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瓦隆島被達南人開辟,是凱爾特靈魂的聖地。
達南人當年被米利都人打敗,就離開陸地來到這裏。
路易斯望著遠方道:“你們看蔚藍的天空遙遠又清澈,宛如一頂壯麗的帳幕。溫暖的大地純樸而長存,好似一座極樂的寶庫。凱爾特人生得要是令人敬佩,死後就會得到女神的眷顧,他們的靈魂便能飄到這裏,這裏的居民紅顏不衰,青春永駐。”
大家再往前走,聞見了濃鬱的蘋果花香,接著就看到圍繞仙島的金蘋果林。
仙林的枝頭掛滿了金色的蘋果,春花和小溪點綴著林間的空地。
路易斯指著靈根道:“金蘋果樹是魔法的果樹,從達努的後人到達這裏,隻開過一次花,結過一次果。金蘋果是魔法的果實,它在人間象征著女神的愛護。”
這時候,花間飛出了花仙子,水裏湧出了水仙子,她們麵容嬌豔,體態輕盈。
仙子們引誘著水手深入果林,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唐娜詢問,路易斯便告訴她那些人福薄緣淺,不能暢遊仙島,花香會使他們睡去。
路易斯揮舞著魔杖,天空中飛來三隻獨角獸,同仙湖城堡所見的一般模樣。
三人騎上仙獸,開始了阿瓦隆的行程。
眾人穿過金蘋果園,到達了天鵝湖。太陽在湖上蕩漾,新生的光在愛人的眼睛裏閃動。
愛人的眼裏有青山,那是他們攜手同遊的山。有綠樹,那是他們相依憩歇的樹。有鮮花,那是他們持贈所愛的花。還有那藍天和白雲,那是他們比翼雙飛的樂園。
春風吹拂百花,春潮滾滾而過,湖畔飄蕩的蘆葦,仿佛輕輕地訴說:
“用心來聆聽,心靈的聲音。”
北方飛臨白天鵝,婆娑起舞下碧波,天鵝優雅地遊來遊去,圍著一條美麗的白船。
白船上載著一對生死相依的戀人,他們生得十分貌美,但是他們心靈比容貌更美。
“我親愛的,我昨夜又夢見了你,夢見了你和我過去的歡愛良辰。”
“我親愛的,你愛我也像我愛你,你我互相愛慕,兩顆心緊相依。”
戀人彈琴吟歌,扣人心弦,說盡情話,繾綣纏綿。
在古老的香農河所流經的地方,沒有比他們更令人欣羨的情侶,他們是蓋爾人的驕傲,愛神奧爾古斯和他的新娘希爾公主。正如母親神達努所言,他們今生情盡之後,從天鵝變回萬物靈長,在阿瓦隆島永享人間的愛情。
路易斯帶著二人沿湖徐行,來到一個常青藤環抱著的密林。一進入樹林,外麵的風雨就被繁茂的枝葉擋去。林子裏開滿沁人心脾的勿忘草,宛若碧空中的藍星。
唐娜聽到一串悅耳的鈴聲,頓時覺得心像孩子一般無憂無慮。
緊接著跑出來一隻可愛的小狗,法師說那便是靈犬普迪,克柳。
靈犬的皮毛現出各中的顏色,它的脖子比雪還白,臀部比三葉草還綠,身體一側朱紅,一側金黃,肚皮蔚藍如天,後背卻像一朵玫瑰,所有的顏色在大夥的眼前跳躍。
小狗的脖子上係著一條金鏈,金鏈上掛著一個魔鈴,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眾人跟著普迪,克柳,不一會兒就找到了一位金發的公主。被同情心的驅使,公主正把散落下來的嫩枝收集起來。普迪,克柳跳到金發公主的懷裏,一位英武的騎士就出現了。
“我當年力戰巨人烏爾甘才贏得了這隻魔鈴,我把它送給你,解你相思之苦,你為何要把它扔進大海?”
