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天什麼時候才亮(2 / 2)

月亮出來了,四周的田野依然是幽暗一片,看不清哪裏是溝壑,哪裏是河流,哪裏是稻田。列車踏著黑鑽進了一個叫薑堰的小站。小夥子報完站,敏捷地跳下車,站列一旁,看著乘客下車再上。月亮升高了,車上的人大都垂下了頭,左右上下不規則地搖擺,像是吊在藤蔓上的絲瓜,一陣風來,隨時有掉下來的危險。我怎麼也睡不著,尤其是這種坐著睡。我認真地聽車輪與軌道摩擦發出的“ 哐當﹑哐當”的響聲。這樣的聲音真是好聽。

小夥子忙去了,我耷拉著頭胡思亂想。突然,車廂那頭騷動起來了。我還以為有搶劫呢?車上發生搶劫我是遇到過的,大街上我也見過,在保安公司培訓的時候老板也講過如何自保。就一會兒工夫,四個人高馬大的漢子就到了我麵前,嚷著要我趕快把票拿出來,他們要查票。我看到他們都佩著有鐵路標誌的袖章,很威嚴,比我在小區查門崗的確牛逼多了。

聽到他們的吆喝,我才想起找票。媽的,票呢?我慌了!我的錢包呢?我買了票會習慣把票塞在錢包的外夾層裏。他們其中的一個好象有些不耐煩了,攤開一雙肥肥的大手,我見慣了這樣的手。比如我父親,盡管腿瘸,一口氣能拎起60斤重的麥把,比如我們保安隊的老板,筋暴暴地舉起80公斤的大鐵鎖。我不能再多想了,快找票,耽擱了人家的工作時間要付費的,我急得出汗了。包裏沒有,我從不把這玩意放在包裏,口袋連翻了幾遍也沒有。我說我是南京秦淮區錦繡苑的保安,我失竊了,我要報案。這時,一隻大手拎起了我,我順從地站了起來。乘警這時過來了,我重複了剛才說過的那句話。“請你過來一下”乘警說。我是在眾目睽睽中被帶走的。睡著的人好象都醒了,他們莫名其妙地看著我。

我沒有身份證明,他們也不能證明我說的話是真是假。我記得南京單位的電話, 這多少使我有些振奮, 或是溫暖。我先把我們二大隊的電話告訴了他,乘警用手機打了電話,有響鈴但是無人接聽,乘警有些不高興。他接著問我值班室的電話,我又把測繪學院研究生公寓樓值班室的電話報了給他。電話通了,乘警問有沒有裔兆紅這個人,我聽不清對方說什麼。乘警即刻就火了,放下電話“ 啪” 的一個耳光就扇了過來。我說,你憑什麼打人。“那個單位的人說現在沒有你這個人,以前是有個叫裔兆橫的。” 乘警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我說你說的那個就是我, 不是“橫”是“紅”,現在我不想在原單位幹了,正往家趕呢,他們還欠著我的工資。乘警又甩過來一個耳光,我徹底蔫了。我不想反抗,隻是忍住了眼淚,我隻想回家。

在海安小站,我被他們扔了下來。我的被子和包還在車上,沒有人能夠證明那些東西是我的。這下好,我真的成了一隻蒼蠅,一隻無頭的蒼蠅。

下車的時候,我看到了那個山東小夥子,他在9號車廂站台。他依舊站得必恭必敬,不看我一眼。我朝他站著的那個黑影方向吐了一口濃痰,算是與他告別。

夜裏太涼,我想到了跑步,這是我從一部外國電影裏學來的。我順著一條有路燈的大路跑了好長一段路,越跑心裏越是害怕。我這是到哪兒了,我渾然不知身在何處,腳下不知是東還是西。幹脆不跑了,我索性坐在路邊的一塊水泥墩上打瞌睡,可怎麼也不能入睡,這比在火車上更難受。我腦裏老有警察的那張臉,怪不得那個小列車員做夢都想當警察,警察是牛。警察到處都有的,我警覺起來,睡不著也不能跑的,走動必定會弄出聲音, 要是被聯防隊員發現,再被他們弄去交給警察,那就不得了了,說不定真回不了家了。裝傻子一問三不知最好了,可惜我裝不出來。我恨死了小偷, 你拿走了錢就當我募捐了, 千不該萬不該把我身份證也帶跑了。

這時, 外麵好像起風了, 我感到冷,還打了個寒噤。才過重陽,天就這麼涼。我瞟了一眼天空,西天的月亮已不怎麼清楚了。我貓著腰鑽到了一個寫著“某某收購站”字樣的圍牆邊,原來是一間倉庫,很是陳舊,雜草叢生,還臭烘烘的。環境雖是很差,可這裏確實暖和多了,一堆裝修後被住戶拋棄的廢材料幫了我的忙,我居然還摸到了一條包著碎玻璃的舊毯子。天什麼時候亮呢?我得等天亮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