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我的新曆史小說與性情化寫作
中國曆史小說的第一個階段是“古典曆史小說”階段,以羅貫中作品為代表。但羅貫中的《三國演義》隻是“帝王小說”,而非真正的“曆史小說”,因為它並未洞察曆史。當然,《三國演義》的藝術成就是巨大的。
第二個階段以魯迅作品為代表,魯迅的《鑄劍》、《理水》等篇開創了中國“現代曆史小說”。這段時期的作品以其強烈的人文精神、反叛精神與平民精神使中國曆史小說脫胎換骨。但在藝術手法上並無太大進步,且多半篇幅太小,質不載文。
第三個階段是指上個世紀的最後四五十年由各類作品共同締造的中國“當代曆史小說”階段。這個時期的曆史小說藝術手法豐富了,但總體來說思想嚴重退化,看了直令人生氣。魯迅等先賢辛苦倡導的人文精神與平民精神不見了,我在他們的“曆史小說”裏看不到文化中國與平民中國的曆史,看不到中國文學獨特的精神之美,通常隻能看到作者對帝王的崇拜與對權謀、暴力的由衷欣賞。可以說這樣的“曆史小說”與現代人無關。這個時期的曆史小說多寫帝王將相,作者群的帝王思想嚴重,境界不高,未諳曆史真相。李敖先生的《北京法源寺》反叛性極強,是這個時期思想認識最高、最可以稱曆史小說的一部作品,可惜的是藝術成就平平。
我的曆史小說不同於以上三種,我努力開創中國曆史小說的第四階段,它屬於新世紀,我把它叫做“新曆史小說”。《竹林七賢》是其開山作,《東晉風流》是其代表作。它新就新在:
一、它複興了魯迅先生開創的中國現代曆史小說的人文精神。本來這並不新,但在人文萎滅的時代,確實又是頂新的。我的曆史小說可稱“人文小說”,在思想上它與“帝王小說”成鮮明對比。它也不可避免地寫帝王將相,但思想不是帝王將相的。
曆史小說因為文學體裁的特殊,它命中注定負有詮釋曆史、傳達曆史理念的責任,是一種“入世”的文學體裁。並不是曆史加小說就是曆史小說,曆史小說的含義是:它在尊重史實的前提下,描寫曆史人物與曆史事件,發揚傳統之光,奔向文化大同,為現代社會所用;當然它又不是曆史學,在無情剖析曆史的同時更注重表達出雙重美境供現代人愉悅與欣賞,那就是:曆史美,曆史小說美。我的新曆史小說即以人文為靈魂,向讀者傳達了入文的、中國的曆史美與曆史小說美這雙重美境。
二、它在語言上追求更高境界,是中國雅文學的一次革命。我的新曆史小說是浪漫主義的,它首先是詩,其次才是小說。這無疑與以往的一切曆史小說完全不同。這是一場文體革命,其觸點不僅在文學內,亦緣於我長期考察夢幻語法(簡稱夢語)與世俗生活中人們的話語表達及現代社會中書語的蛻變。
本書用得最多的一個字是“飛”,文氣飛揚,實乃仙家筆法。情節處理上既緊張又誇張,內容血肉豐滿,是一部完全小說,非常小說。我最喜歡簡潔傳神的語言,繁瑣的文字令人生厭。我從西方現代小說、中國古代詩歌散文小說與魯迅、古龍等先賢身上學習他們簡潔的文風,我讚同語言“極簡主義”:少就是多,以無勝有。簡潔的同時必須傳神,這樣才簡潔而豐富。一字之境遠勝滔滔萬言。它是唯美的美文,更是唯力的雄文。
以前的小說學戲劇,現在的小說學影視,後現代的小說(不是後現代主義小說)在文學語言的基礎上,又能借助戲劇、影視、網絡與日常生活的表現手法,給讀者提供更美、更快、更炫、更長久的畫麵(在後現代小說中一切可顯現為畫麵與聲響,小說的文字操作能力即畫麵的組織能力),提供更逼真豐富的思維現場,使讀者讀起來根本不屑於看任何其它媒體,並以此來證明,在高科技時代,文字仍然是我們最重要、最美的文化載體,而文學對新新人類心靈的愉悅將起著更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