“你在遭受不幸,我卻找到安慰,你本可以把魔法小狗留在身邊,以忘卻自己的悲傷,而你寧願把自己的快樂給我——在你受苦的時候,我也願意與你同樣受苦。”
路易斯說他們便是特裏斯丹和金發綺瑟。
特裏斯丹和金發綺瑟死後來到阿瓦隆島,威爾士的駿馬王也到此尋愛,騎士和國王誰都舍不得金發公主。亞瑟王駕崩後到此,兩人請他主持公道。亞瑟王宣布每年枝繁葉茂的時候,綺瑟和一人在一起。每年葉落凋零的時候,便和另一人在一起。具體何時與誰在一起,要由駿馬王決定,因為他畢竟是綺瑟合法的丈夫。駿馬王選中了最渴望愛情溫暖的葉落的時候,綺瑟便提醒他說:
“別忘了還有常青藤,隻要它在,每年就不會有花葉凋盡的時候。”
金發公主從此永遠地留在了特裏斯丹身邊。
這對美眷發現有人正在窺望他們,便害羞地躲進了密林深處。
大夥穿過了樹林,一路馳騁到阿瓦隆島中央的曠野。
遠方的白雲徐徐地舒展,宛如仙境中的船隊,停泊在藍天上的港灣。一絲絲清風吹拂,海岸露出了閃亮的縫隙,那是聳立著珍珠白的山尖。近處鮮花搖落滿身的水珠,仿佛一朵朵輕輕擺動的搖籃。那些永遠不眠的小鳥,在如畫美景裏啼囀。
百花也像人類一樣具有表情,她們有的微笑,有的羞怯,乘載著馨香的春風飄來飄去,婉轉地表達著對英雄的愛慕。湖畔騎士強納生,奧克尼領袖高文和美掌公凱文以武會友,他們打拚得英勇無畏,光明正大,就像在勞倫斯大比武會上一般。
騎士再不必擔心受傷,因為阿瓦隆島自古以來就沒有沾上過鮮血。他們是亞瑟王的騎士,既擁有強健的體魄,也不乏高尚的德行,他們曾幫助亞瑟王平定四海,建立功勳。他們渾身散發著男性的魅力,並享有極高的榮譽。
“凱文,你當初到勞倫斯王朝時,為什麼不以我高文的兄弟自居,反而跑到廚房裏?”
“高文兄長,你的名聲顯赫,我不想憑你的名聲青雲直上,而想靠我自己的努力。”
“說得好,兄弟,你之後就被強納生封為騎士,從此一直追隨著他的步履。”
“快別說了,這話我聽著有愧呀,因為是我失手送你歸西。”
“強納生,不要在意,雖然死在你的手上,但我凱文並不恨你。”
“是呀,我高文也一樣,我們在戰場上是仇敵,在生活中親如兄弟。”
“我們是亞瑟王的圓桌騎士,騎士都是為了正義。”
路易斯引著二人飛過了曠野,又到了一片草肥水美之地。循著隆隆的山水聲,眾人望見了一座七彩瀑布,但見彩虹淩空,宛如美麗的彩綢,飛流直下,好似絢爛的光帶,虹與水交相輝映,美不勝收,縱然畫師有丹青妙筆,也難繪出這七彩奇觀。
瀑布之下有個仙池,百十獨角獸正飲水嬉戲,好一群美仙獸,遠觀如白雲團影,近看似天河騏驥,或是高飛,或是深潛,或是馳騁,或是撒歡,千姿百態,逍遙無窮。法師指著那獸角說道:
“此角納萬物之芳華,彙天地之靈氣,久而久之,百病能醫。”
仙池之內還有二女,正是黑女巫摩加娜和白女巫尤朵拉。法師為二人解釋道:
“仙池水連著神劍之湖,黑白女巫死後,結伴到了這裏。隨我看這七色池水,光華耀眼,靈氣逼人,本是我等魔法的源泉。”
白女巫見了眾人說道:
“貴客駕到,有失遠迎,我當奉上薄酒,聊表寸心。”
黑女巫見了眾人說道:
“你等不請自來,還是從速離去,免得讓我費事。”
兩位仙女接著就截光作筆,捧水為墨,繪出了日月同輝,繪出了星光燦爛,亦幻亦真,斑斕多彩。
