時陰暗了下來,怒氣衝衝地狠狠瞪著南宮容,眼中閃爍著怨毒的光芒。
“我親眼所見,幾天前你趁著夜晚偷偷溜進思徽房間把劍取了出來,我那時睡不著覺在院子裏閑逛,正好被我見個正著。此事我可以以人格擔保,你再抵賴也無濟於事。”南宮容說得十分堅決,一點都不容置疑。
楓瑾得意地幫腔道,“那就像我一開始假設的那樣,你趁夫人不備的時候一劍刺死了她,然後和準辰串通好,讓她假冒夫人,裝作夫人還活著的假象,為的就是幫你洗脫嫌疑。真是一個周詳的計劃,可惜卻在最開始時就已經功虧一簣了,兩個傻子還以為天衣無縫,費勁地演好自己的角色,卻沒想到一切都是徒勞。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爾煙怨毒地掃視了周圍一群人,臉上裝出來的悲傷早在他罪行被揭發的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最後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美麗的臉上第一次顯露出猙獰的表情。
他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一個個掃過,無賴般地一聳肩,“算了,我也不想再裝下去了。本來想嫁禍給思徽的,卻反而因此功虧一簣,算你們運氣好,這樣都能被目擊到。”
“真的是你殺了秋姨?”林旋還未從震驚中恢複過來,瞪大了眼睛繼續追問,“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秋姨待你這麼好,你怎麼忍心下手殺了她?”
爾煙轉過頭來笑嘻嘻看著林旋,一臉厭惡地說道,“你以為我喜歡伺候她,對著她整天阿諛奉承?你以為我是心甘情願才當這個小白臉,來討好這個老女人嗎?”
林旋被他一連串的幾個反問堵住了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忍辱負重這麼多年,出賣自己的身體來討好這個老女人,每天要壓抑自己的內心思想,裝出狗一樣的溫順模樣,對她言聽計從,還要溫柔關懷她的生活,幫她打理一切瑣事,晚上還要卯足精神滿足她的欲望。我堅持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這一刻,可惜就在這最後一刻露了馬腳,否則我此刻就是一個失去心愛的女人的悲情男子,沒有人會懷疑到我的頭上,那該是多好的結局啊。”
思徽突然開口問道,“輪回玉瓣在你那裏?”
“哼,你再也別想得到輪回玉瓣了。”爾煙得意洋洋地看著思徽,“沒想到你們命這麼大,辰博幾次下手都沒有能夠殺得了你們,幸好還有我在這裏守著,你們萬萬沒有想到吧。”
“你和辰博是一夥的?”
“把敵人當做自己人還毫不自知,你們才是最傻的大傻瓜!”
思徽危險地眯起了眼睛,“是誰指示你們奪取輪回玉瓣的?”
爾煙哈哈一笑,“立場真是完全顛倒了過來了啊,辰博沒有告訴你們,我又怎麼會說呢?我的任務是奪到輪回玉瓣,本來還要我借機處理掉你的,可惜那些沒用的兔子竟然沒有置於你死地,這是我的失策。”
“果然是這樣,一開始我就感覺到你們想要幹掉的是我,原本我以為是輪回玉瓣的關係,沒想到殺我也是你們的目標之一。告訴我誰想這麼做的,戰家的仇人嗎?”
爾煙神神秘秘地一笑,“知道的話你會痛不欲生的,哈哈哈。”
“……”思徽緊緊盯著他,手上不知不覺間突然出現了和那柄刺死代天的一模一樣的長劍,凜然地對準了爾煙,“不說算了,我沒興趣和你繞彎子。但今天我一定要讓你死在這裏,就當作是為代天報仇!”
“為了秋姨我也不能放過你!”一旁的林旋也取出了玉吟弓,拉開架式準備對著爾煙發起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