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擺攤(2 / 3)

既然沿街擺賣不用交任何費用,隻需蔬菜價格比市場內便宜兩毛錢,魚肉價格也略低於市場,生意自然興隆,何苦要進正規市場。

然而,小販也知道,這種不用交稅的買賣要麵對另一個風險,那就是城管。

讓城管抓住,貨物將全部被沒收,這就要求小販自身練就逃跑的本領,學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怎樣在城管下手之前溜之大吉。

賴子強和賴子歡加入這個地點擺賣時已經形成規模了。整條彩虹路被他們這種外來農民從農貿市場批發沿街擺賣占百份之八十,還有一些是城郊菜農和下崗工人,個別退休工人為掙點收入,販些水果夾雜其中。

此時,賴子強和賴子歡的兩輛三輪車裹夾在兩輛轎車中間像兩隻綠色甲殼蟲慢慢往前挪。被他們擋了道的轎車車窗玻璃搖下來,司機不時伸頭噴著唾沫星子喝叱怒罵。

“垃圾,農民工,你們他媽的把道路改成市場了,怎麼不去你媽的炕頭賣菜……”

“今天又他媽的要遲到……”

“靠你媽,急死人了……”

“這他媽城管執法人員都跑去哪喝茶乘涼了,也不來把這群農民趕出城區……”

賴子強和賴子歡伏在車把上充耳不聞、無動於衷,任由司機謾罵。

憤怒的叫罵和汽車喇叭聲嘶力竭的吼叫攪成一鍋漿糊,人和車陷在裏麵徒勞掙紮。所有開車的司機最終無可奈何鬆開油門,掛上空檔如一群螞蟻緩緩往前爬,彩虹路像一條僵死的蚯蚓。

騎自行車上班的人望著司機憤怒的臉,麵帶調侃和得意,左穿右插,從癱瘓的車縫中順利溜走了。

賴子強和賴子歡的三輪車被夾在其間動蕩不得,楚湘傑跟在後麵心急如焚。

侮辱性的怒罵不堪入耳,卻又一字不漏鑽進楚湘傑耳朵裏。被人當麵羞辱的感覺讓他無地自容,恨不能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這時候章小花擠過來,對賴子強說,“就在這先卸車吧!先搬一部份過去占個位。前麵堵車是因為幾個東北人和河南人爭搶攤位打起來了,打得頭破血流。”

“大哥,我看這情形有點不妙,如果這麼堵,交警一會就來了,打架了警察肯定會來,很難說城管會不會來,還是先不要卸車。”賴子歡說。

“昨晚大洋子說城管不會來的。”章小花說。

“大洋子說的話也不能全信,現在這種情形,還是謹慎點為好。萬一城管來了,我們就說是路過。沒卸車他們也不能說是亂擺賣,更何況現在這個樣子也沒有生意,不要急這一小會。”賴子歡說。

“先不卸車吧!你還是去攤位上等看。”賴子強對章小花說。

在賴子強他們商量的同時,左側住宅區出口處一輛深藍色別克被前後夾擊堵在路口,進不得退不得。車後座那位著藍色西裝的胖子是海灣區副區長魏宋碑,他所分管的就是城管、城建兩個部門。

魏宋碑初時還耐心地等著,可是十分鍾過後車子還是一動不動,心裏開始動氣。

司機嘴裏嘀咕道:“城管和交警都跑哪去乘涼了,都這個點了還不見人影。”他的這句話,一下子點燃了魏宋碑心頭積壓的怒火。他掏出手機,撥通了城管辦主任古秋桐的電話。

“喂!老古嗎?你這城管辦主任怎麼當的?執法隊員都到哪去了,彩虹路讓小販占滿了,弄得汙水橫流髒亂差嚴重,群眾投訴不斷,影響那麼惡劣,你這個城管辦主任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太不象話了。”

“魏區長,您在哪兒?”電話那頭問。

“我的車已經堵在這裏半個小時了,你們連個人影也不見,你這個城管辦主任究竟稱不稱職?”他發完這通火,也不等古秋桐回答,“叭嗒”合上手機蓋。

“魏區長,如果您坐在車裏悶,要不您先下車轉轉,看看城管辦的人什麼時候才能趕到現場。看他們辦事是不是推三阻四,陽奉陰違。古秋桐現在牛的很,辦事從來拖拖拉拉,也不把區領導的話當回事了。”司機說。

魏宋碑看了司機一眼,猛然想起他曾經央求過自己找古秋桐說情的事。他的內弟從陝西老家過來,想去城管執法隊當臨時工,當時是寫張條子讓司機自己去找古秋桐的,是不是這件事讓古秋桐給拒絕了?

