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1 / 2)

《四方》雜誌社在朝陽區一個叫紅廟的地方,我們從通州坐公交進城,一個環線接一個環線,從四惠到東直門,然後又倒了一班車,路上花了足有一個多小時。到雜誌社的時候,太陽已經好高了。

雜誌社辦公室主任姓王,向陽讓我叫他王主任。辦公室不大,王主任滿臉堆笑,一邊忙著接傳真,一邊示意我坐下。空調效果不是太好,主任的白汗衫都有些濕了,汗衫貼在肥肉上,像是榨豆腐幹滲著漿水的沙布包。

《四方》是一本麵向少年的純文學雜誌,封麵上的動漫做得很時尚,那些少男少女都被誇張了,像金庸小說中的俠客。王主任自豪地告訴我,《四方》雜誌在全國的市場很大,已經發行了三十萬份。我想起了張五剛在我臨行前的囑托,我從包裏拉出一疊“征婚”廣告。他問這個幹什麼用?我說,這東西你們雜誌刊登嗎?主任說,廣告當然登羅,他把眼鏡往額頭上迅速一推,湊近一看嗬嗬地笑,他這一笑,笑得我頭皮發麻。我這是純文學雜誌怎能登這個!向陽說,沒事。有錢到哪都能登到,上央視都行。王主任見我悶聲不氣地將征婚廣告又往包裏塞。“嗨”地一聲!那東西還塞進去幹嗎?扔了算了。現在都是電腦排版,留一張底稿就夠了。我不再理睬他,我要帶回去一張不少的交給張五剛。一疊廣告,弄得我尷尬死了,一腦門的汗。向陽說,先放我辦公室,我找機會給你處理。不管處理不處理,感謝向陽給了我一把下台的梯子。他捧出好幾本由他參與編輯的書,基本上都是學校的專集,出版社五花八門。浙江的學校比較多,其次也有河南的。向陽說隻要學校一把手校長同意做,不要他出錢,隻要他買三千本書就可以了,操作性很強。說著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最近的合同,是湖南一家學校與《四方》雜誌社合作的出版合同。我湊近看,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煙味,看清了與耳端平齊有些微卷的長發,也許是營養的原因,竟然有些枯澀,但很精神。

我問向陽紅廟這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大白天在大馬路邊的樹蔭下打牌,會影響首都形象的。向陽說,三環外的浴城哪家沒有小姐,這總比那強多了,何況這裏快到四環了,我說照你這麼說到十環就可以放火殺人了,向陽說我扯蛋。向陽的詩我真的看不懂,書法倒是不錯。我說這些詩為什麼不出版,向陽說等整理好了再說。我說你再忙,也不能把自己的東西丟掉。算是我對他的關切。

剛剛出版的一期《四方》雜誌堆在後門邊的一個房間裏,一個女的正指揮兩個穿著搬家公司製服的工人把一捆捆雜誌往一輛麵包車上裝。兩個工人揮汗如雨,不時用手背擦汗。我傻相地看,向陽拽了我的衣角,我又跟他後麵走。他拿出用電腦做出來的另一家雜誌的封麵給我看,還用手摩挲著,動作很細。我眼睛一亮。

吃飯的時候,王主任叫上向陽和我,還帶了一個編輯,就在雜誌社附近一家小飯館,一人點了一道菜,店主人很客氣,他認識王主任。點頭哈腰,又是泡水,又是打毛巾。我想喝酒,可他們沒有一個人提喝酒,我望了一眼櫥窗裏擺著各種造型的酒盒,偷偷咽了一口吐沫。喝酒在我生活的蘇北早成了習慣。有人一天三頓,少則一天一頓,到客沒酒等於沒請。我到北京來還沒有像樣的喝過一頓酒。我甚至懷疑起北京是不是在北方,都說北方人好酒,怎麼我一踏上這塊地就沒酒了呢?後來我才知道,王主任有糖尿病不能喝,編輯小劉來自四川山區不喝酒。原來向陽和我一樣,在看王主任的臉色,我在看他們三個人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