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細辛壯肝膽(1)(1 / 1)

林子風的目光漸漸深邃起來,記憶中竟然充滿對母親的依戀和自豪。

“所謂禁術,禁水而水不流,禁火而火不沾,禁枯樹而樹生荑。我的母族就是因禁術在遙遠的扶南國一次又一次避過了流行的瘟疫,拯救了無數的生靈……可是母親說,我身體裏流的是大梁人的血液,這禁術便從我身上斷絕……因此隻傳給我醫術……”

陶媚兒隻覺眼眶一股熱流,眼前的白衣男子漸漸化身為鬆嶺崇山中的一片亂影,“你……難道就是那樵夫口中的……白衣仙人?”

林子風眉梢一揚:“遇到有難的窮人,我隻是略施援手,並沒有做什麼。”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任淚雨紛飛,若不是今天鼓起勇氣詢問,她竟然不知道他才是那救苦救難的濟世佛。

“金正的嘴果然嚴謹,若不是我昨天用武力威逼,他還不肯吐露。你到處奔波,就是為了它……”林子風說完,從懷中緩緩掏出一塊黑色的角質東西。

犀牛角!她的身軀一震,幾乎要跌了下去。

腰部一陣溫暖,已被一隻手攬住,他與她鼻尖相抵,彼此都能聽得到對方的呼吸。

“陶媚兒,你要用這犀牛角做什麼?”他狠狠地盯住她,想挖掘她內心的一切,“隻要不是為了徐家人,你要做什麼,盡管拿去!”

他想起母親臨終前看到寫著那個男人名字的處方,忽然回光返照,不肯服藥,顫抖著盯住那三個字,直到沒有呼吸……

那個名字,讓母親一生都遭受著情感的煎熬,直到孤獨地離開這個世界。

他無法原諒那個人,縱然他的身體裏流著那個人的血液。

“是陶家欠你的,和徐家有何冤仇?林子風,你就這樣固執嗎?”在心頭剛剛生起的那一簇溫暖的火苗立刻又被冰寒封住,漸漸熄滅。

她推開了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立刻娶了石瑞香,給石家一個交代吧!”

“陶媚兒,你……”他眉頭緊蹙,是怒氣道:“這是你的意願?你真的就怨我傷害了你的家人?你以為我娶了她,就是給石家交代了嗎?若一生行醫,救了無數這樣的女子,我都要對她們承擔責任嗎?”

她忍住被無數火焰燃燒,即將化為灰燼的絕望,淡漠地說道:“林子風,我沒有資格對你說話,我們陶家犯錯在先,一切由你。”

“你——”他憤怒地扳過她的身子,狂笑了一聲,“你忘記我對你的承諾了嗎?你以為我說的話全都不算數?”

掙紮中,那個玉蓮蓬在她雪白的脖頸中若隱若現。兩滴清淚在她麵頰滾落,幾縷哀怨,彙成無聲的哽咽。

他怎能知道,她的心已經難以自已,每次與他視線相接,便唯恐泄露了自己的心事。她恨自己,內心深處竟不再恨他,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莫名的依戀。她並非索求什麼,隻是不想讓他增添更多的罪孽!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去救贖那失去的一切,她也願意!

林子風竟看不出她的動搖,麵色由驚而怒:“你為誰而流淚?回答我!”

她的細長睫毛被一片霧氣籠罩,眸子中透出來的冷靜和淩厲讓他感到恐懼,她身上仍舊散發出淡淡的藥香,他忍住了意亂情迷的惶惑,強迫自己一步一步退了下去。

他的背影凝重而寬厚,她卻不忍再看一眼。

風兒吹來,綠葉簌簌響動,又是梅子成熟的季節,可是卻失去了采摘的心情。

深夜,竟是亂雨紛紛。陶媚兒被一個霹靂震醒,再也無法入眠。

朝廷又在征集兵士,一時間,街上空無一人。街頭一株老槐,樹上蟬兒的嘶鳴越發焦躁。

“小姐,大事不好了!亂軍已經兵臨城下,大梁已經危在旦夕了。朝廷在召民間醫者為軍士診療……”金正從一大清早就開始喋喋不休。

陶媚兒的心忽上忽下,隻見林子風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