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眼花繚亂(2 / 3)

“行!上車吧!”

楚湘傑見老板點自己,欣喜若狂,連忙用力拉車門。就地這時,一股衝力從身後撞過來,他腳下一個趔趄,被撞離車門,另一個男人乘機拉開車門,往車上擠。

楚湘傑知道有人使壞,側身上前一把揪住腳已跨進車門的人,猛地用力,硬將他扯下來,扔在地上。

那人委頓在地,爬起身迷惑不解怎麼被人扔到路邊了。

又一個人擠上來,楚湘傑輕舒手臂,輕巧地將他撥開。

“老板指名要我去,你們想欺生嗎?”他霸占住車門說。

從身後撞他的正是那個中午男人。

“你是哪冒出來的烏龜王八蛋,這個地盤老子占了幾年囉!你跑來這裏和老子搶飯碗,你找死噻?”

“我早知是你使壞,狗日的龜兒子,欺負到老子頭上了,你找死是吧!”楚湘傑回過身來,手指他的鼻子用成都話罵道。

一群四川人見這個後生仔也說四川話,不由愣住了,對看幾眼,不知如何是好。

“小兄弟,原來大家都是四川人,鄉裏鄉親的,你早說噻。如今找口飯吃不容易,你都看到了,我們這些老的老小的小,靠賣苦力糊口飯,你插進來,讓我們大家沒得口飯吃,哪個咋辦哦!”

中年男人口氣軟了。他看到楚湘傑剛才似乎不費力將一百多斤的大男人從車裏揪出來扔在路邊,知道自己不是他對手,不敢硬來。

“你沒口飯吃,關我啥子事,老子也是賣苦力吃飯,又沒跟你借錢。現在老板是點了我去,你為啥子硬來搶我生意,欺負人?看我是一個人是吧?”楚湘傑說完了,不再跟他們糾纏,拉開車門坐進去走了。

楚湘傑是被一家經營電子元件門市請去卸貨,三噸的貨隻有他一個人卸,整整用了三個小時,搬完貨人也散了架。老板按事先談好的價錢給了他三百塊錢,然後外加一個十塊錢的飯盒一瓶礦泉水。老板如此大方,讓他感激不已,連聲說謝謝。他哪裏知道,這樣一車貨,最少五百塊錢才會有人卸的,老板就是欺負他剛來,不知道行情。

楚湘傑全身都被汗水濕透了,渾身沒有絲毫力氣,他吃完飯喝完水,在街邊供行人休閑的靠背椅上躺了下來,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是被人推醒的。他警覺地睜開眼,首先伸手入懷衣袋裏掏摸剛掙來的三百塊錢,還好都還在,隻是已經被汗水浸軟了。

“同誌,你不能在這裏睡覺,快回去吧!。”

楚湘傑睜開眼睛,看到兩個身穿製服的城管人員站在麵前和氣地說,“同誌,這裏的座椅供遊人累了休憩片刻,不能這樣躺睡在上麵,大庭廣眾之下太不雅觀。如果有記者拍照登在報紙上,對你形象有損,對海州市形象也有損,然後市民會說我們城管工作不到位,請支持我們的工作。”兩名城管微笑地對他說。

楚湘傑揉揉眼睛,愧疚地說,“對不起,我剛才太累了,坐著坐著就睡著了,請問現在幾點了?”

“快九點了。”

“啊!我都睡了一個多小時了?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楚湘傑說完站起身,他的腿麻了,蹦跳幾下,一瘸一拐向公交車站走去。他邊走邊想,這兩個城管很禮貌,不像在街上追趕小販那群人。

胸口惴的三百塊錢,火燙燙的。這三百塊辛苦錢,是他來海州這些天看到的第一絲希望。坐在開往澳頭村的公交車上,渾身輕飄飄的舒服。他想,見到麗萍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告訴她,自己找到工作了,雖然這份工作不穩定,但起碼有了賺錢途徑,相信她聽了也會高興的。

他沒有注意到車內乘客紛紛遠離他,躲避他渾身散發熏人欲嘔的汗臭,自顧享受在對未來美好前景的憧憬中。

這晚,他回到澳頭村已近十一點。推開門,看到賴麗萍仍坐在院裏,手裏拿本書在燈下看,他知道她是在為自己等門,暖流從心底氤氳上揚。

“對不起!麗萍,我回來晚了。”楚湘傑歉疚地說。

“你怎麼這麼晚回來?手機也關了?”賴麗萍生氣地說。

“麗萍,對不起!昨晚忘了充電,中午就沒電了。”楚湘傑說這幾話時有幾分心虛。其實是他手機快沒錢了,他隻好先關機。

“看你,全身怎麼濕成這樣?還餓著肚子吧?”賴麗萍說著起身要往廚房去。

“麗萍,我吃過飯了。”

“外麵能吃飽嗎?”

