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皇帝遠,民少相公多。
一天三遍打,不反待如何?
卷三·明·黃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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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閱盡山水,卻不識人心,老先生,眼下你還敢斷言何為小人麼?”
陸道源負手望去,店外盡是茫茫夜色,唐算盤早已沒了蹤影,陸道源沉吟片刻,無故輕聲一笑,隨即折返院中,將此事告知於阿鬼。
阿鬼得聞頗感驚訝,但想吳家二人已死,唐算盤是去是留早已幹係不大,索性不再多問,隻擔憂道:“沒了他,隻怕少東家……”邊說著,他歎了口氣,望向那依舊長跪不起的吳鉤,似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在阿鬼想來吳掌櫃二人自是罪有應得,可一行人自遇劫至今,吳鉤有大半時間處於昏迷之中,於至親所作所為知之甚少,此刻二人暴斃,他一心懷怨恨的外人尚且覺得不明不白,莫提與二人血脈相連的吳鉤了。
再看身旁陸道源沉默不語,素來隻顧眼前的阿鬼始終猜不透旁人心思,幹脆說道:“算了……我也沒多大本事,我看我還是帶我老娘回家去吧。”這時陸道源方才出聲道:“他有傷在身,跪久了自然就撒開手了。”
果不其然,不出兩個時辰,伏在屍首上的吳鉤已悄無聲息,二人見狀趁機將其扶回房內,又取來兩張草席掩去院中屍身,此時天已泛白,阿鬼喚醒宿在店中的母親一道離去,這時那瞎婆婆似乎還有些話想要交代。直待走出門外,她才對陸道源說道:“小秀才,你家少爺是個可憐人,老東家沒的早,眼下唯一的兩個親人也沒了,你好生勸導勸導他,他若不聽,你需得當心了。”
陸道源不知如何稱呼此女,隻好應道:“好,我曉得了,老夫人。”
那瞎婆婆聽了笑道:“我哪是什麼夫人,我在集上賣花繡,你同鄰裏一般喊我瞎婆婆就是了。”陸道源雖自阿鬼處早已得知其母靠刺繡為生,但此時還是不禁向她那對可怖眼珠瞧去,心想這眼盲之人又如何刺繡?
不待陸道源有所回應,阿鬼不耐道:“娘,快走吧,一會兒街上人又多了。”
瞎婆婆笑著搖了搖頭,隨阿鬼一道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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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道源再回店中時,手裏卻多了一銅一銀兩把鑰匙,這是徐長治臨行前交予他保管的,並吩咐他務必將其轉交給吳鉤,但是卻沒說這兩把鑰匙的來曆,隻說是吳鉤一看便知。
陸道源正端倪著,忽聞大門傳來一陣急促敲門聲,陸道源以為是阿鬼折返,當即打開門來,卻發現門外立著幾名陌生中年男子,這幾名男子神情各異,卻異口同聲道:“你家少爺呢?”
陸道源一怔,問道:“幾位是?”
“我是大同貨行劉掌櫃。”
“我是敬棟酒家陳掌櫃。”
“我是……”
幾人七嘴八舌間便要硬闖,陸道源大驚之下將幾人阻攔在外,問道:“幾位掌櫃這是?”
“你家老板犯了王法,可也沒有這樣做生意的呀,錢呢?”
“我在你家存用的百壇高粱呢?”
“你經安南商道的布匹也該到了吧?”
“快讓你家少爺出來,不然……”
聽到這些,陸道源登時怔住,這才記起徐長治臨行前囉囉嗦嗦向他吩咐了一大堆,可那時他卻無暇去聽,而今慶祥貨行遭逢劇變,眼前這些生意人顯是都與慶祥貨行有生意往來,可誰真誰假陸道源又哪能知道,總不能放他們進倉一通亂拿吧?
當即陸道源安撫眾人道:“各位老板稍安勿躁,我家少爺正在服喪,待他盡了孝道,再與各位老板理清查算如何?”
眾人聽了,這才緩和下來,一人皺眉說道:“不是我等不近人情,而是你家掌櫃觸犯王法,昨日得知此訊,又見你家工人逐盡,豈不是要關門大吉?”
陸道源道:“此言差矣,眼下府上處理喪事,即令外人離去,這吳掌櫃犯的是私法,與我家少爺無關,各位掌櫃實屬多慮,望諸位能寬限幾日。”
眾人聽了,倒覺有理,吳家二人服誅一事傳遍,可也隻是死了這二人,並沒有抄家,料來也隻是他二人犯法而已,況且貨行店麵尚在,不像是樹倒猢猻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