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元落紅(1 / 2)

月光的響聲將那個時代照得晶瑩透亮。

在古代文人筆下,很少描寫大元,因為那個年代,是“異族”入主的年代,馬背上成長起來的民族、隻識彎弓射大雕的成吉思汗的後裔,用鐵騎踏破了金甌,踏破了多少漢家士子的夢境,於是,在漢人的筆下,蒙古人的剽悍、凶猛與殘暴、嗜殺是同義詞,大元時期是中國文化被踐踏的凋落時期。其實,曆史是按照一定的規律前行著的,蒙古人統治的時期,雖然遊牧文化統治著農耕文化,民族矛盾是當時的主要矛盾,但是文化,還是按照著自己的規律發展著,對農耕文化起著教化作用的《農書》,就誕生在這個時候;郭守敬的“授時曆”,以365.2425日為一年,比地球繞著太陽一周的差隻有26秒;繪畫、元曲都達到一個空前絕後的高度;就是陶瓷,也在窯變中生出絢麗的色彩。龍泉的青瓷、德化的白瓷、耀州的青瓷和白方地黑花釉瓷在元代都在綻放美麗的花朵,特別是景德鎮的青花瓷,更成熟於這一時期。元代青花是否存在,在相當古長的一個曆史時期曾經是個謎。二十世紀的二十年代,一鎮個叫霍布遜的英國人在中國發現了兩個帶有銘文的青花雲紀龍象耳瓶,每一件上都有五行共六十二字,其中一件銘文是:“信州路玉山縣順城鄉德交裏荊塘社奉獻弟子張文進,喜舍香爐花瓶一副,祈保闔家清吉子女平安。至正十一年四月良辰謹記星源殿胡淨一元帥打供”(另一件不同處隻張文進作張文身),兩件花瓶後被大英帝國戴維德基金會收藏。美國人波普博士於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依據這兩個花瓶,對照土耳其伊斯坦布爾博物館和伊朗阿德別爾寺收藏的青一花瓷進行研究,分離出一批元代燒造的“至正型”成熟的青花瓷,並有專著問世。自此,海內外研究大元青花瓷便成了一個熱門。

有著五千年悠久曆史的中國大地是一個文化寶庫(五千年還是一萬年,目前在學術界還在爭論探索中),公元二零零三年,內蒙古察哈爾前旗在元代的集寧路古城遺址進行了發掘,這裏曾經是遊牧經濟與農耕經濟的交界地帶,也是貿易的集散地,當時名叫“榷場”,是元人在邊境設立的與敵國互市的市場,公元十四世紀毀於戰火。在這座古城不到一平方公裏的土地內,竟然發現了當時全國九大名窯窯場的陶瓷精品,耀州窯也是其中之一,說明元代的陶瓷不僅生產在發展,而且交流很為廣泛,阿德別爾寺廟、伊斯坦布爾……的大元青花瓷就是從無數個這樣的“榷場”流失,流向世界各地的。_

還有陳爐。陳爐是從大元開始起步向我們走來的,雖然考古已經證明在元代以前,陳爐還有金代的窯爐遺址,還有青瓷器皿出土,但是作為一個東方陶瓷古鎮,它應該成熟於大元。

在一個晶瑩透亮的月光夜晚,我獨步陳爐。出陳爐老鎮,有一條路是通向立地村的。月光如水,東聖閣像一個老人,彳亍著,蒼老著。

到陳爐,不可不看東聖閣。

東聖閣在立地坡鎮街上,是立地鎮古街的起點。過去這裏街道很長,一街兩鋪,是陶瓷交易的場所,當然酒肆商號也是有的,還有一些廟宇樓閣,現在還可以看到當年的痕跡。那些拉陶瓷的騾子、馱隊,就是從這裏出發,走向遼闊的大元疆土,走向各地的“互市”和“榷場”。東聖閣在街道的東頭,立地坡的老人說,早先街的西邊還有一座,可惜早已坍圮,那是玉帝閣。還有窯神廟、大堆寺,寺中有玄帝觀、聖母殿,立地鎮紅火的時期,香火都很旺盛。

僅存的這座東聖閣,建築典雅,翹簷,歇山梁,前後兩進,上下兩層,上層為閣,供奉敬神之處,下層是拱形通道,古代進鎮的山門之一。閣有簷廊,廊原有欄,可以憑欄遠眺,寄懷吟誦,可惜今欄已不存。

看東聖閣是因為它是典型的元代建築的代表。一個在立地鎮土生土長的記者告訴過我,他曾經陪伴過從南京博物館來的陶瓷專家宋伯胤在立地鎮采風,尋訪古瓷,造訪鎮過古閣。年已古稀的宋伯胤說,這樣完美的大元建築,國紀內罕見,曾經為大元大都的北京就找不到這樣的建築了。

我看陳爐東聖閣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建築的完美。在那二層閣上,門鎖著,裏邊有一些碑,我想卒讀那些文字。

甲申年初夏,我在陳爐小住,專程去拜謁東聖閣,竟然被拒之門外,拿鑰匙的鎮民去了遠方,隻能瞅著門縫往裏邊看。這讓我對東聖閣更增添了些神秘感,一個願望一直在我心頭繚繞。

乙酉年正月十七,我終於如願以償,當東聖閣那兩扇久閉的門被打開,我仿佛看到了那個時代露出了一個縫隙,讓現代人在曆史的窗口張望。

果然如大元的風采。閣用月洞門相隔,前後閣皆有窗。前閣東西牆有相對的一組壁畫,人物高大飄逸,可惜已經剝落,看風格是明代晚期的作品。當年大元有否壁畫,還當是謎。東牆壁畫兩邊的對聯,還可以依稀從已經剝落的塗抹石灰痕下辨認,上聯是“視你行事與你賜福”,下聯是“聽我發令待我降空”,是一幅佛家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