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哪有十全十美的(2 / 3)

看著女兒的慘狀,她的心難受到了極點,身上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軟軟地癱坐在沙發邊。

賀之祥臉色蒼白,站著幹搓手,不知如何是好。

“快打120,叫救護車。”毋母邊說邊上前抱住女兒顫抖的身體,淚水再也無法控製,像兩條小溪在她蒼老的臉上無聲流淌。

毋熠躺在沙發上,隻覺肚子裏的疼痛像波浪,一層層往外湧,又似乎有重物不停往下墜,扯得她五髒六腑都跟著掉,似乎要脫離體外,整個人也在下沉,要沉入地獄。一波波往心髒彙聚的疼痛,讓她無法控製,呻吟聲逐漸加大。

突然,她感覺有一股熱流呼一聲湧出體外,像是來月經,她似乎意誤識到什麼?伸手進睡衣裏麵,在兩腿間抹一把,放在眼前一看,滿手是血,先是驚愕,稍時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頓時魂飛魄散。

“媽……”毋熠僅叫了一聲,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毋母也看到了女兒手上的血,不一會,睡衣洇出巴掌大一團血痕。看到女兒暈過去時,渾身顫抖如拂動的窗簾,連忙伸手掐女兒人中,她再也無法控製壓在心頭多日的痛苦放聲大哭。

“老天,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以這種方式懲罰我呀?這是為什麼?……我一輩子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為什麼要懲罰我丈夫和女兒,你要懲罰就衝我來吧,不要傷害我女兒,不要傷害我丈夫呀!啊……嗚……”毋母伏在女兒身上“嗚嗚”悲慟。

賀之祥打通120電話,聽到嶽母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嚇得話筒都掉了。好不容易哆嗦著聲音對120說清楚家庭住址,扔下電話趕過來扶住嶽母。這時候,他也看到毋熠下體在流血。

他驚呆了。

賀之祥知道孩子完了,頹喪地跌坐在沙發上,雙手抱頭,流下一串串眼淚。

淚水流進嘴裏,他沒有嚐出是鹹是苦,緊緊將毋熠抱在懷裏。

“媽,你給毋熠拿幾件睡衣,我先抱她下樓,一會120到了。”賀之祥此時反而顯得很鎮定,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正在這時,毋熠醒了,她見媽媽兀自握住自己雙手痛哭,連忙忍住疼痛強打精神,手撫媽媽臉頰說,“媽,我沒事,你放心吧!女兒沒事,你可不能再垮了身體。如果你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家可就真的天塌地陷……”

毋母聽到女兒這句話,猛然冷靜下來,慌張的心也鎮定許多,她擦去臉上淚水,連忙去睡房衣櫃裏給女兒找幹淨衣褲,帶去醫院再給女兒換。

十分鍾後,救護車到了,醫生迅速下車將毋熠抬上車,送去醫院搶救。

區城管執法大隊將要擴充編製的消息披露後,古秋桐的手機時常天不亮就響起來了。有市裏的,有區裏的,都是詢問同一話題,擴充編製是全市統考還是選招,所有電話都是找古秋桐求情,為子女,為同事朋友子女。能夠把電話打到他這裏的,大部分級別與他對等。也有少數領導,但級別也有限,最多大個半級,也快到年限了,不日將退出曆史舞台。還有一些就是親戚和老鄉求情。

古秋桐對級別比自己略高的來電,回答極其認真。一概公事公辦,完全遵照政府統招公務員有關規定認真答複。與自己很熟又級別相同的電話,則是另一種嘻嘻哈哈的口吻。最常說的一句話:“老兄,你我心裏還不清楚嗎?招誰調誰能是我一個城管辦主任決定得了的嗎?你老兄的事,我會放在心上,隻要有位置我就給你留著,到時請我喝頓酒就行了。你我兄弟還客氣啥?哈哈哈……”

古秋桐這時候很滿足,所有電話都是套近乎求情的,一些不常見的同學朋友不知從哪挖到電話,稱兄道弟滿嘴恭維。官當到這個份上才有滋味,上級重視,同僚尊重。

他知道,這些都是外圍電話,真正重要的電話是在後麵才會打來。這些電話不是求情,而是讓他直接安排。這種讓他直接安排的電話接了也舒服,領導讓你安排了人,領導能忘了你嗎?再上一級可就是副局級了,那可是區領導呀!古秋桐夢裏都流口水。

舉辦這次論文比賽看似在執行魏副區長的指示,其實古秋桐主要目的就是要給城管執法大隊要編製。古秋桐貌似大老粗,其實內心細密。城管這一行每年財政撥款聽著不少錢,海灣區是四千萬,但那是全辦辦公用款,其中包括環衛、市政、園林、綠化等項目的建設,全辦大大小小官員都知道一年辦公經費是多少?你為自己多報一張發票也會有人知道。又無工程可做,即便有,大工程也不是古秋桐說了算。在外人看來,他這個城管辦主任一年到頭頂多是吃飯抽煙喝酒喝茶不花錢,真正送錢的沒有幾個,因為行政職能擺在那裏,沒有大商家大企業求你到城管辦主任頭上,頂多也就是逢年過節有人送條煙送幾瓶洋酒。