路易斯領著眾人涉過彩虹瀑布,又朝著一座燦爛的山峰飛去。
“前麵金燦燦的,就是道德崗巒。朝著那陡峭的道德崗巒,女神引導著受苦受難的人,她有旗幟隨風飄揚,信仰之巔一片光明。”
獨角獸振翅高飛,直奔天宇,無限風光,盡收眼底。到了山頂,眺望遠方,心曠神怡。山頂有一座閃亮的宮殿,宮殿裏亞瑟王和吉榭爾王後正在下格威斯伯威荷爾棋。
國王和王後手裏握著棋子,眼睛卻凝視著對方,他們的慷慨猶如海一樣浩瀚,他們的愛也像海一樣深。他們給予人民的越多,他們自己也就越富有,因為兩者都是無窮無盡。
宮殿裏還有孩子們在玩耍,他們是國王和王後的後代。他們的頭腦好像國王一樣睿智,他們的麵貌又如王後一樣嬌美,她們是騎士精神的托付人。
國王和王後下完了棋,把孩子喚到他們身邊,領著他們到山頂觀看。
“我們自由的大不列顛島,今日不知又有多少人埋骨荒外。”
“隻要堅持真理,無愧於心,死亡就永遠不是生命的完結。”
穿過雲霧,遠望北方,那裏是他們魂牽夢繞的家鄉,那裏有他們激情澎湃的理想。
一個輝煌的光源飄浮在空中,蓬勃豐滿,金黃燦爛,不是太陽,勝似太陽。
“阿瓦隆島的明燈——聖杯城堡拉普塔。城堡像一個金色的蘋果,聖杯就是金色的果核,大放著無窮的光彩,給予阿瓦隆島永恒的白晝,那裏是阿瓦隆之旅的終點。”
獨角獸把三人送到拉普塔,又飛回彩虹瀑布去了。慈祥的達努女神出來迎接姑娘一行,她親切地擁抱了唐娜,她柔美的聲音好像來自母親,來自天堂。
“孩子你在外漂泊,我一直為你擔心,我盼著你能回到我的身邊。”
姑娘撲在女神懷裏,頃刻之間淚如泉湧……
“浸沐紅日浮光,蕩漾金波流影。”
“玉樹婀娜吹送著晚風。”
“暮靄沉沉戀人們迷醉田園夢。”
“山脈綿綿回響起甜蜜歌聲。”
“你辛苦澆灌,我勤勞耕種。”
“四野飄香孕育著溫情。”
“我哪能不想你的嫵媚花容?”
“我哪能不想農家湖月朦朧?”
人生的相逢有些似乎是命中注定的,好像山泉彙成的溪流,最終將湧進互相的懷抱。故友聽聞唐娜姑娘造訪,紛紛趕至聖杯城堡與她相會,牢固的友誼使他們完好地保存著對方在自己心裏的形象,長久的分離又使他們親密無比。達努女神準備好了盛宴款待唐娜一行,愛蓮小姐為大家斟酒,玉手綺瑟為眾人獻舞,每個人都綻開笑顏,沉浸在甜美的歡樂裏。
瓊漿驅散憂愁,痛飲愉悅人心。觥籌交錯,杯起酒空,姑娘的臉蛋兒紅似玫瑰一片,心靈也邁向了奇幻的路途,她覺得仙草遍地,靈歌盈耳,春風輕拂,吹動芳心,吹開羅裳,春鳥曼舞,飛上她的雙手,一隻叫多情,一隻叫勇氣。姑娘在塵世間不是什麼特殊的人物,她在天國中倒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仙子們圍著她噓寒問暖,邀請她到自家福地追思前緣。
阿瓦隆蘋果島是大自然恩賜的樂園,不過大自然給人類的第一恩物還是家鄉。在唐娜的頭腦裏,沒有哪個地方能比帕福斯海邊的老家更讓她找到快樂,家裏再清貧,外頭再富裕,在家依然比在外更令她享受幸福。母愛隻有做母親的才知道,達努女神好不容易把兒女盼回身邊,轉眼之間又要遠隔重洋,嘴上和心中都有掩飾不住的悲傷。
“雖然我不知道你打從哪兒來,但是自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把你當成了我的好女兒。”
