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芝草天地生(1)(1 / 1)

新婚的當夜,她的夫君竟然酩酊大醉,斜躺在書房的木塌上呼呼大睡。她屏退了眾人,攔住了欲發作的公公,耐心地坐在旁邊,渡過了冷清的一夜。

最讓人吃驚的是,夢囈中的他竟喊出“木恩”的聲音。她悚然無語,那是一個女子的名字麼?好奇怪的名字。

以後的日子裏,白芷總是悄悄地站在那扇薄窗外,任憑一股鹹濕的液體順頰而流。書房裏,一盞昏黃的燈,成堆的古舊典籍,散落的學醫劄記,掩蓋著她與他成婚的疏離。他的臉明顯得憔悴了,眉頭深鎖,憂鬱的神情似乎藏匿著許多刻骨銘心的往事。

不知道嫁給他是錯了麼?他並沒有仔細看過她,惟靠自己在人前強裝笑臉,做出曠世的甜蜜和幸福感才能打發那麵麵相對的煎熬與尷尬。

每到深夜,她看著夫君一言不發,匆匆穿過曬著草藥的外堂,將自己埋在那堆散發著黴味的醫學典籍裏。他伏案凝思,似乎背負著沉重的山巒,等終於疲倦了,和衣倒頭便睡。他寧肯躲在這清冷的書房,也不肯回到流光溢彩、鋪著百子戲衾被、鴛鴦戲水的新婚床幃之上。

清晨醒來,他依舊提起他的藥箱,踏著草叢中的露水,匆匆向十裏以外的地方出診而去。而她,早已經醒來,看他漸漸消失在遠處,躲避著和自己相處的時刻。

她在窗外精心培育的玉簪花開了,一簇簇似雪似玉,素心淡抹,不計較周圍的一切綺麗和繁華。可是他每次從旁邊匆匆而過,似乎從來沒有注意到它的冰姿雪魄。

“江南第一花”依然吸引不了他專注的目光,她黯然神銷,她時時刻刻靠回憶來彌補自己內心深處的失落。等他睡了,便默默將一碗蓮子粥放在他的案頭。她知道,當他醒來看到這一碗她用心熬的蓮子粥還在溫熱著,便會知道她的情意。

她除了做好主婦的份內之事,閑暇之餘,便在後庭撮起了燈盞花的汁液。徐家的仆人都知道,新進門的少奶奶最喜歡那燈盞花,那研碎的花、葉、汁既可用做藥,也可將一雙玉指,染成朝霞。

本以為日子就這般平淡如水,誰料天有不測風雲,人果然也有旦夕禍福。忽然有一天,官衙差人來提徐佑才,說濟世堂以假充好,延誤了治病,致人死命,將徐佑才關在官衙牢獄。

徐氏清清白百做人幾輩子,若不是飛來橫禍,莫明地被逐出宮廷,仍然享受著帝王和臣民的敬意。可是今非昔比,一個小小的衙差,猙獰地不容分說就用鐵鏈將人帶走。

孝順的徐立康年輕氣盛,不甘就此蒙冤,惱怒地衝向管衙,卻被以騷擾公堂、延誤辦案論罪強行打了二十板。

白芷聞訊趕來之時,看到夫君已被打得血肉模糊,躺在大堂內,一動不動,因過度的悲憤和疲勞昏睡不醒。

她伸出纖纖玉指,悄悄撫摸他剛毅的麵容,淚如斷珠,暗暗對他說,你可知道,我不能沒有你,即使不能將那個在你心頭的女子徹底驅除,但隻要你將我放進心頭狹小的一隅,便已足夠。

於是飛速地站起身,平靜地朝城尹大人說:“大人,為何要將我的公公抓來。

“你們濟世堂亂用藥材,以次充好,以假代真,延誤病情,致使金福酒樓吳老板的嶽父不治身亡。這個……如今證據確鑿,你還有何話說?”

“大人,可驗證過那方藥?”

城尹大人點頭,“那方子已找醫士看過,暫無問題。現以查明是藥材中攙假……”

白芷強裝鎮定,淡笑了聲:“大人有何證據證明是我濟世堂的藥材?”

“來人,傳吳有良和跑堂方誠上堂……”

隻見大腹便便、悲憤難填的吳有良帶著金福酒樓的跑堂方誠一起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