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1 / 2)

沒有這個女人哪有這條路,就像沒有書記哪有我進小鎮的機會。每個人都在尋找自己需 要的那個人。比如孫正平,比如王虹。哎呀,王虹煩死了,來過一次就算了,她隔三差五給 我打電話。她每次說不到兩句就掛了,偏要我打給她,她說她是用村部的公用電話打的,說 是公用電話,其實就是老百姓家裏的電話,沒有計費器,很不規矩。還說反正你的電話不要 錢。這個王虹,好在那時沒有和她做那個。要不然現在準睡在我這兒了。我慶幸自己當時沒 有貪她的色。

劉書記三天兩天往鄉下跑,不是產業結構調整,就是各種現場會,還要接待縣電視台的 記者。我臨時給他準備一些講話稿,混得不少油湯油水,剛進來的兩個大學生公務員羨慕不 已,常跟我說,吳老師快活死了,也帶我們去混混。他媽的,我能帶得了嗎,這不是成心奚 落我。好在劉書記快活著,喝多了,我就扶著他回宿舍,倒上茶水。等一切安頓好,我再幫 他熄了燈。

劉書記一百件九十九件好,就一件不好,喝了酒會說酒話。我第一次聽,真的渾身熱血 沸騰。後來,感覺有點不對勁。程序不對呀,他媽的我是為誰服務的,是鄉長啊!怪不得侯 鄉長上次叫我到他辦公室,問我最近忙了什麼,材料要多磨。我知道侯鄉長是在批評我。

李書記是提拔到外地的,宣布決定的第二天就上任去了。新書記還懸著,縣委暫時沒有 宣布,工作由侯鄉長臨時代著。平時難得看到侯鄉長人的,我不相信有些人的判斷,說侯鄉 長三天兩頭跑縣委。還說,劉書記也在跑,大家都在跑。我搞不懂這些消息從哪傳來的。也 好,沒人看著多舒服。大院裏就是我們辦公室正常開著門,周主任忙著簽飯單,偶爾我也簽 兩張,我偷偷使了一回權,給佩翠和那兩個大學生公務員簽了五十元規格的菜單,外加兩瓶 啤酒。

劉書記晚上回宿舍,喝了酒就喊我過去,我知道他有個習慣,酒話也要人陪著他說,而 且他從不承認他是醉酒的。他常對我說,好好幹,表現放好些,等著機會。我知道他又鼓勵 我。我點頭哈腰,像條狗,又是倒茶,又是捶腰。說老陳像太監,我也像極了。

我屁顛屁顛地為劉書記整理辦公桌上的雜物,無意中看到了劉書記和侯鄉長的合影,李 書記坐在中間,靠得多緊哪,侯鄉長微笑著,如沐春風,笑臉掩不住眼鏡後麵藏著的幾分威 嚴。看著侯鄉長,我一想劉書記剛才說過的話,禁不住有些後怕。我剛剛讀完李國文的《當 文人遭遇皇帝》這篇文章,李老小時候真在我們這兒生活過,後來才去了上海,後來再到北 京的。

我還用筆畫下了他文中的幾大段話:

在中國,數千年來,叫做士,叫做文人,叫做知識分子的階層中絕大多數人,由於其心 靈深處,對於權力,有一種親和性;對於長官,有一種趨迎性;對於統治階層,有一種依附 性;對於名利場,有一種競逐性,因之特別崇信孔夫子的“學而優則仕”之說。矢誌不渝, 奔走終生,一息尚存,鬥爭不止,懸梁刺股,囊螢映雪,以書為磚,敲開仕門。這種與生俱 來的,不教自會的本能,如蛾趨火,如蠅逐臭。

於是,凡文人當官者,或想當官者,無不處於這樣的蠅營狗苟之中。沒做到官者,內心 空落落的,惶惶不安,做到了官者,生怕坐不穩當,惴惴不安;做了不大的官者,要往上爬 往上攀,悚怵不安;官做大了者,又怕高處不勝寒,忐忑不安。總而言之,那按捺不住的“ 入仕”情結,那百折不撓的“為官”情結,既痛苦,又追求,既煎熬,又貪戀,既戰戰兢兢 ,又屁顛屁顛,既清高不屑,又樂此不疲。然而,“學而優則仕”,談何容易。

……

因此,文人搞政治,麵對這杯苦酒,大致有三種飲法。

一種,聰明一點的。淺嚐輒止,見好便收,激流勇退,金盆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