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難眠的時刻,她曾經把那玉蓮蓬摘下把玩。這件東西實在是奇怪,外表並不精巧,雕琢的痕跡都是遷就那原石的天然形狀而來。
微弱的燭光之下,她發現在蓮蓬的細柄盡頭有一個不起眼的小開關。
隻能用一根細針捅入。當那根細針碰觸開關的時刻,那裏竟然彈出了一個小洞,洞內灑出些許粉末。一陣風淡淡而過,她的鼻孔中情不自禁地吸入了那粉末。
暗夜深沉,半夢半醒之間,她恍然明白,這是迷香。
家傳的珍貴飾物竟然裝有迷香,這究竟是為什麼?
這一晚,直到天亮,她都睡得深沉,沒有夢,沒有失望,也沒有希望。
可是,當麵對他,她卻無言以對。
和他共處三月有餘了,仍然不敢相信,輕狂隨性的他,有著一身高超的醫術。他多日來第一次離開百草堂,沒有留下任何音信,讓她不安。
直到三更,才看到他一臉疲憊地回來,白衣上血跡斑斑,被扯斷的衣袖隨風搖曳。
他環顧空蕩蕩的百草堂,隻剩下那個巨大的藥瓶,在昏暗的燭光下反射著清淡的幽光。
她偷偷隱身在樹影下,看他一臉遺憾瞥向自己的寢室,然後在堂中反複踱步,最終躺在那條青藤椅上入眠。
她不用再問,就知道他是去救助受傷的軍士。
她的口鼻中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酸氣,這個男子居然冒著危險去拋頭露麵。他的另外一個身份畢竟還是人人不齒的盜匪。
微微歎息了一聲,她輕輕走過去,找出父親的灰袍披在他的身上,喃喃自語道:“身為醫家,總要知道,保住性命,才是上策。”
看他的白衣已經被玷汙,又感慨道:“何苦?那出自鳳屏居的新衣如何舍不得沾身?”
說完,吹滅那搖曳的燭火,在黑暗中意欲離去。
手腕一緊,卻被人拉住,一個嘶啞的聲音傳來:“關心則亂,陶媚兒的心可是為我而亂?”
她心一沉,仿佛秘密被窺破,想逃離他的捕捉。
“不要逃!你說過,要對得起自己的心。陶媚兒,現在我來問你,你可對得住自己的心?”
她心裏暗呼一聲,父親孝期未滿,她舍棄了青梅竹馬的情感,卻和她最恨的男子糾纏不清,會不會遭到上天的懲罰?
“既然你說我是盜匪,我就是盜匪。在陶媚兒麵前,我隻想要你的心……”
她還來不及思慮,便感覺自己的腰身一緊,被擁入一個溫暖寬闊的胸膛。那健壯的身軀帶著白日的塵埃和焦慮,迫不及待地把萬千思念化為此時的擁抱。
她很想掙脫,逃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可是,那一切,在一個企圖索心的盜匪麵前,都是癡心妄想。
唇上的溫熱,有霸氣的索求,有難言的憂鬱,也有體貼的繾綣。她有些惱怒,想抗拒他,想伸出手來摑他一掌,然而卻隻是徒勞。
她已經身不由己,被他帶入到一個鳥語花香的世外桃源。彩蝶炫舞,芳草垂露,漫山遍野的芍藥、玉簪花、蘭草、藿香……讓她醉入其中,幾點淡雨落入唇中,是珍饈玉露的醇香,使她漸漸沉醉其中,不願意醒來。
幾聲更漏,隱隱的敲擊聲傳來幾分不安,似乎這暫時的安靜,是腥風血雨的前奏。
“不!”她帶著罪惡的懺悔,遏製住在周身剛剛蔓延的幾絲暖意,用玉齒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暗呼一聲,隨即放開了她。隻覺那柔弱無骨的身軀如被摧毀了的城牆,驟然倒塌。
血腥的氣味隻是淡淡地飄過鼻孔,他依然能夠感覺出她的惶惑與不安,在這風雨欲來之際,她猶如纏繞的水藻,在水中漂浮自縛,不能掙脫那魚水交融的致命誘惑。
“你恨我?”他不甘心。
暗夜中,隻看到那一雙星辰般的眼,閃了又閃,然後漸漸熄滅。
他再次伸手過去,抓了一個空。
抽刀斷水水更流,她的逃避,正說明了她的情深。隻是,這情為誰而傷?
誰又能知,她這每一步,都用盡了畢生的勇氣和力量?
這一夜,卻是如此漫長。
待悠悠醒轉,卻發現他帶著一臉宿夜的塵埃,身上穿的是父親的灰袍,焦慮不安地在百草堂正中,負手而立。
她屏住了呼吸,撫了撫因為昨夜難以入眠的憔悴雙目,輕描淡寫地說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