如今這年頭最賺錢是人事調動,提拔幹部還有增加編製。

去年海州市國土部門一個征收科長被查出經濟問題總數近千萬,古秋桐想想都覺虧心。一個小小的征收科長,竟然可以弄到這麼多錢,自己這個正處級城管辦主任算是白當了。

執法大隊編製增加二十個名額,這二十個名額將會給自己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心裏想著怎麼也能握有幾個機動名額,他相信區領導不會不考慮的。如今掌握一個公務員指標不同於當年執法隊招工時的價碼了,這一點古秋桐心裏很清楚。即便不是所有名額能經自己手,但是,卻能給自己積累資源,而且這些資源不會即時失效,能在較長的時間裏供自己使用。

如今官場盛行資源共享,你幫我我幫你,實惠大家有。

所以,古秋桐對待那些上級,大自己半級又無實權且麵臨下課的電話一概公事公辦。他們都是過期糧票,不合用了。

按照區編辦文件要求,城管執法大隊擴編人員一律登報向社會公開招考,並做出有關方案報區領導批準。

他拿著這份文件,立即打電話找賀之祥,商量招考對象和標準。他沒想到賀之祥接電話後說在醫院,未婚妻不舒服需要住院。

古秋桐喜歡賀之祥,一是因為他靠山夠硬,二是他不貪圖蠅頭小利。自從區長在會上公開說給執法大隊擴編,他沒在自己麵前露出半點口風,從沒提過半點想法和要求。似乎執法大隊擴編對他這個執法大隊長無關緊要,這也說明他沒想從中撈點什麼?這樣的手下一般都能得到第一把手的喜歡。

他哪裏知道賀之祥此時一心想著調離城管辦,調離海灣區,哪還有心思考慮招考執法隊員的事。

古秋桐當然希望賀之祥對此事不聞不問,將來的機動名額能由自己一個人掌握。不過,雖然自己作為賀之祥頂頭上司,對待執法大隊的事不能直接跳過去,有些事情要事先和他通氣,要達成統一共識,將來區領導詢問起來,他也好應答。

想到這裏,古秋桐沒叫司機,自己開車來到醫院,看望賀之祥和他的未婚妻。

柳海波也在這家醫院外科治傷,還沒出院,不在同一住院區。古秋桐在他住院期間來看過一次,之後僅叫辦公室同誌來過,自己再沒露過麵。

經搶救,毋熠安全無恙,僅需要住院休養,可是孩子沒了。

在毋熠看到自己手上一把鮮血的一瞬間,已經意識到孩子保不住了,那時候她死的心都有了。

毋母和毋熠同處一種悲傷中,為老的還有沒見過麵的小輩,她們從夜裏進醫院就沒幹過眼淚。

賀之祥守在毋熠床邊不時噓寒問暖,還要不時安慰嶽母。既然毋熠沒有危險,便勸嶽母回家休息,留自己一個人在醫院盯著,他說,“兩個人都守在醫院,都累垮了,晚上沒人守夜。”毋母聽了他的話覺得有道理。“不管丈夫發生什麼事?在還沒有結果的情況下,做母親的責無旁貸要保證女兒身體健康完好無損。”想到這裏,她拖著沉重的雙腿打的士回家休息,做點湯晚上帶過來給女兒女婿補身體。

此時,賀之祥內心深處湧出一種輕鬆感,麵上卻裝得痛苦不堪。

毋熠看到他臉上滿是憂傷,還認為他在為丟了孩子和自己住院難過,便握住他的手反過來安慰他。

“之祥,不要傷心,等我養好身體,我們還會有孩子的。”毋熠說著話想到丟了的的孩子眼淚就下來了,她望著賀之祥想起爸爸。

“毋熠,你能這麼想就對了,先自己養好身體。如果身體垮了,你想做什麼都成了空談,對嗎?”賀之祥邊說邊為好擦去湧出來的淚水。

“謝謝!之祥,我會成為你的累贅,會拖累你的,你怎麼想?”毋熠雙眼紅腫如桃。

“我們倆雖沒結婚,但大家都知道我們已經是夫妻。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和你共同麵對,共同進退,不存在你說的累贅。”

賀之祥嘴上信誓旦旦地說,目光卻有幾分散漫和遊移,他擔心讓毋熠看出來,便將臉埋在她手心裏。

毋熠聽著他這番話,內心很受感動,愛憐地撫摸他偎在手裏的臉,又撫摸他的頭發。她在堅忍內心的疼痛,因為她不敢想起爸爸,想起他便想起監獄兩個字,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是不是已經被關進監獄。

“你的頭發長了,抽空去剪一下。”

“我知道了,親愛的,你睡會吧!”賀之祥偎在她耳邊說。

賀之祥左勸右勸,好說歹說,好不容易將她哄睡了,事實上她是累了,沉沉睡去。

他望著臉色蒼白沉沉睡去的未婚妻,心裏在難過自責的同時,也在想下一步棋如何走?他心裏想,“毋熠很愛自己,也很善良,如果由自己嘴裏說出與他分手,肯定會讓她傷心,他有些不忍心。”

這時候古秋桐來到醫院打斷了他的思索。

古秋桐見毋熠在休息也沒進病房,他和賀之祥站在走廊裏說話。

賀之祥簡短地向他說明了情況。

“毋熠不小心滑倒了,摔了一跤,把肚裏不到兩個月的孩子摔沒了。”賀之祥用顫抖的聲音訴說著。他臉上的悲傷能感動任何一個人,即便是無關痛癢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