魏宋碑心想,“是呀!古秋桐,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我交待安排個臨時工你都能拒絕,眼裏還有我這個副區長嗎?別說我分管你,就是不分管你,我的話你還得聽,我到要看看你今天如何收拾這個局麵。”

魏宋碑下車的同時,想到司機現在變得狡猾了,連副區長也敢利用,心裏由不快變得有些憤怒。

造成今天交通堵塞是東北人和河南人為搶占攤位打架引起的。開始是你推我搡,不知誰動手先打了一拳,跟著兩邊人便扭在一起。他們從人行道打到馬路牙子,從馬路牙子翻到路中間,扭成一團,所有車都停下了。騎自行車上班的也不急於趕路了,也不擔心老板扣工資,雙腳支地坐在自行車上撮著牙花子看熱鬧。人群將毆鬥雙方圍得水泄不通,任司機鳴破喇叭。

初時,男人在路中間撕打,雙方女人並沒加入。可是,當見到自家男人嘴角流血,鼻子流血,吃大虧了,便抄起蘿卜圓白菜,使勁往對方頭上砸。東北娘們見河南娘們這麼幹,有樣學樣,你砸我扔,你來我往,蘿卜白菜在空中亂飛,路麵亂滾,似乎天上下蘿卜圓白菜。圍觀者中有好事者起哄,抄起籮筐往人堆中間扔,引起一片驚叫,場麵更加混亂不堪。

鼻子流血的男人抹一把血,往對手臉上抹去,立時受傷沒受傷的臉上都是血。

另一對嘴裏打出血的,互相謾罵對吐,血沫子亂飛。

擠在公交車裏透不氣來的乘客,看到這種情形所有怨氣都跑光了,車廂裏暴發一陣陣哈哈大笑。

還有人站在路邊進行現場解說,“哈!開片啦!快來看呀!這場麵比香港武打片真實。”

“你看農村的老娘們多愛丈夫呀,見自己男人吃虧了,馬上投入戰鬥,比城裏繡花枕頭實用多了。”

“就是,你瞧人家吃棒子麵大饃頭長的身子骨多帶勁,你看那腰,靠,水桶。你看那胸脯,靠,大饃頭。有味,太有味了。”

“哈哈……”

“哈哈哈……”

一顆沒長眼的圓白菜照直飛過來,不偏不倚正中解說員腦門,“呱嘰”倒地上,又是一片驚呼伴以更熱烈的哄笑。

接到報警的警察帶著幾個保安趕來了……

交警騎著摩托車鳴著警笛趕來了……

不多時,幾個鬥毆的男人被警察帶走了。女人開始心疼扔出去的蘿卜白菜,又衝到路中間撿,圍觀人群中有個別占小便宜的男女乘亂撿幾個揣進懷裏轉身走了。

交警驅盡路上行人,清理了籮筐扁擔等障礙物。

騷動漸漸止息,車輛開始緩緩移動。

魏宋碑一直站在馬路邊看派出所的人在忙碌,也在不停看表。被堵的別克鬆動了,開上人行道,給後麵的車讓路。

古秋桐帶著賀之祥和十多名城管隊員,分乘三輛執法車出現在人們視線裏,黑色車身噴寫鬥大的紅字:“城管執法”,透著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

魏宋碑算了一下時間,比交警和派出所的警察整整遲了八分鍾。

“城管來了……”

這一聲喊有如幾滴水落進燒熱的油鍋,剛剛從騷動中恢複秩序的彩虹路,“轟”地炸了營。那些自發排列在路兩側的各色小販抱著拎著推著各種物品,有如溢堤洪水,四散奔逃。

奔逃中,一名身著紅色上衣的婦女腳下濕滑,一聲尖叫平趴在地麵上。懷裏一兜西紅柿呈扇形骨碌碌亂滾。紛亂的腳步踩上去,成了一灘紅色漿汁。懷裏還有幾個沒滾出去,被她自己壓爛了,胸口和肚皮有一陣涼意。婦女撇了撇嘴想哭,沒哭出來,爬起身又四處找尋,終於看到老公搬著籮筐在前麵跑,立即尾隨追去。

賣豬肉的中年男人光著上身扛起半扇豬肉,顧不上彎腰撿秤和砍刀,擠在奔跑的人流裏,腳下踉蹌,像一名醉漢,卻又不敢放慢速度,跌跌撞撞奔跑。

不知誰在跑動中踢飛一隻破籮筐,恰好滾到賣肉佬腳下,由於他身上重負腳下不靈活,無法閃躲,右腳插入籮筐。腳下被纏,往前衝了幾步,一頭栽倒在地。半扇豬肉從他頭頂飛出去,拍落在人行道上發出一聲巨響,緊接著人撲在豬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