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看起來還是向好的方向發展的。
鄧一群和肖如玉關係已經大大進了一步,他們出入於公共場所,已經完全是一對戀人的形象。辦公室裏的同事也都知道了,他們感覺鄧一群真正是個正常的小夥子。田小悅甚至友好地對他說,什麼時候等他時機成熟了,她想請他們倆去吃一頓新街口附近剛開的一家扒牛排。真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啊,鄧一群想。他現在心情好,所以他也就不再記恨田小悅過去對他的那些事情。有什麼呢?肖如玉的條件比田小悅好,他想。談琴還沒有開始談朋友(至少表麵上是這樣,他還沒有感覺到她有什麼蛛絲馬跡)。他過去曾經想過要追求談琴,後來她才發現她是個性格有點古怪的姑娘。她開始時的那種謙恭隻是一種出於剛到單位來的新人的姿態,事實上她性格一點也不隨和。
談琴姿色平常(當然,做為一個年輕女性,她也還是有一定的吸引力。——年輕就是美,這話是誰說的?它有一定道理),而且她很不習慣或者說是很不喜歡與同事交流。田小悅有時候出於關心她,主動約她逛街什麼的,但她卻表現得像是很勉強。後來,漸漸地她們這樣兩個本該有很多共同話題的年輕女性,也疏遠起來。談琴這人狐疑心很重,對他還好一些,對田小悅卻有著強烈的防範意識。也許是出身的關係,她在科裏總想後來居上,但她畢竟年輕,同時,她的社會關係明顯弱於田小悅,盡管她父親是下麵一家單位的頭頭。況且,田小悅早已是副科級了。
機關裏還是講究論資排輩。
有了肖如玉,鄧一群當然就不再想談琴的心思了。
他想:一定要抓住肖如玉。
作為妻子,也許肖如玉對他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她的很多條件都不錯,他到哪裏再去找這樣條件的呢?
在和肖如玉進行了第五次約會後,鄧一群寫信回家,把這一消息告訴了他的媽媽。他妹妹給他回了信,說全家人對他的這一對象非常中意,並希望他要一張肖如玉的照片寄回家,好讓全家人看一看。鄧一群看完了信,心想:要一張照片,哪裏就會那麼簡單?也許他可以試一試,不過,肖如玉未必就會爽快地答應。妹妹在信的結尾還提到了葛素芹,要他代問她好。
小妹鄧玉蘭雖然沒有去向嫂子的妹妹學燙發,而是還在村裏務農,但她已經談了一個對象,是鄰鄉的一個村子的,男青年姓徐,現在部隊裏當兵。妹妹在信裏還附了一張照片,就是那個姓徐的小夥子,看來是在營地裏拍的,穿著一身軍裝,站在一輛汽車的旁邊。看上去有點傻。他的身子骨長得挺精單,將來退伍回來能下地幹活嗎?鄧一群不僅這樣擔心起來。可是,他小妹長得也不算好看,在農村還能指望嫁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呢?像他大姐一樣,隻是嫁給了本村的一個農民。那人老實得要死。鄧一群在心裏瞧不起她的大姐夫,但他知道這跟他瞧得起瞧不起沒有任何關係。他姐姐也隻是個老實的農村婦女。
雖然鄧一群現在生活在城裏,但他仍然忘不掉農村老家。老家和他有著扯不斷的聯係。
信上還告訴他一條至關重要的消息:二哥鄧一明最近要結婚了。家裏希望鄧一群能夠回去。鄧一群當時在心裏就否決了。他正是在戀愛的關頭上,怎麼能夠回去呢?他要趁熱打鐵。他在心裏有一個方案,要盡快把肖如玉爭取上手。一旦有了性關係,戀愛關係才算是真正得到確立。他相信這一點。相信這一點,比相信他自己還要重要。