稍時,賴麗萍端來飯菜,放在飯桌上。

其實楚湘傑根本沒吃飽,一盒快餐哪能填飽肚子。他端起碗也顧不上當著麗萍的麵,狼吞虎咽,風卷殘雲,連菜碟裏的湯汁都倒進飯裏攪拌吃完了。

賴麗萍倒了杯茶遞給他。

“看你疲憊不堪的樣子,身上都臭了,快去洗澡吧!”賴麗萍隻字不問他有沒有找到工作,但她能看出他今天的情形有些反常。

“麗萍,這是我今天賺的錢,交給你保管。”楚湘傑說著掏出賺來的三百塊錢遞給她。

“一天賺三百塊?”賴麗萍驚訝地問。

“喏!給你。”楚湘傑把錢遞給她。

“不要給我,你自己收著,現在你也沒多少錢用,等以後夠一定數目再交給我存著吧!”賴麗萍說。

“遵命!老婆。”楚湘傑打了個立正,又敬了個標準禮。

賴麗萍被逗笑了,她問,“到底怎麼回事?”

楚湘傑將今天遇到和發生的事講給她聽。

原本他很疲憊,此時見到賴麗萍,所有疲憊都被興奮替代了,講到高興處,雙手比劃,眉飛色舞。

賴麗萍聽完了,怔怔地半晌沒有說話。她用心疼的目光望著他說,“這是民工做苦力,你知道嗎?我可不想你隻顧賺錢不顧身體。身體累垮了,賺錢又有什麼用?”

“放心吧!麗萍,我身體結實著呢!”

“賺這樣的錢不能寄予長期期望,短期可以。”

“爸媽每天早出晚歸不是也很辛苦?他們年紀大了還沒叫累,我這麼年輕,這點苦還扛不了嗎?”楚湘傑拍著胸脯說。

賴麗萍眼望著他,心底歎了口氣,眼眶發熱,連忙閉上眼睛,過了片刻睜開眼睛說,“要把主要心思放在找一份較為穩定的工作上,聽到嗎?”

“聽到了。”楚湘傑望著她,知道她擔心自己受苦,是心疼自己,一股柔情往上湧,張開雙臂想把她抱在懷裏。

賴麗萍連忙擺手,豎起手指輕聲噓了一下說,“爸媽剛睡不久,你也快去洗澡,一個人卸了幾噸貨,鐵打的人也累了。”

她說完轉身去洗楚湘傑用過的碗筷。

楚湘傑連忙起身去洗澡,洗完澡出來,賴麗萍已經收拾完,也關了院裏的燈去睡了。他癡癡地望著她睡房的窗口,裏麵沒有燈光,卻似乎聽到了她恬靜的呼吸。

他笑了,心裏默默地說,“生活再苦再累,隻要有你,所有苦和累都算不了什麼?”

第二天,楚湘傑仍早早出門。上午找工作,轉遍整個工業區,沒見到招工廣告,吃了午飯仍去東風大道四川人聚集點等雇主。

有樹蔭的地方已經讓那群四川人占了,他便在一棵小樹底下坐著。在他看來,這裏離路邊更近,隻要有雇主來,他會第一個搶到活幹,所以也不在乎是不是在大樹底下。

等了約半個小時,果然有一輛人貨車開過來。他起身開始小跑,耳聽發動機強弱判斷停靠位置。車停了,他剛好停在車門前。

雇主開門下車。

“老板,要人嗎?”楚湘傑問。

就在這時,楚湘傑聽到雜亂的腳步聲已經到了身後,他知道是那班四川人來了,他也沒回頭。就在這時,他見到的雇主滿臉驚恐之狀,知道有問題,急忙回頭,驀然見到十幾個人手揮木棒衝過來。