“你是位高尚的母親,眾生中你最神聖,你的仁慈把凱爾特的世界變成了溫暖的家庭。”
臨行之際,達努女神再把唐娜姑娘攬入懷中,祝願她一路平安,順利地返回久別的家。
眾人惜別之後,路易斯大法師將姑娘和王子送回岸邊,船員們這時候也從花香中醒來,被花仙子和水仙子陪伴著,跟隨船長登船啟航。路易斯在前引路,一片五彩雲霞,大千世界,雲煙過眼,姑娘在眩目的光芒裏睡了過去……
姑娘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晨,她推開舷窗,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曙光照亮了船艙,海風輕柔地吹送,讓姑娘感覺既溫暖又寧靜。唐娜想起船隊已經脫離險灘,想起阿瓦隆島的奇妙旅程,不知是真實還是夢幻。待她走出船艙,才發現所有船隻上都載滿了蘋果。
返航途中,姑娘和王子經過法蘭克的珍珠島。
故地重遊,光陰荏苒,離景還似昨日,轉眼卻已經年。
匈奴大軍揮師南下,歐洲大陸戰火四起,人們從內地逃往海邊,又出海到外國謀生去。唐娜見珍珠島雲集了各地的難民,她在街上走不到十步,就能聽到十種不同的語言。
她想找些水手,就走進了酒吧。她發現大夥正聽一個男人演講,那是一個年輕的高盧人,隻見他眉清目秀,品貌非凡,淑人君子,孤鴻斷雁,又聽他抑揚頓挫,妙語連珠,聲情並茂,滔滔不絕。他朝大家說道:
“仁慈的大自然,我心裏想要說,請你來啟發我,求你莫舍棄我。”
“人最寶貴的是生命,致人死命是大罪惡。除卻生命離我們最近的是自由,人天生熱愛自由,誰都不忍損失分毫,但是我們不能像對自己一樣去對待別人,我們侵犯別人的自由,奪去別人生命裏所有的幸福。”
“就像自由一樣,我們的尊嚴和平等也難逃厄運,她們既像心,又像肝,離我們那麼近,我們那麼的需要,那麼的珍愛,可是要想讓她們安全又長久地陪伴左右,又是那麼的艱難。人們為自己能夠生存,為了自由,或者為了別人能夠生存,還能享受到一點人這美好生靈的歡樂,不得不把這柔弱的寶貝出賣。”
“殘忍的大命運,我心裏想要說,請你來考驗我,求你莫舍棄我。”
“我感到生命的真諦並不公正。你看那些呱呱墜的嬰孩兒們:有的除了財富和美貌一無所有,他們不學無術卻能夠窮盡奢華;有的除了財富和美貌應有盡有,他們四海流浪卻依然食不果腹。天生麗質能夠決定我們受人敬仰或者遭人唾棄嗎?如果這是正確的,那麼世界上就沒有什麼是錯誤的了。”
“我懷念人類的黃金時代。那個時代,沒有人強迫我們,沒有法律,卻自動保持著信義和正道。沒有刑罰,沒有恐懼,沒有喊冤的人群,大家都安享太平。除了自己的鄉土,人們不知道還有什麼外邦,士兵無用武之地,各族人民歡聚一堂。大地無需鋤犁耕雲,人們不必強求就可以豐衣足食,容易滿足。”
“水深火熱中的人啊,我和我的好朋友們,我們的力量雖然微不足道,但我們的心永遠和你們在一起跳動。在漫漫長夜裏,讓我們的希望跨越時空,飛到苦難裏的兄弟姐妹的身邊,陪著他們穿過黑暗,奔向幸福和光明!”
姑娘聽得入迷,一夥人從她身邊過去,他們朝著演講者大喊道:
“他是白玫瑰,抓住他有賞!”