鄧一群有時真不願意去想老家的那些事,但他卻又擺脫不掉。老二鄧一明在村裏一直找不到對象,真是奇怪。後來他去上海打工,掙了一些錢,居然通過鄰村的人買了一個貴州或是四川(鄧一群搞不清詳實)的姑娘。那個姑娘才剛剛十七歲,長得不好看,但對於鄧一明來說,能夠傳宗接代就行了(實際上主要是滿足兩人生活,不再打光棍)。鄧一群知道這件事不合法,但他也知道在他們老家,這種事並不鮮見。他打心裏希望老二鄧一明能有這樣圓滿的結局。
他想:等和肖如玉有了一定的眉目,他再回去。
所以,他要抓緊時間再約肖如玉。
鄧一群在心裏已經逐漸放開了葛素芹,他不想和她再有什麼了。一段時間,他頻繁地和肖如玉約會,但他很快就感覺到在他和她的關係裏,他的內心,產生了一種不愉快的陰影,——那是由妒意、不協調等等交織而成的。
有天晚上肖如玉約他去北京路上一家叫“一千零一夜”的舞廳去跳舞。鄧一群已經很久沒跳舞了,他倒是喜歡跳舞的。準確地說,他喜歡的是那種感覺,不但男女青年可以得到很近的接觸,更主要的是他現在能夠通過跳舞,更快地融到他們那個圈子裏去。肖如玉有她自己的社交圈子。
到了舞廳裏才發現她還有一大幫朋友,有男有女,都是她的同學。肖如玉是個電大生,學的是財會,而這個城市電大財會班的學生,人數眾多,而且畢業後全都分配在這個城市的各個部門。看那樣子,每個人都活得很好。
他們年輕,朝氣勃發,很快,肖如玉的這些朋友就給了鄧一群一種不小的壓抑感和自卑感。那些青年毫無疑問都是從小在這個城市裏長大的,他們對這個城市的任何場所都諳熟於心,掌握著各種社交禮節。看到了鄧一群,他們一個個表現得非常客氣,溫和。鄧一群看到,肖如玉的這些朋友,一個個談吐時髦,對當下的流行主題有著深刻而獨到的見解。他們才是這個城市的年輕主人。
這些肖如玉的朋友,一個個衣著鮮亮。他們性情活潑而開朗。八、九個人圍坐在一張茶幾旁,互相間開著玩笑,而鄧一群在一邊聽著,感覺就是一個充分的外人。鄧一群注意到有兩個年輕姑娘很漂亮(主要是比較肖如玉而言),她們好像也都有自己的男朋友。座中還有一個男青年,長相完全是那種城市人(瘦長挺撥的身體,白白的小臉很是斯文,頭發梳得一絲不亂),他穿著一身名牌服裝,腳上也是一雙名牌皮鞋,擦得鋥亮。他和肖如玉好像很熟悉,而且邊上的那些朋友,居然當著鄧一群的麵,開他們的玩笑。鄧一群從話音裏能感覺得出,似乎這個別人叫他賴培養的青年和肖如玉過去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
肖如玉第一支舞曲是陪鄧一群跳的。鄧一群坐在那裏沒有主動站起身,是肖如玉站起來,向他伸出手,笑著對他說:“先生,請吧。”坐上的另外幾個青年男女也笑起來。鄧一群也笑起來,站起來,做紳士狀,擁她入懷。舞曲非常動聽,是支慢三的曲子。鄧一群發現肖如玉跳得很好,舞步輕盈,他帶著她毫不吃力。他體會到一種從來也不曾有過的快樂。當他在跳的時候,他總是感覺別人在看著他們。在別人眼裏,也許他們是非常有意味的一對。這種出自他內心感覺出來的目光,使他在整個曲子裏挺直了腰板,而且舞步也變得刻意起來,動作有很多修飾的成份。他在心裏想有意識地證明給他們看,這些城裏長大的青年,有著優越感的青年,——他雖然出身在農民家庭,但是他受到過高等學校的教育,有著良好的教養,他並不是個土包子,他不比任何城市青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