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爹到車站接我的時候別忘了帶包煙來答謝司機。司機是個好人,我在路邊接連攔了幾輛開往阜寧方向的車,沒有一輛肯停的,司機還罵,罵的幾乎是一樣“ 狗日的, 瞎了眼” “ 白癡”“腦神經”。我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傻子。當我攔到第七輛的時候,碰上了這個好心的師傅,我簡單地向他說了我被偷的遭遇,幸虧我和他的口音一樣,他相信了我的話,他同意把我帶到阜寧,還主動把他的手機借給我與家人聯係。
日落時分,汽車才進站,爹一瘸一拐的,遠看去像是在失去外力作用下的陀螺,搖搖晃晃,似倒下,又努力地拗起,如此循環反複著。爹在車站的停車場上很是醒目。我把爹遞給我的兩包十塊錢的紅南京煙硬塞給了司機,司機說什麼也不要,隻收了三十元車費,我再塞,他勉強收了一包。我把另一包煙撕開,散給了三三兩兩下車的乘客。最後還剩兩根,爹一根,我一根。爹也沒忘了當麵給師傅說上一些感謝之類的話。我很是感激。
爹掉頭問我, 行李呢? 我說也沒了。爹笑,說我撒謊。我說,這回是真的。我撒謊是出了名的。老師恨透了,我撒謊有模有樣,一般人看不出有什麼破綻,在當地出了名。隻有我爹知道我撒了還是沒撒。爹追問,警察再怎麼,也不會要你的行李啊?我說我那時根本沒有說話的機會, 連整個人都保不住了,還能想行李嗎?爹仍是說我撒謊,我說你實在不信,問去。問誰啊?爹一口咬定說,你真是在撒謊!
爹也吃過警察的虧的。不是乘警,是鄉裏的警察。我沒少斥責過他多管閑事,他還一直不服,總以為自己是個小學教師,有點文化,能把理擺平。結果吃了啞巴虧。
想起這事,我就惱,就想日他狗日的警察他娘。村裏李大寶買了輛中巴開縣城,使我們這個與外麵隔絕多年的村莊與外界有了聯係,逢年過節方便了在縣城工作的村民子弟。村民們還把新鮮的蔬菜和剛上市的稻米﹑ 麥麵, 按季節往他們在城裏生活的子女那兒帶,老人們去縣城看孫子自然也勤多了。李大寶給村民帶東西從不收費,贏得了不少人的讚許。鎮上的趙芝雄也有輛開縣城的中巴,為了吃村裏的客,每天都要從鎮上開到村裏逛一圈, 走一路按一路喇叭,很是張揚。李大寶氣不過,發動人把趙芝雄的車堵在村口。趙芝雄也不是省油的燈, 家就住在小鎮上, 近水樓台,便仗著自己的勢力大,根本不把李大寶放在眼裏,兩家常常弓拔弩張地對峙。鄉裏的警察明地裏是調解,暗地裏為趙芝雄撐腰。李大寶好漢不吃眼前虧,聯絡了一些要好的村民,說是要好也就是平時經常用得著他的車帶帶東西,乘車時圖過方便的那些人。李大寶的邏輯很簡單,有你趙某就沒我,你是欺到我頭上來的, 再說了我搞得比你早,我家祖輩一直生活在這裏,上廁所還有個先來後到, 世上哪有這樣競爭的?他準備將趙芝雄的車徹底搞癱,省得以後煩神。經他這一推理和鼓動,村民一呼百應,大家就等李大寶的信號。
一早,趙芝雄的車又大搖大擺地進了村, 李大寶的車喇叭聲頓時怪叫起來,一聽到喇叭聲,村民們一起湧向了老村部。李大寶一聲“上”,村民們把趙芝雄的車抬了起來。中巴乖乖地俘虜了。趙芝雄的手機發揮了作用,鄉裏警察的車一路呼嘯著進了村,老人和小孩從未見過這陣勢,紛紛在路邊張望,大些的孩子追著車跑,小些的看大的跑,也在後麵跟著跑, 跌跌趴趴, 哭哭啼啼。老人要蹲下拽小的,又要抬頭罵大的。緊隨其後的一輛大巴車載著全副武裝的警察和保安,據說是從縣裏抽調來的。村民們懵了,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警察,根本不知道一下子從哪冒出這麼多的天兵天將,仿佛在夢裏。他們心想, 我們鬧矛盾, 關你警察什麼屁事。男人們見過世麵, 不敢輕舉妄動了。倒是一幫婦女不夠冷靜。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還愣著幹什麼,把這鳥車慣了。”村民受了鼓動,一起衝上中巴。派出所長一看形勢不對, 警告兩次,作用仍是不大。隻見他大手一揮,果斷實施應急預案,警察和一幫保安也上了,分工很有組織性,兩個警察一個村民,看到誰扔誰。車上的趙芝雄借機重又發動了中巴,中巴冒著黑煙,發出沉悶的喘息聲,隻是開不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