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好兄長,她已經做出了決定,去尋找失蹤的夫君。在她的生命裏,已經緊緊與他相連,再也不能沒有他!
大街上的榆葉和桑葉,已經被饑餓的人群采擷殆盡。幸而百草堂的地窖中還有些幾近發黴的米穀和藥材,可以勉強度日。
她終於理解他的苦衷,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鋌而走險。
漫漫長夜,又何時能盼來援軍解除這建康之圍?
收拾好行囊,和金正交代了百草堂的諸多事宜,陶媚兒便在清晨出了大門。
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瑞香,她臨產在即,又是雙胎,要在這亂世風雲中生存,何其艱難?
過了前邊的小橋,便是街市最空曠的場地,平素商販雲集的鬧市如今一片空寂。
福勝米店的牌匾已經摘落一邊,經雨水的長久浸透後又被驕陽烤焦,褪盡了鮮亮的顏色。
但很快,這片難得的寂靜就被一陣紛亂的馬蹄聲打斷。
街市上的塵土彌漫在空氣中,嗆得人難以呼吸。
陶媚兒感覺自己被無數雙眼睛掃射著,但很快就收斂了。此時的她,躲在一株粗大的柳樹旁邊,眼角下垂,皮膚黝黑,一頭秀發綰在粗布包頭之內,素淡而平凡,已經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徐子風留下的神奇藥物,居然能將一個美人改變成一個不引人注意的中年女子。
那些軍士紛紛下馬,讓出一條路來,中間漸漸走過來一個身穿將袍的猙獰男子。
“梁朝的人呢?都死光了?”那雙恐怖的鷹目胡亂向四周掃射,狂傲而陰暗。
“稟丞相,我們的大軍無往不利,馬上就要攻入台城了,梁朝的人自然都做了縮頭烏龜。”
丞相?陶媚兒的嘴唇漸漸發冷,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羯族小人侯景?
“哈哈哈!”那男子負手齜牙,仰天長笑,“真沒想到,天地乾坤這麼快就被我掌握!”
果然是他!與那刺耳的笑聲一起灌入耳內的是漸漸傳來的衝殺嘶鳴,似乎有沉重的東西攢進了雷霆萬鈞之力,鏗鏘聲中,銅環脆響,即將衝破一道防守了許久的阻礙……
“丞相英明!大業可成!”手下恭謹逢迎,說到了侯景的心坎裏,惹得他又是一陣狂笑。
“王偉,進了城,找機會把那個吃裏爬外的東西處理掉,他已經沒有用了!”這句話說得陰狠毒辣,卻低沉下來。
“是,丞相,小人明白!”那個叫王偉的手下連連點頭,“這種人能背國棄家,說不定哪天也會背叛丞相,留著終究是個禍害。”
“嗯,”侯景滿意地點頭,滿臉橫肉緩緩遊動起來,“可惜,這附近的人都沒了,連個過癮的機會都沒有……真是可惜……”
“丞相莫急,馬上就進了台城,宮裏的華服美食、淑女嬌娥應有盡有,您都可盡情享用。”
“哈哈哈!”侯景的笑聲如夜梟鳴叫,劃破了清晨殘存的生機,讓一切都成為絕望。
“唉!”撕心裂肺的疼痛覆蓋了陶媚兒,卻沒想到這樣正暴露了自己的藏身地點。
一排鋥亮的兵刃之光,在眼前晃動。一塊斷裂的樹皮被衣襟拽了下來。
“稟丞相,這裏有一民婦!”
“哦?”侯景詫異萬分,漸漸收斂了笑容,意味深長地盯向她,“居然還真有活的?”
陶媚兒被捆綁了雙手,按倒在地上,卻始終抬頭望向遠方的天空。
“你是誰?”侯景陰森可怕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的心髒,揭開她沒有愈合的傷痛。
“我是一普通民婦,出來為家人找尋食物,區區一條賤命,要殺要剮隨你!”
“哦?”侯景並沒有答話,卻圍繞著她上下打量許久,“說出你到底是誰,我可能會饒你不死!”
“民婦若懼怕生死,自然不會在這裏遭人羞辱。與其活活餓死,還不如一刀斃命痛快,免得活著日日為穀糧煩憂!”
“你這樣說,我更不相信你是普通民婦!就憑你剛才的氣度,決不是普通女子能夠撐得下的!若非見慣了生生死死,將性命看得平淡如此的人,斷然不會這般超然……難道你沒聽說過,好死不如賴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