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消失比尋找壯麗更為神聖。
走在黃堡的大街上,作為昔日東方陶瓷古鎮,已經沒有了昔日的車水馬龍、陶瓷山積65幡幌飄拂、商賈紛織的繁華景象,雖然,一家一一一一‘家新開張的陶瓷商店,依然向來來往往的人們展示著今天花色各異的陶瓷產品,但是嚴格意義上的黃堡古鎮已經不再。
其實,作為東方陶瓷古鎮,黃堡沒有消亡,也永遠不會消亡。它在史籍的記載裏,在陶瓷的傳統裏,在人們的傳說裏,在耀州窯博物館的陳列裏,它像一艘不沉的黃金船,永遠泊停漆水河邊,泊停在曆史的港灣。
可以給東方古鎮黃堡畫一張陶瓷發展簡永表了,那就是黃堡窯鼎州窯三彩窯柴窯耀州遠窯(東窯)並於此衍生出的玉華窯立地窯上店窯的陳爐窯,其中黃堡窯鼎州窯三彩窯屬於唐代,震東柴窯屬於五代,耀州窯(東窯)屬於宋金乃至元以後各代,方立地、上店窯起始於宋代,興旺於金代,盛於元而延及明早中期,為耀州窯唱挽歌的則是陳爐,基本是以黃堡古為軸心,一代一代,延續於今。
對於這座東方陶瓷古鎮來說,人們更關心的是,古紀鎮幾時熄滅了代代延續的爐火?為什麼熄滅了爐火?
按照傳統的說法,黃堡鎮是在金元戰亂後停燒陶瓷的。民國年間的《同官縣誌》說,“惜自金元兵亂之後,鎮地陶場均毀於火,遂而失傳”,其實不然。
戰亂沒有停止人的生活,沒有停止人生息繁衍,更不會停止東方陶瓷古鎮的生產傳統。讀明成化十四年黃66堡鎮《重修東嶽廟記》碑文,知道在大明的成化年間,黃堡仍然是“關陝名邸”。所謂“關陝名邸”,就是在當時的函穀關以西地區、三秦兩陝,黃堡仍然是重要的商埠,賈商流通的主要產品,當然仍然是陶瓷器皿。公元1956年,著名陶瓷專家馮先銘在黃堡鎮還采集到了有明“弘治”年款的窯具,說明一直到那個時代(至少還要往後延續一些年份),黃堡鎮的爐火還在燃燒著,陶瓷生產還在!明朝的黃堡鎮依然是燈紅酒綠、香火繚繞的。僅古物古跡而言,今天能夠看到記載的,“黃堡舊城,在黃堡鎮南三裏,即古之陶場。……南有關帝廟,北有泰山廟”。
關帝廟始建不詳,大概在黃堡鎮最輝煌的宋代已經建成。
關老爺是武財神,是保護瓷鎮人生意興隆的。“明嘉靖二年,移關帝廟於鎮內,並築寨於鎮北三裏“,這個寨是今天能夠看到的黃堡鎮寨子;在此前的明成華十四年,曾經重修東嶽廟,這個東嶽廟大概就是”北有泰山廟,其始建亦不詳;其後的萬曆年間,黃堡鎮曾重修大唐圪羅寺。一直讓人不解的是黃堡鎮其時屬於同官縣,古時一直是有一縣一地一廟一神的說法的,黃堡去同官縣城,隻有二十公裏左右路程,同官縣就有東嶽廟,民間亦稱泰山廟,始建於北宋政和年間,金大定三年和明弘治年間重修,皆是黃堡鎮陶瓷最為輝煌的巔峰期,黃堡鎮的“東嶽廟”為何而建又在什麼時候建?即使是在宋代黃堡鎮最為興旺的時期所建,明代已經在衰落為何還有重修?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在明中期以前,黃堡的陶瓷傳統仍在繼續,作為一個重鎮舊城,它仍然需要自己的規模、格局和神祉。
不僅是石刻碑文的記載,在上個世紀的考古發掘中仍然可以看到那個時代的精品:一種傳世的繼承宋代青瓷傳統的牡丹紋刻花大盤,直徑有一市尺,十分生動,不亞於宋代高峰期的作品;白底鐵鏽花瓷在元代的基礎上繼續著,創造著,逐漸形成了白地黑花瓷新的風格,這種瓷器很快風靡,成為王公貴族所特別青睞的名貴瓷器,在明中期以前的西安明秦王府和西北官宦墓屢屢出土這樣的瓷器器皿,如在明秦藩惠恭壬妃墓、安僖王及妃子合葬墓、甘肅昭勇將軍墓都出土了這一時期的耀州窯瓷永器,而昭勇將軍墓出土的纏枝花卉雙係罐和黃堡鎮考古遠的出土的一個雙係罐從罐型到繪畫都驚人的相似一一在那個時候開始的白地黑花瓷大寫意的繪畫裝飾手法成為延續至今的耀州瓷器的傳統,一直影響並成為陳爐窯場的一大特色。
但是作為東方陶瓷古鎮,黃堡鎮的陶瓷傳統確實在明一代退出了曆史的舞台、那又是為什麼?
因為史料記載有限,我們不知道那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任何一個事物是不會自行退出曆史舞台的。至少有有兩個原因導致了黃堡鎮窯場爐火的熄滅。
不能說戰火沒有關係。戰火可以直接毀滅窯場窯爐,但是隻要有人,窯爐是可以重建的。戰火打擊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人口的減少與流失。明代天啟崇禎年間,因為戰亂,耀州州城“人口漸見減矣”,一個當過禦史的耀州人在崇禎元年給皇帝上疏說,因為“災疲”,耀州“生趣蕭索,每裏中多有絕甲,每甲中多有絕戶”,黃堡鎮不會例外,生民不能安居,豈能樂業?可以說金元時期一次一次的戰火,必然打擊了黃堡鎮的陶瓷生產,外來商人、陶工絕跡,當地人員流亡,人口銳減,但是當地以瓷為生的窯工仍然重操著舊業,不過,陶瓷生產的規模、技術、產品質量已經沒有黃堡鎮輝煌時期的那樣有影響了;一個是原料,到了明代中葉,黃堡鎮長達八百年的陶土的開采,雖不至於陶土絕盡,但是長時間的開采,使得原料供取艱難。黃堡鎮北邊是泥池,泥池是黃堡窯取土化漿而得各。泥池緊偎的是碾子山,黃堡人把石磨叫“碾子”,石磨是碾瓷土用的。碾瓷土的石磨在產原料的地方擺滿了山頭,連地名也被改變,可以想象當年這裏繁忙的生產景象。我專門去踏訪過黃堡鎮這個原料生產區域,如今已經沒有一點點當年的模樣。上個世紀的八十年代,我撰寫《銅川煤炭開發史》時,尋訪過當地的老黃堡。一個老礦工說他曾經進過碾子山一個采挖瓷土的老洞,洞子很深,在裏邊還拾到過青瓷燈盞殘件和一盞白瓷燈殘件,可知那是當年被廢棄了的。老人很熱情地給我畫出這不同時期的燈的形狀。青瓷燈殘件屬於宋代,那是已被黃堡出土的宋代燈證明了;白瓷燈是明代黃堡鎮的典型日常用品。廢棄的原因,是老洞太長開采距離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