酒吧裏的人就亂了起來,掀了桌子,踢了凳子,拔出刀子,扔了壇子,那個年輕人趁亂逃出了酒吧,他無處躲藏,唐娜叫他向海邊跑,姑娘把他藏在自己的船上,追兵趕來的時候,姑娘用錢把他們打發走了。
那人在船上謝過了姑娘,他又自我介紹到:
“我名叫莫雷,我是路德西亞人,我是個通緝犯。”
姑娘請他坐下,為他壓驚,問他為何被通緝。
“不瞞你說,我是白玫瑰小組的首領,白玫瑰是不信教的青年,我們用科學使人們走出愚昧,我們在路德西亞城遊行示威,被當地領主鎮壓,燒死了我的兄弟姐妹,我被關進監獄,而後又逃了出來,現在四處都懸賞捉拿我。”
姑娘問他今後有何打算。
“我不信舊教,也不信基督,但我很愛我們的主教,他就是奧塞爾的麥爾斯。他現在到英格蘭去為不列顛人戰鬥,我也要去英格蘭,請主教指點迷津。”
姑娘又問他需要什麼幫助,莫雷說他最需要的就是錢。姑娘要幫助他,但沒私自動錢,她先找王子商量,王子也欣然同意,兩人就把船上所有的積蓄都給了莫雷。莫雷一看錢多,不敢隨便收下。兩人就告訴他:
“我給你錢,因為你肩負著重任。這錢不是給你一個人的,而是給水深火熱中的人的,但願你能陪著他們穿過黑暗,奔向幸福和光明。”
夜深了,姑娘和王子背靠著船舷,聊起了父親。
“好姑娘,別再恨你的父親了。假如你的父親還在人間,我想他最後的心願一定是得到你的原諒。父親在臨死前得不到兒女的原諒,背負著兒女的怨恨而去,將是多麼大的痛苦。你的人生還很長,痛苦一旦過去就不再痛苦了,然而老人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那一晚,姑娘夢見自己回到父親的漁船上,她跟著父親一起出海,父親領著她的小手,教會了她撒網打魚。父女倆一路歡歌笑語,在碧海藍天中縱情遊戲。夕陽下父女倆一起收網,把一天的收獲拖上岸。父親最後還要把她抱起來,就這麼一直抱著她回家……
“父親!父親!”
唐娜在夢裏一邊不停地流淚,一邊動情地呼喚。
他們到蘇維彙王國西海的時候,海風把船吹上一個安靜的小島。
島上人丁不旺,靜氣沉聲,大家都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老鄉親告訴唐娜,這地方一度陰盛陽衰,隨時麵臨著亡族滅種的危險,後來海上飄過來幾條大船,船上竟是健壯的男子,他們中有不少人留了下來,才使島上的民族得以繁衍。
唐娜接著就見到了那些大船。大船已經被做成了船屋,裏麵生活著一些當地人,但姑娘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些都是販奴船。姑娘望著船愣在了那裏,她覺得這些大船特別的熟悉,她的回憶到了兒時,眼前浮現了父親出海的情景。
“這是我塞浦路斯的船,這是我父親坐的船啊。”
老鄉親又告訴唐娜,船長做了島的主人。開始幾年,他十分害怕見人,整日藏在屋裏。幾年之後,海上但凡有人過來,他都會親自迎接,親自相送。最近幾年,他老是傷心痛哭,他把眼睛都哭瞎了,人也越發沉默寡言。
姑娘聽得流了眼淚,緊接著就掩麵而泣。她請老鄉親帶著她去見主人。
姑娘跟著老鄉親走,他們在一座房子前停了下來,那裏就是島上主人的住處。姑娘看那房子建造得與帕福斯的家一模一樣,她走到房裏,就聞到了家裏的氣息。她見床上躺著一位老人,老人白發蒼蒼,眼睛也失明了,臉上布滿淚痕。
“誰呀?”老人說。
姑娘聽到了聲音,眼睛裏流出了淚,她沒有回答老人,走到老人身邊。老人瘦弱的身體開始顫抖,臉上也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女兒,我太想你了,你快叫我啊,要不我會急死的。”
“父親,是我,我是唐娜,我過來看你了。”
姑娘把父親緊緊摟在懷裏,就像父親從前摟著她一樣。
“我這不是在做夢吧?不是的,是真的,太好了,比我夢見的還要美。”
父女倆久別重逢,他們都盼望此刻,他們又不曾想到,怎能不相擁而泣。