衝在最前麵的中年男人已到近前,木棒朝著楚湘傑的頭頂劈下來,嘴裏大聲罵道:“龜兒子,敢搶老子飯碗,今天打死你……”

後麵的人也在大聲叫喊。

“打呀……打死他……”

楚湘傑大驚,眼看木棒落下來,急忙運用在部隊學的小擒拿,弓步側身,避開一棒;跟著跨前半步,右腿已經插到中年男人身後,右掌擊在他臉上。中年男人象一捆禾秸倒在地上,楚湘傑一腳踏在他肚子上,彎腰撿起木棒,腳上稍一用力,中年男人立即疼得“哎喲哎喲—”大叫。

跟在中年男人身後的其他人見狀立即停下來,舉著木棒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中年男人的父親也跑來了,見到兒子被製服,不顧一切衝過來拚命。

他的老婆也衝過來了,披頭散發、揮舞雙手胡抓亂撓又哭又叫地撲過來。

楚湘傑立即撤腳,避開他們,放了中年男人。

他用木棒指著他們說,“背後下黑手,如此心狠手辣,一定不是善良之輩,今後再敢在我背後下手,最少廢你一條腿。”

中年男人爬起身望著楚湘傑敢怒不敢言。

“受傷了嗎?”

“你沒事吧?”

中年男人的父親和老婆關切地詢問他。

“我沒事。”

“算了,不要和他爭了,他也就一個人,就讓他一份吧!”眾人小聲勸說。

“憑你們也想和我動武?今天我是手下留情,放你一馬,下次再敢下黑手,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中年男人低下頭不說話,帶著眾人悻悻而回。

雇主見要打架,嚇得開車走了。如此一來,誰也沒搶到活。

楚湘傑仍回樹底坐下,也不理會那群人。

十幾分鍾後,來了一輛麵包車,楚湘傑這回沒有跑,而是慢吞吞走過去,所有人都是大眼瞪小眼看著他,沒有誰敢過來與他搶。

雇主下車對眾人喊道:“我要十個人搬鋼材,每人五十塊。”

還是沒有一個人走過來。

楚湘傑對老板說,“老板,搬鋼材太累了,五十塊錢太少了,每人加多三十。”

雇主看了看楚湘傑,看了看坐在樹底下的十幾個人,再看看天色說,“好好,每人八十。”

楚湘傑回頭喊,“來九個人,快點噻。”喊完了,自顧上車坐好了。

“呼啦。”那群四川人這才蜂擁而來,中年男人和他年邁的父親都在人群裏。

楚湘傑搖下玻璃窗大聲說,“搬鋼材要強勞力,也危險。年輕人上,年老的靠後。”

幾個年老的包括中年男人的父親聽了,不情願地退出奔跑行列。

楚湘傑這天在建材店搬運鋼材,受到幾個四川人特別照顧,凡是大塊大條的鋼錠都讓中年男人帶人搶著搬了。楚湘傑僅是跟在後麵搭把手,弄得他很不好意思。老板付錢後,中年男人首先從自己那一份裏抽出十塊錢,恭敬地送給楚湘傑。其他人紛紛效紡,楚湘傑見了,很震驚,連忙推拒說,“這是你勞動所得,我不會拿這種錢。我也不是要搶你們飯碗,隻是現在還沒找到工作,等找到了,我也就不會跟你們搶了。”

“是我不對,想趕走你,我們剛來時受河南人欺負,後來是我們大家齊心才打跑他們,有了這塊謀生的地盤。今天是我先動手,對不起你了,大家都是老鄉,今後還請你多關照。看你身手,學過功夫,我們想你當我們的頭,今後沒人敢欺負我們。這十塊錢是今天的抽份,以後有活就讓我們幹,你能保住我們地盤就可以囉!隻要你同意,哪個瓜娃子不聽你的。”

楚湘傑心裏很不是滋味,他說,“你們大家收好錢,都不容易,自己掙錢自己花。以後按順序接活,誰也不要搶,這樣大家都能掙到錢。”他說完便走了。

一連幾天他都是這麼做,有時一個下午隻能等到一個雇主,賺上二、三十塊錢。他很希望能碰到像電子公司那樣的雇主,卻再也沒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