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也退了出去。
陶媚兒仔細望去,隻見她麵部殘留著幾片鮮紅,色深至紫,猶如美玉蒙瑕,失去了原有的靈氣與嫵媚。
“唉,”晏紫蘇幽幽歎息了一聲,說道,“自從我有了這麵疾,丞相他早已經忘記了往日的恩愛,我便成了一把被擱置東閣的涼扇,再無用處了……”
“夫人,可是最初如痦,漸漸成細瘡,並不時有痛癢?”
“啊,正是如此!”晏紫蘇聽到這裏,欣慰之極。
“不要緊,這不過是春日裏女子常發的桃花癬。由肺、胃風熱,隨陽氣上升而成,宜服疏風清熱飲,外敷消風玉容散,自可去除。”
晏紫蘇欣喜若狂,大呼:“踏破鐵鞋無覓處,原來女醫才是我的貴人啊!”
“不敢當,夫人。桃花癬又叫風癬,所謂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用了這疏風清熱飲和消風玉容散,包您藥到病除。”
“疏風清熱飲和消風玉容散?”
陶媚兒深深點頭,輕輕走近書案,拿筆寫下:“苦參(酒浸,蒸曬九次,炒黃)二錢,全蠍(土炒)、皂刺、豬牙皂角、防風、荊芥穗、金銀花、蟬蛻(炒)各一錢。酒水各一盅,加蔥白三寸,煎一盅,去渣;熱服,忌發物。”
“消風玉容散就是用綠豆麵三兩,白菊花、白附子、白芷各一兩,熬白食鹽五錢,共研細末,加冰片五分,再研勻收出,每日洗麵。”
“多謝女醫,我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些皇宮裏的太醫全是庸才,給我弄了一堆草藥,洗的洗,敷的敷,到如今也不曾有半點痊愈,沒料到女醫隻幾句就道中根由。”晏紫蘇皺眉。
“夫人,這原本是民間女子常患之疾病,算不了什麼,正好我有家傳的方藥而已。”陶媚兒心中疑惑,這本是極為好醫治的普通疾病,為何皇宮內苑的太醫卻沒有定論?其中必定有隱情。
“唉!”晏紫蘇忽然歎了一口氣,幽幽道,“即使去了這桃花癬,又有何辦法去了我這皺紋?我雖未到年老珠黃之際,眼看著將軍他權勢漸盛,早晚有一天,會撇我而去。唯今之際,隻有一條路可走,就是得過且過,及時行樂……即便有朝一日,化為荒野白骨,也算是值了……”
“夫人您是多慮了。”陶媚兒坦然一笑,“我以為所謂疾病,都由心生。若七情太過,難免氣血失調、髒腑經絡紊亂,必然早衰……”
“哦?”晏紫蘇垂眉低首,若有所思。
“所謂富貴,不過浮雲……所謂病患,不過都是庸人自擾罷了……夫人,當逢亂世,還是以靜製動,稍安毋躁。”
晏紫蘇抬袖輕揚,軟綿綿地重新坐在榻上,歎息說:“也許女醫說的有理,可是以我這蒲柳之姿,淡泊之心,在這世上還有什麼牽掛?”
陶媚兒淡笑道:“夫人言過了,首先是您的名諱起得清雅可人。”
“什麼?名諱?我本是一個出身於庶族的孤苦女子,受盡淩辱……隻不過,無意中抓了一棵救命稻草,勉強在浮世中飄搖罷了。”
“夫人有所不知,這紫蘇性味辛溫,具有發表、散寒、理氣、和營的功效,韌性極強,於山川、田野隨處可生,於旺盛中略帶紫色,正所謂紫氣東來,是福氣啊。”
“女醫說的一點兒不錯,當初我父親給母親不知道從哪裏弄到了一隻河蟹,我母親吃後,嘔吐不止,就是吃了房前的紫蘇才緩過氣來,後來生下了我,便以此為名……聽你這樣說,我果然是有福之人嗎?”
陶媚兒心中疑惑,這女子身上似乎載著無數的謎團,絲毫不像一個飛揚跋扈的寵姬,而似乎是一個淪落風塵的失意女子。
正思忖著,聽到安生在外間稟道:“夫人,徐太醫要見女醫,請夫人行個方便。”
晏紫蘇輕蔑地朝簷上高梁瞪了一眼,忽然手捧頭部,大聲呻吟起來:“告訴丞相,本夫人抱恙在身,離不了女醫的診治。”
“夫人,請恕小的直言,丞相決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違背。”
晏紫蘇的麵孔由紅轉白,瞬間恢複如常,冷冷地說道:“那徐太醫就那般要緊嗎?”
“夫人,請不要為難小的……”安生也似有無數苦衷。
而晏紫蘇異常的神態讓陶媚兒難解,她的雙瞳射出奇異的光芒,雖然惋惜,卻不得不服從侯景那老賊的旨意。那侯景已經威逼當今聖上下旨,行過九錫之禮,毫不掩飾篡國的野心。如今正氣焰衝天,不可一世。
陶媚兒別了晏紫蘇,隨著安生細碎的腳步,穿過清冷的禦花園石徑,向後殿而行。
聽說那徐太醫是侯景專門找來為自己煉製長壽丹藥的,現今正缺少醫藥良工輔助,因此要考驗所選醫者的醫術。