“女兒,我以為死之前,再也見不到你……”
“父親,我也是這麼想……”
父女兩人撫摸各自的臉,回憶著彼此分別時地樣子,又哭了很久,等到他們不再痛哭,姑娘就問起父親別後的事情,父親為她講述了自己的經曆。
“我們在大海上漂泊了很久,那艘販奴船是流動的地獄。奴隸的身上被剝得精光,手腳都用鐵鐐捆著,密密麻麻地塞在船艙裏。男人肩負重擔,他們由於拷打變得疲憊不堪。女人身上到處是血淋淋的傷口,她們用一根棍子支撐著著自己,才能站起身來。老人深彎下腰,看上去已是筋疲力盡。由於過度的饑餓和寒冷,有的奴隸一病不起,奴隸販子就會抽出刀,當著他旁邊嚇得發抖的難友的麵,一刀將他殺死。屍體被丟進大海,任由尾隨的鯊魚吞吃。”
“加布力爾是販奴船的主人,他十足是一個好色的魔鬼。他不停地抓女人去尋歡作樂,他摧殘女人的身體,在她們的胸脯上烙上恥辱的標記。他還毀掉女人的貞潔,把她們的尊嚴一掃而光。上天罰他是不能有後的,他卻把懲罰帶到了船上,他搶奪別人的妻子,她敢不從,就殺死她的丈夫和孩子,她若委身,就要在奴隸主的胯下生不如死,女人一旦落在他的手裏,下場比入地獄還要淒慘。”
“落日時分,白晝將盡,自由人在甲板上開懷暢飲,他們有尊嚴,有將來,然而這一切都建立在甲板下奴隸的苦難上。水手在晚霞裏唱歌,我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那時我是海軍,終日與海為伴,為國浴血奮戰,生活多麼純潔。如今卻為了幾個錢,墮落到走上了販奴船。奴隸在艙底哀歎,他們絕望,他們可憐,前途未卜,骨肉離散,都是因為這殘忍的販奴船。我決定造加布力爾的反,帶領著奴隸逃出生天。”
“我和有良知的水手一起同加布力爾交戰,加布力爾縱欲無度,打起仗來卻是個鼠輩。我們打敗了他,把他和追隨他的水手趕上一條小船,讓命運來把他們審判。我們犯有重罪,從此不敢回頭,一路向西逃亡。我們穿越了地中海,到達了這個地方。那時候大夥都厭倦了海上的流浪,我們就在此安頓下來。我們和島上的人結婚生子,都組建了新的家庭,一些人隨後繼續北上,我就留了下來,做了島上主人。”
“我起初怕見人,時間一久,也就無所謂了。我熱情地招待客人,但願我的家人落難時,別人也會這樣禮遇她們。我過了一段糜爛的日子,如今想起來後悔萬分。每當我獨坐在海邊,望著海浪拍擊崖岸,都會思念起遠方的家鄉,還有我故鄉的親人。我經常夢見愛人和孩子,夢見她們受盡磨難,都是因為我犯下的罪惡,讓家人來替我承擔。我想到此就會哭個不停,我在夢裏哭泣,醒來後淚未幹,就這樣哭瞎了雙眼……”
父親說著淚流滿麵,他緊握著女兒的手,問她現在的境況,姑娘說自己過得很好,已經當上了船長。父親誇獎女兒,笑得合不攏嘴。父親又問起了母親和愛爾莎,唐娜心想母親早已過世,妹妹又落在加布力爾的手裏,不免傷心。
“父親,母親和妹妹都很好,她們正盼著你回家。”
姑娘望著病危的父親,撒了有生以來的第一個謊。
父親聽罷長出了一口氣,他喜不自勝地對女兒說:
“那就好,假如你們為我受罪,我的罪就太重了,我也沒辦法償還。”
父親也許是太高興了,開始不停地咳嗽,直到咳出了血。
“我企盼幸福生活又不得不走向它的反麵,不想做惡又不得不做惡,害怕死亡又不能不墜入死亡的深淵。好女兒,要是父親做了對不住你的事情,你能原諒我嗎?”
姑娘想著一家的經曆,又想起了王子的勸告。
“父親,無論你做了什麼,你始終是我的父親。”
那時候正是夏天,父親最喜歡夏天。
聽著大海的波濤,聽著海鳥的鳴叫,真像是在帕福斯。
父女倆到海邊,在海灘上坐下,父親枕著女兒的肩頭,聽她講著大海的故事。
“孩子,我這不是在做夢吧。我已經看不見了,又有一身的毛病,我每天都盼著你來,你就真的來看我了,老天真是待我不薄。”
父親笑著,拉住女兒的手。
“孩子,你小時候最愛跟我一起出海,現在你也帶著我到海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