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當歸不歸時(1)(1 / 1)

市井上紛紛流傳,當今的“菩薩皇帝”隻為了多得侯景奉獻的河南那塊土地,不但不對這個反複小人加以防範,反而一而再,再而三滿足了他眾多的無理要求。建康城陷入這水深火熱之中,又何嚐不是那虛偽的“菩薩皇帝”引發的惡果。

然而,可憐的卻是無辜的百姓,因為一個屢屢叛主的胡人而家破人亡。

聽說臨賀王蕭正德倒戈投降叛軍,裏應外合,幫助侯景軍暢通無阻地渡過長江天塹。

當今聖上曾經將他過繼為子,但自從有了昭明太子,便又將他還給兄長。他耿耿於懷,素來以“廢太子”自稱,至今仍不死心,隻為了覬覦那至尊的皇位。

僅僅就為了一己之私,置眾人於九死一生之中,這樣心術不正的小人,怎會有好下場?

徐子風冒著生命危險,去街上救助那些受傷或生病的百姓,直到夜深人靜,仍沒有回到百草堂。

他會不會遭遇了亂民的劫持,或者難以從叛賊的暴虐中抽身而退?想到這裏,陶媚兒呼吸驟緊,忐忑不安起來。

忽然,聽到徐子風那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長長舒了口氣,欣喜地看到他帶著夜風的潮濕和草木的清香走來。

和濟世堂那道相通的門,在埋葬了徐立康夫婦之後,便被徐子風親自用斧頭劈開。也許是為了彌補內心的虧欠,他經常過去悼念父親的音容。

“媚兒,你看,這是什麼?”一日黃昏時分,徐子風手執一枝玉簪花,那花兒雅致動人,冰姿雪魄,在這渾濁的亂火烽煙中,流露出江南獨特的仙風遺韻來。

“在哪裏得到的?”陶媚兒眼前漸漸模糊起來,為了埋葬無處存放的屍骨,隻有忍痛割愛,鏟除了那一片芬芳的藥圃。但這是徐伯母最喜歡的花,因此徐家的庭院中即使沒有別的草木,卻少不了它。

“在牆邊的僻靜之處,我聞到了它的香氣,才發現它偷生在牆角,清傲誘人……就和你一般……”他的眼神如月輝,籠住一池幽蓮。

玉簪花的香氣越發濃烈,他親手把它插在陶媚兒的發髻之上。

她的心如小兔般惴惴不安,在他濃情交織的眼眸中漸漸沉淪……

她投身在他懷中,化做垂死掙紮的魚兒,與春水融為一體,挨過呼吸困難的時光,等待著即將來臨的狂風驟雨。

徐伯母說過,這玉簪花的花、根、葉皆能入藥,但最讓徐伯母鍾情的是,每天采下帶露的花瓣攪成汁,敷在洗淨的臉上,可以治雀斑。因此徐伯母生前雖然年近五旬,麵色卻潔白如玉,沒有一絲瑕疵。

知夫莫若妻。子風,你畢竟是小看了你的妻子!在你聽到“知母”那味藥的時候,你必然會想起你的母親,也必然會回到徐家的故宅中找尋那失去的親情。

除了麵對蕭瑟夜空,憑悼故親,你還有一個最大的心願未了,那就是出城尋藥。

在金正說出感慨之言時,你就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冒險出城,背水一戰。從徐家庭院中直入雲霄的那縷白煙,便是你與山上兄弟相約的信號。

隻是,最讓你難舍的是你的新婚妻子。這一去,前路迢迢,風煙滾滾,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見。

“媚兒,你可知道那柴胡的來曆和故事?”

她依然閉著眼睛,貪戀地享受著轉瞬即逝的暖意,輕哼:“快講!”

“有兩個為富貴人家服役的窮苦庶民,一個姓柴,一個姓胡。有一天姓胡的病了,發熱後又發冷。主人把姓胡的趕出家,姓柴的一氣之下也出走了。他扶了姓胡的走到了一座山中,姓胡的躺在地上走不動了。姓柴的去找吃的。姓胡的肚子餓了,無意中拔了身邊的一種葉似竹葉子的草的根入口咀嚼,不久感到身體輕鬆些了。待姓柴的回來,姓胡的便以實告。姓柴的認為此草肯定有治病效能。於是再拔一些讓姓胡的食之,姓胡的居然好了。他們便用此草為人治病,並以此草起名‘柴胡’……”

遠處隱約傳來嘶喊的聲音,叛軍在企圖攻陷台城。台城裏還有十多萬軍民,正拚死抵抗。聞聽援軍已經駐紮在建康周圍,卻不見任何風吹草動。

等待救援,真的隻是一種奢望嗎?為了心中的一點私念,竟將無數條性命拋之腦後,即使真的坐上了皇帝的寶座,又怎能夠得到民心?失去了民心的君主,可坐得穩天下?

“這柴胡能和解表裏,疏肝,升陽……治愈了無數病患……”

聽到陶媚兒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徐子風抑製住心頭的狂躁,“媚兒,我走了。這一走,不知何時能夠相見……但是我決不能坐視不理……大丈夫死則死矣,但是決不能苟且偷生,向亂臣賊子卑躬屈膝。”

陶媚兒聽到他的話語,似乎覺得自己已被車裂,五髒六腑隨著流失的血液漸漸失去了疼痛,腦海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